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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兰陵缭乱-第110章

小说: 兰陵缭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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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认命的闭上了双眼,带着绝望的神色,颤抖着等待死亡的到来。

    宇文邕的眼中微光一闪,做了一个手势。只见几名周军士兵上了前来,扬起大刀,逐个砍掉他们的头颅,然后,他们把无头的尸体一个一个推下城墙。

    一排俘虏被杀完,又有一排俘虏被推了上来。同样的没有一个人求饶。

    就在这时,城下传来了一阵低低的鲜卑语的歌声,隐隐约约飘进了宇文邕的耳中,他的心忽然狂乱的跳了起来,这个声音……他有些失神的望向了那戴着面具的年轻将军,心里微微一动,眼前却不知为何蓦的浮现出了很多年前草原上的光景。

    一瞬,只是一瞬而已。

    天是冷的,却冷不过歌声中沉沉的伤痛。众人先是震惊的望着唱歌的兰陵王,然后就听到斛律恒伽也低低跟着唱了起来,然后,一个,一个,又一个,好像受了感染一般,城下几乎所有的士兵们都在低低吟唱着这首歌谣,清越中带着沉重,激昂中夹杂着悲凉,有着金戈铁马的豪壮,又有着花落水流红的清愁,似诉凌云之志,似抒离别悲怆,那仿佛浸了泪的悲凉漫天遍地,仿佛是为同伴们送上的最后的挽歌。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万物都好象步入一个沉眠的空间。忽而高昂,忽而低吟,那歌声似乎把士兵们带领到遥远的古老年代,那时花香漫长,流光交错。花野上徐徐浮漾着阳光,既温柔,又似乎母亲用细嫩的手掌轻轻抚摩着自己的脸颊。心中无尽的伤痛仿佛都可以被歌声的奇妙安慰感所抚平。

    那些即将赴死的士兵们脸上的绝望渐渐消失,随之取代的却是一片平静和骄傲。

    虽然他们回不了家,可是,他们却是为了守护着自己的家人而死……这是他们的故土,是他们的家园,是他们誓死也不能失去的地方。

    宇文邕目光一转,看到身侧的宇文宪竟然也露出了一抹感动的神色,不由微微蹙起了眉,沉声道,“还不立刻照计划行动,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

    宇文宪一愣,赶紧示意手下将剩余的俘虏全都砍去了脑袋,然后用霹雳车把那一百多个血淋淋的人头抛向齐军队列。人头和石头就是不一样,落在地上,它们并不弹跳。滚了几滚,就不动了。

    齐军的步兵、骑兵在城下列阵,皆仰着头,默默注视着周人的举动。一种膨胀的无声的仇恨,即使在降临的暮色中,宇文邕也能深刻感受到。他不动声色的望向了那个人。

    明明是毫不掩饰的恨意与憎恶,流动在她身上却可以不动声色。

    没有色厉内苒的挣扎,她却叫他明白了原来憎恨还有这样一种表现方式……

    那样平静,却咄咄逼人的触目惊心。

    ……那种平静,比激烈的情感释放更凌厉峥嵘,更直接伤人。

    因为那样平静的深恨与愤怒,是高高在上不可压制的存在,气势磅礴凛冽不可侵夺,高标冷漠地覆盖下来,仿佛将他藐视无存。

    “立刻后撤!”长恭一声大喝掉转马头,她控制住自己的怒气,竭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但她清清楚楚的明白一件事,这一仗,她输了!

    “陛下,兰陵王他们就要回撤了。”宇文宪凑了过来,脸上却浮动着诡异的笑意,“不过,他们一定想不到柏谷那里……”

    “这一次,朕要他们全军覆没。”宇文邕冷冷地盯着那个身影,“到时你就按原计划带兵去追击他们。”

    “不过这兰陵王果然名不虚传,到时能不能活捉她,臣也确实没有把握。”宇文宪笑了笑,“不过,陛下,此人必定也是不会投降的。您真要活捉她吗?”

    宇文邕的眼中闪烁着令人难以捉摸的神色,似乎犹豫了一瞬,忽然拿起了旁边的弓箭,张弓搭箭,对着城下的一个人缓缓的拉开了弓弦。

    宇文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惊讶的发现皇上对准的目标竟然是……兰陵王!

