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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宠文结局之后-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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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嵇庭一笑,跪身道:“启禀皇后,奴潜于国公府内,不惜委身于阮国公,假作龙阳,距今已有半年之久,为的就是收集国公夫人更多罪证。奴在往常闲时,也寻到了不少同病相怜之人,奴怀里有一封信,信上签的是诸人之名姓,均是大家用自己的指肚血写就,断然不敢作假。”
    “委身”、“假作龙阳”等字眼,震得这位娇娇宠后颜色大变,一时忘言,只顾得紧紧握着身边男人的手。她握得那般用力,只勒得傅辛手上发红,十分不适。而这一回,他未曾微笑着回握住她,安抚于她,阮宜爱只见他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便沉声说了松开两个字。
    随后傅辛又说了什么,阮宜爱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全然不曾听入心间。她的泪儿不断地流,面上神情甚是凄凄哀哀,却只微抿着唇,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地冷,汴京中的人上街之时,因大多穿得还是丝麻织就的衣裳,无钱购棉,都窝肩耸背地走,哆哆嗦嗦,战战兢兢,冻得不成样子。相比之下,流珠穿着棉衣,虽暖和不少,但也觉得分外寒冷。
    这一天,又是正月十五,元宵灯会。按着往年那般,官家在城楼上赐下金瓴酒来,引得不少百姓都挤挤挨挨地往那边凑去,争先恐后地讨酒喝。瑞安还如去年一般,想要尝尝那美酒,直说散馆里许多儿郎都曾饮过,据说喝了便能长高个儿。流珠却还是不乐意带他去,哄了又哄,总算是哄得瑞安往反方向走去。
    这回徐子期不在身边,流珠带着两个孩子,虽跟着家仆,但却仍是不大放心,生怕他俩出了什么差错,分外小心。她这正给瑞安和如意擦着嘴时,便听得身边不相干的汴京百姓,议论起了国公府出的大事儿来。
    因人证物证俱在,又是在官家面前告发,闹得极大,冯氏的罪,再也瞒不过去。而嵇庭为了复仇,委身阮镰之事,一时间也成了街头巷尾小老百姓极喜欢听的故事,甚至还有好事之人编成了话本子,在堂子里大讲特讲。据说十五过后,便会开堂审冯氏,官家也会在旁听审,人人都等着瞧上一出好戏。
    冯氏的案子,阮镰虽勉强择了出去,但是却也牵扯甚多。譬如嵇庭一家三口之死,便与汴京府尹脱不开干系。嵇庭告了御状,冯氏案发,这大过年的时候,不少官员都被拉过去审问,有出来的,也有没出来的。这其中,原本也有几件事儿和萧奈相关的,但幸而都不曾上过公堂,记入过案宗里,皆是私下解决的小事儿,细算起来两边都不占理。流珠自然也不曾将萧奈的纸条递交给傅辛,因而这一回,萧奈便不曾被连带进去。
    他虽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儿,但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哪些能动,哪些却是万万不能碰。冯氏的许多托委,他推拒了许多回,如今看来,幸而是推拒了。
    萧奈幸免于难,而汴京府尹却似是被牵扯了进去。只不过这位府尹,身后有人撑腰,虽被傅辛记了罪过,趁机罚了些银子,但到底没有大碍。
    流珠清楚,若是官场中起了太大的变故,对于北面开战,朝中本就隐隐不平的大宋国来说,实属不利。傅辛决意扳倒的,只有国公府一派而已,其余的,能不动则不动。像那潘三郎潘湜的爹,就是几大世家一脉的,傅辛还是不愿意惹的,所以便罚了些银子了事。
    
    第86章 报应分明各有时(二)
    
    路人又絮絮说着,说今年那城楼之上,只官家一人坐阵,不见皇后身影,足可见得,二人因那冯氏之案生了间隙,闹了别扭。流珠垂眸听着,兀自思量着,面上则一派寻常,拉着瑞安与如意,在人群里挤挤挨挨地走着,越是往前走,那议论冯氏之事的声音便愈发远了,流珠心上不由平静了许多。
    因流珠和瑞安都不擅灯谜,如意兴致虽大,人也聪明,但到底学问还没有那般通透,猜了几回,亦是输多赢少。一家三口,带着家仆,捧着热气腾腾的枸杞浮元子,即后世所谓汤圆儿,寻了个稍僻静些的地方,边吃着,边稍事休息。
    流珠没甚胃口,草草吃了些后,便坐在这街角处,兀自静静望着眼前这副繁荣景象。但见桂魄澄辉,汴州城内,万盏花灯罗列成排,风流百巧,亮如白昼。箫鼓奏鸣之处,凤烛交光,银灯相映之下,人头攒动,笑语不绝。
