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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凉州往事-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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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了顿肉掰刀呀,
  小妹妹吃起来味道好。
  十二月的桃梅花正呀一年,
  粉蓬那个花轿子娶呀姑娘,
  娶了个才姑娘呀,
  小妹妹模样儿粉又俏。”
  刚刚唱完,拾草就看见,一只鹰打天上飞过来,飞到三野地她头上。拾草鹰鹰的叫着,手舞足蹈。山顶的三憨爷也看见了鹰,啊啊了两声,猛喊:“拾草,小心。”
  话还没落,盘旋着的鹰突然一个下扑,直直的,振着翅膀,就往拾草头上来。拾草吓得妈呀一声,刚要转身跑,那鹰,已到了眼前。
  那只叫做鹏的鹰定是把拾草当成了什么,过后人们都这么说,就连东沟的何大鹍,也认定鹰把拾草当成了什么。当成了什么呢,谁也说不出,但绝不是人!何大鹍说得很肯定,从没见过鹰扑一个活人的,莫非?何大鹍话说了一半,不说了,留下许多悬念,让人们去猜。于是,关于拾草的种种传说,就在沟里响了起来。来路一家子却没闲心听,叫做鹏的鹰虽说没把丫头拾草叼走,但它足足在三野地玩了半个时辰,不高不低,就在拾草头顶悬着,拾草啊啊的叫声中,鹰像是很兴奋,却又不直接袭击拾草,像是带着某种恶意,故意拿拾草开心。两只硕大的翅膀发出雷鸣般的彻响,震得拾草耳膜要烂。拾草那一天是经历了一场比死亡还骇人的劫难,直到三憨爷连滚带爬打山顶滚下来,滚到三野地,做出一副跟鹰豁命的架势,叫做鹏的鹰才像戏耍够了般,发出一股子嘲笑,振翅远去了。
  这时的拾草已昏了过去,三憨爷连嚎带叫地扑向拾草,掰过拾草的头,捧住拾草的脸,草呀草呀地叫,却发现,拾草早无半点人气。
  一个好端端的丫头,就因了一只鹰,成了这样。
  山坡上寂静无声,讲着的人和听着的人,全都一副表情:骇,恐,惊,然后是茫然,死了一般的窒息。
  细碎的风里,飘来一阵阵小桃梅:
  “七月的桃梅花七呀月七,
  天上的那个牛郞会呀织女,
  牛郞哥哥在河东呀,
  小妹妹织女在河西……”
  

凉州往事 第二十节(1)
日子转瞬即逝,七月很快过去,八月眼看着也要过去。水家大院越来越吃紧的味儿令每个人都将心提得高高的,说不准,哪天就会突然炸出个事儿。
  这吃紧的味儿还是来自战事,越来越多的消息从外面涌进来,有人说日本人已占了中国大半个河山,有人说日本人把国民党的军队快要灭完了,也有人说,是国共分裂给了小日本机会。
  战事越紧,关于药材的消息就越紧,水家大院的味儿也就越紧。
  惟一不吃紧的,就是水英英。七月到八月,水英英的身影突然活跃在药地里,这可是件新鲜事,就连水二爷,也被英英的变化惊住了。每每看见英英往地里去,他便打远处跑过来:“你到地里做什么,活是下人干的呀。”水英英不理自己的爹,照旧迈着步子,往地里走。地里的中药齐扑扑往高里蹿,蹿得英英心里痒痒,忍不住就跳进去,学着吴嫂的样,拔草或者为药施肥。一阵风儿吹来,绿浪连着绿浪,快要把她淹没了。英英的心被中药感染,也泛起了旺盛的绿。她开始认真地学做农活,像一个老实的庄稼人一样,把自己交给地。几天下来,她的脸黑了,太阳把那一片黑扩展到脖子里,谁望了也心疼,就她自己不心疼。有时,她的脚步也会溜到狼老鸦台,溜到刘喜财和拾粮后头。拾粮专注的样子吸引着她,嘴里咕叨咕叨的神秘劲儿也激发起她的好奇,她会冷不丁地问:“你咕叨什么呢,能不能大声点?”
