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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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光一闪，血光四溅。
　　芑焃的左手还握在四界王手中，而他本人已经晕过去，倒在李生的怀中。
　　四家的人还没反映过来，郑爽迅速打开光轮的结界，灵力强烈的爆炸之后，三个人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上。
　　芑焃的情况时好时坏，李生不眠不休守了他五天，最后决定到无象山夺取华水珠。郑爽阻止不了，留下来守护芑焃。就在要将消息化为青色的虹传递出去时，看见芑焃站在自己后面。
　　郑爽皱起眉头，觉得胸口血气翻涌。他看到前世的自己轻易的制伏了重伤的芑焃，将他交给了四界王。他又成了英雄，于是他看见自己跪在四界王的面前，请求留下李生的性命。
　　但是李生还是被抓到了四望海，据说因为他杀死了南家的族长善，夺取了华水珠。

　　郑爽赶到四望海的时候，只看到李生被断头封魂的一幕。
　　前世与今生交叠在一起，血一样的事实，只能用血来浇灌。
　　郑爽大口吐出白色血，他终于知道为甚麽李生和长老这一世如此担心他会吐血而亡。
　　外面的夜色，天边的星星，没有一个不是孤单的。
　　闭上眼睛，转生后的每一世自动流入脑中。
　　每一世，他都不记得前世这些惊心动魄，他只知道他要找到一个人。于是，每次都是他先遇到李生，李生的模样已经像个凡世的人，除了灵力之外，已经没有族长的威仪，更像住在大学宿舍隔壁的学长。
　　郑爽一次又一次的看着自己爱上这个人，但是他的眼睛永远看着遥远的地方。对李生而言，他只是一个责任。责任。。。最初的时候，至少还是朋友。
　　现在只是责任。
　　四界王销毁了所有的记忆，对于神来说，推翻一个错误，易如反掌。那是时间与空间的魔法，那是遗湖的水掩盖的裂痕。
　　郑爽摇摇头，看到了数次自己在继位前吐血而亡。他无声的笑了，这一次，可会呢？他已经吐了很多血，可是他抑制不住的拿起墙上的刀，向自己脖子上狠狠砍去！
　　血又温暖的流了出来。
　　郑爽的刀定住了。
　　〃你死了，又有甚麽意思呢？〃卓紊脸色有些白，他的手腕卡住了刀刃，鲜红的血混杂在白色的血液中。
　　赤者愈烈，白者愈寒。
　　郑爽跌坐在地上，觉得头晕。
　　善夺过他手里的刀：〃李生被两次修改了记忆，所以他有责任还给南家一个族长，还给南家一颗华水珠。〃
　　〃对于东家。。。那是太过复杂的事情，他不喜欢去想。〃卓紊给自己止了血。
　　〃我做了最可恨的事，做了最丑恶的事，做了最无耻的事。。。〃郑爽喃喃低语。
　　善看他一眼：〃以死谢罪？有点儿新鲜的行不行？〃
　　郑爽想说甚麽，但没有力气。
　　卓紊拍拍他的肩膀：〃你知道的，我不想打听，但是李生不可能希望你出事。〃
　　郑爽没有说话，他如同死了无数次一般，疲倦的合上眼睛。
　　〃应该没事。〃卓紊扶他到床上躺下。
　　善替郑爽注入了些灵力：〃灵力耗损太多而已。〃
　　〃前世他就是这个样子，这回个性倒是变得恶劣了。。。〃卓紊抓抓头，〃可是有甚麽，还是不肯说。〃
　　〃李生不也是这个样子？〃善笑笑，〃难怪他们会是朋友。〃
　　朋友。。。麽。。。
　　郑爽模糊的眼角，看到窗外最深的夜已经过去，天边有了微亮的色泽。
　　今天，他没有死，死的是〃郑爽〃，活下来的，是〃明〃。


　　26　死

　　死是甚麽。
　　没有了心跳，没有了呼吸，没有了思维，没有了在这个世界的一切。
　　无论是生物学上划分的死亡……肉体和大脑的死亡，还是我们扩大外沿的广义死亡……包括心灵思维的死亡，它都是对我们生命逻辑上的否定。
　　在生死之间有一道如此宽广的濠沟，我们永远无法超越，任凭你如何努力。
　　为甚麽会死。
　　最容易想到的是疾病，但疾病不过是生命放肆不羁的一种形态，疾病也不能扼杀人的七情六欲。因此在某个层面上，肉体、爱情和死亡，这三者只是一个东西。因为肉体意味着疾病和纵欲，是它促成了死亡。爱情和死亡都与肉体有关，它们的恐怖之处或巨大魅力也就在这里。
