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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七种武器-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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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明白小侯爷的意思。”花四爷笑得象个弥勒佛:“办这一类的事,我们有经验。”
    “还有。”狄青麟道:“我听说如玉有个老客人,是这里的捕头。”
    “对。”花四爷的消息显然很灵通;“这个人性杨,叫杨铮。”
    “他是什么样的人?”
    “倒是条硬汉,也不太好惹,在六扇门里很有点儿名气。”
    “那么你就千万不要让杀了如玉的那个人落在他的手里。”
    “这一点,小侯爷已经用不着担心了。”
    “为什么?”
    “杨铮自己也有麻烦了。”花四爷眯着眼笑道:“连他自己恐怕都自身难保。”
    “他的麻烦不小?”
    “很不小。”花四爷说:“就算不把命送掉,最少也得吃上个十年八年的官司。”
    狄青麟笑了笑:“那就好极了。”
    他没有再问扬挣惹上的是什么麻烦,他一向不喜欢多管别人的事。
    花四爷自己却透露出一点;“这件事说起来也算狠巧,我们本来并不知道小侯爷要对付杨铮和如玉。”他说;“可是我们早就有计划对付他了。”
    狄青麟微笑。
    现在他已明白,杨铮的麻烦是在青龙会的精密计划下制造出来的。
    无论谁惹上这种麻烦,要想脱身都很不容易。
    狄青麟站起来,替花四爷也倒了杯酒,轻描淡写地问:“那天晚上我们在府上喝酒的时候,在席前赤着脚跳拓技舞的那位姑娘是谁?”
    “她叫小青,我已经把她带到这里来了。”他说:“我早就看出小侯爷看上她了。”
    狄青麟大笑:“花四爷,现在我才知道你为什么会发财,象你这种人不发财才是怪事。”
    小青的腰在扭动时就象一条蛇。
    小小的青蛇。
    夜更深,更静。吕素文却突然惊醒,从噩梦中惊醒。
    她梦见狄青麟的嘴里忽然长出了两颗獠牙,咬住了思思的脖子,吸她的血。
    她惊醒时杨铮还在沉睡。
    她忽然发现杨铮全身上下都是滚烫的,流着的却是冷汗。
    杨铮病了,而且病得很不轻。
    素文又吃惊又难受,慢慢地从床上爬起来,想去找块毛巾替杨挣擦汗。
    屋子没有点灯,她本来什么都看不见,可是看见窗子开了。
    淡淡的星光从窗外照进来,她忽然看见窗外站着一群人,有的人掌中有刀,有的人手里有箭。
    刀已出鞘,箭已在弦。
鲜红的指甲
    刀光在星光下闪动,利箭在弓弦上伸挺。
    吕素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因为她不知道,所以更害怕。
    好想去叫醒杨铮,又不想去叫醒他。
    ——他为什么偏偏要这时候生病?
    窗外的人并没有冲进来,可是门外已经有人在敲门了。
    吕素文又想去开门,又不敢去。
    敲门的声音越来越响,杨铮终于被吵醒,先看见吕素文充满惊惶恐怖的脸,又看见窗外的刀光。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从床上一跃而起,忽然发现自己的腿有些软,衣服都是湿淋淋的,一点力气都使不出。
    只不过他还是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个人高大威猛,满脸大胡子,眉毛浓得就象是两把泼风刀,看起来天生就象是个有权力的人。
    另外一个短小精悍,一双眼睛炯炯有光,看起来不但极有权,而且极精明。
    杨铮认得这些人。
    六扇门里的兄弟,怎么会不认得省府里的总捕头,以“精明老练,消息灵通”让黑道朋友人人都头痛的“鹰爪”赵正?
    “赵头儿,”杨铮问他:“三更半夜来找我干什么7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赵正还没有开口,这个浓眉虬髯的大汉已经先开口了。
    “想不到你居然还没有跑,”他冷笑着道:“你真有胆子。”
    “我为什么要跑?”
    赵正忽然叹了口气,拍了拍杨铮的肩。
    “老弟,你的事发了。”他不停地摇头叹气:“我真想不到,你一向是条好汉子,这次怎么击膂出这种事来?”
    “我做了什么事?”
    浓眉大汉又冷笑:“你还想装蒜?”
