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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天霜河白(上)-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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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形一晃,砰的一声,撞在了椅子上,摔倒在地上。声响惊动了刚端着药走到门外的秋嘉,急忙推门,却见公子蜷缩在地上,似全身剧痛般痉挛着。当下大惊,手中药盏砰的一声摔在地上,清脆的碎裂声中,一股浓重苦涩的药味在书房里弥漫。
  秋嘉急忙奔过去,“公子!你这是怎么啦?”一边焦急地喊着,一边想将人扶起,却触手冰寒,不由惊叫,“公子,你这可是寒症又发了吗?”
  秋意遥却无法回答他,只是满脸痛楚,面白如纸,气若游丝。秋嘉顿时心慌神惧,不由得大声叫喊:“来人!快来人!公子不好了!”
  秋嘉的叫声很快便将人唤了来,数名仆从帮忙将秋意遥送回德意园,然后又赶紧告之侯爷夫人,接着又赶忙去请大夫,抓药……一时,侯府里的人都急得团团转。
  那一刻,德馨园里,倾泠随手翻着一卷旧书,却瞅见了一首古诗: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曼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古诗十九首·涉江采芙蓉》
  倾泠轻轻吟哦:“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忧伤以终老……
  蓦然间,不知怎的便想到了父王、母亲,顿时,心头一片凄凉。
  翌日,方珈在书桌上发现了倾泠写下的此诗,然后长舒一口气,“原来公主是思念驸马,所以这些日子才会如此忧悒。”
  
玖 倾国初出惊帝都(1)
那一刻,长街虽有千万人,却静得只有风吹过的声音,人人屏息*,目呆神迷、魂魂痴醉。
  “公子是思虑过多,损了气血,加上风寒侵入体内,是以才引发了旧疾。只要按时服药,再多加休养,莫要劳神忧身,五六日便可安妥。”大夫留下药方,吩咐了几句,便走了。
  那一整日顾氏都不曾离开德意园,一直守着。到了申时,秋远山回府,来不及歇息,便赶过来探望,见已无大碍,方安了心。
  秋意遥见父母都在旁,便将心里的打算说了,“爹,娘,孩儿想去白昙山住些日子。”
  顾氏与秋远山闻言,倒没反对。
  秋远山道:“你去那边住些日子也好,寒冬里帝都太冷,你身子受不住,那边近温泉,要暖和些,对你的病有利。”
  顾氏则道:“娘当然愿意你去那里住着,只是此刻你病着,不能去,待过五六日,你病好了,娘才放心你出门。”
  秋意遥“嗯”了一声,他明白此刻若强行离去,必惹爹娘忧心,只待将养两三日,便可往白昙山去。
  第二日,秋远山自朝中归来,面上隐有愠色。回后府经过偏厅时,听得里头一阵笑语声,仔细一听,却是戚氏与吕氏在厅中会客。
  戚氏、吕氏入侯府已近二十年了,秋家父子显贵,帝都多有人想攀附,是以两人虽只是侧室,但也多有人相与交往,大都是朝中大臣们的家室。与那些人来往多了,日子久了,两人便也褪了昔日的朴实,而是做起了贵妇,享受起闲逸奢华的生活。今日相约这家品茶,明日再去那家斗草,后日另家玩玩投壶,耍耍六博,要不就是在帝都内外走走看看……虽则丈夫少怜,但日子过得也是滋润悠游。
  今日,御台府刘大人的三夫人黄氏及太音府马大人的七夫人何氏来访。四人喝过一轮茶,随口聊了几句,然后黄氏便道:“刚才我下轿时,正见着了谢夫人出门,怎么,她来拜会夫人吗?”
  吕氏一听,笑着摇头,“她哪是拜会夫人,她是想拜会公主,只可惜呀,我们府里这位公主是从来不见人的。”
  “这我早有耳闻的,”何氏也笑道,“帝都里而今有句话叫‘见皇帝容易,见宸华公主难’。”
  “可不是,”戚氏也道,“前两日太宰府的秦夫人来拜会公主,就不曾见。昨日太律府的徐夫人来了,也没见。公主入侯府已两个多月,不曾踏出府门,亦不曾接见一位外客,便是连我们,平日都难得一见。”
  “连秦夫人都不见?”黄氏显然很吃惊,“那可是百官之首的太宰府!”