    “陛下,您不是要活捉……”他的话刚说了一半,又看到皇上的手移动了一下,那支箭所指的方向已经对准了另一个人……齐军都尉斛律恒伽。

    锋利的三角箭头闪烁着幽幽的寒光,令人心惊胆战。
第三部 第96章 溃败
    长恭策马前行了几步,正要回头让身后恒伽跟上,忽然只见城墙上一道银光风驰电掣般冲着恒伽而去,顿时大惊失色,根本没有多想,一个纵身往后用尽全力将恒伽扯下了马,一起摔倒了地上……还没等恒伽反应过来,她已经整个人扑在了他的身上……

    在这个瞬间,她的脑袋里什么杂念也没有,唯一想到的就是……她不能,不能再允许,自己亲近的人被伤害。

    就在这一扯一拉的瞬间,那支箭已经扑的一声刺穿了她的铠甲,不偏不倚地扎在了她的腿上!殷红的鲜血从那里涌出,迅速蔓延开去……

    “长恭!”恒伽一个翻身起来,在看到她的伤口涌出的鲜血时,脸色白的好像死人一般,但他还是冷静地扯下了自己的衣服,手脚麻利的替她包扎了一下。这种箭是周人特制的尖锐带钩的三角尖头,所以把她的伤口撕扯的更大了,即使包扎住了,还是有鲜血往外涌,在寒冷的空气中,流出的血液很快变成了暗色。

    “长恭,这箭现在不能拔出来,不然你的血会流的更厉害,等到个安全的地方再拔,你先忍一下。”

    他的声音虽然还算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已经泄露了他此时难掩的极致心痛。

    “嗯,我知道。”长恭开始觉得中了箭的右腿不听使唤,接着,疼痛尖锐地开始了,为了不让恒迦担心,她只能死死咬着下唇忍住痛楚,强撑着翻身上了马,大喝了一声,“继续后撤!”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可是这个时候,就算流干了血,她也绝对不能倒下去!

    因为……她是兰陵王!

    “啪!”宇文宪惊讶的看到一向冷静的皇上居然折断了手中的弓,还以为是皇上为了没有射中目标而懊恼,于是忙劝慰道,“没想到这兰陵王居然会不顾自己性命救他,不过伤了兰陵王也好,到时捉起他来就更不费力了。”

    皇上什么也没说,只是无言地凝视着这一幕,那双狭长的眼睛,透明的瞳孔深处弥漫着让万物都要冻结的压迫感。

    宇文宪忽然发现,皇上那沉浸在阴影里的轮廓变得模糊了,深深浅浅,有一种忧郁的哀愁,然后彷佛漂浮着的面部线条慢慢地扭曲,显现出一个似乎是心痛又悲伤的复杂表情,然后,一闪即逝,又沉淀为了原来的面无表情。

    他惊讶的几乎要揉下眼睛,皇上刚才的表情……

    暮霭沉沉,朔风阵阵。

    广阔的天地好似一幅泼了墨的重彩画卷,笔意潦草,看不分明。

    长恭带着军队在路上策马飞驰,冷风翻卷旌旗的声音响得猛烈,她拽了拽衣领,不禁打了个寒噤。腿上的血似乎流得不是那么厉害了,可那剧痛却是一阵更胜一阵……眼看着前方就快到位于柏谷的戍站了,只要再忍耐一下……

    就在快要到达柏谷的时候,长恭忽然发现远处烈焰冲天,浓烟滚滚,显然是柏谷那里出了异常状况……她心知不妙,正要令大家往停下来,却见从那火光中,冲出了无数骑人马,俱是黑衣黑甲……

    “糟了,都是周人。”恒伽的脸色也是微变。

    “该死的……”她低低咒骂了一句,宇文邕居然趁着她们都去攻打宜阳,柏谷兵力空虚的时候乘虚而入,另外派兵占据了她们的营地!

    “长恭,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如果没有猜错,宇文邕一定还有后着。”恒伽挥剑插入了一个敌人的胸口,焦灼的目光掠过了她还在流血的伤口上。

    长恭点了点头,“不错,如果我是他,一定会……”她心知不妙,立刻下了撤兵的命令,如今柏谷被占,她们也只能继续往后退了。

    就在齐军准备继续回撤的时候,长恭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了滚滚而来的马蹄上,气势汹汹的呼喝声此起彼伏,她回头一看,顿时心里一沉,糟了,还是晚了,追兵这么快就到了!就在这么一恍神的瞬间,她立刻感觉有什么东西贴着耳边划了过去。定睛一看,却是枝狼牙箭!

