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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宠文结局之后-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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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饶是身子不适,傅辛也坚持在那理政殿里批阅罢了折子,才来了流珠这里。他虽是十分倦怠,却仍是强打精神,勾着一抹笑意,缓缓踱步,往宫苑里走去。候在门口的仆侍见了,正要引颈通报,傅辛却摆了摆手,示意他莫要出声。
    官家跨过门槛,入得殿内,还未曾走到里间,便隔着数十步外,遥遥见得流珠正揽镜自照,神色仿佛十分痴迷,视线几乎恨不得凝到那镜子上去。流珠这般表情,傅辛是从未见过的,眼下见了,实在令他心中生疑,两道墨眉不由得紧紧拧在一起。
    他沉下脸来,瞥了眼门口候着的仆侍,召了他近身,随即又眯眸问道:“你家娘子这是怎的了?”
    那仆侍正是他的眼线,听得官家开口,忙低眉顺眼,轻声答曰:“贵妃近来日日揽镜,便连用膳之时,都要时不时瞧上几眼。奴听人说,那似乎是贵妃自别的贵人处得来的宝物,窥之可见天庭,可望地狱,具体如何,奴也试着瞥过几眼,可那镜子乃是黑石制成,便连普通的人影都照得比不得铜镜,更比不得西洋镜,奴也瞧不出甚么。”
    傅辛噤然,不动声色。
    望着那数十步开外,揽镜痴痴自照的小娘子,眼瞧着她那细长颈儿,白的身子,黑的眉,红的唇,琥珀色的眼儿,高高隆起的小腹,傅辛蓦地想起了十数年以前,初识十几岁的阮流珠之时,她的种种奇怪举动来。
    她当年时不时便说“死了便能回去了”,到底是要回哪儿去?她当年在国公府内长了十余年,便是主母苛待,不曾着人教导与她,她也不该甚也不懂,还说什么要逃出汴京,独身一人,自己养活自己这种天真之语。彼时的她,出言大胆,行径古怪,处处皆是疑点,才令他生了兴致出来。
    他偶尔也曾异想天开,这小娘子,会否如那些志怪奇谭里说的那般,果真是山间的白狐修炼成精,下山历劫,却一个不小心,栽到了他这真龙天子手里面?只是这不过臆想罢了,人心远比精怪可怕,精怪之说,实不可信。
    只是此时此刻,流珠这副反常的模样,却令傅辛生出了如年少时那般扭曲的妒意,及控制欲来。
    他忍着关节处的彻骨之痛,缓缓抬步,一步一步,接近神色痴迷的流珠身侧。
    半晌之后,流珠才算是从其中猛然抽离而出,意识到了身边这比洪水猛兽还要危险的男人的存在。瞥见傅辛之后,她一时慌乱,下意识的第一个动作竟是将镜子扣到了软榻之上。
    傅辛微微一笑,温声道:“二娘怎地这般慌乱?不过是个镜子罢了,又不是甚么宝物。”
    流珠睫羽微颤,随即柔声道:“官家无声无息,端的吓了儿一跳,便连儿肚子里的孩子……”说话间,她缓缓摸上小腹,“也吓得狠狠踢了儿一脚呢。”
    稍稍一顿,流珠又细声细气地说道:“官家,儿又有些想吐,劳你帮儿把那巾子拿过来罢。”
    傅辛依言而行,转身去拿。
    一背对过流珠,男人的眸光愈发沉晦起来。他太了解阮流珠的了,那面镜子里一定有什么东西,是阮流珠能看见的,而似他这等凡人,耗尽心血,穷极一生,也定然看不透的。
    他不允许这样的东西存在。管它是宝物也好,是妖物也罢,毁了便是。
    她在他的手掌心里,被他押在金丝雀笼里,合该好好待着,好好地,把着那一双褐色的媚眼儿,只望着他一个人,只伺候他一个人,只让他一个人进入那温热的宝处……决不能有别的什么人或物,分走了她的心神,更或者是,将她带离他的身边。
    毁了它——毁了!