　　由此，死亡一方面成为一种臭名昭彰的东西，成为一种叫人脸红的无耻的东西。另一方面，却成为一种十分神圣和庄严的力量。因为死亡就成为历史，就成为虔诚，就成为神圣。
　　所以我们说，死者为大。
　　一死天下太平，一死无事烦心。
　　但是没人说得清死后去了哪里，对未知的恐惧催生了宗教。
　　宗教总是试图解决这个问题，但从来没有叫所有人信服。不过这并不妨碍人们继续相信它，因为它无意中完成了另一个重要的任务，减轻恐惧焦躁的压力。
　　至少宗教精神下，死后总有去处，我们不会怕得失魂落魄，寝食难安。
　　宗教让我们暂时与死亡和平共处，同时让我们相信，死是人生道路上隐隐绰绰的伙伴，永远比我们先达到终点，并且耐心的静静等待我们赶上它的那一天。

　　李生其实早就醒了，但他不想张开眼睛。因为闭上眼睛迎接黑暗的感觉，让他能模糊的触摸到死亡的面具。
　　他不会老，也不会死。能近距离的感受死亡，多麽激动人心。
　　但是有人走了进来，淡淡的葶苈香飘进鼻端：〃醒了就起来。〃
　　李生一动不动的躺着：〃我不想起来。〃
　　〃为甚麽？〃
　　李生闭着眼睛伸手抚摸自己的脖子：〃怕是梦。。。醒过来就甚麽都没有了。〃
　　〃梦见甚麽？〃
　　〃梦见你回到我身边。。。〃
　　嘴唇被温柔的堵住了，只是停留在唇间的一个吻：〃我回来了。〃
　　李生仍然闭着眼睛，伸手抚摸搁在自己胸膛上的脸颊：〃这次我等的真的很久。。。〃
　　〃为甚麽不来找我呢？〃
　　〃我只知道自己似乎是在寻找甚麽，但是具体的又想不起来。〃李生亲吻他的头发，〃而且，我似乎总是很悲哀，因为我觉得寻找的那个东西，不管我怎样等，还是回不来了。。。〃
　　〃那麽现在在你面前的是谁呢？〃葶苈的芬芳缓缓的流淌在空气中，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却又有些异样的陌生。
　　〃芑焃，不用欺骗自己，你我都知道回不去了。〃李生终于张开眼睛，看见眼前黑色的眸子里自己一头银发，嘴角翘起来，眼睛里有些疲倦，也有些哀伤。而面前的这个人，黑色的头发，洁白的皮肤，眼神还是倔强而美好。
　　李生就这样看着他，突然笑起来：〃芑焃，你瘦了。〃
　　芑焃突地立起身来：〃李生，我很失望。〃
　　〃如果我应该道歉的话，对不起。〃
　　〃为甚麽不来救我？〃
　　〃之前我能力不够，之后我能力也不够。〃李生坐起来，拉拉松软的长衫，〃多谢你的衣服。〃
　　芑焃叹口气：〃以前你绝对不会说自己能力不够之类的话。〃
　　〃总会变的。。。〃李生幽幽的叹口气，〃我连相貌都不会变了，要是连心也不会变，还有甚麽意思？〃
　　〃你不想解释麽？〃芑焃盯着他的眼睛。
　　〃不，没有必要。〃李生抚摸着自己的眼眉，它正不受自己控制的往上挑。
　　〃。。。〃芑焃表情阴郁的看他半晌，突然指着门口道，〃滚！〃
　　李生就站起来，往门口慢慢的走，快到门口的时候，他没有回头：〃芑焃，最好不要再练寒炼咒了。。。〃
　　〃与你无关。〃
　　听到破空的风声，李生没有闪避，正想转过头去，赤红的灵力已经快速的移动过来，在他周身划下了浅痕。
　　表皮没有出血，没有受伤，灵力精确的在皮肤表层留下了白色的划痕。李生没有来得及说话，已经听到骨头裂开的声音。
　　蓝色的鲜血顺着喉咙缓缓的翻涌，李生在它出口之前忍了下来。
　　〃恭喜你。〃李生的表情很平淡，出口的语气也很淡然。
　　芑焃面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最终只是嘴角一扯：〃你。。。知道了？〃
　　〃前世你一直装作不懂法术，其实你是个灵力高手。〃李生轻轻的笑，〃没有人能那麽快的吸收灵珠的法力，所以一开始你会装作承受不了昏过去，但是你醒得太快。〃李生摇摇头，〃卓紊提醒过我，但我以为是我的法术提高了，可以让你更快吸收灵力。。。不过转生之后，你的进步叫人刮目相看。当然，‘大妖怪'不是浪得虚名。。。〃
　　〃基本上是正确的，除了。。。我不是转生。〃芑焃拉拉头发。
　　〃四界王并没有处死你，是麽？〃李生点点头。
