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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2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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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南无战事,何以留守两万?”
    “战国多突发之战,我能袭敌,敌亦可袭我。有险无守,天堑也是通途。此所谓有备无患也。”
    “既有留守,何以尽皆步兵?”
    “固守险关,步兵强于铁骑。一旦遇袭,我唯固守,步卒足矣。”
    “关中无事,何留四万铁骑于蓝田?”
    “凡大战,必有不测之变。四万铁骑居关中,专一策应不测之危,是为万全。”
    “崤山河外两军,何能做到驻扎无形?”
    “六*营难以无形。秦军独可:熟肉干饼,不起军炊。”
    “以十万当四十八万,若敌军山海压来,何以应之?”
    “函谷关外山塬,堪堪容得二十余万兵马驰骋,敌方若人海而来,必自为鱼肉。”
    张仪哈哈大笑:“啊,不想如此简单,却害我好生揣摩。”
    司马错笑道:“凡事明则简单,不明则奇诡。譬如连横之先,举国困惑,丞相一旦敞明,岂不也很简单?”
    “言之有理!”张仪慨然拍案,“道理虽简单,事中人却多有迷惑。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却非天才不能为之也!当年房陵之错,不正在于有险无守么?”
    “丞相悟性,令人佩服。”司马错拱手笑道,“我倒是正要求教丞相:六国幕府多有英才,他们可能如何谋划?”
    张仪道:“六国幕府以苏秦与四大公子坐镇,此所谓幕府五魁。幕府之下,是六军统帅子兰,再次是五国主将。论兵家才能,幕府五魁大体与张仪不相上下,都是半瓶水。其中唯有信陵君通晓兵法,然此人遭魏王嫉妒,却是从来没有提兵战阵的阅历。至于上将军子兰,更是拘泥成例的贵胄公子,既无军旅行伍之锤炼,更无统帅大军之才能,唯知弄权而已。此人为帅,不能服众,只能生乱。下余五国主将,三平两能:三平庸者,晋鄙、田间、韩朋;两能者,肥义、子之。肥义虽能,职爵却低,又兼依附平原君,只能以平原君马首是瞻,不会出谋。子之位高权重,又是燕王心腹,建功心切,最有可能出谋划策。归总而论,信陵君与子之是左右战阵大计的两个人物。”
    “丞相以为,六国幕府会生乱么?”
    “生乱必不可免,然有苏秦在,不会乱得没有头绪。”张仪踱步思忖道,“两个人物能拿出甚个妙计?我却是若明若暗,想不清楚。”
    “其实,丞相已经说清楚了。”
    “噢?我说清楚了?”张仪大笑摇头,“如何我却还在雾中?”
    “计自人出,人必有本。”司马错微微一笑,“子之是与胡人作战的能将,所谋必不能离开骑兵。骑兵所长,在于快速奔袭。若子之谋我,必不在正面硬仗撑持,而在袭我北地与崤山,使我首尾不能相顾,然则也有一难。”
    “难在何处?”
    “燕国派兵六万,骑兵却只有一万。若要奔袭,须得增加魏国铁骑。而魏国又恰恰没有派出骑兵。丞相以为,六国重新增兵甚或换将,有可能么?”
    “断然不可能。”张仪一挥手,“六国成军,乃利害算计之结果,谁肯以一将之谋乱格局?”
    “如此我便踏实了。”司马错舒了一口气,“无奔袭之危,下面的棋便由不得他了。只是,司马错要有求于丞相了。”
    “噢?要我做甚?说便是!”张仪一下子兴奋起来。
    司马错低声说了一阵,张仪哈哈大笑:“好!我张仪便真洒脱一场!”
    军师大帐便在中军大帐旁边,张仪回帐一说,绯云高兴地跳起来收拾。嬴华却直愣愣道:“你真要领军?”张仪笑道:“还有假么?快去收拾甲胄。”嬴华道:“可知秦军军法,无端败军者斩?”张仪道:“无端败军,自要斩首。却与我何干?”嬴华急红了脸:“别装糊涂了,不是战阵之才,何须无辜涉险!”张仪笑道:“樗里疾老调,君上都没赞同,还说个甚?”嬴华道:“正是君上严令:我必须保护你安然无恙。”张仪揶揄笑道:“那就整日价睡大觉完了。”嬴华又气又笑道:“秦军将才多的是!”张仪笑道:“然则,谁有我熟悉河内?”说着拍拍嬴华肩膀,慨然高声道,“有如此大军,如此统帅,如此谋划,我张仪竟连走马战阵的胆识也没有,何颜对秦国父老?何颜居丞相大位?”嬴华默然片刻,粲然一笑道:“好!随你了。”便进了后帐。
    片刻之间,嬴华绯云出帐,看着帐中铁塔也似的一条大汉,不禁相顾愕然。原来张仪已经披挂整齐:头上一顶带护耳护目的无缨铁盔,身上一副大护肩的将军铁甲,脚下一双牛皮铁头战靴,手持一口越王吴钩。张仪本来身躯伟岸,一身黑色铁甲上身,双眼在护目小孔中晶晶发亮,加上弯月形吴钩,在灯下无声矗立,顿显威猛可怖。
    猛然,嬴华绯云咯咯笑作一团:“吔!活活一个江洋大盗!”
