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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4章

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5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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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大师也!”
荀子平心静气地抛出了《儒效》篇,犹如庖丁解牛,对儒家做出了冷静而细致地独特清算,又恰如其分地将自己与儒家的最大区别勾勒出来。《儒效》篇将儒家之士分为俗儒、雅儒、大儒三种:俗儒者,“逢衣浅带(穿着宽袍束着阔带),蟹堁其冠(戴着蟹壳般中间高两边低的高冠),略法先王而足乱世(粗浅地嚷嚷些法先王的老说辞以乱人心),术谬学杂,不知法后王而一制度也!”雅儒者,“隆礼仪而杀诗书,明不能济法教之所不及、闻见之所未至,则知不能类也。内不自诬,外不自欺,尊贤畏法而不怠傲。”大儒者,“法先王,统礼仪,一制度,以古持今,苟仁义之类也,虽在鸟兽之中若白别黑!”三种儒家之士,俗儒装腔作势,徒然乱世害人;雅儒学问不足以弥补法教,实际不过一群老实人而已;大儒,也就是儒家的大师级人物,其为政学说则完全是“法先王”老一套,便是混在鸟兽之中也是黑白可辨!与大儒之“法先王”相比,荀子一再重申了自己的为政主张——“法后王,一制度,不二后王!百家之说,不及后王,则不听也!”这是荀子以最简洁的方式向天下昌明:儒家法先王(效法古制),自己法后王(效法当世变法潮流),荀况与孔子之儒家迥然有别也!
从此之后,荀子成了天下士林的孤家寡人。
后来,荀子从赵国漂泊到秦国,又从秦国漂泊到楚国,最后终于在兰陵扎下了根基。那是在秦赵长平大战之后,信陵君客居邯郸,与平原君共邀荀子留邯郸创建学宫。荀子对六国士风已经深为失望,便一再地婉言推却了。信陵君一生多受猜忌诋毁,对荀子心境深有体味,非但不再相劝,反倒设身处地为荀子计,将荀子郑重举荐给了春申君。依着信陵君说法,楚国广袤,有隐人纳士之风,春申君风雅敬贤不强人意,实在是荀子这般大师的晚境育人之地。荀子饱经沧桑,信陵君所言深合心意,便当即南下了。
权倾朝野的春申君亲自郊迎荀子进入郢都。洗尘接风之后啜茶叙谈,春申君问荀子心志在官在学?荀子悠然笑道:“晚学育人,惟求一方山水做得学馆,终老可也!”春申君颇感意外,思忖片刻笑道:“噢呀,我已向楚王举荐先生为上卿,这却如何是好了?”荀子慨然笑道:“天下可为上卿者多矣!可为老夫者毕竟一人耳!君自斟酌是也。”春申君哈哈大笑:“噢呀是了!楚国已经有三个上卿,各拿虚名禄米了!原本也想让先生挂个上卿,好在郢都安居了!”笑得一阵春申君思忖道:“今闻先生之言,庙堂官府却是龌龊所在。不说了,黄歇只给先生一个好去处便是!”
三日后,春申君陪着荀子到了自己的北楚封地兰陵,在县城先会了县令,又辚辚到了苍山。转悠一日,荀子对清幽美丽的苍山欣然赞叹不已。春申君欣然大笑:“噢呀!先生喜欢苍山,苍山便是先生学馆了!”转身便对随来县令吩咐,“自今日始,先生便是兰陵县令,你为县丞了。”荀子连忙辞谢,说若做县令便只有离开楚国。春申君诙谐笑道:“噢呀先生,这官府龌龊处,上天也是无奈了。先生不兼个职事,沟坎多得你不胜其烦,想治学也难。先生只虚领县令便是,一应事务尽有县丞,决不扰先生学馆了!”
于是,荀子破天荒地做了兰陵县令。
春申君给县丞明确了法度:兰陵县务必在半年之内建成苍山学馆,其后兰陵赋税一半归苍山学馆;荀子禄米从国府支出,不占拨付学馆之赋税。荀子感喟有加,也不再与春申君推辞,便实实在在地住了下来,开起了苍山学馆。令荀子想不到的是,学馆在建时便有少士学子纷纷来投,开馆之日竟有了二百余名学子前来就学。荀子情知这是几位战国大公子在助力,便给春申君信陵君平原君分别致函,坦诚剖明心志:“荀况晚境治学,志在得英才而育之,非徒取势也。仲尼弟子三千,受业身通者仅七十七人,足以载道者三两人耳!为今之世学风已开,官学之外诸子私学多有,开启蒙昧之学大有所在也。老夫所求,采撷精华矣!谚云:‘求以其道则无不得,为以其时则无不成。’育人非养士,养士多多益善,育人则精益求精。惟流水自然之势,荀况所愿也!”从此,汹汹求学之势方渐渐收敛。荀子又将已经入馆的二百余名少士一一做了考辨,大多举荐给了楚国官学,只在苍山学馆留下了三十余人。光阴荏苒,倏忽十年,苍山学馆名闻天下,被天下士子们誉为“苍山若稷下,非精英不得入也!”
