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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镜-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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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不管你戴着皇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反正…反正我只答应红珊照顾这个小子,可不打算带上其他的……”西京喝了一口酒,斜眼看着那笙。那一枚让所有空桑人看了都要俯首的戒指、在这个前代空桑名将看来居然毫不出奇。
    “谁、谁要你带了?”那笙看到慕容修摇头,眼光虽然平淡,但是隐隐有了拒人千里的神色,不由气苦,对着西京跳脚。
    “那么,立刻给我从这里滚出去。”
    忽然间,一个声音冷冷响起,来自门外的黑暗中。
    那笙隐约间觉得有些熟稔,下意识循声看去,猛然吓得往后一跳。
    “苏、苏摩!”看着从外面黑夜里走来的人,东巴少女陡然口吃起来,眼睛里有惧怕的光,下意识退到了慕容修身后,看着他,“哎呀,你的头发…你的头发怎么变成蓝的了?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傀儡师空茫的眼睛“看着”她,在看看慕容修,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冷笑,“啊,原来都是熟人……难得,居然还能碰见。”
    慕容修看到傀儡师那样的笑容,想起当日天阙上他残酷的肢解活人,心头陡然也是一寒,往后退了一步。
    只有西京还在喝酒,显然对他的到来毫不在意。
    虽然看不见,慕容修刚一后退,苏摩便笑了起来,对他抬了抬手:“不必惊慌……原来你便是红珊的儿子。不关你的事——”他的笑容渐渐冷却,转头看着一边的那笙,淡淡道:“虽然很佩服你居然能活着到这里……但是,那笙姑娘,请立刻从这里给我滚出去。”
    那样的语气让那笙打了个寒颤,不知为何、她对这个傀儡师从一开始就感到说不出的恐惧,然而却嘴硬:“又不是你的地方!你、你凭什么……凭什么赶我走?”
    “哦,这样啊……”苏摩微微冷笑,转头,对身后的人吩咐,“你来转述一下吧。”
    “是。”身后跟来的女子恭谨地回答,然后走到了灯光照到的地方,抬头看着那笙,有礼然而坚决地重复:“这位姑娘,请你立刻离开如意赌坊……我是这里的老板娘。”
    那笙怔住了,看着那位满头珠翠的美妇人,然后又看看苏摩,再看看西京。
    所有人都漠然的看着她,不说话。
    “为什么要我走!那么晚了,我去哪里!”那样的气氛下,忽然感到委屈,她蓦然顿足叫了起来,委屈,“我又不吃人,为什么要赶我走!”
    “因为你在这里,很容易引来沧流帝国的人。”苏摩冷冷道,忽然懒得多解释,眼里闪现杀机,“你不走,难道要我动手?”
    那笙听得他那样的语气,吓得缩了一下脖子。
    “少主,不必你动手,属下来送她走。”忽然间,外面有人恭声回答,慢慢走进来。
    “很好,左权使,你送她出去,不许她再回到附近——死也要给我死在外头。”苏摩没有回头,然而居然很快就知道是谁到了,漠然回答,转过身去,离开。
    “……”那笙看得呆了,头脑忽然混乱起来,感觉这一天遇到的事情简直奇奇怪怪、目不暇接。她睁大了眼睛,看着此刻门外走进来的人,半晌,才指着他、结结巴巴开口:“炎、炎汐?”
    “那笙姑娘,请立即离开。”似乎是刚刚恢复过来,炎汐的脸色还是惨白的,木无表情的重复方才苏摩的命令,“否则不要怪在下对你拔剑。”
    “……”那笙擦擦眼睛,看清面前这样说话的人的确是炎汐,忍不住惊叫起来,“你、你也在这里?——这究竟都是怎么回事!你听那个苏摩的话?那家伙不是好人…那家伙简直不是人啊!你怎么也听他的话?”
    “那笙姑娘。”炎汐没有如同白日里那样对她说话,只是漠然看着她,铮然拔出了剑,“请立刻跟在下出去。”
    “都疯了!你们、你们个个都疯了!”那笙猛然糊涂了,跺脚,看着炎汐,看看西京,“走就走!本姑娘怕什么?谁希罕这个破地方!”
    “等一下。”她跺脚转头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有人挽留。慕容修的声音。
    那笙惊喜的转头,然而却看到慕容修递给她一支瑶草:“带着路上用——你虽然有大本事,但是只怕还是没钱花吧。”
    那笙恨恨看着他,不去接那支瑶草,带着哭腔:“你、你也要我走?”
