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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新大秦帝国 第五部 铁血文明-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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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踽踽独行,悠悠沉思,嬴政的思绪飘向了远方。
    少年嬴政与王翦相识之时,王翦已经年近三十了。其时,王翦虽然还只是堪
    堪立起将旗的低爵千夫长,但其稳健清醒与独具一格的冷静处事,已教少年嬴政
    留下了极其深刻的记忆。后来,正是王翦与蒙恬这一双臂膀,扶持嬴政在最艰难
    的少年时期站稳了脚跟。十三岁的嬴政即位为秦王,曾经多次说过,将军足为我
    师也。于是,王翦的“秦王师”之名不胫而走。然则,嬴政与王翦蒙恬的患难情
    谊却也渐渐淡了。当然,与其说是淡了,毋宁说转化成了一种受君臣法度制约的
    同心共事者的相处。嬴政还记得,自己对王翦深具厚望,做太子时曾经将自己搜
    罗到的所有兵书都送给了王翦。正是这些兵书。使后来的王翦有了根本性的跃升
    ,由一个有丰厚实战阅历而又深具慧心悟性的低爵将军,变成了一个真正具有运
    筹大战之才华的名将。虽则如此,王翦的禀赋才华却始终如平静深沉的湖海,始
    终有一种持重沉稳的风貌,极少掀起张扬的波澜。即或在统帅幕府这样的专断场
    所,王翦也极少疾言厉色,以至所有的新锐将军们都敢于在王翦幕府气昂昂地叙
    说自己的战法主张,甚或与王翦多有争辩。与白起、李牧这般以统军刚严著称的
    名将相比,王翦多少显得有些木讷而不具威势,多少靠近燕国乐毅,却又少了乐
    毅那份贵胄名士的洒脱。与王翦对坐论事,嬴政时常有一种恍若面对老丞相王绾
    的错觉。因为,王翦论战事,从来不在战法上做备细的叙说辩驳,而只做大局大
    势之剖析评判,几乎与李斯尉缭等庙堂谋划大臣一般。自然,嬴政并没有因此而
    认为王翦大而无当。然则,嬴政敏锐地觉察到了王翦的一种心态:战场战法是将
    军幕府的话题,君王庙堂无须论及。嬴政则自认为尚算知兵,更认为,事前论及
    战法只能对战场统帅有利。故此,对王翦那种颇有君王只要交兵于将而不须干预
    战法之意味的方式,嬴政多少有些淡淡的不快。要李信申明灭楚战法,再征询王
    贲灭楚战法,嬴政之所以在灭楚之前务求战法方略清晰明确者,根源在此也。
    战国之世,拥有赫赫战功而如王翦风貌者,绝无仅有。
    然则,仔细想来,王翦却有一桩几乎可以称之为奇迹的最大的长处:自来打
    仗没有错失,没有明显的错令缺漏。与此同时,王翦也没有奇绝之战。尝有人言
    ,王翦无奇战。嬴政闻之,总是淡淡一笑。战场以战胜为本,奇与不奇何足道也。然则,嬴政也很清楚,所谓王翦无奇战者,其实说的是王翦才具平平而已。平
    心而论,此前的嬴政也多少是认同这种评判的。盖战国之世多奇才名将,兵家之
    谋略,战场之纵横无不大放光华,以至天下口碑对名将之评判几乎近于苛求。一
    战而没有使天下啧啧赞叹的奇绝运筹,名士聚会便没了争相议论的兴致,此战准
    定被认为平平,而统兵之将也必然被指为平庸。纵然战胜,时人亦皆归于天意运
    气之类。此风之下,楷模名将大有人在:大战之奇若白起,等量围困,一战聚歼
    ;救援之奇若孙膑,围魏救赵,开运动战之先河;奔袭之奇若司马错,千里越秦
    岭,轻兵下巴蜀;固守之奇若田单,六年守孤,火牛阵一举复国;伏击之奇如李
    牧,平野草原而能匿兵数十万,一举长驱匈奴;狙击之奇如赵奢,狭路相逢勇者
    胜,血战强敌而开败秦首战……凡此等等,王翦皆无。灭赵灭燕两场大战,都是
    耐心固守而谨慎求战,成则成矣,战法确实没有多少值得说叨的。老秦人尤喜谈
    兵论战,辄逢捷报无不争相传颂战胜之奇绝奥秘,而自王翦统兵,秦人相聚议论
    捷报便只有一句口赞了:“上将军又胜一战!”之后便没了话说。相映成趣者,
    年青的王贲一战而声誉鹊起,被老秦人津津乐道地终日挂在口边。究其实,在于
    王贲战法之奇使老秦人大觉酣畅淋漓:小战如平定韩乱,八路进兵眼花缭乱;奔
    袭战如飞骑袭楚国,迅捷如闪电,旬日下十城,堪称飞兵之最;大战如灭魏,以
    水为兵,五万人马灭大国,简直是蛇吞象!这些,王翦也没有。嬴政确信,王翦
    若是王贲,中原之战定然是另一种打法,肯定是胜,也肯定依然没有惊喜的浪花。
    然则,战场为何物?战争为何物?