  “哟,徐夫人可是一贯喜欢与秦夫人争的。”何氏咯咯笑道,“估计是想着公主不见秦夫人,若见了她,便是赢了秦夫人,可惜算盘也落空了。”
  “呵呵,太宰府、太律府又怎样,公主不想见便是不见。”吕氏闲闲端起茶杯,“敬熙伯家的四少夫人可来了三回了,公主连一回也没见。”
  “呵呵……”黄氏一听这话,便笑了起来,“那位四少夫人她来见公主,怕不是就一个目的……”
  何氏接口道:“比美!这位四少夫人一向自恃貌美,她闻得安豫王妃与公主的美名,一贯不服。她这么想见公主,摆明了就是想和公主比比,到底谁更美,谁才是这帝都的第一美人!”
  “四少夫人若是存这心思,那她还是不要见公主的好。”戚氏却道。
  “哦?”黄氏、何氏都将目光看向了她。
  “论到容貌……”戚氏悠然神往,“四少夫人比之公主,那是萤虫想与皓月争辉,我平生所见之人,无一人有公主一半美貌。”
玖 倾国初出惊帝都(2)
“啊!”黄氏、何氏闻言惊叹,“公主竟是这般美?”不由得皆生一见之意。
  戚氏叹道:“公主之美无以形容!”
  “让我们也见见公主吧!”黄氏、何氏异口同声道。
  “扑哧!”戚氏、吕氏不由忍俊不禁。
  “两位难道忘了公主从不见外客,便是连府里的人,要入德馨园,都先得请示家令伊与内邸臣,再由他们请示公主,公主答应了见,才可入园。”戚氏摇头道。
  黄氏、何氏闻言,顿时一脸失望。
  “其实要见公主也有个法子。”吕氏却道,“公主平日有时会去留白楼看书,或是去梅园赏梅,若是运气好,或许能在路上碰着,便也等于见到了公主。”
  黄氏、何氏一听,又面露喜色。
  厅外,秋远山未惊动任何人,悄悄走开。
  戚氏、吕氏领着黄氏、何氏先往留白楼方向走,一路行来,却并未遇着公主,便有些失望,不死心地往梅园去。四人离梅园还远远的,便听得有琴音传来,还夹着歌声。渐渐走近,只觉琴音清似流水,一个甜美的声音和着琴音唱道:
  玉骨哪愁瘴雾,冰玑自有仙风。
  海仙时遗探芳丛,倒挂绿毛么凤。
  素面常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
  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苏轼《西江月》
  四人如闻仙乐,沉迷其中,一曲终了,才幽幽回过神来。
  “公主,这写词的人定是见过你。”园内有人说话,听声音正是刚才唱歌的。
  “你折几枝梅花回去插书房里。”另有人开口,声音清若琴鸣。
  黄氏、何氏目光往戚氏、吕氏望去,戚、吕两人微笑颔首,园中正是公主。
  四人忙一整衣襟,然后由戚氏、吕氏领头往梅园内走去。
  一入园中,便见大片红梅,如火似霞,又夹三三两两的白梅,便似彩霞上点缀着的洁白云虹,绯艳之中顿有耳目神清之感。可这梅花再艳再美,又怎及那梅下娉婷的身影。
  黄氏、何氏这刻觉得刚才那人说得极是,那写词的人定是见过了她,才能写出那样的词。
  玉骨哪愁瘴雾,冰玑自有仙风。
  那人素衣乌发,容颜如雪,未染脂粉,不饰珠玉,清到极致,却玉蕴辉山,光华照人,一园如火胜霞的梅花在她面前黯淡失色,那等风神世间无二。
  “妾身见过公主。”
  闻得戚氏、吕氏行礼,两人才自痴痴中醒过神来,忙屈身行礼,“妾身御台府黄氏(太音府何氏)拜见宸华公主。”
  忽然被扰,倾泠也只是目光扫一眼四人,然后淡淡开口:“免礼。”
  “谢公主。”四人起身。
  戚氏见公主并未面露不快,放下心来,道:“今日两位夫人来访,妾领她们府中游赏,不想在此遇上公主。”
  倾泠微微点头。
  “妾身等久慕公主,今日得见,实是三生有幸。”黄氏与何氏齐道。
  “嗯,”倾泠应一声,“此园中梅花尚可,几位夫人慢赏。”说完侧首,唤回前边折梅的孔昭,“折几枝即可,回去了。”
  孔昭忙应了一声“好”,跑过来,目光略带好奇地看一眼四人,然后抱起琴,跟上已移步而去的公主。
  “妾等恭送公主。”身后四人侧身礼送。
  出了梅园,走得远了,孔昭才问:“刚才那两人是谁呀?干吗一直盯着公主你看?”
