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东匪事-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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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猪很聪明，见狗娃没有被它的气势吓倒，于是两只前脚往梨树上一蹭，借势向狗娃撞了过来。野猪身体重，皮硬如铁，如果被它撞着，非死即残。说时迟，那时快。狗娃一下子仰面倒在雪地上，与此同时，狗娃手中的斧头一挥，正好劈在它的鼻子上。
野猪身上的皮厚，如果斧头劈在它身上，跟搔痒差不了多少。然而鼻子就不同了，鼻子是许多动物的软肋。野猪的鼻子同样是软肋，狗娃一斧头过去，它就晕死过去了，狗娃趁机砍了它的脑壳。
开春的时候，孔垅镇上来了个二三十岁的叫化子，土头垢脸的。他问狗娃能不能赏口饭给他，狗娃说山里人哪吃得上饭，然后塞给他一块野猪肉。那叫化子边啃野猪肉，边用眼睛打量狗娃。斤把重的野猪肉很快被他啃得只剩下一根骨头了。
小哥想不想吃白米饭呢？他舔着手中的那根骨头问狗娃。
一个叫化子竟然问狗娃想不想吃白米饭，狗娃觉得好笑，心想要是有白米饭吃，那你干嘛还到处要饭？然而心想归心想，但狗娃还是不露声色地问了一句，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哪来的白米饭？
你想吃不？他继续舔那根光骨头，边舔边问。
狗娃说，当然想，但不知怎么个吃法？
他停止舔的动作，盯着狗娃看了一会，这才说，像小哥这样硬朗的身子骨，应该去吃卖兵的饭才是。
卖兵？
狗娃哈哈大笑，卖兵能赚到几个卵钱？
听说卖一次兵能赚四五十担谷子哩。
就四五十担谷子？
狗娃说，这也太便宜了点吧，卖兵赚的可都是卖命的钱。
当然也有多的，小哥想赚这个钱不？
最多能出多少？
最多能出多少？叫化子想了想说，估计最多也就七八十担谷子。
七八十担谷子你卖不？叫化子问。
梅老爹在世的时候常唠叨说，不饱不饿八担谷。意思是说，一个人一年只要有八担谷子就可以解决肚子问题了。八十担谷子正好够十个人吃上一年了，狗娃有点心动了，但还是直摇头说，七八十担谷子有卵用？就是赚到了，恐怕也没命回来吃。
小哥是嫌谷子少吧，要是有人出一百担谷子呢？叫化子像是看透了狗娃的心事，突然加了二十担谷子。
一百担？狗娃的眼睛一亮，嘴巴张大了。
真有人肯出一百担谷子？狗娃忍不住问。
嗯。
哪个？
我。
你？答案从一个叫化子的嘴巴里吐出来时，狗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说怎么可能呢，一个要饭的？
见狗娃不相信，叫化子突然扔掉手上的骨头，掷地有声地重复，真的，真的，只要小哥肯替我顶这个兵役，我愿意出一百担谷子。
说要出一百担谷子买兵的人叫冷三，是土桥铺田地最多的人家。冷家兄弟三个，八年前“三丁抽一”老大中签死在抗日战场上，没想到现在是“三丁抽二，两丁抽一”，老三又中签了。要是前两年，这种兵役一二十担谷子就摆平了，因为两年前打的是日本鬼子，谷子少点没关系，现在打的是内战，中国人打中国人，谷子再多也没用，找不到卖兵的人。很多中签的人都抛家弃子流落他乡，冷三也扮做叫化子，边逃边买兵。他说如果买不到兵，自己宁愿做一个苟且偷生的叫化子，也不愿去打自己人。他说他在鄂东和皖西境内要了二十多天饭，还没有遇到过成年的男丁，成年男丁都逃了，很多寨子看不到人烟，满目疮痍。
