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三娘再嫁-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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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三娘被他们左一句右一句逼得没话说了,那沈拙把包着银子的手帕推到她面前,说道:“你是个比男人还有胸襟的女子,这银子我既然敢借给你,就不愁还不回来,你安心的收下罢。”
顾三娘低头沉思片刻,最后牙关一咬,拿过那包银子,而后看着沈拙说道:“行,我银子就当是我借的,总有一日,这笔银子我会连本带利的还你。”
沈拙舒了一口气,似乎一点儿也不愁日后顾三娘还不上他的银子。
有了这笔钱,顾三娘和小叶子母女俩人很是松了一口气,沈拙留下五十两银子,余下全部给了顾三娘,他又教小叶子买了几只肥母鸡,隔日就用人参炖一只来给顾三娘喝汤,那人参也不必多放,只须切成片,少少的放上一两片就够了,顾三娘吃了几日人参,效用大为显著,原本苍白的脸总算有了血色,也不像往常那样整夜失眠少觉,小叶子见了她娘身子好转,简直大为欣喜。
沈拙借钱给顾三娘的事并没有瞒着秦大娘,当然这也瞒不住,都是住在同个屋檐底下,恨不得各家一日三餐的吃食都清清楚楚,这事还是沈拙主动告知秦大娘的,他只说借了银子给顾三娘治病,却没有细说银子是打哪里来的,为免被外人嚼舌根,他又请秦大娘不要对外张扬此事,秦大娘本就不是那起长舌妇人,自是一口答应,只是她心里却难免要计较一番,她想着沈拙为了顾三娘,这般的出钱出力,难不成是看中了顾三娘?要说他俩各自带着孩子独居,人品相貌也算般配,若是真成了一家人,倒也是一桩美事。
转眼到了年底,沈拙又来给顾三娘看了几回脉,还重新开了方子,药量也减了大半,顾三娘不必每日吃那苦死人的药汁,就连饭也比先前吃得多了,这日,顾三娘坐在院子里晒日头,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络子,再过十来日就要过年,县城比往日热闹了许多,就是坐在院子里,也能听到走街穿巷的叫卖声。
昨日秦林发了月俸,秦家婆媳俩人抱着小哥儿逛集市去了,顾三娘想着小叶子这一两个月没一日松散的,便给了她几钱银子,叫她跟着秦大娘她们一起去逛,顺道再买些年货回来,御哥儿本来也想跟着去,不过县城里人来人往,她们哪里能带得住三个孩子,沈拙又许诺到时再带他出去顽,御哥儿只得眼巴巴的看着她们出门了。
腊月初八一过,沈拙的学堂也放了假,有些学生家里送了年礼,都是些寻常的鱼肉蔬果一类的,倒免了沈拙再去置办年货。
不到半日,顾三娘打了十几根络子,正在这时,沈拙端着一个罐子朝着她走来,顾三娘放下手里的络子,笑着问道:“你这又弄得甚么劳什子?”
沈拙把罐子放到台阶上,说道:“这是枸杞煎茶,最是明目养肝,你两眼熬坏了,合该多吃一些才是。”
顾三娘见里面还冒着热气,闻了一闻,还有股淡淡的酸味,便望了他一眼,笑道:“就你主意多,我听说城里的孙举人办了一个梅花会,还邀了不少读书人同去吟诗作对,人家也给你下了帖子,你为甚么不去?我虽说没读过书,私心想着多跟他们结交,总不是坏事。”
“这真是奇了!”沈拙扭头望着顾三娘,他笑着说道:“你每日屋里养病,哪里来的耳报神?”
顾三娘回道:“这还用耳报神?那日孙举人打发人来送帖子,不是小叶子替你接的么,我又听小月说,米商杨家的二小姐去庙里烧香,误闯梅花会,被不少人看了真颜,这会上有人描了杨二小姐的画像四处传看,如今满城都在议论这桩新鲜事呢。”
这梅花会上发生的有趣事沈拙却是头一回听到,他不禁朗声笑了起来,又说:“真是可惜了,要是早知能看到杨二小姐,我也该赴会才是。”
顾三娘低头笑了一笑,说道:“你也是个促狭鬼,人家好好的闺阁小姐被你们这群男人看了去,还要遭你们拿来取笑。”
大元国民风开放,寻常百姓家的妇人不受那些礼教规矩约束,然而高门大户的小姐却仍旧养在深闺,杨二小姐的画像被流传出去,总归是有些不妥当,要是日后遇到一个严苛的婆家,说不得还要被人拿来说嘴。
沈拙说:“你说说,谁家正经的读书人会传看人家女孩儿家的画像,这样的人又有甚么好结交的?”
