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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叠墨-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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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桃夭

  安心过了几日,祁佑森身上大好,福生终于把从灿宜那里求来的东西拿给了他。祁佑森犹疑的瞧了瞧,却是一只小巧玲珑的胭脂盒子,并一幅画。
  他先将那胭脂盒拿在手里,左看右看,普普通通全无任何特别之处,至多也就是瓷盒做得精美了些。待他开了搭扣,打开一瞧,却发现里面盛的并非胭脂膏子,却是一块浅桃红的色墨。
  祁佑森怔了一怔,放下手里的釉彩小盒,又拿起桌上的画,展平了却是一丛清雅的君子兰,淡然墨油油生长着。再一仔细,右下并无落款,留了一抹空白。
  他愣愣的坐着,望着画出一回神,又拿起胭脂盒子瞧一会,反复再三,福生在一边不明就里的干着急,半晌,他却搁下手里的东西,浅浅的笑了。
  如同是笑开了心里的结。
  祁佑森一脸平静的微笑,却因为扯动了嘴角的伤,便又紧紧眉头敛一敛表情,望住福生,问道:“……灿宜都说什么了?”
  福生仍是放心不下,低声愣道:“……她说,她说你若明白的过来,便就明白了,无需人再言语相劝,若不明白,既是她劝也没用了……”
  祁佑森听了,眼神里略过些微温柔的光触,渐又淡下去,沉进心里,便成了敷心的良药。
  福生见他没说话,怯怯的问:“……少爷……灿宜小姐这……这却是个什么意思……?”
  少年抬手轻轻抚了抚脸上的痛处,然后拿起胭脂盒擎在光下瞧了瞧,笑着送到福生眼前,道:“这可是上次我吩咐你买给灿宜的那些?”
  福生接在手里仔细看了,略略点点头:“……大约……大约是其中一个罢……”
  祁佑森又拿回在手里,打开盖子,把里面换的那一枚色墨小心拿了出来,浅和着声道:“……她这是说,纵然胭脂盒子,徒有其表,也不妨拿来换一番清雅内涵,胭脂既可作墨,胭脂盒便可以做墨盒。”
  福生道:“……那又为何是色墨,不是碳墨……?”
  少年浅笑着舒一口气,沉声道:“……她一向顾虑的周全,既是颜色未改,这内涵换与不换,抉择在我。”随手把空盒子递给福生,又略微挑眉一笑:“将里面没掏干净的胭脂膏子给我洗涮干净,我倒要拿它当作墨盒来用一用。”
  福生接了,又指着画问:“……那这画呢……?”
  祁佑森看着落款的留白,叹口气:“……那幅荷花,已经不算我送的东西了。她既知道了,便也用这法子,是为让我送一丛君子兰给谦添罢,……就此,和好如初。”
  福生一听,咧着嘴摇头拍手的赞道:“真真宁小姐冰雪聪灵,她这一身的才情秉性,这一番和善心肠,谁比得上呢!”
  祁佑森小心翼翼的收起那画,因此刻略展一展表情就一脸痛楚,于是蹙了眉心里沉沉的一笑:“好一个‘若我明白了便也就明白了,不明白她也无法’,却叫我怎么甘心把这兰花送出去,就此退出呢……”
  福生听了心里亦沉了一沉,十分体谅少年内心因此而生的绵延的忧伤。
  祁佑森舒一口气,如同把心里所有不安都匿掩了回声,任凭它们在这一团闷涩的情绪里波折反复,五味杂陈。人,越是在需要从容释怀的时候,才越是不忍心松手。现下他几乎可以想见此后他的生命里低迷无色的一段时光,或许短暂,或许将连绵许多年。
  而这些纤远黯霭全无光色的时间,便是他给自己的机会。
  越早放开一些事,这段蔽遮光华的时日就越短暂。
  如今横亘在他面前的究竟是山是丘,关键的度量,其实正在他的心里。
  祁佑森松了心里第一个结,把画递给福生,笑道:“裱的好好的,拿回来给我落款。”见他一脸不放心的神色,便玩笑起来:“……你却这般苦着脸做什么?放心,我水性杨花,过了这村,找下个店就是了,比不得谦添,纵然生的风流倜傥,那温吞的性子却白白浪费了他上乘的皮相。好容易遇见灿宜,我怎么好硬生生捣兄弟的乱呢,成人之美,成人之美么。”
  福生见他少爷此刻才真真恢复了先时样子,一张苦脸也换颜笑面,乐嘻嘻道:“……这就好了,这就好了,少爷您终是想通了,我明天就把这画送出去,好早日拿给路少爷!”说完兴冲冲的退出去了。
  祁佑森却怔怔的在桌边坐了片刻,低头道:“……是啊,我怎么比得过谦添……”
  隔日上学,灿宜方进教室的门,便看见祁佑森扯了嘴角上的伤蹙了眉头冲她笑着。一脸又笑又疼的模样。
  “宁灿宜,”他冲她扁一扁嘴,挑着眉脚轻声笑道:“谢谢你。”
  这一句简短的问候里,包容了少年太多细微的情感,连同他好容易下定的对她就此放手的那点决心,一并沉进他的笑容。落上心头,却带了一丝若隐若觉的苦。
  灿宜循着他的口形,知道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便远远站在门边,也安然冲他莞尔微笑起来。
  进了四月,将是清明的时候,灿宜同她父亲预备上山祭一祭她母亲。
  宁逸白在书房里画完要祭的画,正落款,灿宜进屋瞧了两眼,突然想起什么,便走到一边坐在圆凳上,甜甜的笑起来,默背道:“……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瘗花铭。楼前绿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料峭春寒中酒,交加晓梦啼莺。西园日日扫林亭,依旧赏新晴。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惆怅双鸳不到,幽阶一夜苔生……”
  宁逸白听见便停了笔,也谦和的一笑:“来考我?”
