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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金鳞开-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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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邦华苦笑道:“自古小人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陈演要想做些政绩出来,那是千难万难,但有首辅元臣这面赤帜,想坏事却是轻而易举。”多少以唱反调为生的御史,多少自诩刚烈的官员,都会集中在这面旗帜之下,劝说皇帝不要迁都南幸。
    朱慈烺也有些无奈:“平心而论,本朝真正能够统摄百官,提纲挚领的大臣,只有温体仁、周延儒两人。可惜这两人偏要斗得你死我活,且又都是贪腐卑劣之人,不肯行正道。”
    太子这话若是早十年说,李邦华多半不以为然。现在年纪上去了,功名利禄之心淡漠,方能客观审视自己和旁人。
    有道是蛇无头不行,尤其是在大明中后期的内阁政体下,一位贤能的首相,比英明的皇帝更有用。这也就是万历可以数十年不上朝,但大明帝国仍旧能够正常运行,皇帝本人也从未失去过对朝政的掌控权。
    大明的兴盛绝大部分要归功于高效的官僚体系,大明的衰败自然也是因为这个体系的溃败。
    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朱慈烺面对这个庞大的文官体系只能自感渺小和无力,唯一的办法就是挖松这个体系,然后培植出一个高效、廉洁的新体系。这正是朱慈烺前世的主要工作内容,可谓驾轻就熟,但唯一的问题是时间。
    无论什么时代,都不可能拉个卖货郎培训两天,就打造出一个商业巨子。
    哪怕朱慈烺通过自己的记忆,找到某位尚未显迹的天才,加以重任,结果却极可能将之“捧杀”。人成为人才,乃至天才,充满了各种未知可能性,稍有不慎就会种瓜得豆。
    只有用时间灌溉,用耐心滋养,顺其自然,才能收获自己需要的人才,发挥作用。
    而现在,朱慈烺最缺的就是时间。
    还有九个月,李自成就会列兵城下。
    还有九个月,天下就将易手。
    还有九个月,崇祯皇帝只能在王承恩的陪伴下自挂煤山枝。
    还有九个月,就是历史剧本中定稿了的悲剧——朱慈烺家破人亡。
    ……
    九个月,即便放手施为,能练出多少兵?能筹集多少银、粮?能聚集多少忠贞之士为这个年迈的帝国抛头颅洒热血?
    田存善站在门帘之外,听到里面突然没了声音,抬手止住送菜的内侍,不知是否该进去。他透过门缝偷偷张望,隐约见太子面带愁容,但并无怒意,这才招了招手,让人跟着他进去伺候。
    无论哪朝皇帝,身边都不可能离开人。惟独这位太子,总是喜欢单独与人谈话。这让近侍太监压力巨大,好像太子连最亲近的家奴都不放心。
    “宪台不要客气,”朱慈烺指了指刚送进来的鱼滑道,“我知道许多大臣畏赐宴如虎,提心吊胆又吃不好,实在是有违天家本心。”
    “老臣粗鄙之人,哪里知道客气。”李邦华自嘲笑道:“太子殿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知饮食如何。”
    “最近胃口不是很好,”朱慈烺实话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疫情来势汹汹,至今我手中没有切实的报告,心里没底。”
    “臣却不信殿下心中没有成算,”李邦华轻轻一捧,笑道,“但凡督察院能够做到的,还请殿下明令。”
    “眼下都察院得先帮我稳住阵脚,”朱慈烺也笑道,“估计明后日,就有人要劝我回宫了。这里我不妨给总宪交个底:我宁可他们全家死绝,也不会半途而废返回宫中。”
    李邦华心头一跳,暗道:太子果然血气方刚,如此杀气腾腾的话都能说出来。不过也可见他决心之大,我是要致仕之人,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都察院那边,老臣自当尽全力为之。”李邦华承诺下来。
    “我非但不能回宫,还要有暂摄顺天府事的权责。”朱慈烺道:“防疫之事,以民政为主,军政为辅,若是没有事权,恐怕又要被下面jiān猾小吏糊弄。”
    “这……”李邦华略一沉吟,“其实殿下如今的事权,远大于顺天府啊。虽然顺天府名义上统摄五州十九县,但京师终究是天子脚下,一个三品府尹怎可能与太子相抗?殿下若是担心下面滑吏唬弄,即便是直接跳过顺天府,亲自派人施行也是无妨的。”
    “哦?可以跳过他们?”朱慈烺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如今这世道,官员奉行的是“平安无事”,对于自己权力受到侵蚀并不很介意。尤其这种权力不能为他带来利益,最好统统丢给别的衙门去做。
    “老臣估计,顺天府多半会装聋作哑。”李邦华面无表情道:“不过殿下手下,有足够的人手行事么?”
