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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1章

金鳞开-第28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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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侦营服从命令,这都是无可厚非的事。
    “但是,”朱慈烺加重了语气。“无视军法规则,以私令代公命。这算什么?曹宁,你是生员出身,读过书的人,‘礼乐征伐自诸侯出’是何等情况!”
    《论语》:天下无道,礼乐征伐自诸侯出。
    原本应该自天子出的“礼乐征伐”。变成了由诸侯出,这就是天下无道的标志,也是春秋战国乱世的起源。东宫授权将校尉士,各级等差,皆有程序,这是军中之礼。而萧东楼和曹宁坏了这个制度,乃是非礼僭越。
    “连我都要经过军令部下令,你们就敢动用私令!”朱慈烺在军中威信已足。此刻不怒自威,吓得萧东楼和曹宁不敢说话。
    “左守义就听了你们的话?”朱慈烺更加恼火。
    茅适是萧东楼的嫡系,当初在天雄军的老袍泽,落草时候的老伙计,如今的老部下,他服从私令那是义气使然,但左守义却是自己投了大量心血打造的一支利剑。
    “特侦营那边……其实是各取所需。”曹宁道:“左守义早就想摸个清军营垒,弄个京观给东虏一个下马威。卑职就跟他说:卑职这边很快就要有了。你拿去用便是……”
    朱慈烺被气笑了:“你这是把人卖了还要人家记你的好!”
    “顺水人情,不足为道,不足为道。”曹宁嘿嘿笑道。堂堂一个生员,竟然也使出了无赖相,可见居移气养移体的古训乃是至理名言。
    “你这分明是借鸡生蛋还取了利息!”朱慈烺点破了曹宁的心机。
    曹宁自己也觉得有点得意,嘿嘿笑了两声,却想起自己这头还担着乱军重罪,登时有种前途未卜的感觉。再笑不出来了。
    萧东楼一见皇太子真的动气,倒是比曹宁光棍,当即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殿下,是我萧东楼匪气深重,久蒙殿下教化却仍旧不能有所进益。今日当此大罪,岂敢再多言狡辩?求殿下开恩,将我发配去一线做个藤牌手,只求存得残躯报效殿下。”
    曹宁当即也是跪下认罪,不敢再有丝毫玩笑。
    这种军中传以私令的行径固然十分可恶,然而现在大敌当前,临阵换将颇为不妥。朱慈烺固然讲究规矩,但也不至于强迫症发作。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响鼓不用重锤,他们只要能够真心悔改也就是了。
    朱慈烺又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们忘了当日来投我的情形?我没说过进来就得守我规矩?如今你们闯下这般大罪,从轻而论是结党营私,**山头;从重里论,那就是私相授受,乱军违纪!”
    “我等知罪。”二人羞愧应道。
    朱慈烺冷声道:“看在你们还能自首的份上,姑且饶你们一回。若是日后让我知道还有这种事,定以乱军之罪严惩不贷!”
    “多谢殿下开恩!”两人异口同声喊道,这才发现背脊上湿乎乎冰凉凉,竟是刚才吓出来的汗水。
    东宫最缺的就是良将,第二师在配齐编制之后,也展现出了不俗的战斗力。在长途奔袭、固守城池方面,尤其展现出了极强的可塑性。这时候如果兴起大狱,这支军队也就毁掉了。
    然而要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毫无惩罚是不可能的。
    朱慈烺等到了铁面裴宣,看过了两次审讯的记录,道:“到这一步,似乎可以结案了。”
    “殿下,茅适显然是受了上官的授意。”裴宣争辩起来,额头青筋暴涨,就像是与人吵架一样。
    “裴上校,”朱慈烺还是很喜欢这种铁面无情的人,“授意这东西太难说了。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一句旁人听来无关紧要的话……都可以是授意。关键是,你如何证明呢?”
    “殿下……这倒像是在为他开脱之词。”裴宣把脸一抹,心中腾起一股被出卖的感觉。
    他为什么会从一个推官到沦落为书吏?不就是因为他坚信“黑白分明”么!原本他在东宫军中,倒是觉得很有“黑白分明”的感觉,不用应付人际关系,只要做好了自己的事就行,每天都过得无比充实。
    在得知自己执掌五军都察院之后,裴宣更有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恨不得全身心头扑在这份千载难逢的际遇上。
    然而现在,他一心效死的对象竟然要破坏自己定下的规矩。
    “裴宣啊,”朱慈烺发现了这份浓烈的抑郁,“有时候我在想,法律事实和客观事实,哪个更重要;事实正义与程序正义,何者更优先。君以为如何?”