    慕容修看着她,却是看不懂到底面前这个少女是如何的一个人,摇头:“你带着皇天,自然有你的目的地……没有必要跟着我了。我又能帮你什么?”
    “你……可恶!”那笙狠狠把瑶草甩到他脸上,转身头也不回跑了出去。
    她跑得虽快、然而奇怪的是炎汐居然一直走在她前面,为她引路,让她毫无阻碍地穿过一扇扇门,往如意赌坊外面跑去。
    “请。”一手推开最后的大门,炎汐淡淡对她道。
    “哼,本姑娘自己会走!”那笙满肚子火气,一跺脚,一步跨了出去。
    “保重。”正要气乎乎走开,忽然身后传来低低的嘱咐。那笙惊诧地转过身去,看到鲛人战士微微躬身,向她告别——炎汐看着她,眼睛里的光是温暖而关切的。
    那笙忽然鼻子一酸,忍不住的委屈:“炎汐!你说、为什么大家都要赶我走?难道就因为我带着这个戒指?我又不是坏人!”
    “那笙姑娘……”炎汐本来要关门离去,但是看着孤零零站在街上的少女,第一次觉得不忍,站住了身,叹息,“你当然是很好的女孩子。可是以你这样的性格、戴着皇天,却未必是幸福的事。你要自己保重。”
    “炎汐……”那笙怔怔看着他,做最后的努力,“我没地方住……我也没有认识的人。”
    炎汐垂下了眼睛,那个瞬间他的表情是凝固的,淡淡回答:“抱歉,让你离开这里是少主的命令——作为复国军战士,不能违抗少主的任何旨意。”
    “少主?你说苏摩?”那笙惊诧,然后跳了起来,“他是个坏人!你怎么能听他的?”
    然而,听到她那样直接了当的评语,炎汐非但没有反驳、反而微微笑了起来。那样复杂的笑容让他一直坚定宁静的眼眸有了某种奇异的光芒:“即使是恶魔,那又如何呢?……只要他有力量、只要他能带领所有鲛人脱离奴役、回归碧落海——即使是‘恶’的力量,我也会效忠于他。”
    “你们…你们简直都是莫名其妙的疯子……”那笙张口结舌,却想不出什么话反驳,只是喃喃,“我才不呆在这里……”
    “是,或许我们都疯了吧。”炎汐蓦地笑了,关门:“你这样的人实在是不该来云荒……这是个魑魅横行的世界啊。”
    那笙怔怔地看着那扇门阖起,将她在云荒唯一的熟悉和依靠隔断,独自站在午夜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
    “回去休息吧,左权使。”他对着眼前黑色的门扇出神,忽然听到身后女子的声音。
    诧然回头,看到如意夫人挑着灯笼站在院子里看着他,静静说,眼里有一种淡淡的悲凉哀悯——那样的眼光,忽然间让他感到沉重和窒息。
    “嗯。”他放下按着门的手,不去看她的眼睛,“少主回去睡了?”
    “睡了。”如意夫人点着灯为他引路。
    “夫人还不休息?”
    “得再去看一圈场子,招呼一下客人——等四更后才能睡呢。”
    “这些年来,夫人为复国军操劳了。”
    “哪里……比起左权使你们,不过是躲在安全地方苟且偷生罢了。”
    本来都是一些场面上的话,然而说的双方却是真心诚意——多年的艰辛,已经让许多鲛人放弃了希望和反抗,而剩下来坚持着信念的战士之间,却积累起了不需言语的默契。
    两个人同样深蓝色的长发在夜风中飞扬,许久许久,铁一样的沉默中,如意夫人忽然笑了笑,看着风里明灭不定的火,沉沉道:“有件事,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说……”
    “什么事?”炎汐一怔,问。
    “百年前‘堕天’的传闻,左权使知道吧?”仿佛终于下了决心,如意夫人执灯引路,低低问。炎汐悚然一惊,点头——百年前空桑皇太子妃在大典上跳下白塔,那样的传闻,在鲛人中又有谁不知道?也正因了这件轰动天下的事、苏摩这个名字才被全体鲛人所熟知。
    如意夫人忽地停住了脚步,转头凝视着炎汐,眼里的悲哀似乎看不见底:“其实你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真正万劫不复的、并不是那个空桑人的太子妃啊。”
    “夫人,你是说……!”炎汐猛然呆住,震惊,许久才喃喃道,“天啊。”
