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于归-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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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子于归
作者：未妆
1、第一章
小雨初停，寒气渐渐散去，斜日余晖，映着三两枝新开的桃花，春意无际，河畔的柳色初晴，嫩嫩的枝叶，青翠欲滴，生机盎然。
洛铭靠在树边，望着不远处的一株桃树，恰逢早春二三月间，桃树打了满枝满枝绛红的花苞，远远望去，别有一番风情。一个约摸十岁左右的孩子立在树下，仰着头看上面斜斜伸出来的树枝，枝梢头开了几只灿烂的桃花，在料峭的春风中微晃。
孩子伸了手去够，奈何却不足身量，踮了脚，再踮踮脚，细瘦的身子在空中晃来晃去，站立不稳，就像那几枝桃花。徒劳半天，孩子忍不住垂下酸痛的手，一边四下打量，企图寻找一些助力，最后无果，只得跳起来，伸长了手臂，却连桃花枝都没碰着。
他很是懊恼地站了一会儿，悻悻然地准备离开，忽闻有细微的“咔嚓”声音传来，是树枝折断的声音。他诧异地抬头，几枝含雨带露的桃花递到眼前，愣愣地接过，透过花枝的间隙，看见一张陌生的少年面孔。
少年长得很好看，孩子微怔地望着他，眉目俊朗，五官恰到好处的精致，不妖不媚，眸子微狭，眼角挑起，带着一股风逸。孩子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慌慌地道谢，抱着满怀的桃枝跑远了，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洛铭望着他细瘦的背影微微地笑了，有春风拂过，吹入孩子的怀中，桃花一瓣一瓣地轻轻散开，余香犹在……
孩子飞快地奔跑在小径上，跳过积满水的小坑，绕过池塘，最后冲进了一座小院子，扯开声音喊：“娘，娘，你看，桃花开了！”他奔进屋里，将满怀的桃花献宝一样让正在坐在椅子上的妇人看，小脸因为方才的奔跑而微微发红。
“娘，好看吗？”妇人放下手中缝补的衣服，看着他笑，目光温和：“好看。”“娘，我去找个瓶子插上，放在屋子里，这样娘就可以天天看了。”孩子兴奋地说着，双眼闪闪地亮。
“傻孩子，花总是要谢的，哪能天天看呢？”妇人慈爱地摸摸孩子的头发。孩子一愣，又说：“谢了我可以再去摘。”妇人收回手，望着孩子，轻声道：“兮儿，一花结一子，一朵花开出来也是不容易的，何况它将来还要结子，你怎么能把它们都摘了呢？”
孩子听了看看妇人，又看了看怀里的花枝，有些委屈地道：“娘不是说好看吗？为什么不能摘呢？”妇人闻言，轻叹了一口气，不再多说，由着他去了。
傍晚时分，天还未擦黑，一辆青蓬马车在洛府大门口徐徐停住，侯在门边的管家忙迎上去。马车上下来一个着黑袍的少年，正是洛铭。“少爷。”
洛铭微微颔首，往府里行去，一面问道：“夫人怎么样了？”管家恭敬地回道：“夫人今天下午就醒了，精神似乎好了很多。”洛铭的脸上没有什么情绪，管家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在听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道：“那少爷……要去看看吗？”
修长的剑眉几不可见地微蹙了一下，洛铭想了想，道：“去看看吧。”
秋水苑是洛府大夫人的住处，庭院布置精巧，但在早春的天气里，却有一种掩不住的萧条，小池里还残存着经历了一个冬天的枯萎的荷叶，檐下的冬青尚未来得及发出新叶，仍是苍旧的墨绿，似乎外面的春色与这个院子毫不相干，清冷地叫人几乎要打个寒颤。
“娘。”洛铭站在门边，声音不轻不重。靠在床边的妇人回过头来，面上因为久病而苍白枯槁。“铭儿来了。”她有些吃力地招手，“过来这里。”
洛铭微顿了一下，依言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妇人仔细地看着他，很认真，似乎在看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洛铭神色自若，只是不语。好半饷，妇人叹息着轻声道：“娘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
