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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12皇帝-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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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萝自知村愚下贱,蒲柳之姿,甘愿跟在皇上身边为奴为婢,也强胜堕入红尘烟花!”
  我怔仲一下:“此话怎讲?”
  黛烟萝以袖拭泪,哽咽难语。小柜子许是动了点同情心,弯腰对她说:“有什么苦处就大胆倾诉出来吧,当今皇上仁慈,不会为难你的。”
  黛烟萝这才偷瞟了一眼我,结结巴巴吐出一番话来:“民女实不敢瞒骗皇上。烟萝自幼家穷,父母早逝,五岁就被狠心的继戚卖入青楼。鸨母见我年小可教,着力请来师傅训练歌舞谈唱,一晃匆匆十年。半月前将打算令烟萝挂牌迎客,适逢戈大人在场,当众千金买下。”
  语及此泪如雨下:“皇上若不容纳,遣还民女,烟萝下场,岂不比为奴为婢更凄惨?民女宁可一死,也不愿再返烟花之地!”
  她两眼望我,泪光中隐隐的果决酸楚撼动了我,我没多想就点了点头,反正宫女群庞大,也不多她一个:“只是,你要想好,宫门一入深似海。将来你后悔了,想离开可不容易。”我约略知道后宫女眷的悲哀。
  黛烟萝潸然一笑,感激的顿首中带出缕缕酸涩:“谢皇上容纳。烟萝早已看淡世事,无意红尘的男女情爱,唯求一席净土,青灯素食,残生足矣!”
  我默然。小柜子眼圈也似乎红红的看着她,我懂,黛烟萝的凄凉身世一定触动了他深埋内心的苦。我轻叹一声:“别这么说,烟萝,你还年轻得很,我不能保证什么,但至少可给你一席净土。容我处理完这里的事,再带你一块回宫。”
  黛烟萝低垂着头:“谢皇上……奴婢谢谢皇上!”
  “小柜子,你带烟萝出去,安排一下,让她先休息吧。”我挥退两人,疲劳地坐下,端起一杯浓茶。趁现在还有点时间,我得看看茂政拿来的军报。后天的谈判,老实说,我一点把握都没有。小老头不在,黑胡子不在,甚至李初也不在,我就象被谁抽去主心骨那般坐立难安。
  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在交手前,尽量多了解这个对手。哪怕他的生活习惯,点点滴滴,我都想了若指掌。
  夜寅人静,飘摇不定的烛火将我的身影怪异的拉长印在墙上,我呆呆地望着,有多长时间,我没有在梦到自己前生的家人了?他们的音容笑貌已开始在我脑海里消退,淡漠。每天对着铜镜,渐渐习惯也接受了目下这委琐肥圆的嘴脸,眼里心里,也装得满满的国事,朝廷,群臣。如苍天有知,这就是它所要的结果?
  我当不好这个皇帝。
  伸手再摸茶杯,水已干了,我张嘴,正欲喊小柜子时,咻的一声,有样东西穿窗而入,夺的钉在我手边。同样颤动的小匕首,同样携带的小纸条,我猛地弹跳起来,冲到窗口,几乎是撞的打开它,四处张望——黑漆漆的院子,除了不远处巡逻队的灯火,哪有可疑的影子!
  我懒懒的走回桌边,取下刀上的纸条展开看:“李初、卜飞已为我所救,现于僻地安全养伤,指日可归,望皇上宽心。后日和谈,仔细珍重。”
  熟悉的笔迹,龙飞凤舞,带给我一阵阵狂喜,又些许感到酸涩。牟涵青,他还是不愿现身见我。若非我不是这个皇帝,也对这个国家和人民没什么利用价值,想来这纸条也不愿写给我看的吧?!
  无可指责的行为,也无从拒绝的好意,徒令我悲哀。
  慢慢将纸条在烛火中引燃,看它化灰化烟,庞硕的人影交织跳跃,想我还有什么资格,去渴求灵魂深处那份幽怨的情感?正如黛烟萝说的,放弃,才能不更深的伤害到自己吧?!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薛平
  楼山,介于芜城、梁赞交界处,方圆百里,去势平缓,薛平要求和谈的地点,就在此山半腰的丰闾亭。我提前一个时辰到达,以便预先勘察下周围环境,作好部署。随行人员包括小柜子、孝常、及八名护军。茂政引三千人马,在山脚下埋伏接应,抵防不测。
  根据情报推断薛平的性子,粗豪愚劣,我倒不怕他能摆出什么鸿门宴,但他身边有一个狡诡无常的狗头军师不能不令人生惧。此人就是朝廷叛臣、前滁州刺史柳禹琛。作为贵家子弟,文武兼修并不多见,依小老头和黑胡子评价,其锋头直逼当年盛名满天下的古浩天。遗憾的是,这位后起之秀,远没有古浩天的刚烈、忠诚。
  野心通常伴随权势的增大而膨胀。柳禹琛既已品尝到了为官的甜头,又不甘久居小老头之下,难道就妄图通过薛平制造的乱世来浑水摸鱼?然转念一想,以此种人的精明可能选薛平这类扶不起的阿斗为主吗?
