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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帝锦_沐非-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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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馨只觉一盆冷水从头顶泼下,“这是为什么?”
    “因为……赝品,永远比不上真人。”
    宝锦一字一句的低喃道,仿佛雪翳窗前,梅斜道旁,怎一个冷字了得。
    “他虽然对我亲厚,隐约之间,却是把我当作少年时的皇后,把我当成她的影子,然后爱我,宠我。”
    宝锦托腮而坐,笑吟吟的仿佛全无忧虑,那灿若晨星的眸子,终究露出点点凄然。
    “就算他把我当成举世无双的珍宝,却又如何呢?我在他心中,永永远远都不可能超越皇后,这样的宠爱,真是太不可靠……”
    “那小姐这样惹怒他,却又有什么玄机?”
    宝锦一挥罗袖,仿佛要将这些愁绪都统统赶走,她飒然轻笑道:“帝王之类的人物,看多了唯唯诺诺之人,我这一次大胆冒犯,却又没有把事情做绝,在他心里,我必定是独一无二的……”
    “这样,即使对上皇后,我也有几分胜算了。”
    她虽然说的自信,心中却在暗暗自问:这一次兵行险着,到底值不值得呢?
    答案很快便昭然若揭。
    掌灯时分,乾清宫便派人来请,道是皇上今日性子不好,只有玉染姑娘才能服侍得尽心。
    宝锦轻启殿门,翩然而入时,只见皇帝一人独坐,殿中烛光朦胧,照不见他的喜怒。
    “过来。”
    宝锦依言走近,皇帝指了指玉砚,低声道:“磨墨。”
    上好的湖笔蘸了浓墨,笔走龙蛇之下,竟是威仪天成的赫然语句。
    宝锦偷眼一瞥,纤手不禁一颤,墨汁飞溅,险些污了皇帝的袍袖。
    “你很惊讶,是不是?”
    “陛下虽然严词斥责,却也是堂堂天朝上主,骤然降下这雷霆之怒,却要南唐国主如何应对?”
    皇帝听着这一番可说是大胆的劝谏,却是漫然一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南唐人心怀叵测地屡次行刺,朕意已决,再无更改。”
    “可是其中有所蹊跷……”
    宝锦急道。
    “你是说云阳侯?”
    皇帝低声笑了,深深叹道:“即使有所蹊跷,也顾不得了,宫宴之上,南人太过嚣张,这笔帐先收回来,再整治后宫不迟。”
    他说话之间,已收了最后一笔,浓墨淋漓,瞧来触目惊心。
    “用宝吧!”
    皇帝一声令下,自有掌印太监颤巍巍捧上玉玺。
    皇帝看也不看,径自朝着宝锦吩咐道:“你来。”
    宝锦接过那温玉大玺,双手握住,朝着圣旨的黄绫,用力盖下——
    不知是因为吃力,还是因为心惊,那鲜红朱砂印章,盖得有些歪斜,朱红之上,沉黑的墨迹仍闪着微光,那大大的“征伐”字样,在灯光下渲染得越发殷厚了。
    二月初六,皇帝御驾亲征,万军南下,朝着六朝古都的金陵而去,独据江南半壁江山的唐国,顿时陷入了风雨飘摇。
    第九十四章谋划
    大军未行之时,京中居然洋洋洒洒,又起了一场春雪,原本有些回暖的天气变了阴寒。
    琳儿拿着美人锤,给正在看奏折节略的皇后轻敲着腿,四下里寂然,唯有檐下滴雪消溶的声音,听着分外清晰。
    皇后提笔写了些字,随即放下,有些烦躁地拿起桌上另一册子——那是专管侍寝的彤史。
    她略看了几页,只见累累皆是锦粹宫字样,于是了然地一笑,“徐婴华这小妮子,倒是对了皇帝的胃口。”
    紫铜熏炉中飘出袅袅香氛,是极雅致的百合清甜,皇后乌云般的高髻上,几点光华闪烁,近看,却是一枝小巧珊瑚簪,清莹明丽,越发衬托得她气度娴雅。
    她声音不急不噪,很有几分笑看风云的悠然,琳儿不屑地撇嘴,替她不科道:“娘娘绝代风华,岂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可比?!”
    “后生可畏啊……”
    皇后笑着叹了一句,“可惜,还欠几分火候呢……”
    她微蹙眉,看着这盛宠的记录,低喃道:“皇上三天两头去她那里,过不了多久,只怕就要有皇嗣了……”
    “娘娘!”