  灿宜反手搭在身后,踮着脚踱过来,笑吟吟道:“也不知是谁,去年母亲祭日将到未到的时候,把这首风入松》工工整整誊了出来,拿石头压在她碑前的,亏得我上山坐了坐,又压牢了些,才没叫山风吹走。”又往她父亲身边凑了凑,玩笑着道:“……显见得爸爸不当着我面的时候,便不像平日里洒脱,竟也是个酸情的人呢!”
  宁逸白搁下笔:“去年祭日?”
  灿宜又回身走去坐在凳子上,拿一根食指挑拨着身前的头发道:“可不是去年。”因为那天路谦添向她表白,所以她记的自是十分清晰。
  宁逸白心里一沉,不禁脱口道:“……莫非……”
  灿宜问:“……莫非什么?”
  宁逸白回过神,松松的一笑,没再开口,又拾起笔继续补他的画。
  灿宜便也只当被自己发现了事实,她父亲没好意思的,于是也不再说什么,兀自趴在书房的椅子背上略坐一坐,也就回屋了。
  光是初春时节清然泛着冷色的光,风是此刻卷携了细微泥土芬香的风,而天空是亘世不变高远辽畅冲扩了人心的天空。
  有个少年一袭白衣,站在她眼前。
  路谦添拜访宁逸白完毕,灿宜送他出门去,他站在门口盈了一脸和和的笑意,说道:“去年开春,我在这里头一次遇见你。”
  灿宜听了一怔,继而也笑起来:“怎么?”
  少年低下头抿着嘴一笑:“没怎么。”
  她便道个别:“快走吧,我进去了。”
  反身的一瞬间,路谦添突然拉住她,站定了扬眉笑道:“明天校假,吃过午饭你到山谷来。”
  灿宜听了不知他要做什么,便问:“为什么要去山……”
  “你来了自然就知道了。”不待她说完,少年勾起一抹神神秘秘的微笑,道个别兀自钻进车里走了。
  于是次日,遵了他的约,灿宜中午过后便去了山谷。
  将将走到山脚下,见洒了一地细碎的桃花,满满当当沿着山路向前而去。
  灿宜满心惊喜,便随了这一片芳华灼灼的指引,跟着一步步崎岖而上。行至岔路,连篇粉红向着一边倾洒,于是她便择了左边的细路,继续前行。
  偶尔微风吹来满身凉意,脚边成片的桃花便悠然飞高,抚上她的裙裾,她的袖襟,她的头发和面孔。粘连给她一身婉转不尽的桃粉色光芒。如同慢行在洋洋洒洒了整片山麓的桃花雪里,缤纷而优扬。
  她突然害怕细风吹散了他留给她的路标,于是加快脚步随着飞扬一天的桃红向前跑去,满心满脸的笑容。
  少年此番送给她的成千上万朵桃花,恣意盎然满满当当的开在半空,却把根须深深的盘结进她的心里去。
  连天的桃红色,终将她带到山顶。冬日满眼皑皑的雪景里,他借以为她造雪的那颗参天古树,硕壮蔓蔓的枝桠上却挂了一幅空空如也的画卷,随风飘摇。
  灿宜惊诧的站了半晌,走上前去,却仍不见少年。她四下一打量,发现往日常常坐于其上的那厥山石,现今稳稳当当的摆了一方条几同一个蒲团。她便踮脚取了那尺白卷下来,攀上山石坐下来一瞧,几子上自是搁了墨盒毛笔和镇纸,正诧异间,抬眼方注意到山谷对面。
  远远看去,那边低处的山石上,白衣的少年同样安然盘坐在条几前,隔了满山清幽的水色雾霭,仿佛冲她和和一笑,提笔作起画来。
  于是灿宜明了了他的用意,亦将画纸平整的铺在桌上,以镇纸压住,风中研磨,调水,提笔,试色。蘸了满满浓重的墨色,将远处的少年连同一山一水,以及漫天遍野分也分不清的翩翩桃花和谷底悠悠荡荡婉转沉浮的山蝴蝶,一并画进画里。充溢了她的心。
  他停下笔。她也停下笔。
