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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寡人无疾-第3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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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这是油尽灯枯了!
  李兴闭着眼,伸手又探了一次脉,感觉比自己上一次摸到更差,原本就红了的眼睛几乎能沁出血来。
  “张太妃,这是我给他用过的方子。”
  他提起笔,在纸上写明了“金针截脉”假死之法的方法,之后他对他用过什么药,以及去年孟顺之不慎落水后风邪入体的症状,写了片刻之后,李兴擦了擦眼泪,将她递给张太妃。
  “他神智一直不是很清醒,所以我没有办法对症下药,我甚至不知道他哪里不舒服,只能靠辨正和猜测。”
  张茜眼睛里糊成一片,擦了三四下才勉强拿的稳那张纸,看到竟是“金针截脉”这种不常见的法子,虽然心中痛苦,可还是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看完之后,再见之后的病症,张茜嘶声说道:“他原本就生机断绝啦,全靠你用药吊着,现在已经完全丧失了神智,如同活死人一般,倒像是风痹到了最坏的时候。”
  她心中已经笃定师兄活不了,却又少了几分顾忌,从怀里自己取出一副细如牛毛的毫针来,只是犹豫了片刻,便将毫针尽数没入师兄头上的穴位之中。
  “您……您是要用霸道的法子让他醒过来?”
  李兴没见过这样的施针之法,“啊”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看着。
  张太妃却没有理他,针灸之后猛烈地拍了几下师兄的脖子,片刻之后,已经气若游丝的孟顺之竟真的睁开了眼睛。
  张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孟顺之,生怕错过了他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无论他变化如何,在她的心里,他总还是那个张家药园里笑的温柔的少年。
  “山楂,山楂……”
  睁开眼的孟顺之嘶哑着已经听不清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太妃,他甚至一直是不清楚的。”李兴担心张太妃为他的胡言乱语伤心,连忙解释,“他经常这样,有时候说的是药名,什么远志、当归的,有时候说的是山楂。”
  “是,我吃到山楂了,很好吃。”
  张茜却趴到了孟顺之枯瘦的身上,在他耳边轻轻说着。
  “就是很酸呐。”
  听到张茜的话,孟顺之眉眼弯起,静静地笑了。
  笑的那么温和,笑的那么令人熟悉。
  “陪我。”
  他说。
  张茜眼泪完全停止不住。
  “好,下辈子我陪你。”
  孟顺之微不可见地点点头,便安心地合上了眼睛。
  只余下屋子里李兴一声长嚎。
  “呜啊啊啊啊!”

☆、第259章 软脚?软脚?

  屋子里动静那么大,是个人都能听出里面发生了什么,尤其是李兴嚎的那一嗓子,让很多人身上一阵发凉,再看着满屋子里药渣满地、阴暗潮湿,越发觉得阴风森森,有夺门而逃的冲动。
  因为孟顺之是因“疫病”而死,按照代国律,是不能入土为安的,必须在僻静之处将尸身和随身之物用火焚烧、将灰烬掩埋,张太妃便以“看管处理疫情”的理由留在李兴住处,帮着料理丧事。
  空地上,张太妃看着裹着厚厚白布被架在柴堆上的师兄,含着泪将自己送他一程时穿过的衣衫也投入了火中。
  那脏衣被“污染”过,原本就是要烧掉的,张太妃觉得没办法给师兄立个衣冠冢,将自己的衣服烧给他也是好的。
  孟顺之的尸体火化了一天一夜才燃烧干净,张太妃不可能完全陪在师兄身边,第二天,他的尸身被李兴妥善埋葬之后,张太妃一颗心才算是完全放下了。
  李兴答应等有机会的时候,会偷偷把孟顺之的骨灰移入孟家集的墓穴中,将那具无名尸骨移出来,好享受人间的香火。
  托张太妃一闹的福,现在孟顺之有祭田有嗣子,就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要将张太妃送出来这么一回似的。
  只是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个人像是孟顺之这样,是有人先料理完了丧事和祭田,再来送终的吧。
  孟顺之的后事办完之后,张太妃便帮着李兴料理孟顺之的遗物,顺便看看他种的药草,又盘桓了几日。
  “你这些药草真是种的不错,趋阳的向阳,喜阴的在阴。”张太妃想起自己曾经得了师兄偷偷送过来的种子在冷宫里种药,心头一片惆怅。
  那些药和那些兔子,都已经付之一炬了。
  “前些日子院子里还有许多兔子,是他突然要养的。他脑子大部分时候糊涂,有时候稍微好一点,就要兔子、要种药,我就设法给他弄来。只是后来他病情越来越坏,我也没时间照顾那些满地乱拉的兔子,何况它们还爱乱啃我的药,我就就将它们都炖了,给他补了身子。”
  李兴脸上也满是怀念的表情。
  待他看到张太妃不知为何眼眶又红之后,连忙转移话题:“要是我继续养兔子就好了,那他老人家就会在院子里玩兔子,也不会跑出去掉到水塘里……”
  他心情有些低落。
  “水塘里根本没人,他说要救人,这癔症啊,哎……”
  张太妃的眼泪已经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
  李兴打了打自己的嘴,找了一个肯定不会错的话题:“真是的,我给您说这个干吗!对了张太妃,先前孟太医获罪之时,我收拾他的遗物扶灵还乡,也得了记载他一生医术大成的《诸病源候论》和一本《太医院方》,我这几年医术突飞猛进,便是得益于孟太医留下的这几本医书。”
  张太妃是天生的医者,闻言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哦?师兄还写了书?”