    琳儿怕触得她伤情,哽咽着低喊道:“若不是您在那场大火被热毒灼伤,伤及了腹部,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有动静……奴婢想着,都觉得揪心——老天怎么这般不开眼!”
    皇后听着,心情更坏,却是隐忍着不肯露在面上,琳儿以为她又在伤情,正在后悔自己多言,提起了她的伤心事,却见皇后呆呆坐着,笑容中带出冰冷无味来——
    琳儿只觉得全身都仿佛浸润在冰雪之中,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正想说些别的来讨皇后欢心,却听皇后淡淡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琳儿蹑手蹑脚地离殿而去,皇后端坐案前,看着这满殿奢华,只觉得悲从中来,眼睛几乎要滴落下来,却硬生生敛住了。
    “老天真不长眼……明明已是天衣无缝了,却为何要让我弄假成真,受这火灼之苦?!”
    她抚摩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感觉着缎衣下的细微疤痕,几乎痛入骨髓,她低下头,似笑似泣地伏在案上,香肩微微颤动,长发如黑瀑般流泻而下,因着这复杂而剧烈的情绪而摇晃飘飞,激动之间,连发间的银簪都滑落下来,掉到殿中金砖地面上,发出玲珑清脆的声音。
    她俯身将它捡了起来,仿佛孤注一掷似的,她把银簪子在手中越攥越紧,手指一个恍惚,银簪卡吧一走断成了两截。挑在前头的珊瑚落在手上,一点明红,淤血一般触目惊心。
    “我不相信什么天命报应,即使天意如此,我也要逆转过来!”
    她的声音清寒冷漠,映着满殿寂寂,越发显得惊悚诡谲。
    大军将行,六部也为之忙碌鼎起来,一应军械辎重,才练民夫,都必须准备得妥贴。
    出兵的人选,皇帝也很费了一番周折,他的朱砂御笔在密密的人名上圈画良久,仍是踌躇不决。
    不论资力、才能以及人脉,云时都该是此时南伐的主将,然而此人如同双刃剑一般,握在手中,总是不那么让人放心……
    皇帝想到此处,不禁看了一眼宝锦,突然出声道:“你跟云时,最近仍有来往吗?”
    宝锦报以苦笑,“陛下的疑心病真是要不得,我若是与靖王私通款曲,这宫中上下无数双眼睛,倒是能瞒过谁去?!”
    “是朕的失言。”
    皇帝居然毫不犹豫地认错,他靠近宝锦,接过她手中的文书,却仍握着那双雪白柔荑不放,半是甜蜜,半是强硬地将佳人搂入怀中,灼热的气息在她耳边吹拂——
    “也许,朕该更自信些才是……无论如何,你的心不该被他夺走。”
    他的声音低喃,甚至带着些求恳诱哄的意味,宝锦心中一荡,面上已露出绯霞来。
    之前的欲擒故纵果然有用……皇帝目前,好似对自己极为在意。
    她心中忖道,半是羞恼的规劝道“皇上还是赶紧做正事吧!”
    皇帝想起这待定的名单,顿时兴味索然,他心中沉吟,一时已有无数念头闪过——
    命云时为主将,对战局固然是好事,可他已是威名在外,若再助其气焰,今后越发难以掣肘……
    可是,这样人物,若是将他留在京中,而自己却亲征在外,一旦变生肘腋,更是一场滔天大祸!
    他心念转处,已是在云时的名字上圈了一道,显然心意已决。
    “至于京中,就让黄帅偏劳一二吧……他在外磨练了这些时候,看着也很是忠心……”
    皇帝黄明轨军中被大量掺入的“沙子”,一时也大感安心,料他也没什么能力作乱,为了稳妥起见,却也暗自思量,要给他配个副手。
    第九十五章廷争
    几位阁臣入内时,皇帝坐在榻上,仍在沉思,他宽袍广袖,望之有如神仙中人,见几人鱼贯而入,也不言语,只是指了一旁锦机,示意几人坐下。
    几人斜签着坐了,皇帝说起留守戌卫的人选,便有人不无忧虑地开口道:“黄帅虽然颇有威名,但毕竟是前朝降将,陛下将京师重地托付与他,似乎有些。。。。。。”
    皇帝抬头,见是素来老沉稳重的刘荀,因笑道:“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黄槐素来勤勉忠诚,在宫宴之时,也曾有出手相救之恩。。。。。。更何况,京中除了他的神宁军,仍有二万禁军执守大内,我不在之时,皇后会料理妥贴的。”
    几人对视一眼,知道皇帝这才是万全老辣的方略,有机警过人的,却已想了很多——之所以不把云时留在京中,是怕他一呼百应,做下不忍言之事:可若谴他为主将,亲征的皇帝却也不能弱了自己的威风,须将精锐兵将点齐,还以颜色才好。这样京城却只能托付给神宁军,却又安排了皇后在内擎肘。。。。。。。
    一旁沉思的李赢想到此处,两人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精,哪还不知对方的意思——
    素来以为皇帝长于军略,却拙于政务,却没想到深谋远虑至此!
