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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7章

镜-第5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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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理他!”周行之还是一样的暴烈脾气,脱口怒斥,“我们武功已废,救回去也是——”话音未落,一击重重落到他后脑上,将他打晕。“失败者没有选择命运的权力。”瞳冷笑着回过身,凝视着霍展白,“霍七,我知道你尚有余力一战,起码可以杀伤我手下过半人马。但,同时,你也得把命留在昆仑。”
    霍展白沉默。沉默就是默认。
    “鱼死网破,这又是何必?”他一字一字开口:“我们不妨来订一个盟约。条件很简单:我让你带着他们回去,但五年内鼎剑阁人马不过雁门关,中原和西域武林井水不犯河水!”
    霍展白和其余鼎剑阁同僚都是微微一惊。的确是简单的条件。但在占上风的情况下,忽然提出和解,却让人费解。
    “这样做的原因,是我现在还不想杀你,”仿佛猜出了对方心里的疑虑,瞳大笑起来,将沥血剑一扔,坐回了榻上,“不要问我为什么——那个原因是你猜不到的。我只问你,肯不肯订约?”
    霍展白沉吟片刻,目光和其余几位同僚微一接触,便有了答案——事情到了如今这种情况,也只有姑且答应了。
    “好!”他伸出手来和瞳相击,“五年内,鼎剑阁人马不过雁门关!”
    瞳却抽回了手,笑:“如有诚意,立约的时候应该看着对方眼睛吧?”
    看着他的眼睛?鼎剑阁诸人心里都是齐齐一惊:瞳术!
    然而霍展白却是坦然抬起了眼,无所畏惧地直视那双妖异的眸子。视线对接。那双浅蓝色的妖异双瞳中神光闪烁,深而诡,看不到底,却没有丝毫异样。
    “好!”看了霍展白片刻,瞳猛然大笑起来,拂袖转身,“你们可以走了!”他伸手轻轻拍击墙壁,雪狱居然一瞬间发生了震动,灯光渐次熄灭,梁上钉着的七柄剑仿佛被什么所逼,刹那间全部反跳而出,叮的一声落地,整整齐齐排列在七剑面前。
    “告辞。”霍展白解开了同伴的穴道,持剑告退。
    瞳在黑暗里坐下,和黑暗融为一体。他没有再去看——仿佛生怕自己一回头,便会动摇。纵虎归山……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本不该做的事,错过了一举将中原武林有生力量全部击溃的良机。
    然而……他的确不想杀他。不仅仅因为他心里厌恶妙空,不仅仅因为妙空多年来深知大光明宫底细,决不可再留,更不可让其成为中原之主;也不仅仅因为连续对六位一流高手使用瞳术透支了精神力,已然没有足够的胜算……最后、也最隐秘的原因,是因为——他是“那个人”的朋友。
    在药师谷那段短短时间里,他看过他和那个人之间,有着怎样深挚的交情。如果自己就在这里杀了霍展白,她……一定会用责怪的眼神看他吧?
    他的心还没有完全冷下去,所以是无法承受那样的眼光的。
    她最后的话还留在耳边,她温热的呼吸仿佛还在眼睑上。然而,她却已经再也不能回来了……在身体麻痹解除、双目复明的时候,他疯狂地冲出去寻觅她的踪迹。然而得到的消息却是她昨日去了山顶乐园给教王看病,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山顶上整座大殿就在瞬间坍塌了。
    他在断裂的白玉川上怔怔凝望山顶,却知道所有往昔已然成为一梦。
    一切灰飞烟灭。
    鼎剑阁七剑离去后,瞳闭上了眼睛,他挥了挥手,黑暗里的那些影子便齐齐鞠躬,拖着妙空的尸体散去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坐在最深处,缓缓抚摩着自己复明的双眸。
    当他可以再度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个空荡冰冷的世界。
    雪狱寂静如死。
    如果没有迷路,如今应该已经到了乌里雅苏台。
    妙风抱着垂死的女子,在雪原上疯了一样的狂奔,雪落满了蓝发。
    向北、向北、向北……狂风不断卷来,眼前的天地一片空白,一望无际——那样的苍白而荒凉,仿佛他二十多年来的人生。
    他找不到通往乌里雅苏台的路,几度跌倒又踉跄站起。尽管如此,他却始终不敢移开抵在她后心上的手,不敢让输入的内息有片刻的中断。
    猛烈的风雪几乎让他麻木。妙风在乌里雅苏台的雪野上踉跄奔跑,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感觉有泪在眼角渐渐结冰。他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夜,五岁的他也曾这样不顾一切地奔跑。
    转眼间,已经是二十多年。
    “哑哑——”忽然间,半空里传来鸟类的叫声。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了一只雪白的鹞鹰。在空中盘旋,向着他靠过来,不停地鸣叫,悲哀而焦急。
    奇怪……这样的冰原上,怎么还会有雪鹞?他脑中微微一怔,忽然明白过来:这是人养的鹞鹰,既然它出现在雪原上,它的主人只怕也就不远了!