  倾泠淡淡答道:“想来也是前来拜会而不得见者,是以托了戚夫人与吕夫人,她二人知我喜来梅园,便来‘巧遇’吧。”此话不中,却也不远也。
  “喔,”孔昭应一声,接着又问,“公主,你为何从不见那些来拜会你的夫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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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 倾国初出惊帝都(3)
倾泠答得简单却明了,“不想见。”
  “喔,”孔昭想了想,又道,“你都不见,为啥那些人还要来碰钉子?”
  倾泠静了片刻,才道:“那些人既不识我,也不知我,又怎会这么想见我。她们之所以要见我,不过是因为我是本朝‘天策上将军’安豫王的女儿,是陛下圣恩殊待的‘宸华公主’。那不过都是些别有用心的人罢了,我不喜欢见这样的人。”
  孔昭又“喔”了一声,忽然想到,“公主,听说二公子病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这一次倾泠未答,只是一路沉默地回到德馨园,然后孔昭隐约觉得,公主的忧悒更甚了。
  而梅园里,黄氏、何氏感叹道:“果然倾国之色啊!”
  两人归去后,无不炫耀今日在侯府中见到了宸华公主,于是闻者皆向她们打探。两人自是赞公主貌若天仙,一时帝都人人传颂公主之美,无不想见到公主,更有许多人日日守在侯府门外,就盼哪一刻公主出来时能看上一眼。
  夜里秋远山问夫人:“昨日太律府的徐夫人过府拜会过公主?”
  “是有此事,”顾氏答道,见丈夫脸色不好,不由问道,“有何不妥吗?”
  秋远山沉吟着没吱声。
  顾氏关切地看着他,“侯爷?”
  秋远山来回踱了几步,才在桌前坐下,道:“今日陛下临朝面带怒容,这乃极罕有的事,朝臣们又是忐忑,又是疑惑。陛下开口后才知道,原来这几年,芜射每年都犯云州边城,却也不敢大动干戈,只是抢些财物女人便退了。前两任云州州府见事态不大,又怕落个‘戍边不力’的罪名,竟都将此事压下不报,历年如此。直至今年陛下钦点了前状元、风州苏行白为新任云州州府,芜射故犯,苏行白一面命胥城都副领兵追击,一面写急奏呈报。这都副跟过前两任州府,竟是个猪头脑子,不思追敌,反劝新州府也学前两任‘平安了事’。苏行白当场革了都副之职,再一道奏折星火呈送帝都,陛下闻报震怒,严惩前两任州府不说,今日朝上便议芜射一事。”
  “那……这事与徐夫人来访又有何关系?”顾氏疑惑,“陛下要罚便罚前两任州府,要打便打芜射,总不能因这事而责怪到你头上来。”
  秋远山看一眼夫人,摇摇头,再道:“陛下要臣子们说出个对策来,朝中众说纷纭,大致便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和,言妄动兵戈必使两国百姓与士兵流血受苦,不如派使臣前往芜射‘严词指责,再缔和约’。另一派则主战,芜射本是我皇朝属国,此番作为乃是大不敬,且屡纵屡犯,不过是姑息养奸,最终受害受苦的依然是边城百姓与士兵,不若挥军南下*芜射,以正国威。”
  “你必是主战的,”顾氏自然是了解丈夫的,“只是这主和与主战又怎么会扯上徐夫人?”
  秋远山拧着眉,道:“不错,我自是主战的。”他起身在房中来回踱着步,显然心中甚是烦闷,踱了半晌,才重新坐下,“若要发兵,陛下自是要询问太律府国中兵力与粮草,可徐大人竟答‘墨州兵事已耗兵粮甚巨,若此刻再发兵芜射,臣恐粮草不继,需一月征粮’。”砰的一声,他一掌拍在桌上,顿时杯碟砰砰作响,“国中兵力粮草如何,我会不清楚?!墨州之援军、粮草全从丰州、月州调集,他如此答,完全是推搪塞责!”
  见丈夫勃然动怒,顾氏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地走过去,扶起桌上倾斜的杯碟,又斟一杯茶递至丈夫手边。眼见他气息稍缓,这才轻声开口:“那陛下如何说?”
玖 倾国初出惊帝都(4)
“徐大人掌太律府多年,一向精明强干,深得陛下信任,自是暂缓芜射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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