“娘。”洛铭微微动容，妇人却是摆了摆手，止住他的话，有些疲累地闭了闭眼，声音中带了一丝颤意：“我昨儿个……又梦见老爷了……”
“是吗？”洛铭随口应了声。“是啊。”妇人长长地叹了一声：“老爷看着我，向我伸出手来……”她的声音低如呓语，浑浊的眼神有些迷离，自顾自地道：“我知道他是在管我要那块儿玉呢……可是……”
声音渐渐低不可闻，洛铭微蹙了眉，开口欲劝，却见妇人原先微阖的双目睁大，苍白的手微抖着揪上他的衣襟，死死的，似乎要在布料上抠出几个洞来，扯得洛铭不得不低了身子。
妇人原有些无神的双眼中流露出恐惧、担忧，还有些许的疯狂之意，她低颤着声音：“玉呢？玉呢？铭儿……玉拿回来了没有？那个贱人……她还是不肯给你？你找到她了吗？啊？找到了吗？”她的话语混乱不已，最后竟低泣起来，夹杂着模模糊糊的句子：“是我的……那是我的……”
似乎过了很久，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屋子里掌了灯，烛火跳跃不定，洛铭看着面前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的妇人，他站起身道：“娘，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妇人疲惫地摆手，似乎刚才的情绪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闭上眼，陷入昏沉中。洛铭转身走开，对门边候着的几个丫鬟吩咐了一句：“好生伺候着。”众人齐声应了，开了门，少年修长挺拔的身影难得的显出几分疲累来，渐渐堙没在浓黑的夜色中……
在春天，这个乍暖还寒的季节里，桃花开了又匆匆落去，洛府上下某日突然挂上苍白的缟素，又在某日撤了下来，静寂不张扬。但是安城的人们都知道洛府的大夫人病逝了。
要说起这个洛府，只要在安城里住上个一年半载的，没有人不知道。洛府是安城数一数二的大户，在安城扎根好几十年了，听说跟京城那边儿的关系都不浅，你要问具体是怎么回事？倒是没有几个说得上来了，只隐约知道洛府早年是从京城迁过来的，祖上是当大官的，如今就是隔了这么久，也还有威望在的，但看人洛府的大夫人就知道了，洛府的大夫人可是京城里户部尚书的小女儿，要是没有点来头，又哪里能的京里的尚书大人高看一眼，下嫁金枝呢？
不管如何，洛府在安城人们的眼中，至始至终都带着一层神秘的色彩。
鲁家村是一个极小的村落，坐落在一个山坳里，位置极是偏僻，只有十来户人家。
眼前是一座农户的院子，歪歪斜斜的篱笆，粗陋不堪，一蓬青藤在角落里葱葱郁郁地生长着，攀沿在枯干的篱笆枝上，窃窃地望着这几个陌生的来客，不知是如何表情。
灰沉的天渐渐下起了蒙蒙的小雨，细如针尖，密密地落下，“少爷，就是这儿了。”随行的人道。黑裳的少年立在院门口，驻足，有小厮撑开了伞替他遮去雨丝。
“少爷。”眼见着雨越下越密，随行的人拿袖子遮了头脸，忍不住出声催促。洛铭伸手推开了院门，步过泥泞的院子，随行的人如蒙大赦，几步奔了过去，将身子藏在既窄又矮的檐下。
洛铭径自推开一扇门，“兮儿，下雨了你又去哪里玩了？”坐在窗前的妇人转过头来，见到门口陌生的人一时愣住了，站起身来，呐呐地：“你是……”
“二夫人。”洛铭背了手缓缓走进屋子，唇角挂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随意地扫视一眼简陋的屋子，口中道：“这么些年没见了，二夫人过得可好？”
妇人闻言心里一震，面上的血色似乎一下子被抽离，瞬间苍白，她瞪大了眼，嘴唇微颤，惊疑不定：“你是……洛铭？”她不自觉地退了一步，脸上浮现出稍许的惧色来，喃喃地：“她还是找来了……是她让你来的？……”
洛铭道：“二夫人说的可是家母？”妇人抬眼看他，不语。洛铭顿了顿，道：“她已于月前过世了。”妇人怔怔地看着他，似乎对这一消息不知该如何反应。“二夫人不信？”洛铭微微皱了眉宇，面上不悦。
“不是。”妇人急急地摆手，又看了看他，嘴唇动了几下，又合上，好半天才道：“那……你来这里是……”