    明白它是在召唤自己跟随前去,妙风终于站起身,踉跄地随着那只鸟儿狂奔。
    那一段路,仿佛是个梦——漫天漫地的白,时空都仿佛在一瞬间凝结。他抱着垂死的人在雪原上狂奔,散乱的视线,枯竭的身体,风中渐渐僵硬冰冷的双手,大雪模糊了过去和未来……只有半空中传来白鸟凄厉的叫声,指引他前行的方向。
    如果说,这世上真的有所谓的“时间静止”,那么,就是在那一刻。
    在那短暂的一段路上,他一生所能承载的感情都已燃烧殆尽。在以后无数个雪落的夜里,他经常会梦见一模一样的场景,苍穹灰白,天地无情,那种刻骨铭心的绝望令他一次又一次从梦中惊醒,然后在半夜里披衣坐起,久不成寐。
    窗外大雪无声。
    乌里雅苏台。
    入夜时分,驿站里的差吏正在安排旅客就餐,却听到窗外一声响,扑簌簌地飞进来一只白鸟。他惊得差点儿把手里的东西掉落。那只白鸟从窗口穿入,盘旋了一下便落到了一名旅客的肩头,抖抖羽毛,散开满身的雪,发出长短不一的凄厉叫声。
    “雪儿,怎么了?”那个旅客略微吃惊,低声问,“你飞哪儿去啦?”那人的声音柔和清丽,竟是女子的声音,让差吏不由微微一惊。然而不等他看清楚那个旅客是男是女,厚厚的棉门帘被猛然掀开,一阵寒风卷入,一个人踉跄地冲入城门口的驿站内。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满面风尘,仿佛是长途跋涉而来,全身沾满了雪花。隐约可以看到他的怀里抱着一个人,那个人深陷在厚厚的猞猁裘里,看不清面目,只有一只苍白的手无力垂落在外面。
    “有医生吗?”他喘息着停下来,用着一种可怕的声音大声问,“这里有医生吗?”
    在他抬头的瞬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蓝色的……蓝色的头发?驿站差吏忽然觉得有点儿眼熟,这个人,不是前不久刚刚从乌里雅苏台路过,雇了马车向西去了的么?“这位客官,你是……”差吏迟疑着走了过去,开口招呼。
    “医生!”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领口便被狠狠勒住,“快说,这里的医生呢?”对方只是伸出了一只手,就轻松地把差吏凌空提了起来,恶狠狠地逼问。那个可怜的差吏拼命当空舞动手足,却哪里说得出话来。
    旁边的旅客看到来人眼里的凶光,一个个同样被吓住,噤若寒蝉。
    “放开他,”忽然间,有一个声音静静地响起来了,“我是医生。”
    雪鹞仿佛应和似的叫了一声,扑簌簌飞起。那个旅客从人群里起身走了出来——是一个三十许的素衣女子,头上用紫玉簪挽了一个南方妇人常见的流云髻,容色秀丽,气质高华,身边带了两位侍女,一行人满面风尘,显然也是长途跋涉刚到乌里雅苏台——在外抛头露面的女人向来少见,一般多半也是江湖人士,奇怪的是这个人身上,却丝毫看不出会武功的痕迹。
    她排开众人走过来,示意他松开那个可怜的差吏:“让我看看。”
    “你?”他转头看着她,迟疑着,“你是医生?”
    “当然。”那个女子眼里有傲然之气,摊开手给他看一面玉佩,以不容反驳地口吻道,“我是最好的医生——你有病人要求诊?”
    妙风微微一怔:那个玉佩上兰草和祥云花纹,似乎有些眼熟。
    最好的医生?内心的狂喜席卷而来,那么,她终是有救了!
