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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世婚-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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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缄和林谨容便退了出去。

    门被缓缓关上,陆老太爷收回目光,坐回椅子上,命令小厮:“给六爷收拾干净,在我隔壁另设一张床,安置六爷去睡。”又安排了两个婆子守夜,方才起身走到书桌前坐下来,仔细回忆林谨容适才的一举一动和表情眼神。

    这是个心肠硬的女人。他打陆缮那一下,虽则没有用大力气,但是看着也真是够吓人的。若是一般的女子,早就被吓着了,就算是陆缄,虽然知道此时不能插手,却也是极度不忍。唯有林谨容,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平静无波。

    但这也是个不善伪装的女人。倘若是他的几个儿媳妇或是陆云在此,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都一定会忙着给陆缮求情,以表示自己心地善良。哪怕就是林玉珍,也不会不求情。她倒好,到了最后才开口求情,也只是很有分寸的一句话,没有哭眼抹泪,悲痛欲绝的做作,还带了几分仿佛是被他逼着似的无奈。

    要不然,就是她太冷静明智,知道陆缮的情况,晓得不能替陆缮求情。陆缮,说白了,就是被涂氏给毁了的。陆家的子孙小时候大多身子都有些孱弱,容易夭折。涂氏先失去陆缄,再失去次子,只剩这一根独苗,当然要当做眼珠子和命根子来爱惜。陆缮小时候不过是生了一场很常见的病,就把涂氏吓坏了。自那之后,就经常补,轻易不许出门吹风,不许这样,不许那样,那孩子便开始挑食,越长越弱,越弱涂氏越捂着,就越孤僻孱弱。

    他早前也只当是孩子身子不好,体谅三子和三儿媳的心情,睁只眼闭只眼,尽量地顺从,心想着长大点就好了。平日里见陆缮虽然孱弱寡言,但和陆纶在一处也还勉强算是正常,更没往心里去,若非是此番涂氏大闹这一场,林谨容给了陆缄那个提议,今日又亲眼目睹,他根本就没想到竟已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他若是再不管,三房将后继无人,若是再不管,大房和三房必将势同水火。拖累的不只是陆缄,而是整个家族。但也只是,他想管,他觉着他能管好,但真正能不能?他心里没有底。他活了一把年纪,经过很多事,更深刻地能体会到很多事情根本不依他的想象,无力得很。

    陆老太爷轻轻捶了捶桌子,长长叹了口气。罢了,所幸发现得尚早,还来得及补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总得尽力去做才是。林谨容,即便是真正的聪明,也还是太冷淡了啊,心还没完全放在陆家呢,这不行,得继续刺刺才好。

    集贤阁外的竹林里一片昏暗,风吹过竹林,声响如潮。陆缄看着林谨容被夜风吹得翻飞的裙角,沉稳的步伐,安静的表情,心绪复杂之极。他自来敏感,又岂能不懂陆缮吼叫怒骂小厮是做给谁看?分明就是怨恨他和林谨容,饶是如此,那始终是他的胞弟,成了那个样子,他也还是忍不住心疼难受。而林谨容进门就遇到这么几件事,心里又怎会没有怨恨?他低低叹了口气:“阿容。”

    “嗯。”林谨容还记着陆老太爷那双精光闪现,仿佛洞悉一切,压迫感极强的眼睛。她觉着陆老太爷当着她的面打陆缮,一是因为陆缮果然欠打,二是故意打给她看。不理陆缄的求情,就专找着她说话拉家常,就是想等她主动开口替陆缮求情。他本可以用一种相对更温和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但却采用这样激烈的方式,目的就是,让她避无可避,将她尽早拉进这个漩涡之中。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有些冰凉,却很有力。陆缄低声道:“阿容,早前那件事,家里人多口杂,应当是误传。你莫要担心,只要行得端正,总有一日旁人会知道你的好。日后,陆缮得了好处,他会感谢你的。”

    他说的早前那件事,无非就是指涂氏喊着她的名字大骂那件事。背后传的话,骂不骂都无所谓,真的骂了,她不可能打上门去和涂氏对骂,问涂氏,你为什么要骂我呢?真的没骂,那就更没必要放在心上。林谨容淡淡地道:“我不担心,早前就和你说过,不知真假,不要放在心上。至于陆缮此事,我什么都没做。是你找了老太爷,老太爷才出面管这事儿的。他将来若是成事了,要谢,也该谢你才是。”