    
    第128章 【正文结局】怨君恨君恃君爱(四)
    
    流珠见傅辛依言而行,去拿巾帕,不由得稍稍安下心来。她将手按在心上,深呼吸了那么两下,等到心悸稍缓,见傅辛已回了身边,便接过帕子,一面掩口,一面含混着柔声说道:“近些日子,时不时便要呕上几回。这身怀六甲,到底不是个轻松活计。”
    傅辛暗藏心思,却不动声色,视线自那扣着的黑石镜子轻掠而过,随即微微勾唇,放缓声音,开始絮絮地说了起来。他说了许多,先是叮嘱流珠仔细身子,随即又提起了自己近来身体好了许多,说话间又暗暗观察着流珠的神色变化,这一说,便说了一刻钟之多。
    待到流珠稍有松懈,抬起手儿,轻轻打了个哈欠之时,傅辛缓缓说道:“那巾子脏了,怎能就这样在身边搁着?你有孕在身之后,愈发不讲究了。”
    流珠闻言,轻笑一声,只觉得愈发困倦起来——成日里盯着镜子,倒还似当年在现代时,整日盯着手机,盯得久了,眼睛难免有些不适。她阖了阖眼儿,正要伸手去揉揉眼睛,忽地听得当啷一声,惊得她立时自榻上直直坐了起来。
    流珠呼吸渐重,面上一丝表情也无,瞳孔发直,但死死地盯着地上——冰凉的地面之上,几块黑石四分五裂,崩散开来,碎裂的镜面闪着凛凛寒光,却是甚么画面也看不见了。
    自那日误打误撞,滴了血进去后,流珠便发觉镜子中再不是黑石所映的普通画面,取而代之的,是现代都市的场景。她自镜中望见了一架过街天桥,自过街天桥高处往下看去,眼见得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人行横道上,衣着现代的人们神色匆匆,熙熙攘攘,宽敞的街道两旁,更有摩天大厦拔地而起。这画面无比清晰,几乎令她产生了触手可得的错觉,可是她怔怔然伸出手去之后,能触碰到的,唯有冰凉的黑石镜面,而镜子那面的摩登世界,可见而不可得。
    她甚至会想——会不会是她滴的血还不够多呢?
    贪心的阮芸趁人不备,又滴了许多血进去,只可惜殷红鲜血覆盖了沉黑镜面,那边的繁华世界,却还是遥遥相隔,难以触及。她这才死了心。
    罢了,仅仅是看着那样的世界,也令她忘乎所以地痴迷。只要能回到那样的世界里去,这十余年的坎坷与颠簸,她尽可以忘了,全当做大梦一场。什么傅辛也好,肚子里的孩子也罢,似这般烦疴,都不过是场梦魇而已,挥之即散,如烟而去。
    可是现在,眼前的这个男人,将这面镜子打破了。而这,或许是她回到现代的唯一希望。
    流珠却并未当场发作,她怔愣片刻之后,随即缓缓抬眸,一双媚眼儿微微眯起来,笑望着傅辛,轻声道:“别当儿瞧不出来,官家分明是故意将那宝鉴打碎的。怎地,你连一面镜子的醋也要吃?不过几块石头,你贵为天子,也容不下它?”
    她太清楚不过,若是她此时发作,傅辛必会彻底断定——那镜子里,定然藏了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不得不轻描淡写地,面对她的满心绝望。
    镜子碎了,美梦也碎了,她还要怀着这个生父不明的孩子,等待着,等待着——二月十二的来临。
    果如流珠所料,见流珠态度这般轻松,傅辛果然失却了警惕之心,轻笑了两声,道了声对不住,便不再追究,就此不提。流珠着人收拾了这留驻宝鉴的碎片,背着傅辛小心收好,纤纤玉指在那黑石镜面上,恋恋不舍地抚摸了好几回,心下黯然无比,一面恨不得亲手将傅辛剥皮抽筋,一面又感觉煞是倦怠,整个人都怏怏的,仿佛无论甚么事儿,都提不起兴致来了。
    便好似行尸走肉一般,阮二娘拖着日渐沉重的身躯,在她那不知藏了几方眼线的宫苑之中,终是候到了,命定的那一日——
    二月十二日。
    这日晨起之后,没过多久,傅辛便着人来唤。流珠心下忐忑,面上佯作一派平静,但听那奴仆说是官家晨起之后,对贵妃甚是想念,便令她前去陪着用膳。阮二娘心中本是推拒,只想假作不适,借机推却,可不知是何缘故,忽地心上一动,终是决定应召。
    乘着车辇一路行去,流珠兀自思量起来:却不知高仪是否已经见过了沦落如斯的阮宜爱?见过了之后,高仪又是否当真会对傅辛生出杀心来?若是果真如傅从嘉所安排的那般,由着高仪来动手,她又会怎样动手?又会否会成功?傅辛死了之后,又该如何安排后事?傅从嘉又当真能顺利登基么?