    穿越已有十余年,此时看着这般景象,即便她正置身其中,流珠依然有种难以言明的违和感。她虽自觉已被同化,但仍是觉得,这仿佛不过是个梦一样,她并不属于此间,待到梦醒时,她或许还是有可能回到她的世界的。
    这般悠悠想着,她又想起了徐子期,先是蹙了蹙眉,随即又莞尔一笑,之后则是轻轻一叹。虽说北面战场陷入僵局,但是在这汴州城内,仍是一派繁华。再忆起去年此时,徐子期在灯谜摊子上的威武模样,流珠难免有些感慨。
    这一年的元宵灯节,对于阮二娘来说,是有些平淡,亦有些压抑的一天。灯会一过,便快到了冯氏之案开堂公审的日子。距那日还有三两日的光景时,城中百姓,无论贫富贵贱,均对这事儿十分上心,不少人都商量着要在衙门口听审,凑凑热闹。而流珠却清楚得很,这一回堂审,必然无法顺顺利利地开成。
    恰如她所料,冯氏被嵇庭告发之后,这妇人起初实在说不上慌张,反倒镇定得很,只对阮镰养虎为患而不自知颇有怨气。她之所以这般镇定,实是因着先前也闹到过公堂之上,最后都摆平了,她也顺顺利利地脱身而出,毕竟她那时候有国公府、冯家为倚靠,还有个女儿是当朝宠后,没有谁会不长眼,与她死磕到底。
    然而这一回,事情确实严重多了。那冯氏斥过阮镰之后,便要他出头,帮着自己摆平此事,而阮国公受了嵇庭背叛,又见娘子被翻出了他都不知道的破案子,心里正是恼火的时候,当即与她争吵了起来,将她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通,冷声道:“你这妇人,就是个没那金刚钻还非要揽这瓷器活儿的无知愚妇,分明没那赚银子的本事,却偏要经营那么多铺子。单单为了银子,竟然敢胡乱掺和事儿,闹出人命官司,却还瞒着我,都不给我透个风声!”
    他连连噫叹,又想起傅辛近来阴晴不定,晦暗难测的态度,摇了摇头,正要再言,却被恼火又委屈的冯氏驳道:“你倒赖起妾来了?你也不想想,那嵇庭小儿,是谁非要养在身边的?还为了他给妾脸色看!”她这时候倒还不知道嵇庭自言委身阮镰之事,只以为嵇庭是她那相公的小厮而已。
    阮镰心有郁气,却不得不为冯氏奔走,可谁知才去了头一家,那位便闭门不见,再找了几个管事儿的,一个都不给他这位勋国公面子,期间遇着了荣六,阮镰这才从这位亲家处得知,原来汴京城中上上下下全都知道他有龙阳之好了!而谁都不给他面子看,毫无疑问,自然是官家交待下来的,这般来看,冯氏是一丝一毫翻身的可能都无了!
    阮镰这才慌张起来,回到府中后,便在书房兀自愁眉紧锁,思量着转圜之机。想来想去,他终是从那太平大梦里抽身而出,意识到阮宜爱可能已经失宠,而从冯凉卿之叛国开始,官家就将矛头对准了他这一派势力。按理来说,他早该想到的,可是傅辛何等聪明,几次三番地麻痹了他,加上他失了童莞,新得嵇庭,压根儿没把心思多多放到别的事儿上。
    他自嘲似地嗤笑一声,摇了摇头,眯着眼儿,倚坐在木椅上,颇有些乏力,口中则喃喃叹道:“阿莞啊阿莞,这个嵇氏小儿,说不定,果真是你的转世哩。他把你的仇报了,报了!只是北面仍在打仗,官家在此时发难,约莫也不过是怕我阮家势力更盛罢了……”
    他这正想着,却忽地听得门外响起了两声叩门的动静。阮镰稍一错神,忆起数十年前连渔莞从太子少傅后回来时,也是在这般的雪夜里叩了两声门,他挑了挑眉,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亲自起身开了门。
    门外之人面带疲色,虽也能自五官中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但那流年的痕迹,却是断然无从遮掩的。阮镰见了冯氏后,皱了皱眉,随即让开身子,让她入了屋内,又紧掩上门扇,道:“我今日替你扫听过了,也托了人,却无甚长进。这趟公堂,只怕你必得走一趟不可。至于结果,官家是喜好名声的人,若果真亲自处置了阿婆,虽说是铁面无私,可也未免太过无情了些。所以你啊,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冯氏缓缓迈步到他那书案后头,似是替他整理着东西,又好似翻看寻摸着什么似的。阮镰眉头一蹙,颇为不悦,上前沉声道:“我的东西,你莫要动,不若好好想想到了公堂上怎么说罢。”
    冯氏却笑了,低低说道:“记得先前这儿摆着副画儿,你说是给妾画的,妾那时候还怨过你,说你画得着实不像,埋汰过阿郎的画工。”
    阮镰一怔,心上起了些不好的预感,正要说话,冯氏又带着笑腔道:“哎呀,想起年轻时候的日子,仿若近在眼前,又好似远如隔世。那时候阿郎对妾,分外温柔,极近包容,妾甭管撒甚脾气,耍甚泼,阿郎都说,无事无事。”
    言及此处,她话锋忽地一转,声音乍地转低,道:“却原来,那所谓大度,所谓娇宠,所谓爱怜,所谓琴瑟和谐,所谓鸾凤和鸣,不过是骗妾的!不过是为了——”她的声音遽然刺耳起来,歇斯底里到了极点,“是为了遮掩!遮掩你的心上人,也是个郎君!而妾,被阿郎你,整整骗了三十余年!”