    他挥了挥手,外面就有四个人抬了个白木银鞘子走了进来,正是杨铮刚从倪八手上夺回来的镖银,每个鞘子里都装着四十只五十两重的元宝。
    杨铮还不懂这是怎么回事,浓眉大汉忽然又出手,拔出一柄金光闪闪的紫金刀,一刀砍下去,银鞘子立刻被劈开。
    银鞘子里居然没有银元宝,只有些破铜烂铁和石头。
    浓眉大汉厉声问杨铮:“你是在什么时候把银子掉包的?把银子藏到哪里去了?”
    杨铮又惊又怒;“九百个银鞘都被掉了包?你以为是我动的手脚?”
    赵正又叹了口气:“老弟,不是你是谁?”他说:“银子绝不会忽然变成废铁。”
    他又说:“倪八当然也有嫌疑,可借他已经被你杀了灭口,已经死无对证了。”
    ——杀人灭口,死无对证,这种话说得好凶狠。
    “你带去办案子的人都是你的好兄弟,而且每人都有一份,当然不会承认的。”赵正说:“老郑和小虎子是你最信任的人,你叫他们把银子带走,因为你相信他们绝不会出卖你。”
    赵正又说:“这两个人一有娇妻幼子,一个有老母在堂,就算想出卖你,他们也不敢。”
    杨铮忽然镇静了下来,什么话都不说,先回头告诉吕素文;“你先回去,我再来找你。”
    吕素文的全身上下都已变得冰冰冷冷,什么话也没有再说,垂着头走出去,走出门之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丁杨铮一眼,眼色中充满惶恐和忧心。
    她知道他一定不击膂出这种事的,可是她也知道,这种事就算跳到黄河里也很难洗得清。
    她在为他担心,只为他担心,丝毫不为自己。
    因为她还不知道她的情况比他更危险,还不知道现在已经有个人在等着要取她的命。
    一个把杀人当作砍瓜切菜般的狠人。
    秃子一向狠,又凶又冷又狠。
    他是花四爷的属下,现在已经得到花四爷的命令——在日出前去杀怡红院的如玉。杀了之后立刻远走高飞,五年里都不许在附近露面。
    花四爷除了给了他这个命令之外,还给了他一万两银票,已经足够他过五年舒服日子。
    在他说来,这是件小事。
    他向花四爷保证:“明天天亮的时候,那个婊子一定会躺在棺材里。”
    杨铮的心在刺痛。
    他明白吕素文对他的忧切关心,也舍不得让她走,但是她非走不可。
    因为他已经发现这件事绝不是容易解决的。
    ——如果你能知道一只老虎掉进猎人的陷阱时是什么感觉,你才能了解他此刻的感觉。
    他问那个浓眉虬髯的大汉:“阁下是不是‘中原’的总镖头宝马金刀王振飞?”
    “是。”
    “阁下是不是认定了这件案于是我做的?”
    “是。”
    杨铮沉默了很久,转过脸去问赵正:“连你也不相信我?”
    赵正又在叹息,“一百八十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干我们这一行的人,就算于一千年也嫌不来的。财帛动人心,这一点我很清楚。”他说;“我知道你一向是个出手很大方的人,也知道刚才那位姑娘是个价值很贵的红姑娘。”
    杨铮在听他说话,听到这里,忽然冲过去,挥拳猛击他的嘴。
    赵正往后跳,王振飞挥刀,门外又有人扑进来,一片混乱中,忽然听见—个人用一种极有威严的声音大声说;“你们全都给我住手!”
    一个白晰清秀、三十多岁的蓝衫人大步走进来,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瞪住他们:“谁也不许轻举妄动。”
    没有人再动。
    因为这个人就是这地方的父母官,进士出身的“老虎榜”知县,被老百姓称为“熊青天”的七品正堂熊晓庭。
    他是能吏,也是廉吏,他连夜赶到这里来,因为他对手下这个年轻人有份很特别的感情,那已经不是长官对下属的感情。
    “我相信杨铮绝不击膂这种事。”熊晓庭说:“如果赵班头怕对上面无法交待,本县可以用这七品前程来保他。”
    赵正立刻躬身打揖:“熊大人言重了。”
    他是府里派来的人,但是他对这位清廉正直强硬的七品知县,还不敢有丝毫无礼。
    “只不过这件案子还是要落在杨铮身上。”熊大人转向杨铮:“我给你十天期限,你若还不能破案,就连我也无法替你开脱了。”
    十天,只有十天。
    没有人证,没有线索,没有一点头绪,怎么能在十天之内破得了这件案子?