    国家大争,为求奇绝而宁可败之,岂不大谬哉!
    自兵争问世,战场从来是双方大军为国家而一决胜负的角力场。此间之根本
    所在,是国家利害之得失,而非一将才华之毁誉。唯其如此,主将能以看似平淡
    无奇之方略而完胜敌国,宁非大幸哉!相对于邦国大计所需要的胜利,有否奇绝
    之战,实不足道也。毋宁说,奇绝之战因其求奇求绝,而必然具有不确定的风险
    ;平战而胜,则因不求奇绝而唯求战胜,必然具有确定的胜算。身为最为国家利
    害计的君王,是选择确定的胜算,还是选择不确定的风险,岂不明矣!冷静缜密
    而有兼思之胸襟,善于筹划盘根错节而多有意外变化之总体大战,此乃王翦之长
    也。抛开大国决战的深层根基,而过分看重战场谋划之奇绝华彩;此乃李信之短
    ,嬴政之失也。平心而论,将目下的秦国大将一个个数来,能统率举国之兵而吞
    灭最大楚国者,非王翦不能也。痛定思痛之后,即或是王贲,嬴政也不能放心了。毕竟,崇尚武安君白起的王贲尚未老辣,多少与李信更为相像一些……
    天降王翦与秦,何其大幸也!
    嬴政独不见兵家泰山,岂非大谬哉!
    李信大军南下之际,王翦上书请辞还乡了。本心而论,嬴政不当允准这位战
    功赫赫的老将军离开庙堂。然则,嬴政也很清楚,王翦请辞绝非是疑虑他这个秦
    王猜忌功臣,而是有着表里两层原因的。表征而言,王翦一则要以请辞之举申明
    绝不贪功之心,从而平息日渐复杂的朝野之议;再则是王贲声名鹊起,王翦要给
    新锐大将们留出功业余地;三则是王翦年逾花甲,连年战场辛劳有无暗疾亦未可
    知,该当颐养天年了。然则,真正的原因,是王翦与他这个秦王的灭楚歧见——
    如此大略被秦王轻慢,老夫何留哉!在这一点上,该说王翦有着战国名士之风—
    —合则留,不合则去。虽然,王翦的方式不是去国,而是还乡。而但凡战国君主
    ,只要还算得一个明君,对名士基于政见大略之分歧而离去是不能强求的。
    唯其如此,嬴政抚慰了王翦,却没有坚执挽留这位老将军。王贲很为父亲此
    举生气,南下之前上书秦王,深为父亲之举抱愧在心。嬴政回复了王贲,书简只
    有寥寥数语:“老将军之心,绝非疑忌本王也,将军何愧之有?灭楚之战有歧见
    ,老将军还乡大可见谅。战后就实论之,老将军自明也。”应该说,那时的嬴政
    尚算清楚一点:国事之歧见,只有被事实证实之后才能说得清楚,对王贲的“就
    实”二字,此之谓也。当时的嬴政相信,李信灭楚之后,只要真心敦请,老将军
    为国家计,定然还会回到庙堂。目下看来,敦请王翦是必须的了,只是,理由已
    经相反了。
    王车飞上频阳塬时,蒙毅追来了。
    朦胧星月之下,硕大的青铜王车刚刚在宽阔的郑国渠堤岸刹住,蒙毅便飞步
    到了车侧门前,捧着一个粗大的铜管道:“君上,频阳县令上书。”嬴政没有接
    书,直接道:“何事快说。”蒙毅道:“频阳县令禀报,王翦老将军夫人新丧…
    …”未及说完,嬴政已经跳下王车急问道:“几时报来消息?”蒙毅道:“昨日
    午后。”嬴政道:“如何处置了?”蒙毅道:“长史无以见君上,守在书房等候
    ,闻君上赶赴频阳,命我追来禀报。”嬴政皱着眉头道:“我问你频阳县令如何
    处置了?”蒙毅道:“老将军不举丧礼,不闻乡邻,不报官府。频阳县令不知如
    何应对,又心有不忍,遂上报请令定夺。”嬴政仰头望着冰冷亮蓝的夜空,良久
    默然,突兀道:“小高子,掌灯!”赵高答应一声,从车辕驭手位向后一倒身子
    一挺一缩便进了车厢,车内立即亮起了一盏铜人风灯。嬴政一大步跨近车厢,接
    过赵高递来的羊皮纸与蒙恬笔便写了起来,片刻写好交给赵高封管,转身对蒙毅
    道:“你来得正好,立即带这管书命回咸阳见驷车庶长,务必办妥此事。”蒙毅
