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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百年家书-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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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嘉文,我要跟你谈谈嘉骏的教育问题。”

    “啊?”黎二少一副梦游的表情,“啊?大哥,哥,亲哥,我真的没教过不好的东西,她自己长歪的!”

    黎嘉骏充耳不闻,还在耍痴:“到时候你说不定会冷着脸被尿一身那个场景我想想就笑得停不下来啊哈哈哈……”

    “可国……”

    “你别跟我说什么国之不存何以家为!”黎嘉骏一秒打断语速飞快的叫。

    大哥沉下脸,“怎么,不对?”

    黎嘉骏一丝笑容都没了,半响,崩溃似的抓头发:“啊啊啊大哥你好好的哪来这样的英雄情怀啊,愁死我了!”

    黎大少脸更黑了:“黎嘉骏!”

    “我不是说你不对……”黎嘉骏哭丧个脸,“可是大哥,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国才算国呢?”

    “……”

    “在你心里,国家怎么样了,才算达到可以成家的标准了呢?”

    “……”

    “你什么都不造你哪来这样的宏愿啊,谁给你灌输的!就算你真这样想的,麻烦你成个家放心去拼行不行,你老婆不会恨你的!”

    “是么?”大哥终于插上话,他冷酷的嘲讽,“你要是遇上个结了婚出去打仗多年未归的丈夫,你怎么办?”

    黎嘉骏立刻代入到了未来,如果,如果她丈夫上了战场,抗日战场,生死未卜,多年未归……

    “绝,对,不,会,恨!”她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气喘如牛。

    “哧。”大哥冷笑离开。

    “二哥,为什么大哥不相信?”黎嘉骏从短暂的仇日心情中挣扎而出,感到分外委屈。

    “我也不信啊,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黎二少耸肩,“打来打去都不知道在打什么,说不定就在别的地方抽大烟玩女人养姨太,你说为什么现在那么多人不愿意嫁当兵的?”

    原来如此,他们的概念中,反正打不过国外,打来打去也就是内战了,那种消耗、可笑的利欲熏心的战斗,根本不值得一个妻子去痴痴的等待丈夫凯旋。

    黎嘉骏悟了。

    于是更犯愁。

    照这样的情况看,大哥有如此志向,恐怕就是做斗战剩佛的命了。

    后来,不知道他使了什么伎俩,竟然真的没再听黎老爷提过这档子事儿,倒是那个张奉孝,在五月份的时候送来了订婚宴的请帖,表示要在十月十号国庆的时候完婚,出乎意料的是,张奉孝这么跳脱的一个人,结婚的对象竟然是个书香世家的闺秀,虽然男方坚持要订婚宴,但是女方却不会抛头露面,全是依着男方热闹一下罢了。

    张奉孝订婚,当然是要给面子的,饶是这时候黎家大小已经开始商讨黎嘉骏报考大学的安排,依然毫不犹豫的让她过去,不仅是因为张奉孝和她有那么点渊源,还因为张奉孝请了荣禄班。

    此时大半年过去,荣禄班已然从升平茶馆唱到了四海升平茶馆,真正做到了从北市场开始扬名沈阳城,就像喝酒从红星二锅头转战马爹利,身价已经有了质的飞跃,在黎老爷心里,闺女虽然不怎么看戏了,但全是因为平素太努力,她本质肯定还是个戏迷,带了点补偿的心情,硬是要黎二少带着她过去围观一下现在据说很难请到的荣禄班。

    现在荣禄班台柱有二,秦观澜为先,原先的顶梁柱靳兰芝反而靠后了。

    这倒让黎嘉骏想起前阵子有关靳兰芝的一点小八卦,当初所有人都以为她要被绸缎庄的少东家杨先生给包圆了,却不想过了年不知道闹了什么事,她被人打了一顿扔回了戏班子,雪藏了好两个月才被放出来继续唱戏,功力未减,魅力却已大打折扣,别人看她的眼神也已经从一个初升的有前途的戏子到了一个被人玩弄了还抛弃了的戏子,前途实在是说不上好了,就是现在重新出来唱,班子都有可能会被一些不厚道的人嘲讽两句。

    明面上是班主力挺她,但就以前那点儿了解看,估计是秦观澜反过来罩着靳兰芝了。

    果然做好事都是有回报的,这两人不在一起天理难容啊!

