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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镜-第2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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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大的火光消失了,所有人抬起头来时,只看到站在门槛旁的世子。
    苍白的少年被熏的满面烟火色,右手更是衣袖焦裂,但他站在甬道旁,那条狭长通道的地底却已然干涸——没有血,没有火,只有空荡荡的黑色裂缝,深不见底。
    “天啊……居然、居然就这样消失了!”九叔第一个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惊呼。
    音格尔点点头,将手中的七星灯交还给发怔的闪闪。
    “就用这个?”九叔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我也不过是试试而已,不想真的能行。”音格尔苍白着脸笑了笑,极疲惫的样子,“七星灯是星尊帝留下的神物,我想血魔应该对其有所畏惧才对——所以才用一只手当诱饵,趁机把整盏灯都送到了它的嘴里。”
    然后,那个巨大的魔物就仿佛被从内部点燃一样,轰然爆裂!
    闪闪接过那盏灯,看着上面火焰里跳舞的七个小人,果然看到了那些人儿的舞蹈里带着某种杀气。她不由自主抬头看着音格尔,那个正在用布巾擦拭着脸上烟火气的少年有着狭长冷锐的眼睛,眉眼还是少年人的模样,可眼神却完全是冷酷镇定的。
    然而,那种冷酷里,却有一种让人托付生死的力量。
    她忽然想起:这个人,其实和自己一样也不过十六七岁。
第十章 密藏
    对着那条六十丈长的裂渊沉思了一个时辰,音格尔还是坐在门槛旁丝毫不动。
    盗宝者纷纷献策,有说从侧壁一尺一尺打了钉子再攀援过去,也有说冒险下去从裂缝里过去的——然而九叔每次都用一句话便否决了那些看似可行的提议。
    “这是黑曜石的甬道!你去试试打入钉子?”
    “九嶷之下是什么?黄泉!谁敢下去地裂处?”
    所有盗宝者绞尽脑汁,想不出方法可以越过那一道甬道,看到世子在出神地思考,便不敢打扰,悄悄退了下去。在莫离的安排下所有人坐在第一玄室内,拿出随身带着的干粮开始进食,培养体力以应付接下来的生死变故。
    昏暗的甬道尽端,是一扇紧闭的石门。
    没有钥匙,即使到了彼方,又能如何呢?
    看来,是当时的能工巧匠们将白薇皇后的灵柩送入最深处密室后,在撤回的路上沿路布置机关,一路倒退着将这条甬道寸寸震碎,以免让后来人通过。
    想到这里,音格尔脸色忽然一动,瞬间抬头,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
    不对……不对!白薇皇后比星尊帝早逝四十余年,这座王陵落成后,她的灵柩先运入墓室,多年后,地宫第二次开启,她的丈夫才来到这里与她相伴。所以这个地宫落成的时候,不可能不留下第二次运送的余地!
    从这边细细观测,彼方密室的门也是整块黑曜石做的,上面有一个锁孔——奇怪的是,那个锁孔远远看去,居然是莲花状的。
    音格尔看着身周无处不在的黑曜石,不出声地叹了口气:这种石头的坚硬程度在云荒首屈一指,用专门的工具努力一个时辰,才能极缓慢的凿出一个手指大的坑来——如果要硬碰硬地破门而入,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那么……星尊帝驾崩后,又是如何二度开启地宫,将灵柩送进去的?
    必然有什么途径,可以不必触动机关而安全抵达最深处。
    那个瞬间,音格尔仿佛忽然想通了什么,身形陡然向后转,面向玄室内,低头凝视。
    所有正在咀嚼的盗宝者都被吓了一跳,连九叔都不明白世子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在想什么,只是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落到地面上那个描金的图案上。
    那是由石块接缝里的泥金线条随意组合成的图形,看似杂乱无章,但隐隐呈现弓形。
    “不对……不对。”音格尔喃喃自语,似乎是呕心沥血的思考着什么,手指在那些线条上细细磨娑,仿佛想破解出地面上的什么秘密,试图一把将那个图形抓到手里,“应该在这里,关键应该就在这里!需要一把弓……可是……怎么弄出来呢?”
    九叔隐约明白了世子的意思,却不知如何说起。
    “你想干什么?想把那把弓抓出来么?”闪闪却是看得莫名其妙,看他徒劳的在地面上摸索,不由好笑,“那又不是真的弓!画饼要能充饥,你就是神仙了。”
    九叔恼怒这个丫头打岔,瞪了她一眼,闪闪下意识地往莫离背后一缩。
    就在这个瞬间,音格尔狭长的眼睛里却闪过了雪亮的光,霍然抬头!