    张仪这身披挂,是秦军的战将铁甲,全副重量达六十余斤,若加上弓箭兵器连同干粮干肉,当在百斤上下。仅此一点,可知做秦军猛将之难。张仪此刻铁甲上身,顿时涌出一股无坚不摧的力量快感,竟大是畅快。听得两人笑声,张仪一拱手道:“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了。”嬴华绯云更是笑得不亦乐乎。
    “噫!你如何不披挂自己的上将甲胄?也轻便点儿。”嬴华很是惊讶。
    “此乃奇袭,帅甲斗篷招摇过甚。噢——好英武的少年将军!”
    嬴华与绯云,却是一身牛皮铜片软甲,足下战靴,头顶铜盔,身上斜背一个牛皮袋,当真是纤细英武的少年将军一般。张仪对两人叮咛了此行要点,三人便大步出帐,恰逢司马错派来的随行军务司马也刚刚赶到帐外,四人就着上马桩跨上战马,飞驰出了大营。
    秦军的主力营寨扎在函谷关外的崤山北麓,六国联军的新营地已经推进到洛阳以西的山塬地带,中间相距不过数十里之遥。而秦军的一支骑兵已经插到了六国联军的身后,隐蔽在虎牢山西面的山谷之中。张仪要去的地方,正是这支骑兵隐藏的无名谷,地形不熟,当真是难以寻觅。
    张仪原是魏人,修业的王屋山也在魏国,天下游学时首先踏勘的也是魏国,对河内河外地形自然极为熟悉。他离开秦军营地,立即向东北方向飞驰。不消半个时辰,便到了大河南岸的茫茫草滩。时当仲秋,大河进入枯水季节,河滩齐腰深的茫茫苇草已经变黄变干,沙滩泥地,也已经变成了潮湿的硬板地。战马飞过,弹性十足的地面非但消解了马蹄声音,茫茫苇草又遮掩了骑士踪迹,莫说朦胧月色下难以发现,纵是白日,一里之外也难以觉察。张仪选的这条“时令大道”确实快捷,放马奔驰,月到下弦之时,四人已经越过孟津渡口。又过半个时辰,便进入了虎牢山地。
    虎牢山扼守大河南岸,四周多有丘陵山谷,虽然不算险峻高山,却也是林木苍莽曲折回环。按照军务司马说的方位,张仪没费力气便找到了虎牢山东北的这条山谷。进入谷口,缓辔走马,幽静异常,丝毫没有人马迹象。
    突然之间,一声长长的狼嗥掠过了山谷。军务司马一撮嘴唇,立即发出三声短促尖锐的鸮鸮,古人对猫头鹰的叫法。鸣。叫声方落,山道两旁黑黝黝的小树突然倒下,两个长大身影倏忽冒出在马前,低声喝道:“东有虎牢!”军务司马低声道:“西有函谷。”一个身影低声道:“随我来。”大步向谷中走去,另外一个身影又立即变成了黑黝黝小树中的一棵。
    拐了两个山头,来到一道不起眼的山谷。月色之下,但见满山林木,却无一顶军帐,没有人声,没有马嘶,与寻常幽谷没有两样。张仪大是疑惑,两万骑兵如何能隐藏在这里?寻思间已经随着“小树”摸黑进了一座山洞。洞口很小,洞中却颇为宽敞,隐隐传来一片沉重的鼾声。
    “小树”咳嗽了一声,沉重的鼾声突然刹住。一个身影霍然冒出:“军令到了么?”军务司马低声道:“白山将军,丞相到了。”“啊!”对面身影轻轻地惊呼了一声,低声道,“骑右将白山,参见丞相!”张仪笑道:“免了免了,目下没有丞相,只有将军张。记住了?”
