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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洛阳乱-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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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可是在走出村子的整个过程中,我们都没能再看到书生。我想,这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巨侠,说不定是躲到哪里哭去了。一枝花不断回望烟雾缭绕的幽冥村,鬼火还燃烧着。这样一个浪迹天涯的女子,原来也会有留恋的时候。突然,一枝花问我:你说,怎么一直都没再看到火焰鸟?

我一哆嗦,赶紧说:一定是刚好浴火去了,没能来送你。

一枝花说:嗯,下次再来看它吧。

我们回头一起望向火焰鸟曾经出没的天空,辽阔的空间里只有一朵似是某种动物的白云。太阳却恰恰被挡在了这唯一的云朵里,透过云缝,一缕缕明艳的阳光洒落下来。一枝花眯起眼睛,盯着遥远的蔚蓝天空,默默地说:多好的天气呀。

突然,我们背后的天空响起一声惊雷,天上那朵云彩马上遮挡了所有的阳光。同时,它四处扩张,天空一瞬间变暗,然后压低下来。我们再注视这个世界,只有远方的一棵树摇曳着,清晰可见。原来,太阳在那个地方突破乌云的包围,射下一束光。

整个天地间,霎时就只剩了那点光明。我们打算往光明的所在地走,这一刻,我已经体会到人类对光明的渴望,哪怕是微弱的,瞬间的,我们也要追求。本来,生命就是很微弱的一个瞬间,假如我们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看不清周围的一切,那么生存的理由就少了许多。我俩打算就从这个理论着手,先看清周围的东西,好寻找离开的去路。

可是,世界立即就丧失掉最后的光明,我们于是便看不到了生存的理由。这世界暗得让人想自杀,我想,多数的自杀事件一定都是在晚上,因为没有阳光,要不就是在人少的地方,因为没有目光。假如某个自杀者选择在大众面前跳楼、跳河、自焚了,说明他一定没想死,他只是觉得,我遇到了挫折,我承受着打击,我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其中经常有一些个操作失误的,然后他的人生就再没有挫折。

我们尽量去观察周围,以期发现一些便于指引方向的物体。忽然,我们的前方出现一点火光,再近点,我们看到的是一把火炬于夜风中舞动着。一枝花吓得后退一步,躲到我身后,自言自语道:这是鬼火么?

我回望她一眼,心想,这还是我认识的那女侠么。

火炬再近一些,一枝花由我背后跳了出来,兴奋地说:原来是有人举着哈。

立刻,书生出现在我们面前。由于风速逐渐增大,他手上的火炬有五六次险些熄掉,等他将火炬再一次护住,然后高高举起时,一阵风过,火苗又动摇了。书生看着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掌控中,有些懊恼,他把火炬塞我手里,说:你们拿好,小心灭了。

忽然,火苗小了一倍,书生赶紧收回去,紧张地护着。

我说:其实没有火炬,我们还是看得清路的。

书生说:这不是给你们照明的。

一枝花说:一定是点火用的,我们路上找些树枝石块就可以了。

书生摇摇头,说:也不是。

一枝花说:那就是防身了,你看,我们有剑的。

她顺势看了我一眼,恍悟道:哦,忘了他没有。

书生说:都不是,这是给你们传递的。

我问:我们传给谁?

书生说:你们看,我是老一代侠客,我把火炬传给你们新的一代,将来再由你们传给下一代。这是一种理念,这火炬是火种,这种传递相当于生命的延续,文明的延续,相当于延续着和平与希望啊。

书生陈述途中异常激动,结尾的那个感叹词没处理好,他决定再来一遍。这次,他觉得应该配以简单的手势,于是这时他啊的一挥手,火炬灭了。

一枝花说:不好,生命怎么延续呀。

书生说:糟了,这火炬必须要到一座山顶取火。那山在国外的,很远,昨天我就跑了一晚上。你们等我,我先把火炬搞定。

一枝花说:我们这里有火石,我们给点上吧。

书生说:不行,这是传统。

一枝花说:你看,反正都是火,没有区别的。

书生说:不是,山顶采来的,叫圣火。

然后,书生一路小跑着,去了。

我说:我们还等他么?