    阮镰知道她必是知晓了流言,便闷声皱眉道:“他们胡乱传的,嵇庭也给我泼脏水,你如何能够轻信?”
    冯氏却冷冷一笑,道:“妾素来是相信阿郎的,只是这一回,妾不信了。当年你给妾画的画像,妾总觉得不像自己,反倒在眉眼间好似与谁有些相近。之前不曾多想,而如今看来,你当时那眼睛望着的是妾,可落了笔后,你画的是连郎君!是童莞小儿!是嵇庭那小子!独独画的不是妾!”
    阮镰默然片刻,只笑了一笑,道:“姣姣却是多想了。”
    姣姣恰是冯氏的乳名,当年冯氏初为人妇,嫁与他为妻,他常常这般唤她,而后来时日久了,也没了作戏的兴致,便也不叫了。这两个字此时此刻,入了冯氏之耳,令她觉得分外悲愤,满腔心火堵在胸间,半晌过后,却只得轻笑道:“罢了。被你骗,是妾笨。妾脾气从来不好,且还笨得很,甚事儿都想不通透。”
    阮镰见她如此说,还当她是消了火气,一时间却也无力安抚于她,只劝她早早回房歇着,自己则在书房一侧的软榻上将就着,半寐半醒,躺了一夜。
    冯家遭难,沦为叛国贼,阮镰得了断袖之名,沦为谈资笑柄,而冯氏身为一府主母,眼瞅着就要上公堂。荣十八本来下定决心,要与阮大和离,可见国公府境况这般艰难,也不好在此时开口,可谁知正月十五这日,借着吃团圆饭的时候,冯氏便当众开口,要十八娘以后试领府中事务。
    她此言一出,荣十八娘当即便想推拒,只可惜当着一众亲眷,不好开口。过了两日,她总算寻着了机会,私下去找那冯氏,可谁知走到半道上,恰好遇上了喻盼儿,却原来那盼姐儿眼红十八娘,一心想要劝说冯氏,要她跟十八娘一起理事。
    儿媳两个各怀心思,待走到冯氏屋前,候了许久,也听不到动静。二人互看一眼,荣十八娘暗自心惊,连忙徐徐推开门扇。
    正月里冰片儿飞落,寒气逼人。门扇缓缓打开,便见堂中正吊着个锦衣华服的妇人,一品命妇的装束,严严整整的妆容,双眼大睁,死不瞑目,正是国公夫人冯氏!
    荣十八娘瞳孔一缩,而喻盼儿则大惊失色,尖叫出声。
    冯氏的死讯,很快便传遍汴京内外,国公府说是大病所致,而大家都明白个中缘由。若说这城内有谁不知冯氏之死,独独只有禁城宫内,浣花小苑里,坐在窗楹边上赏雪的那位娇娇宠后,阮氏宜爱。
    傅辛只宽慰她,必会妥善处理冯氏之案,实则不过是欺瞒她罢了。阮宜爱心中虽暗生疑窦,却也不曾出言,只勉力劝说自己,全心全意地相信着自己的郎君,哪里知道生母已经被逼得上吊而亡了呢?
    而冯氏的死,流珠早已猜得,并不意外。待听了消息后,她只拿了香盘,烧了三炷香,兀自静静看着香火燃尽,化作一缕轻烟,混入寒气之中,渐至九霄云外,再也不见影踪。
    
    第87章 报应分明各有时(三)
    
    这一年的三月初,北面边关依旧是玄云吹寒,雪野阴晦。营帐内,徐子期剑眉微蹙,薄唇紧抿,噤声不语,但两腿大开坐在板凳之上,赤着上身,给自己肩上伤处敷着黑色伤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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