  拾粮听见,会吓一个愣怔,等看清是三小姐,那张脸就会兀自红成一片。但他是决然不敢跟三小姐乱说话的,只能憨憨地笑笑。这一笑,就露出一口洁白的牙来。水英英还是头次发现,来自西沟的长工拾粮长一口漂亮的白牙。这口牙跟她家男人的迥然不同,不管是父亲水二爷还是弟弟宝儿,在她的记忆里,牙都是焦黄一片,跟烟熏的炕洞一个颜色。就是她的两个姐夫,牙也没这么白,更没这么好看。
  冲这口牙,水英英开始喜欢这个来自西沟的小长工。
  于是,心情好的时候,她也会主动走过去,问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比如西沟多少户人,都住什么样的房子?东沟英英是去过的,因为大姐在那里,对西沟,她就很陌生,只知道有这么一块地方,却不知这地方住着什么样的人。听了拾粮的回答,她才明白,原来东西二沟是不一样的,西沟住的,多是逃荒过来的穷人,整条沟里,人们都住着窑洞,房屋是想也不敢想的一个梦。
  “好好干,你要是真能把本事学下,我让爹给你盖一院房。”这一天,英英忽然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惊得走在前面的刘喜财都回过了目光。
  七月到八月,发生在三小姐英英身上的另一件事,就是她再也不跟副官仇家远横眉冷对了。不是说她跟仇家远恢复了以前的关系,没有,她只是想通了一件事,人家现在是副官,是帮她家挣银子来的,不是以前那个冒冒失失的淘气鬼,也不是二姐水二梅的小叔子,人家是西安城陆军长身边的红人,县长孔杰玺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这么一想,那个堵在心里的疙瘩就没了,真没了。再跟他相对时,目光就能坦然,心也坦然。
  坦然好。水英英最害怕自己不能坦然,现在居然做到了坦然。于是,她跟仇家远恢复了说笑,有时,还开一两句玩笑,但仅仅是一两句,开完她就走了,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留恋他。。 最好的txt下载网

凉州往事 第二十节(2)
九月头上,薄荷、益母草等中草药开始采割了,日子一下忙碌起来。偏在这时候,药师刘喜财老家带来口信,说他老母亲不行了,得赶紧回去料理后事。
  副官仇家远先是不答应,说:“正是忙的时候,你走了谁来操心收药晒药?”水二爷也是一样的话:“这忙活了半年多,你就不能顶到头啊?”
  “顶到头?我老娘都没命了,我还能顶到头?”药师刘喜财心里急着老娘,说话的口气就坏。
  水二爷干咳两声,心里尽管十二个不乐意,但也不能不让人家去守老娘,要不,人还生儿子做啥?
  商量来商量去,副官仇家远说:“去吧,你把收药的事跟曹药师多安顿安顿,你娘如果平安,就早点回。”说话间,掏出一张银票,道:“拿着,路途远,路上甭受罪。再者,你娘要是真的百年了,甭省钱,养儿一场,不能让老人家空着手走,发个大丧,也好……”副官仇家远忽然说不下去了,拧了下鼻子,不说了。
  水二爷也不好干打发,犹豫再三,跟管家老橛头说:“去翻翻,院里有啥派上用场的,多给点。”
  当夜无话,二天早起,一头青骡子驮着一条毛线口袋出了院,口袋里装得满当当的,拾粮牵着青骡子,边走边抽泣。药师刘喜财道:“抽啥抽,又不是不回来,看你这孬相,还想当药师哩。”
  “叔——”
  “给我把头抬起来,哭哭啼啼的,哪有个男人样?跟你安顿的话,记住了?”
  “记住了,叔。”
  “回去,用不着你送。”
  说完,一把夺过缰绳,拉土崖下,身子一跃,跳上青骡子,走了。
  拾粮痴痴地望着大草滩,直到喜财叔的影子全没了,才孤独地往狼老鸦台去。
  后晌下了地,天已麻黑,拾粮拖着乏累的身子走进院,猛就听水二爷喝:“来路家的,你来!”
  到了上院,水二爷不由分说啪啪就给了他两嘴巴:“你个混账,吃里爬外的东西,说,昨儿黑偷了啥?”
  拾粮被搧昏了头,半晌,黑着脑子问:“二爷,你说啥哩,拾粮不懂。”
  啪!又是一个。“还敢犟嘴?来人,给我绑起来打!”
  拴五子立马打墙角落里跳出来,手里拿着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将拾粮绑了。
  “你是好说哩还是歹说哩?”等绑好,水二爷又问。
  “二爷,拾粮真不知你老人家说啥哩。”这时候的拾粮已不再害怕,看眼前的景儿,院里好像出了啥紧要事,说不定跟喜财叔有关,喜财叔不会没走成吧?
  “给我打!看他嘴有多硬!”