    无数个疑问,无数种忧虑,在她心间纠缠难解。然而当车辇渐渐近了理政殿前,流珠掀起帘子,遥遥望着那朱红色的丽正门,望着那丽正门后的巍巍宫殿,望着那吐水螭首,琉璃黄瓦,及那殿柱上所刻的翻卷涛浪、火焰流云……她这一颗随着车辇颠簸不定的心,竟是顷刻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了下去,总算是安稳了下来。
    流珠垂下眼睑,红唇微勾,手儿抚了两下腹中胎儿,随即由周八宝搀着下了车辇,往那偏殿走去。
    即如多年以前,她还未曾入宫,与他在偏殿里偷情时一般,二人不曾絮言,也不曾刻意铺张摆宴,只相对坐在软榻之上,其间摆着小桌,桌上规规整整放了几碟小菜,几样点心,及两碗清粥。
    流珠缓缓动筷,不动声色,打量着傅辛。
    她倒还记得,初初与他相逢时,他的那副模样。客观说来,年轻时的他,论起相貌,自是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端是个俊美郎君,可现如今的他,眉眼间倦色难褪,眸光于沉晦之中又带了几分浊色,更不必提他那愈显松垮的皮肤,因药物所致而愈渐脱落的头发,两相比较之下,却不知是岁月催人老,还是上天,果真存有报应。
    二人面前摆的这粥,乃是自南边儿传来的艇仔粥,个中有小虾鱼片,蛋丝海蜇,及那绿油油的葱花、香酥的炸花生、脆极了的油条,傅辛向来是极爱吃的,可今日的他,却好似无甚胃口,只动了几小勺,又勉强吃了个点心,随即便自小桌下面的屉子内拿了一壶清酒出来,斟满酒盏之后,便自酌自饮起来。
    流珠见状,出言轻声问道:“见你动筷寥寥,可是御厨做的,不合官家的口味?”
    傅辛抬眸看着她,并不回答,只看了她一会儿,直盯得流珠心底有些发毛,随即才笑了笑,沉声道:“昨夜倒是与二娘,梦中相会了一回。这么多年过去,你容颜丝毫未变,果真不是山间白狐成了精怪么?你我做了这么多夜夫妻,二娘说一回真话,该也无妨。”
    流珠缓缓笑道:“儿说到底,不过才三十出头,又能老到甚么地步?也没多久好光景了,迟早都要色衰,官家必会爱弛。”
    傅辛沉默半晌,才道:“必不会爱弛。”
    流珠并不将这话放在心上,只红唇轻勾,复又低下头来,默然用膳。间隙之时,她抬起头来,见身边只关小郎和周八宝两人伺候着,再不见别的仆侍,心间不由生出了些复杂的滋味来——平常傅辛独自用膳,是不会只留这么两人侍候的,唯有召她前来之时,或是从前偷情偷惯了,才会屏退仆从。
    傅辛饮了数杯之后,忽地又出声道:“朕已色衰,却不知珠儿,可会爱弛?”
    流珠抿唇,嗤笑一声,道:“却是不曾贪迷过官家的容色。”
    傅辛笑了两声,又微微偏过头来,薄唇轻抿,直直凝视着流珠的脸庞,沉沉说道:“珠儿说谎。我再问你一遍,这十数年间,你便果真不曾为我容色所迷过?”
    见流珠半天不曾出声,傅辛笑意渐深,舀了一大勺粥入口,随即低低说道:“初逢之时,你也是动过心的,便不能怨我,这般强要着你了。当年我问过你的话,你是如何回答的,你我都该记得才是。你当年不知我身份,确实也曾对我有意,只是我身在天家,万事不由己,若是没了这等累赘身份,你我该也算是璧人一双。”
    流珠颇为讽刺地笑道:“怎地又成了累赘了?你当年为了这位子,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如今坐得久了,倒嫌这是累赘了?”
    傅辛嘘叹一声,饮尽杯中浊酒,但道:“欲为天子,非得做孤家寡人不可。那话本子里说的所谓天子,政事清明,边关无忧,好似只要拥着怀中美人,便可保江山万代,世间哪有这般如意的美事?愿月圆无缺,不问荣枯,只是妄念而已,骗骗世人罢了。”
    流珠默不作声,亦无言以对,听罢之后,妊娠反应又起,连忙拿巾帕掩口,干呕起来。她正兀自吐着,忽地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迅疾且有力的脚步声来。流珠心上一动,连忙抬首,正对上闯入偏殿的高仪公主来。
    傅辛见了她,颇为不悦,沉声道:“你还有没有规矩?小心惊扰了二娘腹中胎儿。”
    高仪面上犹带泪痕,见傅辛如此,不由恸哭,骤然跪倒在软榻之前,如困兽一般面露哀色,扯了傅辛的手紧紧握着,声嘶力竭道:“儿这般哀恸,爹爹便只顾着那小娘子的孩子么?”说话间,她仿似浑然不顾,声泪俱下,道:“当年娘葬身火海,只她一个人在那屋子里,也偏偏是她活了下来,个中蹊跷,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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