    陆缄沉默片刻,握着她的那只手就又紧了几分。风吹起,他往她身边靠了靠,替她挡去大半的风。

    陆老太太见着了他二人,低低叹了口气,命林谨容坐到她身边去,也没说什么,就是命沙嬷嬷过来:“明日想吃乳羊肉了,让厨房做。”

    变相的安抚。她挨了一顿骂,就换了一顿乳羊肉。林谨容有些好笑,却也领了陆老太太的情。

    陆老太太坐了一回,放他二人去林玉珍那里。

    林玉珍照旧的不快活,照旧的气得肝疼。随意问了几句林家的情况后,就留陆缄说话。

    陆云照旧的体贴温柔,识趣知机,拉了林谨容到一旁去说悄悄话:“做人媳妇,总要受点委屈的。特别是在我们这种家里,四姐你可千万要想得开。也别和二哥生气。”

    站着说话的永远不腰疼,没有经历过的永远不知道个中滋味。可她再不是从前那个被人误解,被人背后辱骂,只会躲起来哭,躲起来委屈的女子。已然千山万水,再想不开那就是自己为难自己了。林谨容甜甜一笑:“谢谢阿云关心,我想得开,也不会和你二哥生气。”

    陆云就道:“那我就放心了。”随即小声道:“我和你说,三婶娘开始不是不同意六弟跟着祖父去读书,只是后来见了六弟那样子就忍不住心疼发怒,再后来,听说祖父不许她去探六弟才发了狂。这当中,有没有人在中间挑唆,我也是不知道的。但三婶娘和六弟的确是太糊涂,太不知好歹了。这可是好事啊。”说到这里,带了几分赧意:“我不想和你说其他人的坏话,只怕你以为我是那种人。但你是我亲表姐,又是嫂嫂,我不和你说,就是我不对。这些话,咱们说过就丢,你不要和人提起,特别是二哥,怕他误会。”

    “知道。”从前陆云就用这种语气,这样的方式,提醒了她无数次,指点了她无数次。她果然是没有把话说给旁人听,只是将这些话全都记在了心里,一个人反反复复地想,反反复复地折磨自己。

    隔壁林玉珍突然提高声音道:“二郎,你应该感谢我给你娶了个好媳妇。换了我,好心当作驴肝肺,我是忍不下的。”

    陆云头痛地道:“娘啊,怎么又说这个了?嫂嫂你且坐着,我过去劝劝。”言罢匆匆往隔壁去了,几句话之后,林玉珍的声音就低了下来。

    林谨容安静地坐着,直到陆缄进来道:“走罢。”

    林谨容根本不用去看他是什么表情,不用想也是一副面无表情,不痛不痒的样子。他不和她说话,她自然也不会去和他说话。

    桂嬷嬷先回的房,早就已经听说了事情经过,正是七上八下的时候,见他二人沉默着一前一后进了房,就匆忙迎上去,一边和荔枝递眼色,一边小意殷勤:“二爷、二奶奶,可要吃宵夜?”

    林谨容将陆缄脱下来的外袍放在衣架上:“我不要,看二爷是否要吃?”

    陆缄坐在榻上由豆儿伺候着换了靴子,低声道:“不吃,送热水上来,我和奶奶都累了,要早点歇下。”

    于是众人便都屏声静气地送水上来,伺候他二人盥洗完毕,小心翼翼地关了门退出去。

    林谨容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微闭了眼,只等陆缄吹灯好睡觉。等了好一歇,迟迟不见他吹灯,只得打起精神道:“可是心里不舒服?”她都想得开,他还想不开?