冷三说的是一百担谷子，但真正得到手的只有八十担，另外的二十担分别进了乡长和保长家的仓库。狗娃第一次卖兵只在兵役征集所呆了一个星期，新兵移交的当天晚上，狗娃就想办法溜了。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里，狗娃又卖了三次，每一次都让狗娃在半路上跑掉了。狗娃奔跑的速度极快，感觉子弹都追不上狗娃，那些子弹总是落在狗娃的屁股后头，啪啪啪地响。
两年后，狗娃去土桥铺找王寡妇，然而王寡妇已经不在土桥铺了。听油茶馆的黑麻子说，一年前，土桥铺来了一伙土匪。奇怪的是，这些土匪什么都不抢，偏偏把王寡妇给抢走了。
黑麻子说，王寡妇是一个人见人爱的**，也不知道这个**是怎么勾搭上孙保长的，那天是他们俩大喜的日子，土桥铺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孙保长四十多岁，又是一保之长，土桥铺的女人被他霸蛮睡了一个又一个，可是正儿八经地娶媳妇还是头一回。因此酒席办得特别铺张，乡长乡绅们都来了，附近的甲长和保长都来了，有家底的大户人家也都前来祝贺，四五十桌酒席，摆了土桥铺半条街。结果夜里土匪从天而降，开枪打死了孙保长，然后把王寡妇装进麻袋扛走了。
有儿子是老蒋的，有大洋是乡长的，有谷子是地主的，有猪牛是队长的，有婆娘是保长的。黑麻子说，孙保长十有**是霸蛮睡了人家的婆娘，得罪了多云山上的土匪，所以土匪不但打爆他的脑壳，还要睡他刚过门的媳妇。
多云山上的土匪不是全军覆没了吗？怎么还有土匪？狗娃感到十分不解，就问黑麻子。黑麻子说李铁胆他们的确在抗日战场上全部阵亡了，只是两年前，多云山上又来了一拨新土匪。狗娃问黑麻子新来的土匪头子叫什么？长什么样？
这次狗娃回到土桥铺跟王寡妇有关系，因为李世雄临终时要我把小手绢交给王寡妇。王寡妇被土匪抢到山上一年多了，生死未卜，狗娃必须到土匪窝里走一趟。狗娃本想问清楚了，心里好有个底。
然而狗娃白问了。
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没有人见过他的样子。黑麻子说，山上的土匪跟地里的老百姓差不多，都是在地里刨食，不同的地方就是，他们的手中有枪，可以不听政府使唤，不用上税纳粮，壮丁也抽不到他们的头上。他们在山上驻扎了这么久，从来不惊动土桥铺的老百姓。然而奇怪的是，一年前他们打死了孙保长，还抢走了王寡妇。
狗娃感觉到很奇怪，酒席上这么多人，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见过他们的样子？于是狗娃问黑麻子，当时一共来了多少土匪？
就一人一马。
黑麻子说，他来的时候是晚上，酒席刚刚散去，当时我正坐在店子外边抽旱烟，月亮如钩，一切都是隐隐约约的，有个手拿双枪黑衣黑裤黑布蒙面的大汉突然从月色里跳出来，用枪把子敲翻了门口的两个护院，窜进孙保长的院子，随着一声沉闷的枪响，那大汉背着个麻袋从院子里窜出来，在大街上打了一个很响的唿哨，街那头应声踏踏踏地跑来一匹骏马，只见那人把麻袋软软地往马背上一放，然后窜上马背，从我的面前打马而过。孙家院子里的那些狗腿子这才乱哄哄地提着马灯火把，放着枪，骂骂咧咧地追出来，但那人已经跑远了。
多云山离这儿远吗？离开土桥铺时，狗娃问黑麻子，黑麻子说没有多远，蔡家山飞出一脚，就把土桥铺踢到了这里。然而山与山之间看上去很近，可真要走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望山跑死牛。狗娃出了土桥铺，一条小路在山里拐来拐去，大约拐了炷把香，这才到了响水涧。
响水涧是多云山脚下一道天然关口。桃花水汛，山涧鸣泉，一根十把丈长的独木桥横亘在数十丈高的山涧里，人站在对岸，果真有种被踢的感觉。这种感觉是蔡家山给的，多云山就像提腿踢来的那条腿，力道强劲，脚掌翻飞。最有意思的是，独木桥就像挥出去的一根棒子，正好落在了两根脚趾之间。桥身已经腐烂，只有树心还很硬朗地架在那，如此巨大的一棵松树横架在如此高的山涧中，狗娃只能想像，数百年甚至数千年前，山上有一棵或者无数棵参天松树，其中有一棵被伐倒，正好搭在了对面的山梁上，从而成了独木桥。