    “人们都说我们鲛人有魔性,会让人丧失神智地迷恋……”如意夫人叹息,夜风吹得她长发飞扬,“却不知道他们同样毁掉了多少鲛人……当年红珊跟着西京,情愿为他去死——但是又如何呢?西京让她离开。红珊参加了二十年前的那次起义,结果失败被俘……幸亏遇到了那个中州人为她赎身,才有了个好结果。”
    她低下头去看着烛火:“汀这个孩子很可怜……她同样爱西京吧?但是红珊的例子在前,她不敢稍微流露一丝一毫,生怕‘主人’知道她的心思便会离开她——西京心里、装着百年前死于叶城屠城时的家人……那些‘人’的心里,始终放不下的还是他们的同类啊。”
    “鲛人永远是鲛人,那个看不见的屏障永远存在。”如意夫人微笑着回头看复国军的领袖,“当年高舜昭是如何爱我,我差点还成了第一个被明媒正娶的鲛人新娘——可最后又如何?……十巫对他施加压力,他便不得不把我从总督府中逐出。”
    炎汐看着如意夫人,美妇脸上的笑容是沧桑而悲凉的,对着他点头叹息:“我们终将回归于那一片蔚蓝之中——但是,希望我们年轻的孩子们、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活在我们本来应该生活的国度里……左权使,那便是我们的希望,其他的,都不重要。”
    “是的。”隐约知道了如意夫人的暗义,炎汐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剑,回答。
    如意夫人笑了起来,将出现了皱纹的脸隐入黑暗,叹息:“少主刚才说你是一个幸福的人……只有我们这些不幸的人才会羡慕如今的你。左权使,你莫要放弃你的‘幸福’啊。”
    -
    “主人,不要再伸手要了……你看都被你喝光了!”少女愤愤回答,“你别喝酒了!”
    “去、去向如意夫人再要啊,汀……”西京陷在软榻里,意犹未甘地咂嘴,“我还没喝够……睡、睡不着啊……”
    “主人是因为刚才的事睡不着吧?”汀一言戳破,“赶走那个姑娘,很不安吧?”
    “嘿,嘿……哪里的话!”西京摇头,醉醺醺地否认,“她、她有皇天,还怕什么?……我是、我是不想再和什么兴亡斗争扯上关系……我累了……”
    “嗯……”听到剑客否认,汀看着他,忽然眨眨眼睛,微笑,“那么主人一定想念慕容公子而睡不着吧?”
    “什么?”吓了一跳,西京差点把酒瓶摔碎在地上,“我干吗为他睡不着?”
    “如果红珊不离开,主人的儿子说不定也有这么大了呢。”汀微笑,少女的容颜里却有不相称的风霜,眼色却有些顽皮,看着西京的脸尴尬起来。
    “啧啧,什么话……我这种人怎么配有那样出色的儿子。”剑客苦笑,扬了扬空酒瓶,“我只想喝酒……汀,去要酒来。”
    汀无可奈何,叹气:“主人,你不要喝了呀!再喝下去、你连剑都要握不稳了呢。”
    “我的乖乖的汀……我睡不着啊,替我去向如意夫人再要点酒来……求你了啊。”西京腆着脸拉着鲛人少女的手,晃,用近乎无赖的语气。
    “已经午夜了——这么晚了,如意夫人一定休息了,怎么好再把她叫起来?”无可奈何地,汀摇着头站起来,披上斗篷,“算啦,我替你出去到城东一带酒家看看吧。”
    -
    午夜,漆黑一片的午夜。没有一丝风。
    “啊,公子你大半夜的去哪里了?”听到门扇轻响,床上裸身的女子欢喜的撑起来,去拉黑暗中归来的客人,娇媚地吃吃笑,“这样扔下意娘独守空床吗?”
    她伸手,拉住归来的人冰冷的手,丝毫不知自己是重新将死神拉回怀抱。
    “哎呀,这么冷……快、快点上来。”女人笑着将他的手拉向自己温暖柔软的胸口,催促,“让意娘替你暖暖身子。”
    归来的人没有说话,一直到他的手按上了炽热柔软的肌肤,全身才忽然一震。
    “啪”,黑暗中,仿佛他怀中有什么东西跌落在床头。他慢慢俯下身将床上那具温热的躯体压住,紧紧地、仿佛要将她揉碎在自己冰冷的怀里。
    黯淡得没有一丝星光的房间里,熏香的气息甜美而腐烂。
    跌落床头的小偶人四脚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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