    裴宣双眼微微下垂。作为一个曾经的司法工作者,身兼法官和检察官的双重职能,他理所当然得研读皇太子殿下所著《原法》,对其中的思想引导深有感触。在这部法哲学著作中,皇太子花了不少的篇幅来阐述:公平、事实、正义、程序方面的概念。用这种方式来分析大明律,原本需要死记硬背的地方,竟然都变得理所成章。
    尤其在事实正义和程序正义的问题上,皇太子发古人之所未发,认为“经”更甚于“权”。
    世界上所有文明之中,恐怕儒家文明是最重视生命的。在孔子宣扬的仁本主义之下,孟子阐发出了“经权说”。深入浅出的说来,便是:男女授受不亲,这是基本原则,不容破坏;然而嫂子若是落水了,小叔子伸手去救她,这就是权变之法,可以接受。
    这种思想融入法律之中后,也就造成了:为了实体正义,可以忽略程序正义。
    比如审案时候动用刑具逼供,便是被儒家认可的行为。又比如民间称颂的包公:日审阳夜审阴,用超自然的力量寻找出罪犯,然后推上铡刀。这些都是重权而轻经。
    皇太子的思想却是强调“经”。
    制定出来的法律必须执行,各种程序不容违背。即便明知罪犯是谁,在缺乏证据,或是程序有误的时候也不能定罪。
    苛责、死板到了秦律的地步,但这就是皇太子所推崇的“法”。
    裴宣声音低沉下来:“殿下所言极是。卑职孟浪了。”
    “现在技术条件不够,所以肯定会有很多人漏网。不够现在正是咱们奠定地基的时候,如果为了眼前的小事而破坏自己定下的规矩,千秋之后又会成为什么样子?”朱慈烺劝道。
    现在没有录像、没有录音,所谓的证据也就是口供、人证、简单的物证为主。要想抓住各种隐蔽的犯罪行为,实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过现在若是放弃了“程序第一”的原则,以后就算有了这些技术,程序法也不会被人尊重。
    那时候必然滋生出手握公权力的“正义使者”,酿出各种出自“道义”的冤案。而这样的冤案一旦出现,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概率,对国家政权所造成的负面影响也会抵消之前所有的公正裁判。因为这是对公信力的动摇,而公信力实在是政权的根本所在。
    “殿下,那此案……”
    “坚守规矩。”朱慈烺道:“该怎么办怎么办。”
    裴宣本行礼告退。直走到了院子里,裴宣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圆月,心中泛起一阵羞愧。他本以为皇太子是为萧东楼和曹宁来说项的,原来是为自己纠偏。自己执迷于“黑白”,却失去了辨别黑白的眼睛,这如何让人不惭愧?
    裴宣回到住所,脱了袍服,盘腿坐在床上“三省己身”,直将今天的收获尽数消化,方才沉沉睡去。

四四九 但得饱掠速飏去(五)
    五军都察院就茅适擅杀俘虏一案,起诉至五军大理寺。
    茅适从刑事拘留改为逮捕,等待五军大理寺择期审判。这也是五军大理寺第一次审判上校级别的案件,从朱慈烺、萧东楼、曹宁,到茅适手下的亲兵,都出席旁听。
    军中的审判模式属于传统大陆法系。这种审判方式能够最大限度保证案件的公平性,不至于因为法官的个人法学修养而有太大的高下偏差。实际上华夏从三皇五帝时代就已经有了成文法习惯,要想走普通法系的路数简直是离经叛道。
    而且儒家礼法对社会的浸淫程度过高,道德、法律夹杂的情况太过普遍,如果采用普通法系,势必从正义审判变成道德审判。这对朱慈烺而言是柄双刃剑,索性还是不要去碰为妙。
    五军大理寺还没有任命正卿,孙定作为朱慈烺从法政学院亲手带出来新一代法官,坐在审判席上,心情忐忑。
    这种忐忑甚至超过了他上金殿参加殿试,那时候可没上百个人盯着他。作为崇祯十六年的进士,孙定的才学是值得肯定的。他父亲是绍兴府的推官,所以他从小对大明律就不陌生。
    崇祯十六年是国变前一年,这一科的进士算是国朝最为倒霉的进士,许多人都缺乏政治眼光留在了北京,降闯、降清。陈名夏就是其中典型,他是这一科的探花郎。
