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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第2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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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兄,有人要赁我家老屋做货栈,你说奇也不奇?”绯云边扫地边说话。
    “如何如何?”张仪抹抹嘴笑了,“甚生意做到深山老林来了?当真一奇。”
    “还有,一个年轻人带了个小童,也住进了我家老屋。吔,你别急,听我说。”绯云拿起屋角木架上的陶壶给张仪斟满了一碗凉茶,笑道,“那天我去山坳里摘野菜,回来后听张老爹说:一个公子探访老亲迷了路,又发热,求宿一晚。张老爹于心不忍,教他住下了。我不放心,特意去看了看,那公子还真是发热。我看他生得俊气,人也和善,不像歹人,也没说甚。谁知都三日了,他的热烧还不见退。那小童除了天天给他熬药,还出去打猎。小童说猎物放久了不好吃,要我等家人天天吃。这几日便天天有肉了。你看这事儿?”
    张仪沉吟着问:“要赁老屋的商人也来了?”
    “吔,还没。”绯云笑道,“我没答应。他也说他们东家还没定主意,过几日再来看看,东家要定了再和我说价,还说保我满意。”
    张仪咕咚咚猛喝了一碗凉茶,半日没有说话。这两件事来得蹊跷,可一下子也说不清疑点在何处。要在十几年前,安邑城外那可是商贾纷纷,租赁民居、夜宿郊野者实在平常得紧。可如今,这安邑已经成了孤城荒野,却忽然有人前来经商,有人前来投宿,可真是少见。然则,天下事本来就没有一成不变,若有商旅忽发奇想,要在这里采药猎兽也未可知;至于有人路病投宿,也并非荒诞不经,张仪自己不就多次投宿山野农家么?如此想来,似乎又不值得惊奇生疑。可不管如何开释,张仪心头的那股疑云都是挥之不去,连张仪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终于,张仪定了主意:“任其自便,只是多长个心眼,暗中留心查看。”
    “吔,我也是这般想法。你放心,谁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张仪笑了:“心里有数就好。走,我送你下山。”说着摘下吴钩,顺手拉开荆条门,与绯云出了茅屋。绯云红着脸笑道:“不用送,我不怕吔。”张仪笑道:“你是不怕,我想出来走走。”绯云高兴地挽起张仪的胳膊:“是该走走的。吔,你的吴钩练得如何?会使了么?”张仪兴致勃勃道:“越王这口吴钩,还真不好练,要不是我还算通晓剑器,真拿它没办法。”绯云一撇嘴笑道:“那是当然,张兄天下第一吔。”张仪哈哈大笑:“你个小东西!跟着我海吹啊。”绯云咯咯咯笑得打跌。
    说话间到了山口,山脚下老屋的灯光已经遥遥可见。张仪站在山头,直看着绯云隐没在老屋的阴影里,方才转身,本当回到茅屋,却不由自主地沿着河谷走了下去。天空湛蓝,月光明亮。涑水波涛拍打着两岸乱石,虎啸狼嗥随山风隐隐传来,都使得这山谷秋夜在幽静之中平添了几分苍凉。
    张仪对这道涑水河谷是太熟悉了,儿时的记忆,家族的苦难,自己的坎坷,都深深地扎根在这道河谷。但是,这道河谷给他打上最深烙印的,还是母亲的骤然亡故。
    当初,张仪从楚国云梦泽连夜逃走,与绯云一路北上,进入河外已经是冬天了。逃离云梦泽时,张仪被打伤的两条腿本来就没有痊愈。几个月的徒步跋涉,伤口时好时坏,不得不拄着一支木拐一瘸一瘸地艰难迈步。要不是绯云顽强地撑持,张仪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突然倒在哪道荒山野岭。
    路过洛阳郊野的时日,张仪腿伤发作,倒在了路边。田野耕耘的一个老人将他们当做饥荒流民,好心留他们在一间闲置的田屋里住了下来。在那间四面漏风的田屋里,张仪自己开了几味草药,教绯云带着越王送给他的那口吴钩,到洛阳城卖了换钱抓药。绯云去了,也抓了药,可也带回了那口越王吴钩。绯云对他说遇上了一个好心店东,没收钱。夜半更深,张仪伤疼不能入睡,看见和衣蜷缩在身边的绯云的头巾掉了,圆乎乎的小脑袋在月光下青幽幽的,伸手一摸,一根头发也没有了!