  争天下,不是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来完成的。或则,薛平只是柳禹琛的一块跳板。我不在意这块跳板通向的是哪条阳光大道,我感兴趣的是:这块跳板上,柳禹琛背后,还有没有站着其他人。
  “皇上,他们来了。”孝常弯腰送出的耳语打断我的沉思。我举目望去,山脚下迤俪趋行来数骑,为首的,是个虬髯大汉,浓眉环眼,方面阔口。脸上一道刀疤丝毫没影响本身的美观,反给人一种凛凛霸气。我留意到他的眼,清澈而坚毅,紧抿的嘴唇,昭示其主人奢杀的决心。我立刻意识到,军报有误。至少,这个薛平没他们所说的那么猥劣不堪。
  能在短短时间就号召起数万之众,凝聚民心来抗争我,没有一点领导的素质是不行的。站在我的立场,他是叛贼;换个方位,我又何尝不是他、以及他身后万众百姓眼里的无道昏君!
  这么想很令我沮丧,但事实就是如此。目下扮演坏人一角的,是我。
  薛平跟他的随从弃马上山时,似乎回头跟谁说话。那个人长身玉立,剑眉星眼,身穿一袭圆领窄袖绣花战袍,腰勒革带,佩剑飘着黄饰金穗,于一群布衣蔽履草莽之中,彰显得格外刺目。
  我问孝常:“那就是柳禹琛吧?”
  孝常略为惊讶的扫我一眼,点头。我接过小柜子捧着的茶碗,喝了一口。我已经学会什么时候不动声色了。太张扬的喜怒哀乐,只会让臣下觉得我是笨蛋。伴随着薛平一行越来越近的身影,我清晰的感到我身后的侍卫在紧张,他们的手全放在剑柄上。小柜子抱着托盘的手,也从开始就没停止抖动过。
  我若无其实的迎接道道锋锐甚至露骨仇恨的目光,稳坐如泰山。连比这更恐怖更恶寒的脸都看过了,我还怕什么?!
  渐渐的,对手盯着我的眼神变为了错愕,茫然。柳禹琛低头回避我的视线,而薛平,一身的杀气也消退了许多。
  “皇上!”他略微拱了下手,这会晤的情形显然与他预料的完全不同,准备好的措辞一时不知该说不说。
  “薛首领,请坐。”我微笑着指我对面早给他安排好的座位:“既然一如所愿的来到这里,想我们双方都怀着和谈的最大诚意。为国为民,殊途同归,就让朕,今天与薛首领好好地勾通一下吧。”
  薛平去看柳禹琛的眼色,然后,才慢吞吞的坐下,同时,警觉地观察着我和我的周围。我淡漠的容忍对方无礼的睨视:“孝常,小柜子,你们都退到亭外去,朕打算跟薛首领单独谈谈。”
  一言出口,惊绝四座。小柜子顾不得礼仪,喊:“皇上,那怎么能行,您……”
  “退下!”我冷言。我不喜欢大家拿看白痴的眼光看我。在他们眼里,我当然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昏庸皇帝,单独面对一位艺高人强的叛军首领,不啻找死。然我更不喜欢我即将说服的对手,仅是别人操纵的傀儡。
  笼络一个思想单纯的草莽英雄,比收服一个心怀叵测的野心家容易多了。我赌的是我看人的眼光,以及天命。
  慢慢地,薛平嘴角挑起了一抹讥刺的笑意,他也用力一挥手:“你们也走开,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我不仔细听听他说的什么,岂不辜负一片圣意!”
  我很满意他这次没再去看柳禹琛的表情。否则,什么和谈也没必要了。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异变
  薛平没动我亲手给他斟的茶,凭这一点,我就断定他气度没我大。所以当他挑衅的眼光向我投来时,我只微笑着面对。没多久,对手目中熊熊的火焰就泯灭下去,露出复杂郁闷的神色。
  “薛首领,”我缓缓开口:“和谈之前,朕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薛平有些懒于理睬:“说。”
  “你是为什么而战?”我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看进他灵魂深处。
  薛平怔了一下,随即仰头,爆发出轰然大笑:“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天下百姓而战,推翻你这个无道昏君!”