  没容拾粮挣扎,拴五子的拳头已噼噼啪啪落下来,拴五子也真够狠,他的身子比拾粮壮很多,手上劲又大,劳作了一天的拾粮哪还能经住这样的打,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已躺在后院草棚里。立在眼前的是副官仇家远和曹药师几个。拾粮感到头又晕又胀,嘴里又干又苦,胸口发出一阵阵剧痛。“水——”他唤了一声。
  “想喝水是不?”说话的是曹药师。“说吧,娃,把你昨黑里干的事说出来,说出来就有水,还有肉拌汤。”
  拾粮忍住剧痛道:“曹叔,你让我说啥哩,昨黑,昨黑我啥也没干啊。”
  “没干?那你就好好躺着。”说完,曹药师就出去了,他看上去很生拾粮的气。
  副官仇家远摸了把拾粮的头,又摸摸他胸口,跟吴嫂说:“拿碗水给他喝。”吴嫂快快端来一碗水,等拾粮喝过,副官仇家远又问:“你真没干啥?” txt小说上传分享

凉州往事 第二十节(3)
“没,真没。”
  “好,我信你。”
  这话让在场的人感到意外,特别是拴五子。副官仇家远丢下众人,往上院去了。不多时,狗狗跑来说:“二爷发话了,让拾粮哥先吃碗饭。”
  水家大院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就连副官仇家远也不知晓,曹药师他们就更无从得知了。副官仇家远是在晌午时分听到水二爷的叫嚣声的,很厉,当时他在睡午觉。副官仇家远跳出屋子,水二爷的叫嚣一声连着一声响在院子里,中午时分的院子是很安静的,草滩也很安静,下地干活的人们午饭是在山上吃的,干粮就水萝卜,这样可以节省时间。仇家远侧耳听了一阵,意识到水二爷那边可能发生了啥事,但他没急着赶过去。急着赶过去不好,让人家多想,他扩了两下胸,回到自个屋里,坐等水二爷的召唤。
  直到后晌,拴五子都从古浪县城回来了,水二爷还是没唤他。看来,事情出的并不是太大,兴许水二爷做了个噩梦,一生没睡过午觉的水二爷近来居然尝试着睡起了午觉,可据仇家远的观察,他一次也没睡踏实。午觉不是每个人都能睡踏实的,在西安的时候,陆军长就从来睡不踏实,还骂:“老子来人世上一趟不容易,这午也睡晚也睡,岂不是把好好的光阴全给睡掉了?”还有,平阳川他父亲仇达诚也从来不睡午觉,父亲有句口头禅,说懒病都是睡出来的。仇家远正好相反,自从在西安跟着陆军长后,他就自动养成了午睡的习惯,不是他懒,关键是干他们这行,必须时时刻刻保持旺盛的精力。陆军长共有三个副官,仇家远是到陆军长身边最晚的,他的所有习惯,都是跟着另两位副官学的。
  仇家远正在乱想,就见拴五子让狗撵一般,慌慌张张往山岭上跑,不多时,管家老橛头还有吴嫂狗狗几个,上气不接下气地回到了院里。上院里闹腾了好久,才有人走进来说,二爷唤他。
  仇家远到了上院,水二爷并没告诉他发生了啥事,只说:“院里有了贼,他一件重要的物件不见了。”
  “啥时丢的?”
  “就昨黑。”
  仇家远哦了一声,不知怎么,突然联想到刘喜财,但很快又摇摇头。水二爷道:“仇副官,你是办过大事的,这贼,就在院里,你一定要帮我抓,现在就给我抓!”
  到底丢了什么?一连两天,副官仇家远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种种迹象表明,水二爷丢的,并不是啥值钱玩意,但,这东西,在水二爷心里很重要。
  拾粮已经三天没下地了,拴五子那顿暴打实在厉害,到今儿个浑身还疼得不能动弹。水二爷像是打消了对他的怀疑,还特意让狗狗留下,照管他。昨天夜黑,曹药师忽然来到草棚,在他身上揉捏一番,还拿热毛巾裹着草药,给他热敷了一阵,伤痛弱下去,但心的痛,却一天比一天猛。
  午后的斜阳洒满院落的时候,拾粮听见马厩里一阵响,心想定是三小姐回来了。拾粮挨打那天,三小姐水英英去了东沟,是大姐带信让她去的。果然,后院里响起山风的响鼻,那响鼻打得很亲切。这院里有二十几匹马,拾粮不用眼,拿耳一听,就能准确地听出是哪匹。尤其是山风和二爷的坐骑烈鹰,那声音真是特别,拾粮喜欢这两匹马,它们真是好马。
  等马厩里的声音消失后,拾粮原又闭上了眼,眼睛刚闭上,狗狗的脚步声就到了。狗狗端一碗萝卜拌面汤,要他吃。拾粮摇摇头,说吃不下。“吃不下也得吃,人是铁,饭是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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