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玩偶-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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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终于逮了个机会，我看见许铭进了办公室，我就跟了过去，敲开他的门，　
他没感觉到意外，指了指沙发让我坐下。　
“怎么，找我有什么事情吗？”许铭问。　
“恩，有个事情我想直接问您一下！”我说。　
“你说吧！”　
“我听同事说，我们公司现在效益不好，估计要裁员，是真的吗？”我问。　
“你听谁说的？”许铭问。　
我没有回答，许铭沉默了半分钟，说，　
“是的，公司效益不是很好，大老板让减少开支，当然，不是我们一个互联网公司如此，大家的情况都差不多！”许铭的话终于浇灭了我心中的那一点点侥幸。　
“哦，我知道了！谢谢许总！”我站起来，正准备出去，许铭突然叫住我，他说，“小言，你是不是担心你被裁员？”　
“恩，公司裁我很正常啊！”我说。　
“哈哈，不用想太多，你是我招进来的，我会有安排的！”许铭笑着说。　
我说了声谢谢，心想你自己的位置都快保不住了，还能怎么安排我呢？　
2002年，那时候正是中国互联网泡沫大量破灭和IT行业步入寒冬的时候，从99年开始大量涌现的网站在这个时候大量死亡。大部分创业者除了满脑子狂热，压根没有任何一个哪怕模糊的盈利模式，于是死就成为必然，不死才是偶然。唯一的出路就是寻找奶牛——风险投资商，在提交给风险投资商的商业报告书里面，具体的盈利模式往往一笔带过。满纸忽悠“我们将从事一个伟大的事业”，心里想得却是先把摊子铺起来再说，拿到钱才是硬道理……　
多年后我们习惯于用“集体迷失之后的集体沉寂”来形容那次困境，但对于那次危机给那个时候从事互联网业的人们带来的伤害和迷茫，却从无人提起。　
在忐忑中熬了几天，终于收到了老总发的邮件，我知道，既盼望又害怕的那一天终于来临了。　
我到现在依然保留着那份邮件：　
“各位同事：　
对公司目前的经营状况，我想大家一定很了解！今天想和大家聊聊本人对目前形势和未来的一些看法。　
我在去年公司年会上说过：冬天来了，我们要准备过冬！在所有人对这个行业一片喝彩的情况下，只有我们自己才知道背后的乌云和雷声已越来越近。因为任何来得迅猛的激情和狂热，退下去的速度也会同样惊人！未来几年行业有可能进入非常的困难时期。接下来的冬天会比大家想象得更长！更寒冷！更复杂！　我们准备过冬吧！　
但我不希望看到大家因此对行业和我们公司有缺乏理性的思考。所以我今天要给大家说的是，冬天不可怕，重要的是面对冬天我们该做些什么？　
第一，要有过冬的信心和准备！　
冬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我们没有准备！可怕的是我们不知道它有多长，多寒冷！谁的准备越充分，谁就越有机会生存下去。强烈的生存欲望和对未来的信心，加上充分的思想和物质准备是过冬的重要保障。我想对严冬的到来，我们应该拿出创业的豪情：If　not　now；　When？！　If　not　me；Who？！！（　此时此刻，非我莫属！）　
第二，要做冬天该做的事！　
一个伟大的公司绝不仅仅是因为能抓住多少次机会，而是因为能扛过一次又一次的灭顶之灾！我们经过深思熟虑，鉴于目前全行业面临的问题，根据我们的具体情况，出于优化团队、优化业务及降低成本的目的，经过慎重考虑公司现决定调整部分业务，这些也许会涉及到部分员工的工作和职位，但我希望大家能够给以理解和支持，我们会给以相关员工妥善安排。　
一支强大军队的勇气往往不是诞生在冲锋陷阵之中，而是表现在撤退中的冷静和沉着。一个伟大的公司同样会体现在经济不好的形势下，仍然以乐观积极的心态拥抱变化并在困难中调整、学习和成长。　
各位同事；　让我们一起迎接并挑战这个冬天的寒冷，让我们一起为下一个辉煌和成就而准备吧！　
任斐阳　
2002年7月　
这封邮件让公司同事们都害怕起来，仿佛调整的帽子即将落在每个人头上，网站有很多板块慢慢停止了更新，大家都在沉默中等待最终的结果。　