    道:“君上身边无人,但有公事……”嬴政一摆手打断道:“先办此事。”说罢
    跨步上车脚下一跺,王车哗啷一声辚辚飞去了。
    晨曦时分,王车飞上了一片林木苍黄的山塬。
    朝阳之下,一条大水依山蜿蜒而去,水畔林木中依稀显出一片灰瓦屋顶。林
    外山坡是大片已经变得苍黄的草地,山坡后飘荡出一片弥漫河谷的炊烟。王车驶
    过一座白色小石桥,嬴政清晰地看见了桥下清澈的流水,看见了绿波荡漾之下密
    匝匝铺开的白色石头,不禁惊奇地噫了一声。车前赵高高声道:“君上,这叫白
    石川,水底全是白卵石,开郑国渠时我来过。”说话间王车已经过了白石川,沿
    着车马大道,片刻便到了那一大片因枝叶稀疏而开阔疏朗的白杨林边。嬴政一眼
    瞄见拐入树林的道口立着一柱白石。脚下一跺,王车便哗啷刹住了。嬴政下车端
    详,只见道口这柱白石上镌刻着四个斗大的红字——东乡美原,一条林间大道直
    通山麓,道中一座石坊遥遥在望。嬴政道:“小高子,将车停进林中等候,我走
    进去。”赵高连忙道:“车停好我追君上,得有个人传话。”嬴政道:“也好,
    你跟着来。”大踏步走进了林间大道。
    嬴政一路看来,生出了许多感慨。
    东乡这片依山傍水的塬坡开阔疏朗,然则连同林木草地房舍石坊在内,一切
    都显得粗简平易,远不及任何一个富商大贾的庄园,朴实得令人想不到这里竟是
    赫赫秦国上将军的家居之地。秦国自孝公商君变法后耕战立国,臣下的俸金岁入
    不下山东六国,若再加法定俸金之外的“功必重赏,战必厚恤”的种种岁入,但
    凡有功者都比山东六国的官员将士家境丰厚。譬如丞相府的一个主事属官,可在
    法定俸金之外依法分到一座四进大宅,几乎等同于齐国的中大夫。王翦此时已是
    开府上将军,大庶长爵位,距晋升侯爵一步之遥,仅其法定俸金,建造三座这样
    的美原庄园也绰绰有余。然则,王翦家居何以如此简朴?咸阳的上将军府邸,由
    于兼具开府处置军政要务之职能,占地两百余亩,主轴八进又挑四座偏庄,堪称
    大咸阳最为宏阔的府邸,比目下林中掩映的这片房屋不知壮美了几多。可王翦偏
    是特异,从来没有将上将军府邸真正当做过自己的家,家人族人也从来没有在那
    座府邸连续住过一年以上。灭赵大战开始后,若不是嬴政着意下令,王翦家人还
    是不会进咸阳。
    灭燕大军班师回来,嬴政不意听到一个消息:上将军府邸开始修葺了,很是
    华美舒适。嬴政高兴得大笑起来,立即下令给职掌王室财货的右府令,全数包揽
    上将军府修葺钱物,无计多少。李斯笑云:“居华府而缓战场之苦,老将军何见
    之晚也!”嬴政笑道:“长史猜度,老将军会否受王室之财?”李斯思忖片刻摇
    摇头:“难说。”嬴政道:“何谓难说?”李斯道:“论法度,王室右府钱物属
    国君用度,当算私财。今君上赏赐功臣不以国库财货,而以国君钱财,只怕老将
    军……还是难说。”嬴政思忖一阵也笑了:“是。难说。”后来得右府令禀报,
    上将军府非但爽快地接纳了财货,王翦老将军还嘟哝了一句,秦王抠掐得好紧也。嬴政闻之,不禁好一阵大笑。李斯也是笑语感慨:“啊呀呀,相交多年,今日
    方知老将军风趣也!”
    那时,嬴政也好,李斯也好,都没有想到所以如此的真实原因。而今嬴政明
    白了,那是未雨而绸缪。也就是说,从修葺上将军府邸着手,王翦便开始不显痕
    迹地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图谋享乐的老人,给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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