    抱着这样的心情,事隔快一年以后,黎嘉骏再次听到了荣禄班的戏,秦观澜和靳兰芝联袂出演的《红鬃烈马》。

    毫无戏文功底的她只能像上次看宇宙锋一样临场抱佛脚,一查才知道,这故事她竟是知道的,在现代还很是火过一阵子,那便是薛平贵与王宝钏的故事。

    全因那首《身骑白马》。

    而这儿,故事就完整的多,虽然薛平贵渣男依旧,可因为前面屡遭岳丈和连襟迫害,后面diao丝逆袭成皇帝,整个人物丰富了很多,反而不是那么渣了,王宝钏依旧可怜,但小三代战公主却也不可恶,总之就是个典型的一夫多妻三口直接he的故事。

    虽说主角是薛平贵,但却是戏班子里另一个人演,两个女角色皆为青衣,靳兰芝演王宝钏,而秦观澜,则演英气勃勃的代战公主。

    两人甫一亮相就获得满堂喝彩,黎嘉骏还是坐在最前面的vip座,秦观澜还是一身女装高高站在戏台上,同样的身位,心境却已截然不同了。
第19章 拍照
    黎大少一去不归,给黎嘉骏带来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她觉得大哥那讳莫如深的态度很可怕,那胶卷分明是跟二少差不多的莱卡相机35mm胶卷,在照相馆普及、人们还习惯照相师“站桩”拍照的年代,这类相机的应用面一般不是极为新潮的新闻记者,就是军事侦察。

    黎二少的这个相机源自德国徕卡,这个被神话的相机品牌她以前亲眼见都没见过,自从见识过以后,她所有的词汇都贫乏了,只能形容其为“军工级凶器”,打开后盖可以看到里面精密的手工制造技术,那是连锤子都砸不坏的厚度和硬度,再加上其精确的取景和先进的工艺,毫无疑问,这样的相机将会称霸战场。

    有了那样的想法,当看到这款相机所代表的经典的35mm胶卷时,她肝都颤了。

    越想越不对的黎嘉骏问黎二少:“哥,你看那些照片,拍的是什么地方啊?”

    黎二少回想了一下,摇头:“不知道,什么标志都没,怎么猜得出。”

    “也不是没标志啊,那地表白茫茫的,是白沙滩吗?”

    “什么白沙滩,那是结冰的湖!诶……你这么说,倒像是一个地方……”二哥这么说着,表情忽然凝重了起来,“这什么情况?”

    “哪哪哪?”黎嘉骏大急。

    “我也不确定。”黎二少缓缓的说着,可是眼神却不是那么说,他的眼睛里,恐惧多于疑惑。

    “确不确定你倒是说啊!”

    “大哥应该认得,这就是…这什么湖来着……太偏了我都不记得名字了……反正……”他看了黎嘉骏一眼,闭口不再说了。

    “怎么了吗,有什么不能说的?”

    “女孩子家家管那么多作甚,你课业完成了?”

    他这么说,分明就不愿意讲了,黎嘉骏张张嘴,还想软磨硬泡一下,就见黎二少刷的站起来,手中还提着刚才喝了一半没放下的咖啡,走了出去。

    饶是二哥什么都没说,明白了什么的黎嘉骏,竟忽然确定了某个她一直模糊的东西。

    那一天,看来是今年了。

    她看着手中翻烂的题集,突然惶惑不安起来。

    这是一种很空茫茫的感觉,不知自己身处何地,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脚触着大地,她就在那一天将发生的地方,她记不起那一天究竟发生在哪,可是在那一天后,整个东三省都将倾覆,无人能逃。

    此时她憋着劲儿要往关里考,是潜意识里想逃跑吗?可是,可是到了一九三七年,她还能往哪逃?她要逃吗?她逃得了吗?逃得动吗?愿意……逃吗?“

    黎家老少,全在这里,就连充满江南风味儿的祖宅都已经立在沈阳城外,如果事发,他们往哪去?他们能好吗?更何况,还有个当兵的大哥……

    此时黎嘉骏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些,如果她不知道,她就能心安理得的备考,考去北平,随后等到战争爆发,她会无可奈何的随着学校转移,到时候无论生离还是死别,那都是被迫的。