  “孟太医无亲无故,休沐、休息的时候又没什么消遣,一直在修纂医书。《太医院方》是历年来宫中和达官贵人们治疗的疑难杂症的病案,《诸病论》就杂了,有孟太医未入宫时在民间治疗疫病的医案,也有医治江湖人士的杂方,还有许多闻所未闻的相生相克之方,不全是药,也有毒。”
  李兴有些羞愧地说:“并非我想私吞这几本医书,而是《太医院方》关系到几位陛下和达官贵人们的身体状况,其中有不少阴私之事,他们肯定不想别人得知;而《诸病论》太杂,若是落在心术不正的人身上,怕是要拿来害人,我想了半天,就将它们匿了下来,没交上去。”
  他还有个私心没敢说,如果孟太医被定为谋逆,那所有的医书和信件等物都是要被烧掉或作为证物收走的,这样的经典被付之一炬或束之高阁都是极大的损失,当年扁鹊的青囊书便是如此。
  李兴见张太妃有兴趣,急匆匆地从屋角的柜子里搬出一大堆手抄本,每一本都被精心的装订过,看起来朴实厚重。
  张太妃怔怔地接过一本,轻轻打开,果然见到熟悉的字迹遍布整本抄本,而她拿的这一本说的是“虫”,张太妃从未见过专门写“虫”的医典,见猎心喜之下,竟入神地看完了一整本书。
  “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多虫会进入人身体之中,师兄还说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虫寄居,或在皮肤表面,或在内脏之中,或在血液之内,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张太妃轻颤着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脸上也会有肉眼看不到的虫子在啃皮屑。
  “我以前也不信,直到有一次我和孟太医出去义诊,从一家住在水边常年吃了青蛙的人家身体中取出了不少透明的线虫,我才知道这世上是有不少虫子会危害于人的。”
  李兴也突然起了兴致,翻到其中一页,“孟太医说,当年他曾去穷山恶水之间行医,去过巴蜀,探过崖州,当地有各种巫师,最善用蛊和瘴,其实有很多就是用虫和用毒的本事,弄的神神鬼鬼罢了。从那时起,他就对‘虫’注意起来,果然发现不少恶疾是跟‘虫’有关。”
  他指了指。
  “您看这里,还有这种‘血虫’,感染之后到了末期,病人极度消瘦。孟太医曾医治过好几个这样的病人,大多是住在水边,死亡之后破开腹部,脾脏大的出奇,腹中有水,孟太医曾经猜测过是水中有虫,附于人体,最终引起这种病。”
  “啊,你说的是腹水症。”张太妃显然对这个有所研究,“这病是恶疾,会传染,你们居然还去开腹!”
  “太医院也经常要去活民署帮忙传授医术啊。”李兴想起自己在太医院的时光,嘴角含笑:“那时候虽然辛苦又忙累,却让人快活的紧。我最喜欢的就是跟在孟太医身后去医治各种疑难杂症,每每见他将无知的病人训的连头都抬不起来时,我就老想着什么时候能像他那样就好了。”
  “胡说,师兄脾气很好的,最喜欢笑了。”
  张太妃瞪起眼睛。
  “一笑,还有两个酒窝。”
  “什么?您说孟太医脾气好?您去太医局打听打听,谁曾看过孟太医笑过……”
  李兴眼睛珠子瞪得比张太妃还大。
  “不被骂死已经是万幸!”
