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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九州·轮回之悸-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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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个没落的江湖世家,由于遭到权贵陷害,家长被凌迟处死,家产全部抄没,偌大一个世家顷刻成为罪人的宗族,只能从此在江湖中流浪,已有上百年历史。由于身世的原因,他们无法经商,不能求功名,除了武功和秘术之外,别无生存之法,于是只能凭借家族血缘的团结力量——这一点和早期的天罗相仿——组成了一个雇用兵团。他们个个对家族忠诚不二,令行禁止,在家族的安排下替他人卖命,用自己的血赚取酬金,是一个未必多么强大、但谁都不愿意去招惹的死缠烂打型的组织。安学武向他提到过,那个家族的几样招牌兵器中,就有这么一种铁抓手,乃是他们的家传绝艺。而那两个人最后毫不犹豫地自杀,似乎可以解释为邪教信徒的坚贞,但同样也能解释为对家族的死忠。

也就是说……南淮城突然冒出来的大量净魔宗的活动,根本就是假的!是这个雇用兵团假扮冒充的!有人故意要在南淮城造势,让人们产生“净魔宗又要开始重新出现”的假象,以便转移人们的视线。

但是是否就完全没有净魔宗的事情呢?也不见得。魔女复生的祭奠做得如此专业,布道的活动也完全符合教义安排,伪造是达不到这种效果的。于是结论越发可怕了:那个幕后的阴谋家,除了雇佣兵之外,还同时勾结了最后剩下的净魔宗残部。南淮城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由魔教徒指点完成。当然了,净魔宗的信徒是不会为了钱办事的,要他们帮忙,必然得付出相当的许诺。比如说……

云湛霍然转身,向着甬道的方向跑去。这一回他没有停步,像被人猛抽屁股的骡子一样,恨不得嗷嗷乱叫着冲向前方。当他从地洞里钻出来时,那副气急败坏的嘴脸让正守在外面发呆的维克图汉都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她一边轻松地跟着云湛身后一边发问,“你不会也招惹了同样的敌人吧?”

“比那个糟糕一万倍!”云湛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我要回东陆,一秒钟都不能耽搁!”

维克图汗没有说话,伸出粗大的手掌,一把提起云湛,放在了自己的肩头,然后大步跑起来。

“一般情况下我不大喜欢让女人背我,挺伤自尊的……”云湛嘀咕着,觉得身边的景物都在飞快地倒退,迎面而来的风简直让他睁不开眼睛。

“这不是背,是驮。”维克图汗的东陆语看来水平颇高。

“那就更没面子了……”

二十五、

某种程度上说,锁匠梅洛甚至于得到了捕快们的喜爱。这真的是一个实心眼到极点的河络,全无心机,却比较重义气。席峻锋在按察司里找到了一间由废弃的厨房改成的储物室,将它再改为临时号房,把梅洛锁在其中,安排了好几名捕快日夜看守,不许有半点疏忽,梅洛却并不生气。

“我知道,这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梅洛说,“虽然你们的捕头拿假锁骗过我,但他还算是个好人。”

所以他也耐住性子安然待下去,没事儿的时候就拿捕快们给他找来的各种锁具和零件自娱自乐。他把几把锁拆开,用零件组合成一把更复杂的锁;然后再拆开,再组合,乐此不疲。按理说,让他这种水平的开锁大师接触到工具是很危险的,但上至席峻锋,下至众捕快,都绝对相信此人的言出如山。他答应了不会逃跑,就一定不会跑。

“但门上的锁还算很有必要的,”席峻锋拍打着那扇结实的铁门,“不是为了防你,而是防内奸。敌人已经杀了四个人,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我们不得不加倍小心,任何人都不能轻易靠近你。”

《‘文‘》“放心,我懂你的意思,”梅洛宽容地说,“反正那把锁我几秒钟就能捅开。”

《‘人‘》“夫人,把我锁起来吧。”姬承垂手站在唐温柔身边,赔着笑脸。

《‘书‘》“我锁你干什么?”唐温柔一脸的惊奇,“你又不是一条狗,再说咱家也没有那么大的锁。”

《‘屋‘》“那就管管我也成,”姬承的脸都笑僵了,“随便管管,没人管我不习惯。”

“那就慢慢习惯呗,”唐温柔对镜贴花黄,脸上焕发出的容光就像是年轻了十岁,让姬承越看越难受,“男人嘛,就是应该活得自由一点,老让人管着多没面子。”