顾三娘没话说了,其实她不过是这么一说罢了,沈拙是读书人,懂得比她多,该和哪些人结交,心里自是有成算。
等到罐子里煎好的茶不烫了,沈拙倒了一碗给顾三娘,顾三娘伸手接了过来,趁着她吃茶的时候,沈拙细细打量着她,她鬓边的白头发因吃了人参,已转黑了许多,沈拙本想劝她再去买一根人参回来,那顾三娘却是万万不肯了。
顾三娘饮了半碗,放下碗时正好跟沈拙的目光撞到一处,她连忙低下头,接着打她的络子去了。
☆、第32章
又过了几日,莫小红来探望顾三娘,绣庄里休了年假,她特意给小叶子做了一身新衣裳,因小叶子有热孝在身,衣裳都是一应的素色,既能全了孩子想穿新衣的心愿,又不给人挑理的地方。
来时,莫小红除了给小叶带了新衣裳,还有一份年礼,亦是绣庄发放的,里头是两条四指宽的猪肉,两鲜活鱼,还有各色干果不等,另有一个装着五钱银子的荷包。
“永旺叔的媳妇怀了身子,他这些日子忙着呢,原本说想过来看看你,就是始终不得空闲过来,于是便叫我把年礼带给你,东西都跟大家伙儿一样的,就是荷包里装的银子不同,你的荷包我没打开过,不过我猜跟往年一样,肯定又是你的最多。”
顾三娘正在看到她给小叶子做的新衣,听了这话便放下手里的衣裳,嘴里说道:“他媳妇有了?这可真是不容易,老天爷保佑生个哥儿就好了。”
管永旺和他媳妇儿先后生了三个姐儿,就是没得个哥儿,这么多年过去了,原本他已死了心,哪知他媳妇竟又怀上了。
“可不是,每日乐得见牙不见眼的,走起路来脚底像是生了风似的。”莫小红也禁不住笑了起来,像是想起甚么似的,她冲着顾三娘说道:“你知道我来的路上看到谁了?”
顾三娘随口问了一句:“谁呀?”
莫小红哼了一声,幸灾乐祸的说道:“还有谁,就是那姓宋的老女人呗。”
顾三娘只看她的神色,便心知宋嫂子八成过得不好,她被金氏绣庄赶走,又没人肯收她的绣活儿,她在这个行当是彻底混不下去的。
“大年根儿底下,她脸上鼻青脸肿的,不用说,肯定是被她男人打的,我看到她时,她正在捡别人扔下的菜叶子,见到我了,羞得直往人群里躲,幸好她跑得快,要不然我非得上去骂她一顿不可。”想起她干的坏事,莫小红仍是气愤不已,今日看到她落魄,心里的气也能消了几分。
顾三娘懒得说这宋嫂子,省得坏了自己的心情,她问道:“你近来在绣庄干得还好罢?”
“还不是老样子,我拿了个二钱的荷包,被我老娘一分不留全收走了。”绣庄里年底在赶活计,莫小红已许久不曾见到顾三娘,此番来瞧着她精神还算不错,心里也是松一口气,她说:“你的脸色可比上回强多了,年后再歇些日子,就能去上工了罢?”
顾三娘想了一想,她说:“我心里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也不知到底该不该做。”
莫小红见此,便问道:“你在想些甚么,你说来我给你参详参详。”
“你也知道从你姐夫走后,就剩我一个女人家带着小叶子,那婆家和娘家又都是不顶用的,现下我年轻还好说,等再过个三年五载,总不能一辈子还在绣庄做工,况且我的眼睛又坏得厉害,到时真等瞎了,就是想靠着手艺养活自己也不能了,因此我想租赁一间铺子,专门收绣件再转卖出去,从中赚几个小钱,这样也能比绣庄干得长久一些。”
莫小红大吃一惊,她们这些绣娘,多数都是嫁人后,就不再外出做活,却从没有哪个绣娘说要自己去开铺子的,再说了,这开铺子岂是说开就开的,租铺子付税金收绣件,哪一样儿不得花钱?