  路谦添绕道跑上山顶,站在风口子上停下脚步,衬衣里鼓了满满的风,衣领和卷起的袖脚翻飞在桃花风里。
  他是高挑英气而温润如玉的谦谦少年,此刻却意气风发,扬眉抬手,将手里的的画卷高高擎过额头。和和的笑着,满是骄傲的松开修长漂亮的手指。
  手底的画纸徐徐卷开,如同和着清澈婉扬的弦乐声,烙进灿宜的眼睛里。
  软粉色的褂子,黑色的裙子。裙裾飞扬在风色里。
  少年正是把一年前山谷中的所见,由心底具化在了眼前的白卷上。笔下的灿宜同先时的形容丝毫不差,在苍绵而辽远的天际与脚下的繁复锦致交接的那一条细长逶迤的线上,静静的散发芬芳。
  灿宜不知不觉间溢了满眼的水色,怔怔的站在那里望着他。
  少年走上前来,和声笑道:“……你该是很喜(…提供下载)欢罢。”见她低下头去揉眼睛,又道:“喜(…提供下载)欢的说不出话来了?”
  隔了半晌,灿宜方抬起头来,塌心的笑了。
  此刻他们心里都澄然明了,言语什么的,已经不需要了。
  灿宜笑着叹道:“你此番闹这么大动静,生生折了今年多少桃子呢。”

  【39】计划

  腐草化为萤,土润溽暑,大雨时行。
  眼前既是大暑,太阳刺啦啦的把世界炽了个火热,却接连许多天闷不下雨来。
  遇上这般燥热时节,自然连人也难保不随着烦闷一番,更何况是原本就生生压了许多犹疑愁绪在心里的。譬如乔思苏。隔天便是她生日,然而今番作生日,她却如何也抬不起兴致来。
  左思右想,不过是为她父亲的那一段迷胧的情史罢了。
  从那次她将苏仪和她父亲明确的关联起来之后,便无法摆脱这段原不该她知晓的过往,仿佛着了什么难缠的魇,魇住了自己的心思,不肯松手。
  闷在心里这许久,左右终于算策划得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既然宁灿宜同苏仪是母女两个,她二人长的又八九分相似,便让她在这生日宴上稍稍露个脸,以探探自己父亲母亲的眼风就是。
  眼下想得了大概的计划,就必得再好生周详周详。显见得乔思苏也考虑的到,以她同灿宜的交情来看,须知灿宜没有那么容易赴她的邀的,即便她立刻摆出一张对二人前番恶交追悔莫及的面孔来,也不甚现实。
  想来想去,也只有暂时借一借路谦添的名号了。
  纵然他不会让灿宜出席,不过只要在开宴之前瞒过他去,料想灿宜在众人面前现身的时候,他便也干涉不及了。
  于是乔思苏忖度用词,写好一封信函,直到她生日那天下午,即将开宴了,才喊来她贴身的丫头道:“把这个给宁灿宜送过去,你只跟她说我真心实意给她陪个不是,她看了信,大约就肯应承下了。”
  灿宜因为同莫觉去他大学里转了一下午,回来的颇晚,在门口瞧见汽车,还以为是路谦添,当着莫觉的面没好意思的,莫觉正要开她的玩笑,却见车里下来一个丫头。
  那丫头款款的端着做派,笑道:“许久不见了,宁小姐。”
  灿宜见了她,十分的提不起兴致,前番其言语上三三两两的那点子得罪,她也无心耿耿于怀了,便简略的点一点头,也没开口。
  那丫头拿眼睛瞟一瞟莫觉,有话却难以开口的模样。
  莫觉因体察到灿宜的情绪,知道她已经算是个非(…提供下载…)常宽心的姑娘,眼下对来人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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