姬承说不出话来,眼睁睁地看着老婆如二八佳人般风姿绰约地出门而去。最近半个月以来,他真的一次都没有去过凝翠楼一类的风月场所,甚至连酒馆都没有去过,但这样似乎也无法挽回老婆的心。前几天唐温柔所去过的那个什么什么兄弟会被捕快们端了老窝,于是偃旗息鼓了一段时间,但这两天似乎又开始行动了,直接的证据就是唐温柔又出门了。

生活就真的那么灰暗,以至于需要寻求邪教的精神麻醉么?姬承难受得想要以头抢地。他这一生经受过无数的坎坷屈辱,祖先的英名好像已经在自己身上丢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那个虚有其表的祠堂和渐渐生出锈迹的虎牙枪。可是无论丢得怎样的失败,都无法与此时此刻的心境相比。他觉得自己的心被一点一点地抽空了,整个人像稻草做成的一般绵软无力。

最糟糕的在于,此时此刻,他连一个可以帮助自己、倾听自己苦闷的人都找不到。云湛那厮去雷州了,嘴里说是查案,保不齐就是骗了公款胡吃海喝去了,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姬承觉得,自己真是被这个世界抛弃了。

太子石懿仍旧把自己锁在房里谁也不搭理,石秋瞳觉得自己简直已经好几年未曾见过他老人家的金面了。她手里把玩着从太子那里收缴来的奇怪物品,在心里勾勒出如下画面: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太子在寝宫里点燃火盆,然后围着火盆跳起动作如鬼魅的舞蹈,嘴里念着邪恶的魔咒,火焰中于是升腾起重重妖魔鬼怪的脑袋,与太子共舞……

胡思乱想!她往自己的额头凿了一记,但那些奇怪的念头却怎么也无法从脑海里驱除出去。国主石之远最近政务稍微清闲一点,两次想召太子见面,都被石秋瞳挡住,谎称太子生病不便,国主遂决定亲自去探病。石秋瞳没有办法,只能挖空心思,自己翻遍医书,为太子选择了一种不算严重、不会留下后遗症,但传染性很强的疾病。于是石之远只是隔着宫门和太子说了几句关怀的话。说话时石秋瞳的心跳得像打鼓,生怕太子应对不当惹火了国主,好在太子的声音虽然有些无精打采,倒也没说什么错话。国主这才放心,赏赐了一堆补药。

累死我了,石秋瞳烦得要吐血。为了这个弟弟,她真是要把心都操碎了,国主和太子隔着门说话时,她甚至希望国主破门而入,看看如今的太子是什么鸟样子,然后把这臭孩子抓起来打上四十大板,好好教训一顿。但最后,她还是心软了——无论如何这是自己的弟弟啊。

但愿云湛早点找出阴谋的实质,然后帮助自己找到办法去解救石懿吧。云湛虽然大多数时候是世间最不值得信任的人,但在某些特定时刻,他又是最值得信任、同时也是唯一值得信任的人。石秋瞳想着,百味杂陈地叹了口气。

以上就是云湛离开南淮后发生的一些事情。亲王府则始终保持着可怕的沉默,不知道是听到了点风声还是别的什么理由,石隆在这段时间里闭门不出,谁也不见。这样的毫无动静反而让人心里生起种种忧虑。

所以席峻锋更加玩命。他好像是憋足了一口气,一定要从净魔宗手里抢回梅洛的性命,因此连续几天亲自守在关押梅洛的号房外面,虽然他也有不少睡眠时间,但根本没怎么睡,稍微有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从椅子上跳起来,然后非要把四下里都检查个遍,确认没有敌情才肯罢休。他的眼窝深陷,整个人瘦了一圈,精神却越发旺盛,这样的状态很像回光返照,不能不让手下人心生忧虑。

“您歇半天吧,行吗?半天就好!”陈智近乎哀求地说。

“滚蛋!”席峻锋回答。

但事实证明,他不休息真的不行了。在一个北风呼啸的下午,他又给梅洛找来了一把好锁,进门的时候不小心绊到了门槛上,以他的身手竟然直挺挺摔了下去,险些压在梅洛身上,把额头都磕出了血。佟童等人不由分说,硬把他拖进了捕房,把他按在刚刚搭起的一张简陋的硬板床上,逼他睡觉。他很无奈地挥挥手:“一会儿,就睡一小会儿啊。别忘了叫我起来。”