（注：虽然现实中真有这封邮件，但小说中这封邮件的内容是我虚构的，是本人根据阿里巴巴老板马云的邮件改编！）　
在收到邮件两天后，我被叫到了许铭的办公室，我知道许铭要对我宣布什么事情，结果终于来了，我的心反而坦荡起来。　
许铭在办公室里抽着烟，看到我进去后他居然给我丢了支烟，我接住，放在嘴里点着，然后看着许铭。　
“小言，邮件你也看到了！公司现在有很大的调整，你有什么打算？”许铭没有表情的问。　
“我当然是服从公司的安排。”我说。　
“先聊聊天吧！我把公司的一些情况给你说说。”许铭把烟掐掉，接着说，“我们公司的大老板是万通信息，这个你是知道的，我们公司是全国最早做门户的网站之一，做了那么多年，也算在业内有点名气，但是我们的盈利状况从未理想过，基本上就是靠大老板的投资在活着，本来指望广告业务能赚点钱的，虽然我们的流量还不错，但广告链合作和社区不良信息流量占了大半。刚开始还有很多广告客户愿意和我们合作，但是当他们发现在我们这里的投入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利益时，也就都飞了。还剩下一半，主要靠我们给他们的负责人返点回扣留着，这样算下来广告的收入基本上还不够给员工发工资。为了怕大老板撤资，我们不得不做些假的数据报表来糊弄，把公司的营收数字和流量扩大，另一方面，因为大量的回扣资金要写到支出财务里面，所以盈利率还必须做的非常低，大老板被我们用美好前景忽悠了几年后，终于开始失望和怀疑了，这次大老板决定把公司的股份卖出去一半，找个公司合作继续做门户，刚好有那么一家有钱的媒体公司有兴趣，于是他们一拍即合了！”　
许铭喝了口水，休息了下，接着说，“那个媒体公司实力还不错，你应该知道的，就是南方报业，原以为这是件好事情，没想到对方提出他们的新的办站理念，那就是“　网报互动，新闻互动”社区型门户，而且他们要求，主要的采编和管理人员要由他们的人负责，所以……”　
我看着许铭的无奈表情，和他一起叹了口气。　
许铭说，“他们的所谓　“我们改变网络“简直就是在扯淡，传统媒体和网络媒体根本就是两码事情，象他们这群做传统媒体的人来做门户，我看我们的网站玄的很！”　
我其实并不关心网站的前途，我更关心的是自己的命运，我看着愤愤不平的许铭，问，“许总，那我们是不是都要离职？”　
“离职是肯定的，但不一定非要离开公司，我这段时间天天在外面跑，就是和他们谈判，因为我找到了一个新的业务，我甚至认为这是个可以让互联网行业走出困境的业务！现在终于说服他们专门成立一个新部门来做我这个业务，人员由我在现在的员工中挑选，时间给了我6个月，如果6个月还不能盈利，那我们估计就真的与这公司无缘了。”　
“是什么新业务啊？”我对这个“能解救互联网危机”的业务非常感兴趣。　
“这个先不能说，我先问你，你有没兴趣跟我做这个？我必须要征求你的意见，因为在那边前几个月不盈利的话你们只能发基本工资，也就差不多1500块一个月，在深圳这个工资显然没办法让人生存下去，你先考虑下要不要做这个！如果觉得为难，那你可以趁现在的机会好好找找工作。”许铭说。　
许铭对我说的这番话让我很感激，我知道他对我是真诚的，这真诚让我在深圳感受到了兄弟的温暖。这个在商海里已经摸爬滚打了多年的男人，肯定早早学会了圆滑与世故，我却何德何能能让他对我如此坦诚与待？　
但我永远忘不了许铭那时侯坦诚和坚毅的目光。那目光让我在刹那又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离开或者留下，真是个问题！我身上的钱本来不多，如果每月只能拿1500的工资，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坚持下去。　
就在我的工作陷入困境中时，小栋却陷入了比我更大的困境！　
现在想起来，那个事件真是电影中才有的一幕黑色幽默剧。但小栋的事业因此遭受了自毕业以来最大的打击。他苦心经营的“地摊未来”在一刹那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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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那晚的月光让我们醉倒