    如果不是夜色浓重,这么近的距离必然已被射到。

    现在她们被前后围攻,就好像进了一只大袋子,两边一收紧,便断了她们突围而出的退路。两军迅速的纠缠在了一起,只见马蹄翻飞,戈矛交错,厮杀之声响彻云霄。

    还没从宜阳一役中缓过来的士兵们,本来已经又累又饿,如今又要开始一场恶战,难免体力上支撑不住,很快就落在了下风。

    长恭也因失血越来越多,而渐渐开始支持不住……整个局面已经不受控制……

    除了杀出重围,似乎已经无路可走。

    天空忽然下起了大雨,冲刷着冰冷的和未寒的尸体。地面的血水形成一股流动的红色雨泉,渐渐地漫过砂石,漫过树桩,漫过僵立在雨中的的马蹄,仿佛要流到世界尽头,淹没整个世界……

    长恭虽然还在奋力厮杀,但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她感觉自己好像掉进冰窖,冷得浑身直哆嗦……她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典型症状……不行了……她好像已经到了极限,恍惚中有一种全身的血已经流干的空虚感,当宇文宪一刀砍来的时候,她的身子一晃,竟差点摔下马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忽然觉得身子一轻,仿佛被谁扯了过去,然后听到了恒伽那熟悉的声音,“长恭,坐低身子!”

    “不行,我不能离开战场,我是主帅!”她立刻就明白了恒伽的用意,他想带着她单独突出重围!

    “别人我管不了,总之我不会让你死!”恒伽的态度难得的强硬起来,他有些狂乱的挥舞起长剑,在密密麻麻的敌人中斩开了一条血路,策马朝着前方飞奔而去。

    瓢泼一样的大雨还在倾泻而下,将一切都罩在了雨雾中,厮杀声已变得越来越遥远,前面虽然阴云密布,但他知道,跑得越远,她就多一份生还的希望。

    不错,这个世上有很多重要的东西,民族大义,国家存亡,义气,责任……但是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东西……比她更重要。

    在她扑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就算即刻为她而死也是值得。

    其他的东西离他太遥远,唯有她才是那么真实的在自己身边。所以,他只想抓住那离他最近的东西。他素来是个自私又现实的男人,现在……也是如此。

    也不知跑了多久,恒伽带着长恭来到了一处像是牧场的地方。牧场里只有孤零零的一户人家,看上去似乎冷冷清清的。他略略思索了一下,长恭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支撑下去了,必须尽快帮她拔出箭头止血,所以不能继续再往前了。这里是齐国的境内,这些人家都是齐人,为今之计,也只能在这里稍作停歇了。

    他连忙下了马,将长恭搀扶到了门口,顺手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少女出现在门边,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们。还没等恒迦说话,她已经一把将他们拉了进来,然后迅速的关上了门。

    “我听说前面在打仗呢,你们一定是在被敌人追赶,对不对?”少女转了转晶莹的眼珠,“不过不用担心,我们这里偏僻的很,那些周国蛮子一定不会到这里来。”

    恒伽倒也有些惊讶,“姑娘你……”

    少女的唇角轻轻一扬,眼中露出了骄傲的神色,“我认得你们的打扮,我的哥哥也是个士兵,你们都是我哥哥的同伴,我和我娘一定会帮你们的。”

    长恭心里一颤,脱口道,“你哥哥……”

    少女又笑了笑,“我哥哥在很久之前的洛阳金墉城一战就……不在了,不过我娘说,身为大齐男儿,能死在战场上,也是一种荣耀。”

    长恭只觉得胸口一阵酸涩涌来,夹杂着腿上的剧痛,脑中更是一片混沌。

    “这位将军受的伤不轻,要赶快将箭拔去才好。”一个成熟的女子声音从他们侧面传来,恒迦抬头望去,只见一位面貌清秀的中年女子正款款而来。

    恒伽望了一眼长恭,又望向了那位女子,“这位夫人怎么称呼?”

    “叫我林嫂好了。”

    恒伽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林嫂替我准备一些东西,越快越好。”

    屋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一轮弯月迫不及待地钻出了云层,向大地洒落银色的光芒。屋内,一丛微弱的烛火轻轻跳动着,恒伽拔出随身的匕首,在烛火上烫了烫,又轻轻扯出了一丝僵硬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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