狗娃在桥头停了一下，结果小黑子抢先一步上了独木桥，向对面的山梁箭一般射过去，独木桥随着小黑子的奔跑在微微的晃。小黑子尽管已经长大，是一只七八十斤重的青壮的母野羊，但狗娃还习惯叫它小黑子。
小黑子，当心点！狗娃喊。
然而狗娃的担心是多余的，小黑子已经到了桥那头，回头定定地望着狗娃。
于是狗娃也飞身上了独木桥，箭一般向对岸射去。
狗娃身子一晃，到了桥那头。桥头有座木头搭起的旧凉亭，是上山下山之人纳凉躲雨的地方，三根横梁被人坐得光溜溜的。狗娃和小黑子在旧凉亭里小憩了一会，然后往山上走。一条绿荫掩映的路趴在山梁上，路面不宽，但是很干净，一路上鸟语花香。狗娃们很轻易就爬上了一个平缓的山头，感觉像是到了膝盖上，狗娃回头张望时，不禁哑然失笑——低矮单薄的群山连同小小的土桥铺，早就被多云山一脚踢到天边，少说也有二三十里。
从膝盖继续往前走，腿的根部是一个大草坪。这就是当年李铁胆单挑胸毛飘飘的地方，如今已是芳草凄凄，一片荒凉。狗娃要穿过大草坪，却发现没路可走了。弯弯曲曲的路有如一条蛇，钻进草丛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一尾小溪从绿荫深处涌出，流水汩汩。小溪很小，狗娃一脚就跨过来了。大草坪的周围都是斧劈刀削的峭壁，把进山的路堵得死死的，人到这里感觉是进入了死胡同。抬眼望去，多云山还在百把丈的峭壁之上，隐隐约约的，犹如一条飞龙在云雾里蜿蜒升腾。狗娃很纳闷，土匪明明就驻扎在山上，怎么会没有路了呢？大草坪的周围狗娃都仔细察看过了，别说没有人走的路，就连小动物走的路都没有。
其实有路，只是很隐蔽而已，后来狗娃到小溪边喝水，扒开草丛就看见了。小溪里的石头很干净，如果不是经常有人在小溪里走动的话，狗娃想石头上早就长满绿苔了。
土匪就是沿着这条小溪上山的。
狗娃沿溪而上，走了丈把远，溪水是从一个溶洞里流出来的。溶洞十分隐蔽，半个人高的洞口绿草如荫，一般人很难发现。这个溶洞不大，但很深很曲折，有两三里路，得猫着腰走。出口在山腰上，出得洞来，天地豁然开朗。山间飞云走雾，暂时看不到寨子，但隐隐能听到些鸡鸣狗叫声。前面有一片古老的松树林。山风徐来，松香阵阵。狗娃想只要穿过这片古老的松树林，再翻过对面那个山头，就是多云寨了。这时，一缕夕阳透过云层斜斜地映照过来，淡淡的云雾从脚边飘过，人走在山路上，仿佛是到了天堂。山上住着的不是土匪，而是神仙。狗娃走在山路上，意念不断，本来沉重的脚步在这一刻突然变得轻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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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东匪事内容简介
描写的是；解放前发生在鄂东大别山区的匪患故事。小说通过湛人杰和梅子的风流故事，展开了一场情仇恨怨。湛人杰被迫当了土匪，引起了大别山座山虎、孔垅座地虎、张家河平原虎，三虎争雄。抢地盘，争山头，烽烟四起；美人计，连环计，计计相连；夺妻恨，杀父仇，仇深似海。争斗中，湛人杰救了李平儿，二人结为患难夫妻，又被座山虎强占为压寨夫人。李平儿与仇人朝夕相处生不如死；为了爱，湛人杰卧薪尝胆，铲除座山虎；为了爱，湛人杰单枪斗众匪，以身殉情。小说三条线索同时展开：一是三省通衢的水码头孔垅镇，各色人物竞相上演，也是土匪掠夺的对象；二是千里大别山藏龙卧虎，多股土匪盘剧，官匪猫捉鼠，土匪抢地盘，争山头；三是鄂东平原典型村落张家河，封建家族势力、农民长工与地主、地下党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