    “我要扩充东宫卫队。”朱慈烺道。
    李邦华惊讶道:“兵士能行民政?”
    “所有条陈我都一一明晰,笃行者赏,违背者罚。”朱慈烺沉声道:“当此糜烂之际,只有以严刑苛教救之。”
    李邦华心中暗道:重病之人焉能以虎狼药救之?太子终究还是太激进了些。不过此刻说出来,却成了我的暮气,不如让太子略略碰壁,我再提议也好。

廿九章 水滴铜龙昼漏长(七)
    朱慈烺与李邦华一起用了晚膳,降阶相送,让这位老臣辛苦一些,连夜安排明日的文本战。想想父皇的精力将在这种扯皮中消耗殆尽,真正需要皇帝担当责任进行决策的国家大事却只能延后,朱慈烺心中就多了一份无奈和庆幸。
    庆幸的是,他只是太子,若是不幸成了皇帝,就如同陷入了流沙之中,被各种庸蠹之人包围,哪里还能使出半分力气?
    朱慈烺命田存善守在门口,取出锁在铜盒中的手本,亲自研墨,提笔写下一行行蝇头小楷,将今日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一一记录。其中各人反应,自己的安排用意,也无不详尽记录。这倒不是为了对历史负责,而是数十年的习惯。
    从前世刚学会写字开始,朱慈烺就有写日记的习惯。每次动笔写下这些文字,就像是在与至交好友谈心倾诉,做了一场心理按摩。在压力尤大之际,更是一个良好的宣泄口。
    当然,这些日记势必也会成为后人追思、考证的材料,说不定还会给自己高大全的形象抹黑。但是朱慈烺终究不可能因噎废食,为了身后虚名而与这位“好友”绝交。
    在朱慈烺写日记的时候,宫中灯火如炬。
    这在节俭的崇祯一朝十分罕见,罕见到了只有过年过节才会有这样的“奢华”。
    当今帝后二人并肩而坐,都不说话。对面坐着的是懿安张皇后,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这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她是当今世上少有可以训斥皇帝皇后的人,就在片刻之前,她刚使用了这种骇人听闻的权力。
    “到底招是不招!”张皇后秀眉斜挑。
    崇祯偷偷抬眼看了看这位皇嫂,连忙又垂了下去。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因为周延儒的案子,殿陛用刑审问吴昌时的时候,说的也是这句话。
    不过张皇后的意思是:招太子朱慈烺回宫。
    周皇后也是垂着头,心情却与丈夫大不相同。她心中暗爽,早在张皇后过来之前,她就已经一哭二闹要皇帝召太子回来了。然而皇帝出口成宪,怎么可能朝令夕改?转头就用当时皇后娘娘自己的话堵了回去。
    然而皇后即便是一代国母,更是太子的生母,作为女人,是有资格反悔的。当时因为朱慈烺的软磨硬泡答应儿子出宫,如今提心吊胆一整天,心生悔意,这也是人之常情。
    宫中最有发言权的三人齐聚坤宁宫,崇祯理所当然地发现自己成了斗争的焦点,只好闭口不言。
    “慈宁宫若是尚在,不知当做何想!”张皇后气冲冲道。
    张皇后所指的慈宁宫,乃是神宗皇帝的最后一位遗孀——宣懿康昭太妃,刘太妃。
    这位太妃比神宗还大五岁,崇祯登极时已经七十一岁了。当年天启帝选后,就是她以太后身份主持,定了张皇后。后来又与张皇后一并选了周皇后。
    刘太妃对诸王极好,故而天启、崇祯都视她为祖母。她从天启元年执掌太后印玺,一直到崇祯十五年去世,一直是紫禁城的镇宫之宝。手握如此重权,却只在册立皇后的事上有过声音,其他时候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怎能不让人敬仰?
    崇祯想起那位慈蔼乐观的老祖母,突然鼻子一酸。他吸了口气:“目下形势如此,我前几日还与巩永固、刘文炳商量,看能否召集勋戚重臣子弟,编练新军。若是无故召回太子,如何让大臣们信服?”