    骤然之间,泪水涌满了张仪的眼眶。一头秀发,对于一个含苞待放的少女,意味着诱人的魅力,意味着大贞大孝大节,更意味着对生命之源的恒久追念。“身体发肤,受之天地父母,毫发不能摧之。”男人名士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女子?可是,为了给他治伤,绯云竟卖掉了满头青丝……
    就在那一刻,张仪抹去了泪水,心中暗暗发下了一个誓愿。
    回到这条熟悉的河谷时,正是大雪纷飞的冬日。看到老屋门前的萧疏荒凉,张仪心中猛然一沉。母亲是严整持家的,虽然富裕不再,但小康庄院从来都是井井有条的。可如今,门前两排大树全成了光秃秃的树根,青石板铺成的车道也残破零落,高大宽敞的青砖门房竟然变成了低矮破旧的茅草房。那时候,张仪几乎不敢敲门,他不知道,迎接他的将是何种情景。他记得很清楚,当绯云敲开屋门,老管家张老爹看见他时立即扑地大哭。张仪双腿顿时一软,跌坐在大雪之中……
    当他踉踉跄跄地撞进母亲的灵堂时,他像狼一样地发出一声惨嚎,一头撞在灵案上昏了过去。后来,张老爹说,那年魏赵开战,魏国败兵洗掠了涑水河谷,砍树烧火还拆了门房;幸亏主母认识一个千夫长,才免了老屋一场更大的劫难;从那以后,主母一病不起,没大半年便过世了;临终前,主母拿出一个木匣,只说了一句话:“交给仪儿,也许,他还会回来。”
    留在张仪心头永远的疼痛,是母亲的那几行叮嘱:“仪儿,黄泉如世,莫为母悲。人世多难,自强为本,若有坎坷,毋得气馁。后院树下石窟,藏得些许金玉,儿当于绝境时开启求生。母字。”
    掘开了后院大树下的石窟,张仪拿出了那个锈迹斑斑的小铁箱,打开一看,除了六个金饼,全部是母亲的金玉首饰……张仪看得心头滴血,欲哭却是无泪。母亲留下了少妇时的全部首饰,素身赴了黄泉,没有丝毫心爱的陪葬之物。对于张仪,这是永远不能忍受的一种遗恨。他咬着牙打开了母亲的坟墓,将金玉首饰与三身簇新的丝衣,装进了自己亲手打制的两个木匣里,放进了棺椁顶头的墓厅。从那天晚上开始,张仪在母亲的墓旁搭起了一间茅屋,身穿麻衣,头戴重孝,为母亲守丧了。
    寒来暑往,在母亲陵园的小松林中,张仪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虽然他从未下山,但对天下大势还是大体清楚的。这也亏了绯云,她不但要与张老爹共同操持这个破败的家,还时不时赶到安邑打探各种消息。半个月前,绯云去了一趟大梁,回来后兴奋地告诉他,苏秦已经重新出山,谋划合纵抗秦,燕赵韩都欣然赞同了!
    “吔!我正好遇上苏秦车队进大梁,声势好大吔。幡旗、马队、车辆,整整有三里路长。苏秦站在轺车上,嗬!大红斗篷,白玉高冠,一点儿也不笑。只是他的头发都灰白了,教人心里不好受。”绯云说得眉飞色舞,最后却嘟哝着叹息了一声。
    “你看得恁清楚?”
    “吔!我爬到官道旁的大树上,谁也看不见我。”
    张仪不禁怦然动心了。苏秦复出并不令人惊讶,那只在迟早之间。教他心动的,是苏秦提出的崭新主张——六国合纵,结盟抗秦!苏秦对秦国关注得很早,与自己对秦国的淡漠大不相同,苏秦第一次出山就选定了秦国,纵然没有被秦国接纳,何至于立即将秦国当做仇敌?不。这不是苏秦的谋事方式,也不是历来名士的传统精神,其中一定另有原因。最大的可能,是苏秦对天下大势有了全新的看法。苏秦思虑深彻,善于创新,正如老师曾经说的:“无中生有,暗夜举火,苏秦也。”如今在山东大乱之际,苏秦倡导六国合纵,当真是刀劈斧剁般一举廓清乱象,使山东六国拨云见日,一举使天下格局明朗化。这岂非暗夜举火,烛照天下?从这里看去,用个人恩怨涂抹合纵抗秦,就显得非常的滑稽,至少张仪是嗤之以鼻的。
    既然如此,张仪的出路何在?
    半个月来,他一刻也没有停止思索。苏秦廓清了大格局,天下必将形成山东六国与秦国对峙的局面。他从听到“合纵抗秦”这四个字,便敏锐意识到苏秦必然成功。天下已经乱得没有了头绪,列国都想使局势明朗化,都不想被乱象淹没。当此之时,山东六国的君臣们能拒绝具有“救亡息乱”巨大功效的合纵同盟么?