  张太妃面色微微发白,不知想到了什么,竟不发一言了。
  李兴心中暗暗恼火,刚要开口圆场,就听得门外有宫人通报:“太妃,我们该启程回宫了,宫中徐太妃送了信来,说陛下最近腹泻很是厉害,太医院里的太医们用了药后却一直不见好转,反反复复。几位太妃希望您能尽快回宫。”
  “腹泻?陛下身体甚好,饮食又情淡,怎会突然腹泻?”张太妃闻言立刻站了起身。
  “立刻启程回京,让车夫快马赶路吧。”
  “是,太妃娘娘。”
  少司命听闻立刻就走,松了口气。
  李兴听说张茜要走,手脚麻利的开始整理孟太医留下的所有医书。他和孟太医避居在这里这么多年,闲暇无事之时,他也学着孟太医一样抄书,这些书他都留有副本,此时整本给了张太妃,也算是给了她一些念想。
  果不其然,张太妃看到李兴送上的包裹,神色有些复杂,片刻之后,她看了眼李兴,叹气道:
  “你也算是我张门中人,你是我师兄的弟子,也就是我的师侄。之前是事出有因,之后再避居这里却是浪费了……”
  她命几个宫人接过他整理好的医书,幽幽道:“你随我入宫,跟着我继续学医吧。”
  李兴听到张太妃的话,不喜反惊,怯懦着说:“可是太,太妃,师侄虽然一直无妻无子,但,但并不想做宦官啊……”
  “什么宦官?”
  张太妃错愕,复又大笑。
  “你想到哪里去了!你跟我去太医局,每日我会去太医局教你们医术!”
  李兴听到这里,七上八下的心才算是又放回了胸腔里。能入后宫随时跟在太妃身后学医的男人便只有宦官,而李兴本来就是从太医院里辞官出来的,自是没想到还有能回去的一天,也无怪乎他会想歪。
  “现在太医局里的医官只想着升迁,对医术倒没有当年钻研,可谓是本末倒置。”张太妃面露不满:“一个小小的腹泻,竟然都无法让陛下医者仁心,我看你心肠还不错,又能守信,继承我家的衣钵也不算丢人。”
  李兴听闻能继承“杏林张家”的医脉,此时哪怕是当了宦官也认了,当下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对张太妃磕了九个响头:“如今寒舍简陋,无法全礼,他日一定补上,请师父原谅徒儿。”
  他已经三十岁的人了,在张太妃面前却乖顺的像个孩子。
  “起来起来,你要心术不正、为人不仁,我还是要将你逐出门墙的。”张太妃不爱这些虚礼:“赶快收拾东西,跟我走吧!”
  李兴得了这个机遇,哪里还有心思收拾什么东西,在衣柜里拿出一个不起眼的陶罐放入大大的药箱之中,再把孟太医的医书副本裹上一裹也塞在了药箱里,他钱柜里的铜钱倒是不多,大多是散碎的金银,用钱袋装了一袋,显然这几年行医也确实挣了不少钱财。
  除此之外,屋子里其他东西竟全不要了,门外那些种了满山满园的花花草草也没有再去管它。
  张太妃原本还以为他要把那些珍贵的草药采摘了,再妥善安排好屋子里所有东西的归处,可见他为了不耽误她的时间,什么都不做,只留了一封书信,心中又满意了几分。
  “徒儿的堂兄经常会来给徒儿送些东西,等他看了这封信就知道该怎么做了,这屋子里、后山的东西,以及松鹤堂今年的分红,就当他照顾我们多年的谢礼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药箱背在身上。
  “他老人家我也随身带着,他能离您近一点,想必也是高兴的。”
  听到李兴如此一说,张太妃才知道那陶罐里装的是什么,眼眶又红。
  “太妃娘娘,该走了。”
  宫人开始催促。
  “好,我们走了。”
  张太妃率先出屋,李兴跟着出了屋子,有些感慨地扫视了自己的屋子一眼,珍而重之地关上了房门。
  他从远方归来,以为要在此了却残生,却没想到无论何时他都受着孟太医的照拂,他心心念念的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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