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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镜-第1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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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口!”飞廉再也忍不住变了脸色,厉叱,“这里是叶城,不是帝都!——你若奉行七杀,为何不一并去和帝都那叛逆为伍!”
    卫默冷笑:“破军杀我兄长族人,我恨不能将其碎尸万段,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好了好了,”眼看气氛逐渐激化,忽然有人上前打断,却是狼朗,“只是一个孩子,又被打的半死不活,少将既然心怀慈悲,不如就放了他去吧。”
    “什么?”卫默一愣,却看到飞廉已经点了点头,举起了双头金翅鸟令牌:“诸军听令,一律不得阻拦!”
    令符一出,帝国军队律令森严,服从便是天条。所有战士齐刷刷让开一条通路,却个个心有不甘。那个孩子从地上挣起了上半身,狠狠看了飞廉他们一眼,终究没有力气站立,就这样用双臂撑着上身,一寸一寸地往外爬去,慢慢地离开了这条街。
    “还愣着干什么?”看得那个孩子离开,狼朗低叱了一声,“都该回去守城了!”
    “是。”战士们发出闷闷的回应,垂头丧气地离开,个个眼里都有不服的光。
    “真是一群笨蛋,”狼朗看得那样的表情,冷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卫默肩膀,“你以为飞廉少将会白白放跑一个造反的沙蛮子?——一这个小崽子迟早会爬回去找他同党的,少将早安排下人盯梢了。等一下一起连窝端了!”
    “什么?”卫默和诸军齐齐一惊,回头看着飞廉,惊诧中带有钦佩。
    飞廉一愣,随即明白狼朗是在帮他找台阶下,嘴角牵起了一个捉摸不定的笑,挥了挥手:“大家去吧。今晚可能有硬仗要打,别为这种小事分了心——一个时辰后,各队的队长来府邸里汇合,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议。”
    “是!”诸位战士齐齐俯首,各自离开。
    在众军退去后,两人返身向着巫罗府邸走回,一路低语。
    “多谢你帮我圆场。”飞廉叹息,“否则我和卫默,非撕破脸不可。”
    “哪里,少将心怀仁慈,本是难得,”狼朗摇头,眼里露出复杂的笑意,“只可惜时候不对——乱世用重刑,不是讲仁恕的时候。少将为一个沙蛮小孩冷了下属们的心,实在不值得。”
    “我知道。”飞廉喃喃,“但我总不能看他们在我面前活活打死一个孩子——何况现下的情况,哪里是追究这些小事的时候。”
    “但可以想个折中的法子啊。”狼朗苦笑。
    飞廉也是苦笑:“正在气头上,要做伪也太难了。”
    “得,你做事贵族气,不肯轻易低头——那少不得我就是伪小人了。”狼朗无奈地摇头,又走了疾步,忽地抬头,正色,“飞廉,方才,我已经想到了突围后我军的最好去处。”
    飞廉霍然住脚,转身看了过来。
    狼朗的眼神凝聚,一字一顿地吐出了答案:“空寂大营。”
    飞廉一怔,随即摇头:“也是,那里是你原来所在的部队,或许会有一些军队愿意支持我们——可是就算是逃到了那里,终究也无险可据,一样会被伽楼罗追上歼灭。”
    “不,那里有天险可守!”狼朗却眼神灼灼地盯着他,低沉地吐出了几个字。
    飞廉一震,仿佛想起了什么,久久无语。
    湘方才的追述还在耳畔回荡,激起连绵的幻象——冥冥中他仿佛可以看到那个人在漫天的风砂中崩溃,用血肉模糊的手拍打着厚重的石壁,苦苦哀求。那个石门背后,幽冷的泉水里,埋葬了他毕生再也无法获得的至爱。
    初起的暮色中,征天军团的少将转过了身,面向西方尽头喃喃——
    “是的……古墓。”
第九章、决裂
    夜色笼罩了云荒,冷月从慕士塔格背后升起,渐至中天。
    月影与白塔的投影在水面上重叠。
    “各部就位,准备出发。”白璎手握缰绳,在天马背上抬头看着头顶的月影,发出了一声低喝。随从出发的冥灵军团发出齐齐的呼应,纷纷翻身上马。
    “太子妃。”一袭红衣飘出,来到她的马前,抬起头仿佛想要说什么。
    “赤王?”白璎略微有些诧异,“此次赤之一部留守无色城,赤王不必出来了。”
    “属下知道。只是……”红鸢点了点头,眼神犹疑,欲言又止。
    “怎么?”白璎敏锐地觉察出赤王有些不对,然而千军待发,对方吞吞吐吐,她也没有时间继续仔细询问。
    “等回来再说如何?”她勒转马头,对红鸢微一点头,便绝尘而去。一声令下,影影绰绰地、无数冥灵战士如同风一样的随之而去,整个无色城旋即成空。
    赤王站在原地,望着白衣女子腾空而上的声音,将紧握的手松开,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还是等太子妃回来再说吧,此刻若说了,只是白白扰乱她的心思而已。她沉吟许久,直到那些人马都已经去得看不见踪影,才转过头,悄然离开了无色城。
    明月在头顶荡漾,流光宛转,清丽如雪。
    赤王在空茫的无色城里看着水上影子一样的人世,不由有些痴了。隔了万丈的水面,世上的一切都仿佛浮光掠影般捉摸不定——世上的种种变迁,其实也就像浮云在水面上投下的影子那样变幻无定吧?