    一只手从被子底下伸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陆缄侧过脸来对着她,一双眼睛黑幽幽的:“阿容。”

    “嗯?”林谨容安静地任由他握着,看着他掀开她的被子贴着她躺了下来。二人面对着面,双目相接。

    美丽如花,安静顺从,温和大度,没有过一句指责的话,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委屈,完美到太不真实了。可他还记着那个穿着粗布衣裳,蹲在河边笑得肆意张扬,设计把他弄下河去,两只眼睛冒着绿光,生机勃勃的女孩子。陆缄伸出手指,轻轻托住林谨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慢慢俯下头去,在即将碰触到她的双唇的那一刹那,林谨容迅速闭上了眼睛,他再看不清楚她的眼神。

    他有些失望,却仍然坚定地轻轻含住她的嘴唇,辗转几回,她推了推他:“灭了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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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8章 无理

    即便知道她不曾看着他,陆缄还是不敢看林谨容的脸,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自然平静:“我,想看着你。”

    寂静一片。只听得到林谨容突然变得急促起来的呼吸声,陆缄有些窘迫地看过去,她已经睁开了眼睛,满脸通红,声音里带着些显而易见的焦躁不安和生硬:“我不。”

    “自成亲以后,你是第一次和我说不。你说不,那就不。”她到底是害羞的,陆缄轻轻松了口气,带着笑意起身吹灭了灯,又躺回她的身边,耐心地等着她的气息平静下来,方靠过去小声道:“还生气么?”

    林谨容没有回答。

    她身上散发着暖暖的甜香味,吸引人得紧,陆缄忍不住低头轻轻咬了她的耳垂一口。她全身立刻僵硬了,他突然很想知道,如果他再用一点力,她会不会叫出声来?她太安静得过分了,哪怕是最疼的时候,她也是寂静无声的。于是他试探着加重了力气,她一如既往地没有叫出声,但是狠狠揪了他的头发一把:“你属狗的?”

    他突然很想笑,于是歪在床上哈哈大笑起来。心中郁积的闷气一扫而光,神清气爽。他终于找到了她的裂缝。

    林谨容怔了片刻,缓缓松开手里的头发,转过身去面对着墙,使劲抠了墙几下。

    陆缄笑了一会儿,见她背对着他,安静地缩成了一小团,便伸手去抱她,将她转过身来对着他,轻轻吻在她的脖颈上:“不要生气了。明天跟我去听雪阁,我找两本书给你看。祖父藏有很多有趣的杂书。”

    万籁俱静,明月当空。

    陆缄侧躺向外,目视着泛出淡淡白光的窗子,一动也不想动。屏风后头传来极轻浅的水声,是林谨容在清洗。她已经洗了很久,按他估算着,最少也洗了盏茶功夫,可是还没洗完。

    “阿容!”他突如其来地一阵烦躁,忍不住喊她。

    “嗯?”水声略微停了停,照旧不温不火的声音,“你要喝水吗?水就在床边的矮几上。”

    “我不喝。”他控制不住地有几分愤恨,说不出因由,就是愤恨和生气。

    屏风后头安静了一会儿,林谨容走出来,步伐不紧不慢,语气平和:“那你怎么了?”

    跳动下的烛光下,她的两条长眉沾了水汽,眉尾微微往上飞着,表情安静平和。

    对着这样一张脸和这样的声音,他就是在无理取闹。陆缄低低叹了口气:“没有什么,你为何洗那么久?”

    林谨容长长的睫毛垂下去,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来:“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听到这句话陆缄又由衷地高兴起来,往里让了让,让她睡在他捂热的地方,很感兴趣地问:“我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他,而是背对着他躺下来,轻轻打了个呵欠:“累了,睡吧。”

    陆缄安静片刻,道:“阿容,我们说说话?”

    “好。”

    “阿容,你还恨我吗?”

    “……不恨。你是我夫君。”

    “阿容……你,要不要我在家里多留一段日子?”

    “祖父母和姑母都会失望的,三婶娘也会更生气。”

    “……我会经常回家来的。”

    “……学业为重,不要让先生失望,等着你留京做官带我走呢。”

    “……好。”

    陆缄睁着眼睛,良久才睡着。

    天刚至五更,林谨容准时睁开眼,一入眼就是陆缄黑幽幽的眼睛,他朝她微微一笑:“醒了?”

    她也朝他一笑:“醒了。”

    “你早上去听雪阁还是下午去?”

    “下午。早上我要伺奉姑母。你想吃什么,我带过去。”

    “你把茶和茶具带过去,分茶给我喝吧?”

    “好。”

    “你穿绯红色挺好看的。”

    “哦。”

    “你有没有簪过牡丹?”

    “没有。”

    “今年春天你可以簪。绯红色的衣裙配姚黄,一定很出挑。家里就有,就是昨晚我看的那一株。”

    “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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