    “是了,是了!”他脱口低呼,一跃而起,“神仙!应该是这样的!”
    他向着闪闪直冲过来,吓得少女连忙躲开。音格尔却是冲着那个神龛而去的,一个箭步扑到神像前,用颤抖的双手合十向神致意,然后小心地握住基座,缓慢地扭动——“咔哒”一声,创造神被扭到了面向那条甬道的位置上。
    神像手中握着的莲花悄然下垂,末梢指着地面某一处地板。
    “这里!”九叔这回及时反应过来,一个箭步过去,按住了神像所指向的那一块黑曜石地板。“咯”,轻轻一声响,玄室中心的地板果然打开了!
    那一瞬间,所有盗宝者都倒吸了一口气,吃惊地看着地底下露出的东西——那并不是什么珍宝,而是……一把足有一人多高的白玉长弓!
    玉弓平躺在地底石匣中,装饰着繁复美丽的花纹,发出千年古玉特有的温润光泽。
    可是,放一把弓在这里,又是干什么呢?闪闪想问,却看到音格尔俯下身,缓缓将那把弓极重的弓拿起,转向门外。
    “箭来。”少年凝视着黑暗的彼端,拿着那把比他还高出一些的弓,另一只手平平伸出,头也不回地对着身侧的九叔开口。
    什么箭?哪里……哪里有箭呢?
    旁边的盗宝者显然和闪闪一样的莫名其妙,只有老人明白了世子的想法,默不作声地低下头,从创造神的雕像上轻轻地拆下了那一朵莲花,倒转花茎递了过去——那朵莲花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玉石雕刻的,精美绝伦,触手温润,莲房中粒粒莲子都绽放光华。
    “大家躲开一些。”音格尔根本没有欣赏那一件绝世珍品的兴趣,淡淡吩咐了一句,一手拿到了莲花,便反手搭到了弓上!
    箭头直指黑暗,对准了几十丈开外的莲花状锁孔。
    盗宝者里发出了恍然的低叹声,不知是震惊还是拜服。
    少年紧抿着嘴角,一寸寸地举起了那张巨大的白玉弓,弓上搭着一朵莲花,对准了长长甬道尽端那扇紧闭的大门的锁孔,深深吸了一口气,拉开了弓弦。
    拉开那样一张弓,是需要极大力气的;而在如此昏暗的情况下,瞄准六十丈外的锁孔,更是匪夷所思——这一行西荒人里,不乏射雕逐鹿的箭术高手,然而所有人里,自问谁也没有如此的把握能一箭中的。
    音格尔微微眯起了细长的眼睛,拉满了弓,霍然一箭射去!
    一朵莲花穿透了黑暗的甬道,准确无比地插入了六十丈外的锁孔,吻合得丝丝入扣——那一瞬间石门发出了咔哒的响声,轰然打开!
    打开的第二玄室内透出辉煌的光芒,刺得人眼晕。
    然而就在所有人视觉暂时空白的刹那,一道劲风猛然从中袭来,直射第一玄室。
    “躲开!”音格尔再度发出了断喝,自己也立刻侧头躲避——玄室发出了轰然巨响,整个震动起来,仿佛有什么极大的力量打了过来。
    在短暂的失明后,大家终于看到了那个东西:
    石门一开,立刻便有一条索道从第二玄室内激射而出,似被极强的机簧发射而来,末端装有尖锐的刺,飞过了六十丈甬道,直直钉入了神龛上方。
    ——黝黑不见底的地裂上方,陡然架起了一座畅通的索桥!
    想来七千年前星尊帝驾崩后,第二次开启地宫门的时候,空桑王室便是这样将帝王的灵柩送入墓室去和皇后合葬的吧?
    “原来是这样!”盗宝者们恍然大悟,忍不住激动地叫起来——不愧是盗宝者之王,真是绝了!天神定然将大漠里所有的智慧都给了世子!
