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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十号酒馆·判官 作者:白饭如霜-第7章

小说: 十号酒馆·判官 作者:白饭如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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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讲的,也全然像是一桩生意。

报告已经到了尾声,这名叫做诸葛的男人正在作最后的总结:

“奇武会在无复仇能力受害者救助中心这个项目上所动用的投入,折合现金已达到了九位数,诸位能看到逐年预算表上的走势,一直呈上升趋势。

“而所涉及的人力资源更不是金钱可以计量的,请看我们的执行团队区域分布图。北美、欧洲都是传统重镇,而随着亚洲经济的发展和政治军事局势的动荡,所需要派驻的人力数量也在日益增多。

“我们名下的生意动辄有数百亿的现金进出,但对在座的诸位来说,那只是一个数字。真正对我们重要的核心业务是无复仇能力受害者救助中心,个人来说,我们几乎为此投入了全部的时间和精力。

“过去一年之中,本会经由网站共受理一百三十七宗案件,每一宗案件都在三个月以内结束,其中有百分之三十五是抢在连环杀人犯第二次作案之前成功狙击。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过去的十三年里确乎造了不少塔。在往年,说到这里,就是我们应该全体起立鼓掌的时刻。

“但,恐怕今年在座的各位董事会成员都没有这个心情。”

高大男子的陈述告一段落,幻灯片也暗下去了,他鹰一般的眼睛缓缓扫视房间四周,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投下意味深长的一瞥,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地避开了他的视线,空气中有一种奇异的不安。

而后,他指名道姓地问到了一个人头上。

“蜘蛛,你可以告诉大家这是为什么吗?”

所有人都转过头去,看着坐在讲台左手圆环最远处角落里的那一位。

斯百德。

他缓缓站起来,胸兜里的粉红色手帕摆放得一丝不苟。

他身体站得笔直,直得简直有一丝痛苦之色。

然后,斯百德从自己的座位上离开,慢慢走上讲台,他向诸葛点头示意,后者在全息屏幕上按下几个按钮,用户名log off走人。

屏幕短暂地暗了一下,接着又亮了,这一次进入的幻灯片页面右下角有一个黑色蜘蛛的标记,显示这是斯百德的作品。

他的风格与诸葛不同,除了冷冰冰的数据之外,还提供了大量的图片,偶尔还出现一两个冷笑话,配在幻灯片的边角位置,跟主题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没有一张图片是令人愉快的。

没有与任何人的眼光对视,他直勾勾地看着全息屏幕墙,用一种刻意平淡而低沉的声音说:“各位现在所看到的,就是诸葛所说的我们不能为去年的所作所为欢呼鼓掌的原因。”

“我们杀错了人,而且不止一个。

“这是贝尔法斯特灭门案,我们追踪了两个月零十七天,最后在贝尔法斯特飞往迪拜的飞机头等舱里将我们认定的凶手正法。然后真正的凶手被北爱尔兰国家安全机关拿获,全盘招供了所犯罪行。

“非常讽刺的是,我们所干掉的那个人,二战时五岁,居住在波兰,德军入侵后屠城,他是他们全家三十一口人中唯一的幸存者。

“我想他的命运说不定就是横死,只不过推迟了六十多年。

“但是,他的命运不是我们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我们错了。

“并且错得无可挽回。”

幻灯片上,那个在头等舱超大平放座椅上熟睡的老人永远不会醒来了。

他从空姐那里接过的某杯1994年加州黑皮诺红酒中,隐藏着缓释的毒剂,毒剂的气味带着橡木与葡萄混合的复杂香气,能与任何葡萄酒天然契合。

任何爱喝葡萄酒的人想自杀的话,都应该用这玩意儿才完美。

在座的无人动容。

他们看多了生死,也许连自己的生死也早已放在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顾不上揣摩与猜测。

但无辜者在天堂或地狱中的灵魂,或者并不这么想。

“二十八宗。”

一个一个卷宗的摘要看过去,各种各样因为各种理由被奇武会执行团队盯上的冤死者。

斯百德的嘴角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像是一个不得已而为之的笑容。

“有时候我想,他们的家属会不会也上我们的网站来申请复仇的服务。”

没有人笑。

他耸耸肩,继续说下去:

“杀错太多人,是我们必须反省的第一个原因,第二个说来有点突兀,那就是——我们在赚钱。”

他放大了幻灯片上的一个文件,整整一面墙的面积上,展示出一个简洁而极为清晰的财务报表。

支出,收入,明细。

支出的部分能和诸葛带来的数据相互印证,而预算逐年上升,去年为无复仇能力受害者救助中心这个项目支出的总数超过一亿七千万,包括各项必需商业成本和硬件设备的更新。

但令人惊讶的是,这完全不是一桩赔本的生意。

因为收入那里的总数是三个多亿。

“我们杀错了人,但与此同时,我们杀错的人为我们带来了金钱。”

他在“金钱”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奇武会富可敌国,能源业和军火买卖的营业额动辄以百亿计,但那些都被好好地把握在专业团队手中运作。在座的董事会成员只是所有人,他们不参与任何实际的运营。

他们唯一亲自管理的就是这个慈善项目而已。

这一个多亿的收入不算什么大事,关键的问题在于——这钱是怎么赚到的?

“我们的初衷是以纯慈善机构的方式运营无复仇能力受害者救助中心,任何有机会进入我们网站主页的人都能免费得到我们的服务。

“事实上,我们的确没有向任何申请者收取过任何费用,问题出在我们调查和追杀的过程中。

“很多连环杀手犯案是因为病态,他们生而为恶,解决他们可能不容易,性质却很单纯。

“但另外一部分杀人狂,甚至是很大的一部分,是我们所说的contract killer。

“他们收取巨额报酬,拿人钱财,帮人消灾,在清除他们的过程中,我们的执行团队能够接触到大量各种各样的信息,其中有一些信息是非常值钱的。”

这时候,有人愉快地打断了他的话。

那个声音从圆环的右边第三位那里传来,大家跟看网球赛一样齐刷刷地偏过头去盯着那一位。

冥王。

身体瘦弱的冥王,不穿西装的时候总是穿得像个快递员,他和爱神是形影不离的良伴,表情中常常带着天真的好奇,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能打。

冥王负责在追杀任务中执行团队的培训、分派和管理,只要他有空,他也非常乐意亲自去第一线干点力气活。大家公认他总是干得最精细、最彻底的那一个。

也许这就是他名字的由来。

他对于斯百德正在谈论的话题似乎相当不满,但声音还是那么愉快,大家因此都打了一个寒噤,因为他说话的语调越是轻快,说明内心正在翻腾的情绪越是危险。

如果没有成为干掉杀人凶手的人的话,他大概就是最恐怖的那个杀人凶手吧!

谁也不希望这个推论有被验证的一天。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团队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见财起意?”

斯百德即刻冷冷地反驳:“这不是我的原话。”

他即刻将财务报表上明细的那一栏放大,一百三十七宗案件密密麻麻地陈列在巨大的全息投影上,每一个字都带着阴影,带着血,后面都盘踞着数以十计的冤魂。

而真正用血红的标记标出来的那一些,正是那些杀错了人的案子。

巧的是,那些案子后面所标注出来的财务状况,刚巧也都是赢利最高的。

“默多克·赫本,这是全职杀手中最臭名昭著的一位,我们盯上他是因为玻利维亚发生的驯犬谋杀案,所有受害者都是被训练有素的大型犬攻击致死的,而默多克刚好有在农场驯养狼犬的经历以及养狗的爱好。

“但我们的人盯上他,除了被他的这些显而易见的特征吸引以外,还因为他的工作只收受钻石。

“我们干掉了他,还从他的住所搜到了价值数百万美金的钻石。”

冥王粗暴地打断了他:“他们私吞了这些钻石吗?”

斯百德承认:“没有。你的队伍非常诚实,他们按照我们所定的规矩,上交了所有的战利品。”

冥王丝毫不认为对方这话算是任何一种程度上的恭维,但他又好像高兴得快要吹起口哨来了,音调奇妙地上扬,带着迫不及待的欣喜之意。坐在他身边的爱神不安地向他投以温柔的凝视,他迅速按住爱神的手,捏一捏,像安慰对方:“那么,有什么问题?”