    孙定却秉承了绍兴人的机智,在皇太子收拾家当出走山东时进了侍从室,进士的光环让他鹤立鸡群一般。很快就被皇太子看中,选入法政学院。虽然皇太子亲自上课的机会极少。大多是书新往来,但也称得上是天家门生了。
    作为臣子要忠于君上,作为学生要忠于老师,这让孙定对于调入五军大理寺没有半分不悦。虽然他从心底里还是希望能够进入大理寺,一步步走上大九卿的位置。
    孙定一拍惊堂木。下面书记高声喊道:“开庭,起,礼。”
    这次行礼是所有人对法官和法律的尊重,即便是朱慈烺也不能例外。在这次行礼之后,孙定单独起身对旁听席上的朱慈烺行礼。这也是沿袭日讲的礼制,他可以坦然受礼,但对于国本副君,还是得有必须的尊重。
    “公诉人入席。带被告人。”孙定进入了状态,渐渐镇定下来。这个案子的卷宗他早已经看过了无数次,对于茅适上校的身份十分重视。
    茅适被带上了法庭,站在被告人席上。出于朱慈烺的习惯,以及防患于未然,被告人席是一个木栅栏拦成的无顶囚笼。不过对于茅适或许没有必要,因为他自始至终都十分冷静。
    “被告人姓名,军衔。曾任军职。”孙定望向茅适,开始进入第一道验明正身的程序。
    茅适已经被停职待勘,一一作答。旋即道:“我认罪。”
    孙定没有管他,该走的程序一道都不能遗落,这是皇太子殿下几次三番强调的基本原则。他继续问道:“是何时被羁押,何时被刑事拘留,何时被逮捕?”这三个阶段各有自己的法定期间,考虑到这个时代的技术因素。期限都要比朱慈烺前世长了五、七天不等。
    茅适又一一做了答复。
    “侦察、检察阶段可有对你用刑?”
    “没有。我认罪。”茅适又说了一遍。
    孙定仍旧没有理会后面的“认罪”,继续问道:“可收到了起诉书副本?”
    “收到了。推事老爷,我真的认罪。”茅适无奈,只好继续道。
    孙定用炭笔轻轻在走完的程序上打了个勾,继续下面的步骤,告知被告人有权申请法官回避,有权提交新的证据,有权要求增加新的证人,可以自己辩护、或是请有资质的律师进行辩护。
    当然,后者不存在。因为朱慈烺手里的人全部充入检察官、法官系统都还不够用,实在没有流入民间的可能性。照他的计划,律师最好是民间自发产生,经过司法资格考试便可以出任。
    虽然没有,但说总是要说一句,看似呆板,但形成制度之后就不能改变。
    茅适一一确认之后,还想快些认罪。孙定却不管不顾,让公诉人裴宣宣读起诉书。在确认了起诉书与副本一致之后,由公诉方出示证据,让茅适确认了证据,在确定没有疑议的情况下才让茅适做了被告人陈述。
    茅适早已经觉得不耐烦了,最后陈述只有三个字:“我认罪。”
    朱慈烺坐在旁听席上,知道茅适是生怕牵连到萧东楼和曹宁,心中难免五味交杂。他敬佩这种对朋友守义的品行,但又希望麾下能够一心秉公,对他绝对忠诚。这种看似矛盾的心情,实则也是枭雄和普通人的区分。
    真正的枭雄是不可能有这样的矛盾,对他们而言,所有人理所当然地必须效忠自己。
    “经本庭审理,听取被告人茅适的供述、辩解以及最后陈述,公诉人提请出庭的证人当庭做证,公诉人向法庭当庭宣读、出示了有关的证据材料。控辩双方对证据进行了质证,并在法庭辩论阶段,充分地阐述了各自的辩论意见。本庭认为,证人当庭所说的证言及公诉人员当庭出示宣读的证据材料;形式来源合法,内容相互印证,能作为本案的定案依据。本庭予以承认,下面对本案进行宣判。”
    孙定照本宣科,很不习惯这种庄严肃穆的场合说这种大白话。不过皇太子殿下要求庭审公开,要让所有没读过书的人都能听懂、看懂,所以非但审理过程用大白话,就连最后的审判书都必须以白话的形式出具。
    总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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