小栋的厄运源于一次不合时宜的大便。　
那天刚摆上摊没几分钟，小栋突然感觉肚子一阵翻江倒海，里面还传出奇怪的声响，他赶紧让旁边的小妹帮他照看一下摊子，自己匆匆的往新一佳的厕所里跑。等他泄完洪出来后，突然发现天桥那里围满了人，有人大声的吵闹着，还有人大声的叫骂着。　
他赶忙从人群里钻进去，发现自己摆摊的那快地已经被夷为平地，所有的摊都不见了，地上散落着袜子公仔打火机手机套指甲油什么的，那情形和车祸现场没什么两样。小栋正在想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到一个女孩子哭喊着说，土匪土匪，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是旁边摆摊的那个美女！　
她正拉着一个身穿迷彩服的胖子不放，那迷彩服胖子大声吼道，滚开，不要防碍我们执法！胖子把美女的手扳开，用里一推，美女便被掀翻在地上。小栋赶紧上去扶起美女，问，这怎么回事啊？他们是干什么的？　
他们是城管，把我们的东西都抢了！还打人！美女哭道。　
靠，我们不是每月都交他们150的管理费吗？小栋骂道。　
小栋怒气冲冲的拦住那个迷彩服胖子说，你们是城管吗？有你们这么执法的吗？　
你干什么的？少管闲事！迷彩服叫道。　
你不用管我干什么的！你们这样执法和土匪有什么两样？小栋问。　
呵呵，你还真TM说对了，我们就是土匪怎么样？迷彩服冷笑起来。　
小栋说，妈的老子去拉了一泡屎你们就冒出来了，还真TM巧，难道你们是我拉出来的？　
迷彩服把手中的东西往地上狠狠一摔，一把揪住小栋的衣领，骂道，你小子欠揍是不是啊？　
你动手试看看，老子又没摆摊，老子是合法市民！小栋把迷彩服的手抓住，用力一拧，那胖子疼的大叫了一声，喊道，兄弟们快过来，有人暴力抗法啊！　
小栋笑道，看你长的五大三粗的，也就这么点出息啊！　
他把胖子一把推开，就准备往人群外跑，　
就当他跑出围观的人群时，却发现又一群迷彩服围了过来，小栋心里想，完了，跑不掉了，这次肯定要挨一顿揍了，正担心着，那群新过来的迷彩服却直接冲进人群，看都没看小栋一眼。小栋觉得奇怪，便跑到天桥上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辆写着福田城管的双排座汽车吱的一声停下把那辆写着深圳城管的汽车卡住，然后从车上下了十几个迷彩服，他们冲进人群，和刚才围过来的城管一起，把那个胖子一伙的迷彩服围起来，先对骂了几句，然后就动起手来，乒乒乓乓的一顿混战，胖子那伙迷彩服毕竟人少势单力薄，没几分钟就被打翻在地。那个胖子满脸是血。小栋看到这一出开心的哈哈笑起来，说真TM的解气啊！　
后来的那帮迷彩服用脚把胖子那伙人踩在地上，用皮带和鞋带把他们捆绑起来，一个头头摸样的人大声的骂道，“你们过来搞，要老子们背黑锅。你们是联动执法队的又怎么样？老子的地盘，一样搞死你们。你们不是喜欢出风头吗？把你们的裤子脱了，让你们出个够，也让你们长点记性！”　
新来的那帮人便哈哈笑着把被捆的人的裤子脱了下来，每个人都剩个三角短裤，在霓虹的照射下，那些屁股忽红忽绿忽白，别有一番情趣。　
围观的人都笑了起来，就连那些摆地摊被没收了的人也笑起来。　
小栋就这样见证了这个将会被载入中国城管执法史的一刻，两天后我们通过电视得知，这一幕其实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市城管执法的一伙散兵游勇跑到了福田城管的地盘来执法，结果被福田城管发现，于是就当街上演了这出闹剧，这出闹剧和当时最流行的一句话非常贴却——我的地盘我做主嘛！　
多年后我们想起这一幕仍然回味不已，在电视剧《士兵突击》热播的那几天，我突然接到了已经是公司老总的小栋打来电话，他说，　
“老言，还记得那次城管脱裤子的事情吗？我现在看了士兵突击才知道该怎样来形容那天的城管，那真是　
一声霹雳一把剑，　
一群疯狗是城管，　
钢铁的心肠黑色胆，　
综合治理保治安。　
杀声吓破摊贩胆，　
天桥底下威名传，　
抢必狠，　
打必烂，　
打砸完了再罚款！”　
我们在电话里哈哈大笑，然后我回了个短信给小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