“三娘,你可想好了,万一赔了本可怎生是好?”莫小红还没想到顾三娘是从哪里弄来的钱,她只担忧她亏了,到时连本钱也收不回来。
其实顾三娘并非这两日才升起想开绣铺的念头,早前她就一直暗自想着这事,只是那时没钱,她想先等攒够本钱再说,谁知一场大病把家里的钱财花净了,她也就歇了这心思,不想前些日子沈拙送来几十两银子,顾三娘这心里便又活动起来,再者她始终记挂着沈拙典当出去的玉件,那是他母亲留下的,如今为了给她筹钱治病抵押了,顾三娘无论如何也要将它赎回来,只不过若是靠着她到绣庄做工,便是干一辈子,也攒不到那么多银钱,便是为了沈拙当掉的玉件,她也该多给自己想条出路。
莫小红还是认为开铺子风险太大,便是寻常人家想要做买卖也不是那般容易,更何况顾三娘无人帮衬,她又年轻嫩妇的,别到时钱没挣到,反倒还要遭人欺负。
莫小红忧心冲冲的说道:“三娘,这做买卖可不是闹着顽儿的,你又不是不知整个平安州,刺绣买卖都被金家把持着,虽说你在绣庄干了多年,哪里又知道金家是个甚么意思呢?万一金家从中作梗,你胳膊拧不过大腿呀。”
这一头顾三娘也想过,她在金氏绣庄做了七八年的绣娘,先前也就跟绣庄的东家见过两三回而已,还都是远远的望上一眼,东家是甚么样儿的脾性她不清楚,但她跟绣庄的管事管永旺却打了多年交道,为了能开成铺子,到时少不得要去求一求管永旺,横竖她也就是养家糊口罢了,又不跟他金家争利。
“成不成,我总是要去试一试,要是铺子能开成了再好不过,若是不成了,我也好歇了这份心思。”
莫小红见顾三娘已是铁了心,她叹了几口气,说道:“你就是这个倔强脾气,别到时买卖没做起来还得罪了金家。”
顾三娘低头静了片刻,又抬头对莫小红说道:“这事八字还没一撇,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你别传了出去,免得做不成,还叫别人笑话我。”
“省得了。”莫小红点了点头,两人转而说起了别的闲话,不一会子,朱小月提着针线篮子过来了,三个女人家说说笑笑,足过了大半日才各自散开。
只剩几日就要过年了,各家户扫尘蒸馒头卤肉忙个不停,这个时候只有孩子们才是最乐的,家里吃的喝的比平日多,就是偶尔犯了错也不会被大人打骂。秦家大院里,秦大娘和顾三娘家都已忙得差不多,沈拙这个大男人对厨房里的家事很不熟练,顾三娘在家炸肉丸时顺道送了一些给他,秦大娘也给他家送了十几个豆包,沈拙的回礼是写满吉祥话的春联和福字。
这日,顾三娘和小叶子正在包饺子,御哥儿穿着一身新衣蹦蹦跳跳的进来了,他冲着顾三娘说道:“顾婶娘,你看我爹爹给我买的新衣。”
说罢,他还喜滋滋的转了一个圆圈,顾三娘看了一眼,这身红色的小袄儿看着喜庆,就是买得是衣铺里做好的成衣,衣裳大了一截,十分得不全身,她冲着御哥儿招了招手,说道:“过来,婶娘给你把衣裳改一改。”
自从害了大病后,顾三娘就一直没有碰过针线,小叶子想着她娘的身子好得差不多,再说又不是甚么费力的活计,于是就去把她娘的针线拿了过来,顾三娘穿了一根线,又把御哥儿的小袄儿脱下来,只略微缝几针,那袄儿就比刚才更加贴身了一些,待到日后他长了个头,只需要放开线即可。
御哥儿换上新改好的袄儿,先是用手摸了摸,便笑眯眯的说道:“顾婶娘,你的手可真巧。”
一旁的小叶子得意的说道:“那是,大家伙儿都知道我娘的针线活儿做得好。”
御哥儿满脸的羡慕,他两眼直直的望着顾三娘,接着试探性的说道:“那御哥儿能叫你娘么,御哥儿也想要个娘。”
顾三娘怔了一怔,随际认真的对御哥儿说道:“娘只有一个,这可不能乱认。”
听了她的话,御哥儿有些茫然,问道:“为甚么?”
顾三娘摸了摸他的头,又说:“你娘怀胎十月生下你,你就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要是你认了别人做娘,她该有多伤心呢。”
御哥儿皱了一下眉头,他回道:“可我从来没见过我娘呀。”
顾三娘有些意外,她回想了一下,似乎确实从来没有听到沈拙提过他先妻,就连御哥儿平日也很少说起她娘,又不知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才能生下御哥儿如此伶俐的小哥儿。
想起从未见过的亲娘,御哥儿似是有些消沉,他爹爹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