    张嫣刚要启口说话,崇祯已经起身转向门口,故做不见,道:“太子出宫虽然莽撞了些,但勇于任事却是好的,而且也正好做了个表率。”
    “太子若有不测,于国本何!”张皇后跟着站起来,厉声喝道。
    “慈烺若有不测……”崇祯声音中带着悲腔,突然昂头振声道,“以定王慈炯为太子,给慈烺‘刚毅’二字为谥号。”
    砰!
    此言一出,张皇后气愤难抑,随手抄起桌上茶盏朝皇帝足下掷去。
    青花瓷杯碎片飞溅,茶水打湿了龙袍下摆。
    周皇后闻声醒悟过来,登时大哭。
    崇祯为也刚才的口不择言心生懊恼,但既然狠话都撂下了,更是覆水难收,只得快步冲出坤宁宫,逃也似地走了。
    大内的这场家庭会议看似激烈,但是五个时辰之后,崇祯帝就发现真正激烈的还是在外廷。
    翰林院、东宫属官、六科廊纷纷上书,从各个角度各种典章议论太子出宫的非法非礼。大明官场以言官词官为清流,事务官亲民官为浊流。能够进入清流之列的,都是考试成绩在全国排进前三十名的牛人,写文章打笔仗战斗力惊人。
    这些人自以为占据了道德制高点,又事发突然,颇有些胜券在握的自得。
    殊不知李邦华连夜奔走,亲自关说,都察院的御史们也已经连夜做好了战斗准备。
    讴歌太子出宫意义重大,为天下表率的奏疏,同样如雪片一般飞向了御案。
    大明的言官有两大组织,一者是都察院统领下的御史、十三道监察御史,以及御史兼任的各地巡抚、巡按。另一者则是对应于六部的六科给事中。能够封驳皇帝圣旨的,便是这些给事中。
    御史被称作道官,给事中被称科官,故而言官也被合称为科道官。又因为御史为台,六科为垣,所以也称为“台垣”。
    台垣便是大明言路,上正帝王,下纠百官。
    明初之时,六科给事中与翰林院、尚宝司官“常朝俱在御座左右侍立”,是为近侍,政治地位超然。永乐之后,七品言官也排列在五品郎中之前。又典曰:“天下事惟辅臣得议,惟谏官得言。谏官虽卑,与辅臣等。”小小七品官,能与阁辅并论,可见国家的重视。
    如果将朝堂比作战场,都察院与六科廊无疑是两支战斗力极强的精锐之师。
    一般而言,宰辅若是强势,台垣必然一体,都听命于内阁。许多大案也都是在内阁授意,言官开火而引起的。然而如今内阁疲软,台垣各自为战,整个朝堂上看起来都是乱糟糟一片。
    不过六科名义上是dú lì的,但平常考核却归于都察院。故而许多科官发现自己突然站到了上司的对立面,纷纷偃旗息鼓,乃至有转变风向的。这自然引起了之前盟友的愤慨,再次上书纠弹。
    事情的发展很快就回到了正轨:争议的焦点从太子是否能出宫,变成了君子小人之争、清查阉党余孽之案。
    各种黑材料纷纷出炉,再一次刷新了无节cāo的下限,让皇帝对自己曾经信任的官员也失去了好感。
    刘若愚身穿火者服饰,带着乌木牌,在尚膳监外装模作样摘菜。
    不断有人过来打个招呼,同时扔下小盒子、小手帕、小竹筒……这些都是内监传递消息的常用手段。刘若愚收到这些消息之后,一一检视,互相勘合印证,总结成文,亲自交给等在宫外的宋弘业。
    最后通过宋弘业的手,交到太子手上。

三十章 好风明月自将来(一)
    有了刘若愚替他交通纵横,朱慈烺即便身在宫外,对宫内之事也了如指掌。这让他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在之前可完全享受不到。虽然绝大部分的情报并不需要朱慈烺做出什么反应,却能给他足够的安全感。让他毫无后顾之忧,一门心思扑在东宫卫队的建设上。
    刘若愚的建言十分有效,弹劾周镜的奏疏刚上去半天,便有中旨允许朱慈烺扩充一个营的东宫卫队。按照明朝官方军制,一营约有三千到四千人。按照戚家军的编制,一营人数稳定在三千二百左右。
    虽然与朱慈烺最早设想的万人侍卫队相去甚远,但也算不错的开头。何况他现在手下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征兵、练兵。按照所有人想的,太子应该是从京营以及御马监统领下的腾、武两骧左右卫中挑选侍卫,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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