    “嗨!”白山答应一声道,“请随我来,到亮处说话。”
    拐过几块巨大秃圆的山石,一缕月光洒在了洞中,在习惯了黑暗的来人眼里,倒是分外的清爽。几个人在秃圆的石块上坐定,一名军士拿来了四个皮囊与一个布袋,白山道:“丞相……不,将军张,这是虎牢泉水干牛肉,先垫补垫补了。”张仪摇手道:“我等与骑士一样,自带军食,日后无须专供。就地取水,倒是可以享用一些。来,先痛饮一袋,虎牢山泉水甜美闻名。”四人咕咚咚饮罢,军务司马道:“白山将军,上将军有令:奇袭战由丞相决方略路径,你只管打仗。打得不好,军法是问!”
    “嗨!但请将军张下令,末将主战便是。”
    张仪笑道:“白山将军,我来军前,只因我对河外熟悉,并非我通晓战阵韬略。上将军虽有如此将令,你却只将我看做一个乡导。我有计策便说,若有不妥,你便不要听。万勿心存上下芥蒂,因而痛失战机。老秦人本色不作假,是么?”
    白山拱手慨然道:“丞相如此襟怀,末将疑虑顿消。右骑两万,全数郿县孟西白子弟,打仗断无差错!丞相,不,将军张但决谋略路径便是。”
    “好!”张仪笑道,“再隐蔽一日,可有保障?”
    “断无差错。”白山信心十足,“这道山谷是前哨,战马骑士都隐蔽在后面一道三面环山的绝谷。不支军帐,不起军炊,马入山林喂料,人入山洞就食,再隐蔽三两日也可。”
    “骑士军食还可支几日?”
    “三日。”
    “游哨放出多远?”
    “周围十五里。”
    “好!明日大睡,养足精神,往后几日只怕想睡也没得空了。”
    “嗨!”白山应命一声又道,“丞相鞍马劳顿,也请休憩。我去拿几条军毯?”
    “不用。将军处置军务去,有事随时报我便了。”
    白山答应一声,出了山洞。张仪笑道:“睡吧,动静越少越好。”四人卸下甲胄打开军毯裹住身子睡了过去,片刻之间,一片鼾声。
    正当午时,秦军大营前飞来两骑快马。距营门一箭之地勒马,一人遥遥高喊:“我是联军特使,来下战书,作速通报上将军!”
    “特使稍待——”秦军寨门一声回应,便闻马蹄如雨而去。片刻之后,一骑飞出营门高声道:“特使随我来。”话音落点,马头已经回转,带着两骑飞驰进了营寨。
    中军大帐却是空荡荡的,帐外只有两名甲士,帐内也毫无肃杀之气。两名特使坐定,一名军吏捧来陶壶陶碗,斟满凉茶请特使慢饮。两特使相顾困惑,一人昂昂道:“我等来下战书,要见上将军!”军吏拱手道:“上将军正在午眠,请稍待片刻。”一特使笑道:“噢呀,好洒脱了。”军吏道:“夜受贼风,上将军偶有小疾而已。”另一特使笑道:“定是巡查风寒,崤山寒症可是厉害也。”军吏板着脸道:“两军敌对,请勿闲话。”两特使便不再说话。
    小半个时辰后,后帐传来一阵沉重的咳嗽喘息,接着听见脚步声,一个身着软甲外罩丝披风的黝黑瘦子走了出来,目光向两人一扫,却是炯炯有神。他缓步走到帅案后坐定:“你等便是联军特使?”声音中带有明显的咝咝喘息。
    两特使站起,身材高大者道:“联军特使景余、田锋,参见上将军!这是我六军统帅子兰上将军之战书。”军吏接过战书,抽去布封套,将一卷竹简捧送到帅案之上。
    黝黑瘦子矜持地一手展开竹简,瞄得一眼笑道:“子兰有古风也,下战书,司马错可是头一遭遇到,要何日决战啊?”
    “战书写得明白,明日决战!”
    司马错笑道:“既学古人,便当学像。战书隔三,子兰不懂么?”说着提起铜管鹅翎笔在竹简上大书了“三日后决战”五个大字。军吏上前卷起竹简,交还特使。
    特使昂昂道:“我上将军有言:天下皆云秦国虎狼之军,我独不惧!但受战书,便是堂堂之阵正正之旗,两军对阵决战,不得施偷袭惯技!”
    司马错哈哈大笑,呛得咳嗽起来,咝咝喘息一阵,满面潮红声音嘶哑道:“好!对阵决战,教六国输得心服口服。”
    “上将军保重,本使告辞!”两位特使赳赳大步出了中军大帐,一阵马蹄出营去了。
    后帐转出精神奕奕的司马错:“山甲将军,亏了你这个现成病号,竟在如此两个人物面前周旋,还行!”黝黑瘦子喘息着道:“不就两个军使嘛。”司马错摇头微笑道:“一个孟尝君,一个春申君,大人物也。”黝黑瘦子高兴得一跳:“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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