捕快们满口答应,席峻锋上下眼皮一搭,半分钟之后已经鼾声如雷。捕快们替他盖好棉被关好门,蹑手蹑脚地退出去,再加派人手看好梅洛,以便让头儿放心。事实上,席峻锋已经做了一切他可以做的事情来让自己放心。号房上本来有窗户,已经被封死了,并且还专门安排了人看守,正门更是几个人轮班。此外,由于号房是由厨房改造而成的,留有出油烟的烟道,席峻锋不放心,把烟道也用厚木板钉死了,可以说是防得密不透风。

在远方传来的席峻锋响亮的鼾声中,两名窗外的捕快感慨连连。对于他们而言,上司固然值得尊敬与爱戴,但那种干起活来疯狂得不要命的劲头也着实让人受不了。两人说话时尽可能压低音量,生怕不小心吵到了好不容易睡下去的席峻锋。

这一觉睡下去,一时半会儿就醒不过来了,直到深夜时分,那呼噜声都没有断过,虽然两栋房子隔得不近,也是宛在耳旁,令人想起夏日的蛙鸣,而且似乎带有一种传染力,让两名捕快守得呵欠连天。他们刚刚点上烟卷抽了几口,忽然在呼噜声与风声里捕捉到一点异样的响动。

两人警惕地抬头四下张望,这一瞧让他们当即扔下烟卷,拔出了腰刀。在他们的视线中,对面的屋顶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白色人影。这个白影晃了晃,又顺着屋顶横移出去,浑似没有重量,那样的轻功真是令人胆寒。

他们连忙追了过去,那个白影很快已经离开了屋顶,但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没有落地,而是一直在半空中飞翔。除了长着翅膀的羽人,世上怎么可能有其他的人能飞得起来?两人使劲揉着眼睛,终于借助着月光看清楚了,那根本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件长衫,由于被风吹起而鼓荡,在黑夜里乍一看很像是个人。

两人并没有顾得上去笑,而是立即反应过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他们赶忙跑回到窗下,隔着细窄的窗缝往里看。还好,锁匠梅洛并没有什么异状,只是坐在地上饶有兴致地摆弄着一堆零件,席峻锋给他带来的锁早被拆散了。他们这才松了口气,重新站回到岗位上,继续忍受席峻锋的噪音折磨。

不过他们并没有忍受多久,惊人的变故就产生了。在他们身后封得死死地号房内,忽然传来一声充满痛苦意味的呻吟,两人齐齐转过头,发现锁匠梅洛跪在了地上,手捧着心脏部位,整个身子弯成了弓状。

他是腹痛吗?两个人慌忙赶了过去,此时守卫在门外的佟童也已经发现了不对,他赶紧用钥匙打开了门,捕快们一拥而入。锁匠梅洛,魔女复生的第五个祭品,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完成了自己献祭的使命。

他的喉咙里不断试图发出喊叫的声音,却好像有什么东西阻挡了他的发声。紧接着,他背上的衣衫突然隆起,像是有什么东西长出来了。捕快们想要上前,却又不敢碰他,正在手足无措的时候,嗤啦一声,衣服被撑破了。

梅洛背上凸出了一个肉瘤一样的东西,这个东西不断地膨胀、生长,把他的皮肉绷紧到了极限。在捕快们的惊呼声中,梅洛的背部噗的一声裂开了,登时血光四溅,每个人身上都沾上了不少带着腥臭味的热血。但他们根本顾不上去擦拭那些血迹,因为更加惊人、更加恐怖的事情正在发生。

他们已经看清了从梅洛体内钻出来的是什么,是一根植物的枝蔓!它正在从容地、毫不停留地生长着,从卷曲到挺直,从细瘦到粗壮。它以一种近乎优雅的姿态从梅洛的背部破土而出,却沾满了淋漓的鲜血与碎肉。

与此同时,从梅洛的前胸处也传来一声刺穿的响动,那是植物的根。发达的根须一点点延展开,落到地面上,慢慢变得结实坚韧令梅洛的身体始终保持着动也不动的跪姿,看上去很像……正在虔诚地膜拜着什么。可惜云湛并不在现场,否则的话,他一定会发现,梅洛的跪姿与废城总坛里众多死者的跪姿一模一样。

正当捕快们不约而同地想到“膜拜”这个词时,枝蔓的顶部裂开了,一朵血红色的花骄傲地绽放开来。它的花朵分为六瓣,每一瓣都是纯粹的血色,红得那么耀眼而妖异,令每一个看到它的人都禁不住浑身战栗。它以锁匠梅洛的身体为土壤,吸取着梅洛的血肉而怒放,向那些妄图螳臂当车阻止它开放的人们宣布着:我来了,我完成了,你们又失败了。

“快去把头儿叫醒!”刘厚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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