    忽然间,百年来的每一个细节都浮出了记忆,死去多年的赤王站在水底,月光从头顶射落,清冷的辉光穿透了她空无的身体。在这样的光与影中,她张了张口,一首多年来从未再唱过的歌,就这样低低从唇中吐出——
    “纵然是七海连天
    “也会干涸枯竭;
    “纵然是云荒万里
    “也会分崩离析。
    “这世间的种种生离死别
    “来了又去;——
    “有如潮汐。
    “可是,所爱的人啊……
    “如果我曾真的爱过你
    “那我就永远不会忘记。
    “但,请你原谅——
    “我还是得不动声色地继续走下去。”
    “红鸢。”一曲未毕,便听到有人低唤她的名字——回过头来,看到的却是丰神如玉的鲛人医者。海皇的巫医不知为何离开了复国军大营,来到了无色城外。歌声还在水底回荡,他静静凝望着她,仿佛是在凝望着许多年前那个美丽的赤族公主。
    “治修。”她轻轻答应,伸过手去,和他悄然相扣。
    他右手虚握成拳,让冥灵女子的手在自己掌心保持着宛若真实的形态,眼里各种复杂的情感如同潮水般涨落不定。是的,百年前各奔前途后,他们都不动声色地继续走了下去,为了各自的信念和族人战斗,一路谁都不曾回头。
    但是,却没有想过、那样长的道路之后,他们居然还能在这一刻再度相逢。
    冷月的辉光照射到水底,清冷的光芒中,冥灵女子静静依偎在鲛人医者的怀里,两人的身体都是冰冷的,然而却有热情仿佛地底的火一般燃起。赤王埋首于初恋情人的怀里,没人看得见有无形无质的泪水、接二连三的滚落面颊。
    许久许久,各自无言。
    “红鸢,你告诉太子妃了么?”终于是治修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红鸢微微一震,轻微地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太子妃今晚要带兵前去叶城,将皇太子殿下的最后一个封印迎回无色城——海皇病重垂危,这样的消息若让她得知必然会心神大乱。我想还不如等她归来,再找个机会宛转告知。”
    治修却是苦笑了一声:“算了,如今不说也罢了。海皇已经走了。”
    “走了?”红鸢大吃一惊,显然是以为不祥之寓意。
    “不,是真的走了。离开了。”治修喃喃,抬头看着极远的方向,眼神莫测,“我来告诉你的,也就是这个——还是不要再和太子妃说海皇的病情了……因为今日傍晚,他已经和女祭离开了大营,去了哀塔。”
    “哀塔?”红鸢诧异地抬头,“就是你们一族的圣地么?”
    “是啊……怒海之上,号称‘转生之塔’的哀塔。”治修仿佛也在回忆着什么,喃喃。
    不,那不仅是鲛人的圣地,也是上古云浮人的圣地——传说中,每一个云浮翼族在未成年之前,都会在仪式中被祭司抬上塔顶扔下。在急速的坠落中,让凛冽的天风和心底的恐惧吹开翼族少年背后的双翅,能在落地之前展翅飞起的、都成了真正的云浮人。而那些无法完成“展翅”过程的,就这样活活地摔死在了海面上。
    所以,这座见证过上古无数翼族第二次诞生过程的黑塔,就被称为了“转生之塔”。而在云浮人离开云荒大陆后,哀塔却延续了下来,成了海国鲛人的祭天场所,由女祭终身在塔内供奉着龙神。
    “海天之战后,哀塔不是已经荒废了么?”红鸢不解,“你不是说海皇的身体已经极其衰弱么?这个时候,他还去那里做什么?”