    只听皇帝继续道:“这次南伐,朕要永绝后患,诸卿也要戮力同心,协助皇后处理好这一应政务。”
    众人纷纷称诺,惟独李赢面露不豫,几次欲言,却被刘荀扯了袖口,暗自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子牧,你那般怪模怪样,到低想说什么?”
    皇帝一眼瞥见了,于是笑着唤他的字,讶然问道。
    李赢从座中起身,跪倒在地,竟是结结实实磕了个头,肃然道:“皇上恕臣无罪,臣才敢说。”
    “难道朕是纣桀之君,好以言论杀人?”
    皇帝仍是个笑,却带出肃杀的冷意来。
    立赢只觉得一针犀利头透彻的目光自上瞥来,一瞬之间,已是汗湿重衣,他仿佛承受不住这目光的刺痛,垂首敛目,低声道:“臣不是要说南伐之事,而是有一下情禀报——此前新政一事,惹起民间好大波澜,苛急之下,越发祸害苍生。。。。。。”
    因为激动,他越说越快,连细白的手指,也为之微微痉挛。
    皇帝皱眉听着,却也看不出喜怒,只是微一拂袖,愠道:“此乃国政,你这样毁谤构陷,实在没什么器量——这也是宰辅应有的做派吗/”
    李赢向来以国士自许,听着这诛心刻薄之言,儒雅白面上顿时一片血红,手指颤抖更甚,却哽着脖子跪直了,嘶哑辩道:“臣不敢自言器量恢弘,但也绝不屑行构陷诽谤之事,天日昭昭,民心如镜,所谓新政,确实害人非浅!”
    “你一人之言,便可替代万千庶民了吗?”
    “食民之黍,当替民言。”
    “口说无凭。”
    “血书如此,何来无凭?!”
    李赢这一次也是完全豁了出去,跟皇帝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口,两人一句一递,吓得周围几人都面色煞白,入坐针毡,有胆小的,已是慌忙匍匐跪倒。皇帝眼中光芒一盛,却生生凝住了,微微冷笑道:“你说得真好!”
    “臣不敢如此自许,但也并非空口混说!”
    至此,李赢反而平静下来,他从朝服宽袖中取出一匹叠得细密的棉布,重重叠叠的展开在皇帝面前的青金石地上,昏暗之中,只见血色暗红,一字一划,歪歪扭扭,却各不相同。
    淡淡的血腥味冲散了白梅的冷香,众人心下一惊,齐眼看去,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歪斜笨拙的血字,竟是无数人将名姓书写而就!
    “这是京师之外一千余乡民的联名血书,臣不过浮光掠影,偶一远游,就有这些多的哀告痛哭之声,天下熙攘,却有待如何?!”
    皇帝凝望着这密杂的血书长宽,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面上浮上冷峻的笑容,双目如火焰一般爆燃。
    他伸手指定了李赢,正要开口,却听殿角乓啷一声,半个瓷盅滑滚而来,随即传来女子压抑的惊呼声,声音清婉动人,却带着羞怯和怖意。
    宝锦双目盈盈,几欲流下泪来,手中漆盘半持,却有另几盏清茶,虽未被摔落,却也倾覆一地。
    “皇上。。。。。。恕罪。”
    她低低拜倒在一角,望了一眼那汪洋血字,眼中仍是一片瑟缩。
    皇帝被这一打断,胸中怒火大半平息下来,他神情复杂地望着这一地纷乱惊惶,深深一叹,随即拂袖而去。
    。。。。。。
    一场纷争不了了之,李赢面色灰白,步履蹒跚地朝外走去。
    “大人且留步。。。。。。”
    一道清脆女音在身后响起,依稀之间,竟有些熟悉。
    他愕然回首,却见方才那惊惶惹祸的侍女,雪裳飞间,正小跑着朝他而来。
    明灿的日光照耀着她,那雪白脸庞仿佛半透明似的,说不尽的飘逸出尘。
第96…100章
           第九十六章远航
    “大人且先留步,皇上怒气过后,亲笔写了密旨,命我呈送过来。”
    那宫女轻语曼然,眼波流转间,清婉隽如,使人如沐春风。
    李赢将小盒收入袖中,也不曾急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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