一枝花说:不等。

说完,她制作了一支简易的火炬点燃,接着道:这是我们的火,一样有光,一样发热,和圣火有什么区别。

我说:没错,而且都是燃烧我们中国的空气。

说时一枝花却感慨起来,昂起头道:可是,他说的那个理念,我还是有些相信。

我说:火炬就是火炬,不是和平,不是生命。

我们来到驿道上,此时已经下起了雨。路两侧的野草东倒西歪,偶尔有三五棵比较顽强的,摇曳在风雨中。我们走近以后,发现那些原来是树,只是外表过于秀气,与草们混为了一体。而比较注重外表的一些树,都在远远的地方矗立着,试图和野草划清界限。

我说:我们得找个地方避雨。

一枝花没有回答,我看过去,只见她仰起头,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天空。雨落下来,打在她的脸上,溅起细微的水花。有一些雨珠落入她的眼睛里,她都没有闪躲,于是这些雨水像泪水一样顺着她的眼角流出,滑入耳朵里。我看着这整个故事里难得出现的一幅非主流的画面,有些沉醉,陷入自己明知是堕落的境地难以自拔。

许久,我终于拔了出来。赶紧晃醒一枝花,我问她:你这是干什么?

一枝花说:你试一下,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不一样的世界。

我说:你大概描述下,是怎样的世界。

一枝花说:你自己看呗。

我抬起头,雨滴马上坠入眼眶,有些轻微的疼痛。甚至有一瞬间,我看不到整个世界。我想,难道这就是她说的世界么,就是什么都没有么。我说:这样什么都看不到啊。

一枝花说:你不懂其中的技巧。

我问:什么技巧?

一枝花说:你看,我是把视力集中到一点。

我再次尝试,发现一枝花是在撒谎,因为视力再集中,雨水还是要落到眼睛里,还是会很痛的。没胆量揭穿她,耗了一会儿,我说:我们赶路吧。

一枝花说:你不打算看看这个不一样的世界么?

我说:算了,这世界还是由你一个人来看吧。

一枝花说:还是我讲给你听吧。是这样的,我看到一处辽阔的土地,上面密布着青草,有牛羊在悠闲地觅食,还有奔腾的野马和羚羊。这就是草原。草原上方是蓝蓝的天空,它们的交界处有雪山。一群雄鹰由雪山飞来,盘旋在蓝天的顶部。一条小河蜿蜒着流过,两只蝴蝶在河畔的绿草间嬉戏,鱼儿在河底的卵石间打闹,还有一只狐狸懒懒地注视着它们。

我欣慰,原来她不是非主流的。我说:这其实只是我们世界的小小一部分。

一枝花说:你不觉得这是老天给我们的暗示么?

我不明白。

一枝花说:这地方牧草茂盛,牛羊成群,一定是我国的呼伦贝尔大草原,我们往那里去,一定能找到想要找的。

我说:我们一直是南下,现在突然北上,恐怕要花很长时间吧。

一枝花点点头,说:确实。

我说:你看不如这样,我们在这附近找一找,说不定就有类似草原的地方。

一枝花说:也是,假如我们走到呼伦贝尔,这故事也该结束了。可是这兵荒马乱的,哪里还有如此的草原?

我说:你去过的地方多,回忆一下,只要是一个草多的地方就行。

一枝花说:草多的地方多了去了。你看,我们前面都是野草。

驿道两侧的确是无垠的野草,有些甚至蔓延至路面上,微风扫过,覆盖路面。我们举目眺望,不知路在何方。这些草以黑虎崖为界,向其他的三个方向铺展到世界的边缘。天是阴暗的,压低下来,世界好像小了许多。

我说:我们沿着驿道走,不要回头,一定会有草原的。

突然间,我想到,我们不是要找师兄么,草原只是一枝花瞬间产生的幻觉,是老天的暗示、玩笑还是别的什么。而且就算是老天帮助我们,也只让一枝花独自看到,说明老天只打算帮她。所以我必须弄清楚,她第一个希望寻找的,是我师兄还是其他。

找准时机,我问她:你现在最想找着谁?