    然而,脸色苍白的少年在这一瞬却仿佛力气用尽,一个踉跄往前跪倒,手中巨大的白玉弓砸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碎裂为数截。音格尔说不出话来,只是低下头去不住的喘息,抚摩着自己的胸口。
    “他……他怎么了?”闪闪看得心慌,连忙问旁边的莫离。
    莫离却只是摇了摇头,仿佛已经见怪不怪:“没事。世子自小身体就弱,九岁时生过一场大病后留下了后遗症,一旦用力过度就是这样。”
    闪闪扑闪了一下眼睛,眼里流出怜惜的光:“是么?……真可怜。”
    “嘘。”莫离却是连忙按住了她,摇头示意,“可别让世子听见!他要强的很,最恨别人说什么可怜之类的话。”
    侧眼看去,果真是如此:一众盗宝者看着少主,个个眼里都流露出关切焦急,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询问半句。任那个倔强的孩子独自挣扎喘息,自行恢复。
    虽然体力在一刹衰竭到了极点,音格尔的神智却是一直清醒的。他跪倒在地上,舍弃了玉弓,用手指急切地压着自己胸口的几处穴道,用力到肌肤发青指尖苍白,才平息了体内乱窜的气脉,止住了喘息。
    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视觉又开始模糊——
    不行,时间……快要不够了!得快一些去!
    他用手按着地面,想站起来,然而力量不够。手一软,整个人几乎向前跌倒。
    然而一只手拉住了他,让他免于在下属面前跌倒。
    “你……没事吧?”在他下意识恼怒地甩开时,那个人却蹲下来了,低眼看着他。他的视线是模糊的,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但他知道那是执灯者的声音——眼前唯一能看到的,是那双眼睛:没有下属们对他的敬重和顾忌,只有纯粹的担忧和关怀,明亮地闪烁。
    那样的眼神……
    他忽然恍惚了一下,仿佛记起了极其遥远的某个瞬间。
    记忆里,只有在孩童时期,母亲才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吧?但是母亲的眼神没有这般明亮清澈,而始终带了一种神经质的疯狂。
    不知什么样的感受,让他不再抵触,顺从地握住了那个女孩伸过来的手,借力从地上站起。闪闪执灯,照着少年苍白的脸,眼里含着担忧的光。
    旁边的同伴这时才敢上前,递过了简易的食物和水:“吃点东西再上路吧。”
    虽然心里焦急,迫不及待地想继续往地宫深处走去,但他也知道自己目下的体力已然是无法支撑下去,便不再逞强,点点头拿了东西,靠在第一玄室的一角开始进食。
    “喝水么?”在他狼吞虎咽地吃着带下来的食物时,闪闪在旁边递上了水壶。
    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终于缓解了一些,视线重新清晰起来。
    但是他知道,毒素的扩散已经侵袭到了眼睛,很快,他就要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个身体,自从九岁时被胞兄下了剧毒后,就一直处于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
    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宫里,他再一次因为疲倦和衰竭而精神恍惚。身侧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关切地看着他,递过来清凉的水——依稀间,他仿佛看到了母亲的眼睛。
    从小到大,用这样真挚的关切目光看着自己的,便只有母亲了吧……
    他是卡洛蒙家族第十一代族长阿拉塔·卡洛蒙的最后一个儿子。按照族里世代相传的规矩,幼子将继承一切——当时阿拉塔已经将近七十岁。当其余八个妻子预感再也无法怀上更幼小的孩子时,尚在襁褓里的他、便成了一切阴谋诡计的最终目标。
    他有过极其可怕的童年。
    母亲纱蜜尔本是个温谨的美丽女性,经历了几番明刀暗箭才顺利产下幼子,然而在这个过程中,她却渐渐变得脆弱而神经质,疑神疑鬼,觉得身边所有人都想要置她们母子于死地。
    从音格尔诞生第一天起,她就摒退了所有侍女和保姆,坚持自己亲自来照顾幼子的一切饮食起居。父亲宠爱母亲和幼子,听从了她的请求,在帕孟高原最高处建起了一座铜筑的宫殿,作为卡洛蒙世家新的居所。
    那座铜筑的城堡位于乌兰沙海中心,高高地俯视着底下所有交通来往,不容任何人接近。城堡里,每处转角、走廊、甚至天花上都镶嵌着整片的铜镜,照着房间的各个死角;房内日夜点着巨大的牛油蜡烛,明晃晃眩人眼目,连一只苍蝇飞进来都被照得纤毫毕现。
    那座铜筑的城堡,成为他整个童年时代的牢笼。
    他一岁开始认字,却直到五岁才开口说话。因为生下来就从未见过黑暗,所以他无法在光线阴暗的地方久留。房子里没有侍从,每次一走动,巨大的房间里照出无数个自己,而他就站在虚实连绵的影象中,怔怔看着每一个自己,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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