洛铭在桌边坐了下来，伸手拿了个瓷杯，似在仔细打量，口中道：“兮弟如今也大了，二夫人一人带着住在外边始终不好，您说是吗？”
后面的声音很低，瓷杯不经意地在粗糙的桌面上轻叩了一下，妇人心中顿时一跳，“你……这话是何意？”洛铭笑了：“二夫人是个明白人，必是不用我挑明了说的。”
妇人猛然抬头直直地看向他，又倏地低下头去，嗫嚅着：“我……”“二夫人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兮弟终归是洛家的子孙，总是要认祖归宗的。”洛铭的手指摩挲着磨损过久的杯沿，唇角带笑。
妇人张口欲语，这时，门外传来孩子特有的清亮的声音：“娘，娘，咱家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啊？”
2、第二章
一个小小的身影挟着丝丝的雨气奔进门来，乍一望见屋中坐着的少年，讶异地脱口道：“咦？是你？”
眼前这张含笑的面容他曾经见过，眉目俊朗，五官恰到好处的精致，不妖不媚，眸子微狭，眼角挑起，带着一股风逸。那个长得很好看的曾在村口为他折过桃花的少年。
他想问你怎么在这儿，便听娘亲道：“兮儿，过来。”洛兮压下到了嘴边的话，依言走了过去，“娘。”
陈氏为他拍了拍衣裳上沾带的雨珠，一边道：“去哪里了？一身湿的。”洛兮不答话，闭紧嘴巴，用眼角偷偷瞟着一直不作声的洛铭，忽见那人含笑看了过来，眼底笑意吟吟的，面上一红，像是被抓住做错了事情一般，脸上烧得厉害，他忍不住偷扯一下陈氏的衣角，低声问道：“娘，他……是谁啊？”
不防这话被人听了个清楚，陈氏还未及答话，便听那人笑了：“我是你的哥哥洛铭。”洛兮听了这话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溜圆：“哥哥？”
洛铭的双眸微弯，眸底盛满了温和的笑意，这个孩子……意外得合乎他的胃口。洛兮惊觉自己的失态，闭上了嘴巴，仍是觉得难以置信，他一直是一个人长大，这么久却是从未听过娘亲说起他还有一个哥哥，如今居然有人说他是他哥哥？不得不说这件事给他带来的震惊是极大的。
“娘，娘，他说的是真的么？”洛兮伸手扯了扯陈氏的衣角，轻声询问，见她迟缓地点了一下头，莫名地高兴起来，原来他真的还有一个哥哥。这么想着，洛兮明亮的双眼因笑而微眯起来，心情极好的模样。
洛铭瞧着他高兴的神色，心中一动，道：“兮儿，叫声哥哥来听。”“兮儿。”陈氏也开口。洛兮乖巧地唤了一声“哥哥”，这才望向自家娘亲，眨眨眼，模样无辜，“娘，怎么了？”
陈氏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这回洛铭笑了，站起身来，伸手摸摸洛兮的头，道：“兮儿搬来和哥哥一起住吧。”洛兮仰头问：“娘也一起吗？”“嗯，一起。”
一辆青蓬马车悄无声息地驶离了鲁家村，堙没在蒙蒙的烟雨中……
洛兮坐在马车中，兴奋地动来动去，看什么都新奇，非要凑上去瞧个仔细才可罢休。他拍了拍坐着的软垫，笑得眼睛弯起来像月牙儿一般：“娘，这就是马车啊，好舒服，软软的。”陈氏闻言，心中一酸，想起洛兮长到这么大，一直跟着自己过清苦的日子，如今看着他灿烂的笑容，不由心疼。
洛兮又看向一旁的洛铭，叫了声哥哥，又问：“咱们家多大？”洛铭笑了，颇为认真地想了想，伸手拍拍他的肩，道：“很大。”洛兮睁大了眼继续追问：“很大是多大？比我们村子还要大吗？”
洛铭想了想，点头：“嗯。”洛兮的双眼亮亮的，带着满满的惊叹，神情雀跃，比村子还要大啊！他在脑海里想象着那屋子得多大一间啊，而且下雨的时候屋顶一定不会漏水，娘也不用总是担心被子会被雨水淋湿了……就这么想着想着，睡意袭来，洛兮在颠簸的马车中渐渐陷入沉睡……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陈氏轻轻揽着已经熟睡的洛兮，微垂的面容上蒙上一层忧色。洛铭靠着车壁，一言不发，微微挑起车帘，丝丝的雨线顺着飘了进来，夹杂着春天特有的湿润潮意的气息，新绿的景色在窗边一闪而逝，空气寂静，只听得马车轮棱棱滚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