    “不知道。”治修的眼神空茫起来,神色复杂地低语,“红鸢,我有一种预感……我觉得海皇不会再回来了。或者说、回来的,也不会是原来的海皇。”
    “什么?”红鸢一震,霍地抬头看着他,“海皇会死?”
    “天人尚有五衰,海皇又怎能永生不死?”治修摇了摇头,叹息,“何况这一次白塔顶上和破坏神一轮交手后,海皇的伤势非同小可,甚至连为自己愈合伤口都作不到,眼见得也只是拖延时日罢了——以他的性格,又怎能容忍自己在病榻上奄奄待毙?”
    红鸢愕然:“海皇到底受了什么样的伤?你能诊断么?”
    治修的双手绞在一起,眼神激烈变化,最终摇了摇头:“不能。太复杂了——这是内外并发的可怕伤势,外部似乎是破坏神的力量造成,而内部……内部,我也不清楚。”
    他顿了顿:“但是,海皇称身体内的那种黑暗力量为‘阿诺’。”
    红鸢渐渐也觉得不安:“连你救不了他?你是海国最好的医生啊!”
    “嗯……”治修缓缓地摇头,“这样的伤,已非针药力所能及——所以溟火女祭才会带他去往哀塔。”
    “那他去了那里,又准备做什么?”红鸢蹙眉。
    治修缓缓摇头:“我不知道……前方战况吃紧,龙神远赴东泽率领族人战斗,长老们和碧事先都毫不知情。海皇离开得很突然,只有溟火女祭跟着他。”
    “真是任性的海皇……”红鸢摇头。
    “海皇一贯性格孤僻、独来独往,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是为了寻求其他解救族人的方法;或许是为了去某处求得灵药;或许,他只是不愿意让人看到他如今的模样……”治修苦笑,“我在他的掌心曾经看到过一个奇特的金色五芒星符号。但奇怪的是,仅仅过了一天,再去诊脉的时候,发现掌心那个痕迹已经被擦去了。”
    “怎么?”红鸢诧异。
    治修摇了摇头:“不怎么。只是觉得……那个东西,仿佛是某个奇特术法的象征。我怀疑海皇那样重的伤势的起因、是因为这个。”
    “是么?与五芒星相关的术法有很多。”红鸢沉吟,“正位的还是逆位的?”
    治修努力回忆了一下,确定地道:“逆位。周围有一圈向着中心流动的万字花纹。”
    “万字花纹……”红鸢长久地沉吟,最终却只是摇头,“术法方面的造诣,我远不及皇太子殿下和大司命,等回去请教他们吧。”
    “嗯。”治修轻叹,“反正,也都已经走了,问又有何用。”
    “就算走了,也未必不能重逢。”红鸢轻叹,想起同为贵族之女的太子妃一生的种种际遇,不由心下黯然。
    “是,就如你我虽暌违百年,阴阳相隔,却也终究还有重逢的一日。”治修将她揽在怀里,轻抚她虚无的红色秀发。虽是外面战火连绵,久别重逢的两人暂时放下了一切过往,就在这水底静静依偎,仿佛所有的时光都已经在身边停止了。
    然而,一声巨大的裂响忽然把这一刻的静谧彻底打碎!
    “这是什么!”红鸢抬起头,忽然指着头顶忽然间变色的夜空,脸色大变,“这……这是什么?月亮呢?月亮没了!这是什么东西!”
    一道巨大的黑色影子,正在慢慢地横亘过他们头顶的水面,仿佛一片可以遮蔽天空的乌云。水上传来低沉的鸣动,仿佛云荒大地上正有什么东西在暗夜里起飞,扶摇而上,震动天地。
    “迦搂罗!”治修的脸瞬间全无血色,喃喃,“是迦搂罗出动了!”
    冷月下的迦搂罗,仿佛一只可以吞食天下的巨鸟,在瞬间脱离了白塔顶端,振翅飞起,迎向了北方前来的冥灵军团。
    它一动、那些从帝都地面升起、逐渐向舱底收拢的红线瞬间断裂。
    “主人,内丹炼制还只有九成,”在驱动迦搂罗的刹那,金座上的潇发出了声音,语气带着犹豫,“现在就出发迎敌,是不是太……”
    “潇,来不及了,”然而黑暗的舱室内,那双金色的眼眸却是直直盯着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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