斯百德稍微提高了自己的声调:“问题就在于,几乎所有错杀的案例都显示,当我们有两个嫌疑人,一个有大量附加利益,而另一个没有的时候,我们总是干掉有钱的那个。”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让爱神觉得有点好笑。

她展露出美艳不可方物的笑容,冥王看着她,鼻翼皱了皱,似乎有点看呆了,眼神中慢慢出现一种真正的温柔之色,并且毫不顾忌地凑过身去,轻轻亲吻了爱神的耳垂,得到一个更为妩媚的眼风。

爱神说:“既然反正都要冒着杀错人的风险,不如先捞点儿钱,喂,很公平哦!”

不知是因为她的语调还是内容,室内的肃杀之感顿时被冲淡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爱神是冥王唯一不会冒犯的人。

诸葛主动接过话题:“那么,蜘蛛,作为组织的整体分析者与协调者,你有义务指出我们必须采取的修正举措。你的建议是什么?”

斯百德点点头,环视一圈,一字一顿地说:“我的结论是,在新年度的行动开始之前,我们必须找到新一任的判官。

“没有判官,任何案件的判断和执行可能都会走上岔路。错误防不胜防。

“我们的本意是帮这个世界清除掉那些伤害无辜之人的杀手,但如果我们的差错率继续上升,我们自己就会成为最可怕的那个杀手。”

这时候,一直坐在房间圆环另一端的角落、一直保持沉默的那个人举起了手。大家惊讶地看过去,那是一个好像得了痨病一样脸色苍白、头发稀疏的矮小男人,看不出他的年龄,看不出他的人种,也看不出他的脾性,他从头到尾像从未存在过。

现在,他对大家在讨论的一切似乎也毫无兴趣,只是简单地说:“We have pany。”(我们有伴儿了。)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十五分钟过后,不远处的天空中传来巨大的直升机轰鸣声。

十 注定要面对的敌人

奇武会的董事会自从成立后就每年在阿姆斯特丹举行聚会,他们买下了阿姆斯特丹运河下游的一栋十八世纪的建筑物,花了超过这栋楼市值十一倍的价钱进行内外部的维修和护理。

没有人知道所有人的真正身份,但感兴趣的人也许会猜想那必是来自遥远亚洲的暴发户们,因为这文物级的建筑物门前新立了一块檀木方牌,上面简洁地镌刻了一个狂草的毛笔字:zen。

下面有小小的中文翻译:禅所。

除了买下这栋房子,奇武会还花了大价钱陆续买下周围的土地,并且将相邻的建筑物一一拆除,渐渐整理出偌大一片空地却无所作为。看起来屋子的主人对空旷情有独钟。

每天熙熙攘攘的游人从远处的道路和河流中经过,对这一栋特立独行的房屋远眺,不知道里面到底有些什么玄机。

时间回到他们的会议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太阳正挂在天空的正中,这是欧洲百年不遇的反常气候,地面热得像要蜷曲起来,老城区的街道上静静的,没有什么人经过。

一辆破旧的福特车悄然从远处驶来,围着禅所兜了一圈,又停回建筑物的正面。车子里坐了两个人,开车的是年轻得接近稚嫩的男孩子,皮肤呈象牙色,鲜洁透明,大概是黑人与黄种人的混血儿。像所有风靡全世界的新生代偶像一样,他留着长长的鬓角垂在耳朵两边,刘海几乎盖住眉毛,剪得精致而女性化,五官温柔,从侧面看几乎是一个女孩子。

但如果第一眼看到的是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也许就会打消自己的全盘看法——那手真是异乎寻常地大而强壮。

何况他确乎有喉结。

坐在副驾驶位的人,形象与这男孩子则完全相反。那是一个光头、高个子的白种男人,眼珠湛蓝,神情冷酷,四十岁出头,有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沉重感,露在黑色外衣外的手臂肌肉纠结,上身呈现完美的倒三角。一个海碗大的圆形黑色文身覆盖了他的后脑——带着箭头的粗犷线条彼此缠绕穿越,互相紧密连接。

如果有识货的人在旁边,就会看出来那是来自北欧凯尔特人古老传说的传统图案,象征着生与死之间的循环与联系。

他手中握着一部极薄的手机,手机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几个人的影像。

图片,视频,声音。

里面的人有时沉默,有时交谈。

有一个人熟练地切换着四种以上的语言和不同的人会面,事关各种各样的话题。

英文,法文,日文,中文。

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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