一枝花哀声说:我父亲。

突然间,我感觉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一枝花已经拉上我埋头往前走去,我们走得很快,假使由第三者的角度来看,一定以为我们是在草上飞。一枝花途中嘟囔道“草,到底有没有尽头”,我打算用比较浪漫的一句话来回答她,主要是表达出野草没有尽头这样一个意思。可是我只想出一句“野火烧不尽”来,一时找不到更加贴切的诗句。认真酝酿的时候,我们眼前突然一亮,一条大河横空出世,野草们的尽头到了。

一枝花回望我,笑靥如花,她说:原来你是知道的,你就是不说。

我说:是的。

我琢磨,她是觉得我知道些什么?

一枝花说:你看,原来这是通过幽冥村的河。

我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同时恍悟了之前的疑问。

一枝花说:你再看,河里漂来一只纸船。

话音未落,她拾起了飘摇不定的小纸船,捧在手心,接着一声轻微的惊呼,说:这居然是我折的船呢。

我说:这些船经水一泡,都一个样子,你怎么晓得是你折的。

一枝花说:我在上面写了一行字。

我问:什么字?

一枝花说:不能说的,这是我的一个愿望,让你知道就不会实现了。

我说:好吧,我们还是来讨论这河,我们沿着河岸往下游走,或许会有一处草原。

我们就这样一路走下去,感受着冷兵器时代战争给我们营造的美好自然风光,感叹战争也有美好的一面。天很快就黑了,太阳躲到黑虎崖的旁边,把时间留给了傍晚。

这河一路上绕出许多弯,一枝花一个一个数着,在第十二个弯到来的时候,我们停下来。这时候出现了一面陡峭的山崖,最可憎的是,这河偏偏紧贴着悬崖流过去。于是在我们行走的一侧,就没有了河岸。爬山,或者渡河,我们思考着,没有结果。

一枝花说:你觉得山的背后会是什么?

我说:是河。你看,这河绕到山后面了。

一枝花说:那我们就渡河吧。沿着河的对岸走,会有什么呢?

我说:也许是草原。

一枝花说:你确定?

我说:有一首描写草原的诗歌,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你仔细看,对岸就是诗中的情景。

一枝花说:这诗我听过,是这样子的。我们就去对岸吧。

然后,我们面临着怎么渡河的难题。这河宽有一里,同时水流湍急,深不见底。我们在附近找了半天,确定没有可以做木舟或者竹筏的材料。而太阳已经完全消失,星星也不见一个,凭借遥远地边的一丝光亮,世界还稍微的可见。可是,再不过河,就只有搁置到明天了。

无计可施,一枝花咬咬牙,觉得是施展水上漂的时候了。可这是一门失传的绝学,她也只是通过武侠小说的描写大概清楚如何使用。只见她走到河边,将一只脚放进去,将河水搅起一些浪花,再把另一只脚大步一踏,接着是扑通一声响,一枝花整个身体都没入了水中。

我始终注视着整个事情的发展,同时脑海中浮现一枝花水面上轻盈的身影。直到一枝花入水之后,我停止幻想,心想,原来水上漂的实质是水底漂,自己居然断章取义,真是惭愧。然后,我改为幻想一枝花水底的身姿,虽然不似水面上那般浪漫,但至少此情此景中有这样的一个美女,还是值得去想象。

由于没进过水底,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想象。我觉得,还是先潜水查看一番比较好,毕竟不是搞艺术创作的,不能天马行空,不能脱离生活。我走近河面,看着河水还算干净,下去以后应该不会影响视线。只是天黑了,整条河都有些黯然,甚至都看不到流动。

水里漆黑一片,我刚探头进去,就有一股呛鼻的香味迎面而来。赶紧撤回岸上,平静下来,我觉得这香味很熟悉,仿佛是经常闻到的什么东西被夸张一倍的结果。突然,我感觉身后也有这种香味传来,而且被夸张了好几倍。一转身,一个惨不忍睹的一枝花映入眼帘。

一枝花把头上的水草择干净,还显得心有余悸,喘喘道:好危险,差点就淹死了。

我问:你不是会水上漂么?

一枝花说:都怪我买的盗版书,一定是内容印错了。

心凉了半截,我问:那我们怎么渡河?

一枝花说:我刚才觉得游泳也没那么困难,我再下水稍微试一下,可以我们就游过去。

一枝花再次靠近水面,脚刚沾到水,马上就缩了回来。她说:可是,我突然有些害怕。

我说:没事的,你只要想着这是路面,就像我们刚刚走过的驿道,然后下水就是了。

一枝花说:我信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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