本欲专心育才的荀子,却又不得已大战了一次。
这最后一次大论战的敌手,便是名家大师公孙龙子。
午后,韩非回到了学馆。
李斯、陈嚣高声呼唤弟子们在林下石案前聚学大讲。弟子们一听老师要大讲便分外兴奋,聚在林下纷纷相互询问大讲题目。李斯正要说话,却被站在身边的韩非拽了一下衣襟。李斯回头,韩非便向竹篱外一指:“远客来也!”李斯顺势看去,便见一个红衣少年正牵着马从山道走来。李斯略一思忖,便吩咐陈嚣去请老师,自己迎出了小城楼般的竹坊。
“在下鲁天,见过大师兄!”红衣少年当头一躬。
“你识得我?”李斯不禁惊讶了。
“荀门李、陈、韩,求学士子谁个不晓得?”
“足下可是从故鲁国来?”
“在下从秦国来。”
“噢?秦人求学,未尝闻也!”
“在下从秦国来,便定是秦人么?”
“呵,自然未必了。”李斯淡淡一笑一拱手,“敢请足下先到办事房歇息用膳,夫子大讲后再行初考了。”
“初考?新规矩么?”红衣少年似乎有些惊讶。
李斯点点头:“夫子近年新法:凡少士入苍山学馆,必得受少学弟子先行考问,以免蒙学未启根基未立。足下可于歇息时先自预备一番。初考一过,在下便分派足下起居所在。”
“多谢大师兄关照。”
“无妨。回头还得相烦足下说说秦国了。这边请。”李斯领着红衣少年进了竹坊又进了庭院一间茅屋,片刻间便匆匆出来了。
两名少年弟子抬来了一张与人等高的本色大板在中间大案前立好,陈嚣便扶着荀子出了山洞。午后艳阳当头,庭院林下却是山风习习凉爽宜人。各在错落山坡的石案前席地而坐的弟子们见老师到了,便一齐拱手高声齐诵一句:“治学修身,磨砺相长!”荀子从容走到恰在半坡的中间大案前,坐到一张大草席上淡淡一笑:“今日临机大讲,所为只有一事:名家辩士公孙龙子,要来苍山学馆论战。为师老矣!若得你等后学与公孙龙子论战而胜,老夫不胜欣慰也!为此,你等须先得明了名家之来龙去脉与所治之学,亦当熟悉老夫当年与名家三子之论战情形。故此,今日大讲之题便是:名实之辩与二十一事。”荀子缓缓巡视了一遍林下弟子,轻轻叩着大石案,“谁先来说说,何谓二十一事?”话音落点,弟子们的目光便齐刷刷聚在了荀子左右的三位大师兄身上。
“弟子惭愧!”李斯对着荀子深深一躬,“名家之学,弟子素来不以为然,心存轻慢,二十一事大约只记得一半……”
“弟子也只记得一半。”陈嚣也是满脸张红。
“学宜广博也!”荀子轻轻叹息了一声,“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老夫所做《劝学》篇,你等日每诵之,见诸己身便熟视无睹,此修学之大忌也,戒之戒之!”
弟子们满场肃然,人人有羞愧之色。便在此时,却见韩非一拱手吟唱道:“老师明察,弟子以为名家陷于琐细诡辩,关注此等学问,无异于自入歧途也!两师兄原是浏览过名家之学,只记忆有差,不足为过也!”
“韩非学兄差矣!”一黄衫少年弟子赳赳站起高声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此求学之道也!名家纵失之荒谬,亦是天下一大家。不知不战,无以开正道之学,何言不足为过也!”
“甘罗此说却是在理。”荀子淡淡一笑,“韩非素来博闻强记,是当真不知二十一事,还是轻蔑名家不屑重申?”