    可如此一来,张仪顿时就没有了选择。天下战国七,苏秦一举居六,张仪又能如何?
    曾几何时,天宽地阔的张仪,骤然之间只剩下了一条路,而且是自己最为陌生的一条路。自己的立足点一开始就在山东六国,并不看好秦国。第一番出山,自己几乎就要大功告成,若非轻言兵事,错料房陵之战,早已经是齐国丞相了。比较起来,苏秦的第一次失败,在于“策不应时”;自己的第一次失败,则在于“轻言坏策”。也就是说,苏秦败在划策本身,张仪败在划策之外。就第一次而论,张仪自觉比苏秦要强出些许。可这一次呢?苏秦当先出动,长策惊动天下,其必然成功处,正在于划策切中时弊。此等情势下,自己要在山东六国谋事,无异于拾人余唾。想想,你张仪难道还能对山东六国提出另一套更高明的方略?提不出,那就只有跟在苏秦身后打旋儿。
    这是张仪无法忍受的,也是任何名士所不屑作为的。
    看着天上月亮,张仪笑了。难道要被这个学兄逼得走投无路了么?苏兄啊,你也太狠了,将山东六国一网打尽,使张仪竟茫然无所适从,岂不滑稽?
    “山月作证。”张仪对着天上月亮肃然拱手,“张仪定要与学兄苏秦比肩天下,另辟大道。”
    多日来,张仪揣摩思虑的重心,就是如何应对苏秦的六国合纵。他作了一个推测:作为六国合纵所针对的秦国,不可能无动于衷;秦国要动,就要破解合纵;那么,如何破解?谁来破解?便成为必然的两个难题。第一个难题,他已经思虑透彻,有了应对之策。张仪坚定地认为,除了他这套谋划,苏秦的六国合纵无策可破。那么,秦国有这样的人才么?他虽然对秦国颇为生疏,但大情势还是明白的。商鞅之后,秦国似乎还没有斡旋捭阖的大才。司马错虽然教他跌了一大跤,但司马错毕竟是兵家将才,秦国不会教一个难得的名将去分身外事。樗里疾呢?治国理民可也,伐谋邦交至多中才而已,岂是苏秦对手?
    放眼天下,唯张仪可抵苏秦。
    然则,秦国能想到这一点么?难。秦国虽然强大,毕竟长期闭锁,对天下名士一团朦胧,如何能知晓他张仪?那么,只有一条路——主动入秦,游说秦国,献长策而与苏兄较量天下。可是,能这样做么?在寻常情势下,名士主动游说无可非议。然则在苏秦发动合纵后,天下便是壁垒分明的两大阵营,当此之时,秦国若无迫切求贤之心,这秦国国君也就平庸之极了;对平庸之主说高明长策,那是注定的对牛弹琴;魏惠王、楚威王尚且如此,这个拒绝过苏秦的秦国新君又能如何?说而不纳,何如不说?可是,假若秦国君臣想到了自己,你张仪又该当如何?
    想到这里,张仪不禁哈哈大笑,觉得自己瞻前顾后婆婆妈妈的实在滑稽。这种事儿,神仙也难料,何须费力揣测?心思一定,张仪大步走上河岸,向松林陵园走来,堪堪走进林间小道,他惊讶地揉了揉眼睛。
    出来时分明吹熄了灯火,如何茅屋却亮了起来?
    张仪隐身树后,凝神查看倾听片刻,已经断定树林中没有藏身之人。他目力听力都极为出色,从些微动静中已经听出茅屋中最多只有两个人。于是他大步走出,挺身仗剑,堵在茅屋前的小道正中高声喝问:“何方人士,夤夜到此?”
    “吱呀”一声,荆条门开了,一个粗壮的身影走出茅屋拱手作礼:“末将见过先生。”
    “末将?究竟何人?直说了。”
    “末将乃赵国骑尉,奉密令前来,请先生屋中叙话。”
    “反客为主了?就在这里说,省点儿灯油。”
    骑尉笑了。“也好,月亮正亮。”回头喊道,“墨衣,出来,吹了灯。”
    屋内风灯灭了,走出来一个手持长剑身形瘦小的劲装武士。张仪知道,赵国君主的卫士通常叫做“黑衣”,此人被称为“墨衣”,无论如何也是个卫士头目。从他的步态便可看出,这个墨衣定然是个一流剑士。张仪也不理会,径自坐到小道旁一块大石上:“说。”
    骑尉又是一拱:“先生,我二人奉太子之命,请先生星夜赴邯郸。”
    “可有太子书简?”
    “赵*法:密令无书简。这是太子的精铁令牌,请先生勘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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