    天亮的时候,一行人从驿站里离开。
    绿洲乌里雅苏台里柳色青青,风也是那样的和煦,完全没有雪原的酷烈。
    妙风穿行在那青碧色的垂柳中,沿途无数旅客惊讶地望着这个白衣男子——不仅因为他有着奇特的蓝色长发,更因为有极其美妙的曲声从他手里的短笛中飞出。
    那曲子散入葱茏的翠色中,幽深而悲伤。
    廖青染从马车里悠悠醒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一首《葛生》,不自禁地痴了。“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她转过头,看到了静静躺在猞猁裘中沉睡的弟子。小夜,小夜……
    笛声如泣,然而吹的人却是没有丝毫的哀戚,神色宁静地穿过无数的垂柳,仿佛只是一个在春光中出行的游子,而天涯,便是他的所往。
    痴痴地听着曲子,那个瞬间,廖青染觉得自己是真正地开始老了。听了许久,她示意侍女撩开马车的帘子,问那个赶车的青年男子:“阁下是谁?”妙风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吹着。
    “小徒是如何中毒?又为何和阁下在一起?”她撑着身子,虚弱地问——她离开药师谷已经八年,从未再见过这个唯一的徒弟。没有料到再次相见,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我非常抱歉……”他的语声骤然起了波澜,有无法克制的苦痛涌现。廖青染叹息:“不必自责……你已尽力。”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个男人抱着垂死的薛紫夜在雪原里狂奔的模样。
    猞猁裘上的雪已经慢慢融化了,那些冰冷的水一滴一滴地落下,沾湿了沉睡之人苍白的脸。
    廖青染怔怔望着徒儿的脸,慢慢伸出手,擦去了她脸上沾染的雪水——那样的冰冷,那样的安静,宛如多年前她把那个孩子从冰河里抱起之时。
    她忽然间只觉万箭穿心。
    然而车外妙风却只是竖笛而吹,缓缓策马归去,穿过了乌里雅苏台的垂柳,踏上克孜勒荒原。
    那里,不久前曾经有过一场舍生忘死的搏杀。
    那里,她曾经与他并肩血战,在寒冷的大雪里相互取暖——那是他这一生里从未有过、也不会再有的温暖。
    在那个雪原上,他猝不及防地得到了毕生未有的东西,就如闪电划过亘古的黑夜,虽只短短一瞬,却让他第一次睁开眼看见了全新的天与地。
    那一眼之后,被封闭的心智霍然苏醒过来。她唤醒了在他心底里沉睡的那个少年雅弥,让他不再只是一柄冰冷的利剑……无法遗忘,只待风雪将所有埋葬。
    那一天,乌里雅苏台东驿站的差吏看到了这辆马车缓缓出了城,从沿路的垂柳中穿过,消失在克孜勒雪原上。
    赶车的青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支样式奇怪的短笛,静静地反复吹着同样的曲调,一头奇异的蓝色长发在风雪里飞扬。
    他的面容宁静而光芒四射,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然从他身体里抽离,远远地超越在这个尘世之外。
    那也是他留给世人的最后影子。
    谁也没有想到,乌里雅苏台雪原上与鼎剑阁七剑的那一战,就是他一生的终结篇章——昆仑大光明宫五明子里的妙风使,就从这一日起,在武林里永远消失了踪迹。
    如同他一直无声地存在,他也如同一片雪花那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第十七章 今夕何夕
    春暖花开的时候,霍展白带领鼎剑阁七剑从昆仑千里返回。
    虽然经过惨烈的搏杀,七剑中多人负伤,但终归也带回了魔教教王伏诛、五明子全灭的消息。
    一时间,整个中原武林都为之震动,各大门派纷纷奔走相告,弹冠相庆。
    受伤的五名剑客被送往药师谷,卫风行未曾受重伤,急不可待地奔回了扬州老家。
    霍展白作为这一次行动的首领,却不能如此轻易脱身——两个月来,他陪着鼎剑阁的南宫老阁主频繁奔走于各门各派之间,在江湖格局再度变动之时,试图重新协调各门各派之间的微妙关系,达成新的平衡。而天山派首徒霍七公子的声望,在江湖中也达到了顶峰。
    三个月后,当诸般杂事都交割得差不多后,他终于回到了临安九曜山庄,将秋水音从夏府里接了回来,尽心为她调理身体。
    然而,让他惊讶的是南宫言其老阁主竟然很快就随之而来,纡尊拜访。更令他惊讶的是,这位老人居然再一次开口,恳请他出任下一任的鼎剑阁阁主——这,也是他八年来第三次提出类似的提议。
    而不同的是,这一次,已然是接近于恳求。
    “小霍,算是老朽拜托你,接了这个担子吧——我儿南宫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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