    天还没有亮,杨铮一个人躺在床上,只觉得四肢发软,嘴唇干裂,头脑浑浑沌沌,就象是被人塞了七八十斤垃圾进去。
    他恨自己,为什么要在这时候生病。
    他绝不能让自己这么样倒在床上,他一定要挣扎着爬起来。
    但是他滚烫的身子忽然又变为冰冷,冷得发拌,抖个不停。
    晕眩迷乱中,他好象看见莲姑走进了他的屋子,替他盖被,替他擦脸,拿着他的脸盆替他去井里打水,好象去了很久没有回来。
    他仿佛还听见了一声惨呼,那仿佛是莲姑的声音。
    此后,他就没有再看见过她。
    天亮了。
    秃子虽然一夜没有睡,却还是精神抖擞,因为这个世界上已经少了一个人,他身上却多了一万两银子。
    行装已备好,健马已上鞍,从此远走高飞,多么逍遥自在。
    他想不到花四爷居然会来,带着个小书僮一起来的,胖胖的脸上一团和气,只问他:“你是不是要走了?”
    “是。”秃子笑道,“四爷交给我办的只不过是小事一件,简直比吃白菜还容易。”
    “现在如玉已经躺在棺材里?”
    “她不在棺材里。”秃子说:“她在井里。”
    “哦?”
    “前天晚上她就不在怡红院了,幸好我还是找到了她。”秃子很得意:“前天晚上送她出去的车夫是个酒鬼,我只请他喝了几两酒,他就把她去的那个地方告诉了我,我当然不会找不到的。”
    花四爷微笑:“你倒真有点本事。”
    秃子更得意。
    “我赶去的时候,她正好从屋子里出来,到井边去打水,三更半夜谁都难免失足掉下井的,所以我一伸手,事情就办成了,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你办得很好。”花四爷说:“可惜还是有一点儿不太好。”
    “哪一点儿?”
    “你杀错了人!”花四爷道:“昨天晚上如玉已经回到怡红院,还陪我喝了两杯酒。”
    秃子怔住了。
    花四爷又笑了笑:“偶然杀错一两个人其实也没什么太大关系。”
    秃子也笑了。
    “当然没关系,今天我再去,这次保证绝不会再杀错。”
    “那么我就放心了。”花四爷带着微笑,吩咐他那个最多只有十五六岁的小书僮:“小叶子,你再替我送一千两银子给这位大哥。”
    小叶子长得眉清目秀,一脸讨人喜欢的样子,尤其是拿出银子送人的时候,更让人没法予不喜欢。
    秃子的眼睛就象花四爷一样眯了起来:“这位小哥长得真好。”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因为他只看见了小叶子拿银票的—只手。
    小叶子另外还有一只手,手里有一把刀。
    虽然是很短的一把刀,但是如果刺入一个人的要害,还是一样可以致命。
    小叶子轻轻松松地就把这柄短刀的刀锋送进秃子的腰眼里去。
    完全送了进去,连一分都不剩。
    象秃子这种人的死,才是真正不会有人关心的。
    因为他杀人。
    杀人的人,就难免会死在别人的刀下。
    —一—虽然有时是孩子手里的短刀,有时是仇人手里的凶刀,但是在最合理的情况下,通常还是刽子手掌中的钢刀。
    莲姑死了,死在井里。
    谁也想不到她是被人误杀而死的。
    她没有仇人,更不会被人仇杀,连她的父母都认为她是自己想不开而跳井的。
    于老先生夫妻当然不会把这种话在杨铮的面前说出来。
    杨铮已经病了,已经有了麻烦,老夫妻两个都不愿再伤他的心。
    他们甚至还请了位老郎中来替杨铮开了一帖药,可是等到他们把药煎好送去时,杨铮已经不见,只留下两锭银子和一张字条。
    “银子是留给莲姑办后事的,聊表我一点心意,这两天我恐怕要出远门,但是一定很快就会回来,请你们放心。”
    手里拿着银子和纸条,眼睛看着窗外萧索冷清的小院,一棵衰老的白杨树已经开始枯萎,一条黄狗蜷伏在墙角。
    老夫妻两个人慢慢地走出去,在树下两个石凳上面对面地坐下。
    看着一朵朵杨花飘落。
    他们没有流泪。
    他们已经无泪可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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