“老师明察!”韩非慨然一拱,“弟子对名家二十一事尚算熟悉,这便给诸位学弟解说一遍。”见荀子点头,韩非便起身走到大板前拿起案上一方白土,在大板上写一条唱说一条,虽来得缓慢,却也将二十一事说了个通透。
原来,这“二十一事”却是名家四位大师惠施、宋銒、尹文、公孙龙子先后提出的二十一个论战命题,件件与常识背道而驰,教人匪夷所思!出世伊始,二十一事便遭到了法儒墨道四大显学的轻蔑嘲讽,任名家孜孜寻衅,四家大师却几乎是无一例外地不屑与之论战。然则,无论显学大家们如何蔑视,名家“二十一事”却以新颖奇特乃至为常人喜闻乐道的方式,在天下士林与庶民国人中蓬蓬勃勃地成了势头。但凡坊间酒肆聚会,游学士子们便会不期然选择一个命题,相互驳论以为乐事。市井国人之能者,也会在亲朋遇合之时津津乐道地辩驳卵究竟有没有毛,鸡究竟是两脚还是三脚,不管结论如何,人们都会快乐得捧腹大笑。如此奇特功效,任何一家显学都望尘莫及!由是日久,无论显学名家们如何斥责名家惑乱人心,终究都无法对名家的二十一事置若罔闻了。
于是,相继有了墨子庄子一班大师对名家的种种驳斥。
战国诸大家之中,以庄子对名家最有兴趣,在《天下篇》中破例记载了名家的“二十一事”并做了评判。有人说,庄子与名家大师惠施是论学之友,很熟悉惠施,也很赞赏惠施的学问,故而关注名家。也有人说,庄子淡泊宽容,对天下学问皆无敌意,是故与名家能和而不同。然则无论如何,庄子终归不赞同惠施的学说。用庄子的话说便是:“惠施多方(广博),其书五车,其道舛驳,其言也不中!”在记录“二十一事”之后,庄子又批驳了追随名家的辩者们:“辩者之徒,饰人之心,易人之意,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辩者之囿也!”但庄子也实事求是地承认:“(二十一事)天下之辩者相与乐之!”
真正直捣名家学说之根基者,还只有荀子。
看官留意,名家“二十一事”在战国后期已经引起诸子百家之广泛注意。其后两千余年,“二十一事”始终被历代学者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做着各种各样的拆解,孜孜以求,奇说百出,以致成为中国学说史的一道奇特的思辩风景!然岁月蹉跎文献湮没,传之今世,二十一事已成扑朔迷离的古奥猜想,许多命题已经成为无解之谜,依然被当代各色学者们以各种观念揣摩着研究着。应当说,作为先秦非主流的名家,其思辩之精妙,实在是人类思想史的奇葩!这是后话了。
这名动天下的“二十一事”是:
其一,卵有毛。卵者,蛋也。蛋无毛人人皆知。名家偏说蛋有毛,其推理是:蛋能孵化出有毛之物,故而蛋有毛。
其二,鸡三足。鸡有两脚人人皆知,名家却偏说鸡有三只脚。公孙龙子在其《通变论》中说得理由是:“鸡足(名称)一,数(鸡)足二,二而一故三。”
其三,郢有天下。郢者,楚国都城也。郢,分明只是天下的一小部分。名家却偏说郢包含了天下,其理由是:郢为“小一”,天下为“大一”,“小一”虽是“大一”之一部,其实却包含了整个“一”之要素,故云郢有天下。两千余年之后,胡适先生解此命题道:“郢虽小,天下虽大,比起那无穷无尽的空间来,两者都无甚分别,故可说‘郢有天下’。”
其四,犬可以为羊。犬就是犬,羊就是羊,这在常人眼里是无须辩说的事实。可名家偏说犬也可以是羊,羊也可以是犬!《尹文子》对此种说法的理由是:物事的名称由人而定,与实际物事并非浑然一体;郑国人将未曾雕琢的玉叫“璞”,周人却将没有风干的老鼠肉叫做“璞”,换言之,玉石也可以为老鼠肉!
其五,马有卵。马为胎生,禽为卵生,马根本不可能产蛋。可名家却偏偏说马能生蛋!惠施的理由是:“万物毕同”(万物本质是同一的),胎生之马与卵生之禽都是(动)物,马完全可以有蛋,或者可以蛋生。两千余年后的胡适先生解此命题说:“马虽不是‘卵生’,却未必不曾经过‘卵生’的一种阶级。”倒是颇见谐趣也。
其六,丁子有尾。丁子者,楚国人对虾蟆(青蛙)之称谓也。人人皆知青蛙没有尾巴,可名家偏偏说青蛙有尾巴!其理由便是:青蛙幼体(蝌蚪)有尾,可见其原本有尾,故云丁子有尾也。
其七,火不热。火可烧手,虽三岁小儿知之也。可名家偏偏说火不热,其理由是:火为名,热为实,“火”不是热;若“火”是热,人说“火”字便会烧坏嘴巴;说“火”而不烧嘴巴,可见火不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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