  “那么推翻我之后呢?”我无视他的鄙薄,淡淡地再追问:“打算以谁为主?你?还是别人?”
  薛平顿然呆住,呆了半响,才迟疑的答:“没想过。我生性散漫,乐于自由,当个狗屁皇帝,哪有绿林称雄,逍遥自在?!我甚至没想过能推翻你……”他眼中透出些许迷惘。
  这也是他甘心来同我和谈的重要原因吧!我笑,这个薛平,比预料的还率直,说白了就是头脑简单。为一时意气而战,势成骑虎,不得不成为他人手中的棋子,继续违心的旅程。
  “就当你已推翻了我吧,你认为,下一任皇帝会做得比朕更好吗?你有什么把握,别人来做这个皇帝,就会成为万民的福祉?而不会祸害天下?”
  薛平懵在那里,半响才嗡声嗡气的说:“现在想这些,不是扯太远了?不要以为你这么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服我、还有老百姓原谅你这昏君!”最后两字脱口,我看他双拳紧握,眼中泛起一层杀机。显然就他所想,不顾一切将我毙命于当场,什么烦心问题都根绝了。
  我冷冷忽视他的感觉:“先别说你我征战,会花多长时间定胜负。民心动荡,诸侯并起之下,整个大沂的政治、经济实力将遭受重创。历来外族都对我虎视眈眈,据报,赫图国正于伊宁关外,岢斯米尔一带纠结军队,大有南下入侵之意,其西方盟友:乌干汗、麻扎、奴尔三族也蠢蠢欲动,在这种危险的局势下,薛首领可曾考虑过,贸然掀起一场内乱,将给这个国家,这些人民,带来多大危害?”
  我拿出一撂早准备好的材料,丢在桌上。薛平翻检片刻,额头涔出点点细汗,神色转为凝重。他也不是呆子,自然瞧得出我拿的是真凭实据。况且,眼下这糟糕的外交,是天下有识之士举目共睹的。
  见他沉默,我明白他已小小的动心了,便加快诱导开通的工作:“薛首领,朕知道要你立刻作出决定很难,既然你口口声声是为天下为百姓讨伐我这个昏君,你不妨回去仔细想想:我这个昏君是否还有利用价值?内不安,何以攘外?是五根分散的指头打人痛,还是攥紧击出的拳头狠?朕希望你反复思虑后,得出一个正确有益的结论。”
  薛平浓眉紧锁,双手十指纠缠一起。依他的性子,当然开心的是跃马江湖,仗三尺青锋,快意恩仇;逼他坐在桌子边苦思冥想这些大道理,的确是难为他了。不过,我一点也不同情他,本来整件事就是他自找的。
  薛平象只困在牢笼的猛兽,不停地在我面前踱来走去,我闲闲的喝着茶,观望远处的风景,以及亭外一群人焦虑不堪、搓手顿足的好笑表演。我该尽的责已办到,即使薛平不接受,我也下定决心,非将这群所谓的“义军”从芜城连根拔起!——费尽一切手段,也在所不惜。
  终于,薛平住脚,猛地回身看我,双目间精光暴盛:“皇上,可否也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稍感意外:“薛首领请讲?”
  薛平盯着我,象恨不能拿刀子捅出我的心仔细去看:“你甘冒性命之虞会晤我,同时放下你九五之尊的架子,甚至作出巨大的包容和退让,只为乞求有朝一日,我不冲进你的金銮殿,将你从宝座上拉下来吗?!”
  我摇摇头,这个白痴!
  “我只是不愿意当个亡国奴而已。”
  我语声沉缓,薛平听了,却如同着了魔似看我。震惊、迟疑、惶惑、愤怒,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交炽,最后演化为一线漆黑的亮光。他陡的一声仰天长啸,有如凤鸣九霄,其音清越中夹杂一缕哀愁,响彻群山。
  “好!”他又恢复了初见我时的那份霸气,决然地说:“连你这个昏君都能想到、办到的事,我薛平堂堂七尺昂藏,有什么不能遵从的?!我答应你,一年之期,我不举刀兵!这一年的时间,够给你处理外夷的问题了吧?倘赫图族南下,身为大沂子民,我薛平也绝不坐视!”
  我微笑道:“这算是结盟了吗,薛首领?”
  我伸出右手。薛平踌躇了片刻,终于与我两掌相交。他看着我的眼睛,第一次闪现出了笑意,瞬即黯淡:“若非持有准确的情报,我一定以为,你不是天下人认准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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