　　〃砍下我的手，失去那麽一点血，并不会要我的命。〃卓紊笑笑，洁白的牙齿映衬着黑色的头发与红润的嘴唇，〃不过那时你怀着的必死决心伤到了我的本原。〃
　　李生哦了一声：〃你和四界王原本就是一伙儿的。。。这我倒真没有想到。〃
　　〃各取所需罢了。〃芑焃咬着下唇，〃毕竟，遇到你，或是你向清心莲许愿都不在计划内。〃
　　李生抚着胸口，缓缓的顺气，觉得心口舒畅不少，才捉狎的笑笑：〃应该说，没有想到我会和你超越友情。〃
　　芑焃脸上一红，随后死灰：〃我并没有做错。〃
　　〃其实我也只是一知半解罢了。〃李生索性坐下来，〃四界创世的秘密，前世我只参透一半。究竟四界王想干甚麽呢？杀死我们几个族长并没有好处。〃
　　〃神族与这个世界一同诞生，创造这个世界的万物，在与世界融合的过程中，神族纯粹的血统被逐渐稀释，为了保持神族优势的地位，正统的宗族将其他各支转变为四家的前身，赋予其不同的能力，镇守一方。。。〃芑焃舒口气，〃这是前世我们在逃亡中知道的。〃
　　〃当时还是你提醒我要去各家的圣地看看，才让我无意中发现的。〃李生笑笑，〃当然，这个无意。。。也许是你精心设计的吧。。。〃
　　芑焃耸耸肩：〃本来就是一族，不过因为血统亲疏而造成巨大差异，这引起创世女神的不满，她妄图恢复原存的状态，但是失败。。。所谓遗湖的眼泪，不过是她最后法力的凝结。〃
　　〃倒是与传说不同。〃李生抓抓头。
　　〃所谓传说，不过是一个方便的工具。〃芑焃眼中寒光一闪，〃可谁也没有想到她居然利用神族对她将死时最后的疏忽，化出了清心莲。〃
　　〃原来我在遗湖看见你，是因为北家的秘密任务就是捕捉清心莲。〃李生呵呵的笑，压制着胸口再度沸腾的血气，〃不是偶然阿。。。〃
　　〃你去遗湖就是偶然，当然，最初我以为你去那里，只是因为红刃的指引。〃芑焃耸耸肩。
　　〃红刃是我父亲的血。。。这麽说，我父亲也不是传说中死在北家族长的手上喽？〃
　　〃断头封魂是高级的法术，一旦使用就会暴露北家的身份。〃芑焃深吸口气，〃四界王的确狠心。〃
　　〃我父亲知道了甚麽？〃李生慢慢的凝结着灵力，面上纹丝不动。
　　芑焃低下头来想一想，笑道：〃他具体知道多少我也不懂，但是北家的族长并没有杀他，也许是因为他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吧。。。〃
　　〃难怪四界王出手帮你们。。。如果说东家是神族的仆人，那麽北家，就是神的。。。〃李生喉咙动了动，没有说话。
　　〃北家，是神最信任的一支，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它是离神族最远的一家。〃芑焃笑笑，〃永远不要从表面去看待事物。如同除了神族和北家族长之外，没有人知道西家世创世女神的后裔。〃
　　〃受教。〃李生苦笑一声，〃难怪那个八婆老找我麻烦。〃却又转转眼珠，〃那麽卓紊呢？他并不知道这些，你抓住他，也是四界王的授意？〃
　　〃是的，红刃知道的多数是你父亲的记忆，但是因为北家与四界王的干预，能想起的也不多。〃
　　李生长长的叹口气：〃我以前老说他和郑爽傻，看来最傻的是我。〃
　　芑焃眯眯眼睛：〃这也不能怪你，谁想得到呢？〃
　　〃神族的消亡，真的是因为过分追求纯粹麽？〃
　　〃当然，但是创世女神预言神族的灭亡也会成真，四界王最多还活一两百年，那时候神族就会成为历史，为了避免这一结果，四界王已经决定在四家中复兴神族。〃
　　〃所以我们这一辈才会发生这麽多事。。。每一个人都在潜意识里接受了神族的暗示，成为每一家历史上最与众不同的候选人。。。〃李生哈哈大笑，〃天才这种东西，原来就是这样。〃
　　〃但西家的你，本该是最有希望的，可惜你越大越背离最初的设定，反而像创世女神希望的那样，具有破坏原有秩序的强大能力和挑战权威的心灵。〃
　　〃我只是懒，也不喜欢想太多。。。〃李生摇摇头，〃我没想到的是，四界王一开始就想我死。〃
　　〃不合格的就是失败的作品，四界王那麽骄傲，根本不会允许世界往他不能掌控的方向发展。〃芑焃看他一眼，〃所以。。。〃
　　〃不过，我终究出乎了他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