    可此时若是她考去了,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就已经生离。她将在关里做一个战火中的大学生,而他们,将在关外,做一群惶惶不安的“亡国奴”。

    她脑中浮现很多场面,黎老爷肃着张脸不停的给她塞钱,骂她不抽烟了以后钱都不会花的傻妞;大夫人对章姨太送的东西都不表达看法,等章姨太走了,才喊裁缝来给黎嘉骏量身改那些章姨太送来的所谓名贵衣服;黎大少像座沉稳的山一样,年纪不大却已经极有威严,总是不声不响间压得弟妹不敢喘气儿,可其实弟弟和妹妹在外面闯得烂摊子,全是他奔波摆平;黎二少,这样一个跳脱的青年,回国后这一整年,大部分时间几乎都宅在家里给妹妹补课,如果黎嘉骏真的考上北平大学,那就是黎二少一手把她送出了九一八的泥潭……

    六月,进京赶考的火车即将出发,黎老爷已经安排好了她在京过暑假的住处,如果考上,无论寒暑,可能要有十多年,也有可能这一辈子,她都无法踏上这片土地了,她不可能再回来受日本人的统治,她也不可能让他们全迁出来承受战争的□□。

    这是一个死循环,无解。

    纷杂的想法和画面晃得她头痛欲裂,心跳如鼓,她竟然有了一种当初戒毒时那种心悸的感觉,她呆了半响,还是觉得全身软软的,提不起劲儿来做任何事,干脆爬回床上闭着眼,要睡不睡的,闭上眼,一个梦接一个梦的翻来覆去的做,有些是在这个时代的,她伏案疾书,没一会儿,场景又模糊到了现代,她桌前是飞利浦的护眼灯,亮光黄白色的,柔和温暖,门开了,一个人端着托盘进来,竟然看不清是爸爸还是黎二少……半梦半醒间,竟然发起汗来。

    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心里完全就是卧槽状态的,这节骨眼上生个病那可真是要死啊,她擦把汗起来,感到口干舌燥,步履蹒跚,发现外面居然已经一片漆黑,桌上只有一壶冷茶,她可不敢喝,否则就是雪上加霜。

    提着壶冷茶往外走,她平时摸黑上学上班都习惯了,晚上总是习惯性静悄悄的,这次没什么力气,更是脚步虚浮,往外走了两步,却见走廊尽头黎老爷的房间还亮着灯。

    她刚才注意了一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了,这时候还不睡,老爹也不怕爆肝,她走过去刚要敲门,就听里面有压抑的争吵声。

    “反正老子不走。”黎老爷的声音,“你给我滚回去该干嘛干嘛,咱关外又不是没打过仗,你怕个屁!”

    “爹,我不是怕死。”黎大少的声音罕见的有点着急,“我怕到时候你们……骏儿至少能送到北平去,可你们不行……”

    “你也知道我们不行!?祖宗好不容易创下个基业,你说走就走?还上海?这儿只有日本苏联,上海有什么?上海都被瓜分成西洋画的调色盘了!什么亡不亡,如果真打起来,真输了,在这儿是三姓家奴,在上海就他妈是百姓家奴!什么差别?!”

    “爹!租界多方势力牵制,至少是安全的!”

    “你别说了,不走!快去睡吧,明儿个给我滚回去,让你带的你带去,其他别管。”

    “爹,打仗会死人的。”

    “那你记着别来个丢人的死法儿!自从你当了兵,老子管过你吗?谁管过你了,你娘都没管过你!呵!吃了几年军粮翅膀硬了敢管你爹了?”

    “嘉文送了骏儿后,我会劝他去上海发展,爹,我大概知道我会怎么死,你不用担心。”随着大哥压抑低沉的声音,脚步声忽然出现在门前,黎嘉骏还没摆好表情,门就被大哥打开了,兄妹俩大眼瞪小眼,黎嘉骏穿着轻薄的睡衣,手里还提着个茶壶,一脸讶异。

    大哥沉默了一下,什么都没说,他看了看站在书桌后的黎老爷,回头问妹子:“有事?”

    黎嘉骏盯着黎大少的眼睛,脑子里一片混乱,她全身发虚,只觉得昏昏沉沉,可嘴里却很清晰的吐出三个字:“我不走。”

    “什么?”

    “我说,我不去北平了!”黎嘉骏很决然。

    “别闹,这儿没你的事,管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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