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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冷香(三部) 卫风(水遥、卫风无月)-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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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应着,打开柜子捧出衣服来,梳头,穿衣,戴冠。
「车辇已备,请皇上与侍君移驾。」
我多少有些不自然,皇帝可能有所误会,牵起我的手说:「太后虽然严厉,但是你并非妖娆惑主之流,她不会对你怎么样。」
我勉强点点头,还是觉得胸口有点闷得慌。
看了那么多的电视剧,好像十个太后九个半都变态,很少有通情达理、心理正常的。
下了步辇,皇帝挽着我的手向里走。我虽然觉得这样不大合乎礼数,可是又不敢一把甩开他。
别扭。就算不说礼不礼的,你想想两个大男人手牵手向前走……也够恶寒的。
清言宫的院子花木扶疏,看来这太后爱好园艺。
入宫门的时候,我有些紧张,目光垂下来看着地。皇帝握着我的手微微用力,我看他一眼,然后抬头挺胸,他露出一个浅而满意的微笑,迈步跨过高高的门坎。
还没有进门的时候已经闻到浓浓的脂粉头油香。这后宫里面美女不少,人人艳妆华服,远远就看到一片花团锦簇。
里面原来细语如波,等到门官报一声皇上到了,里面顿时静下来。
皇帝挽着我,昂然步入。
里面除了太后,所有人都跪伏在地,行宫礼。包括太后身边原来坐在椅上的两个女子,一样不例外。
我一眼看到那两个女子头上戴的合股金凤钗,脚步没有停,心里却顿了一下。
这就是……后宫中至高贵的两个女子,洛贵妃与梅贤妃了吧。虽然说品级我低她们一头,可是我沾了和皇帝一起进门的光,也受她们的大礼。
心里忍不住苦笑,真和明宇说的一样。
皇帝真够性急,这才第一天,就急急把我放到风口浪尖上了。
皇帝说了句:「平身。」
周围那些女子们袅袅婷婷扶裾起身,我们已经走到了殿心。
皇帝先说:「见过母后。」
我已经松开皇帝的手,走过太后的正座,离她七步远时停下,规规矩矩,先揖后拜,然后跪倒叩头,声音不高不低:「微
臣白风拜见太后千岁。」
上面一道声音说:「起来吧。」
我应了一声:「谢太后。」又叩一个头,屈一膝,腰背挺直,站了起来,和太后四目相交。
那一张脸保养得宜,虽然风华已过,但是眉眼秀丽,发髻庄严,绝对不算难看。
她上下看我一眼,点了点头:「嗯,是个整齐的孩子。我听人说你上个月刚满十六?」
真的假的啊?我也不知道这个身体是多大呢。但是太后的第一手消息当然不会有错,当下低头恭敬说:「是,白风不太懂事,以后要太后多多教诲才是。」
太后呵呵一笑:「哀家上了岁数,精神短,你又不是小女孩子,让皇帝多教诲你就是了。」
我噎了一下,万万想不到太后来了这么一句话。
皇帝已经朗声笑起来:「母后拿儿子取笑了。」
皇帝一笑,旁边的妃子们自然也跟着笑起来。
一片莺声呖呖。
我却在这香团暖柔的地方觉得冷。这些笑声里有多少是笑里藏着嫉恨和刀锋的?
我当然不能全无表示,可是要我缺心眼子似的跟着假笑我可干不来,把头一低,不吭声。
太后自已觉得她的笑话不错,呵呵笑了几声,指指旁边:「你这年纪可是小了,洛妃比你大着十岁呢,就是梅妃也大你七岁。给她们见个礼,以后要和睦相处。」
我心里直恶寒。可是脸上却是沉静的,先转向第一个。
皇帝说:「洛妃年长,你称一声姐姐吧。」
我揖一礼,本本分分说:「见过贵妃。」
听到洛贵妃说:「侍君勿多礼。」
我抬起头来,垂着眼不看她。
她倒是上前一步来,肆无忌惮地打量我:「哟,侍君气色真好。」
这句话……怎么听着不像问我好,倒像是刺我。
我气色真好假好是一回事,可是昨天……昨晚和皇帝睡一起,一早起来被个女人这样说。不管她是要让我难堪,还是要挑着其它人嫉恨我,就这单单一句话也够我刺心。
我就当没听到,可是没料到皇帝却说:「他自然很好。」
洛贵妃一窒,脸上的失神只有一瞬间,勉强一笑,不再说话。
再转头就是梅贤妃,依样行礼。
看上去挺温和的一个人,不过一想昨晚她两次打发人来叫皇帝过去,就知道这个女人其实不比洛贵妃来的善良。
都见过了,太后说:「站着怎么说话?都坐下。」
真够郁闷,满屋里坐的除了皇帝的妈,就是皇帝的小老婆……我浑身上下说不出的别扭!
太后和皇帝说了两名闲话,又兜到我身上:「听说白侍君学问好,皇帝重才不重貌,才封了三品侍君的。」
我欠起身来说客气话。
皇帝喝着茶,洛贵妃和梅贤妃说起重阳赏菊花,我只想变成聋子瞎子,恨不能鼻子也塞起来,不闻这些呛鼻的混合香味,也不听这些摸不着头脑的说话。忽然话又转回我身上来。
「侍君才学过人,咏一首菊花来迎景,倒是美事,我们也好开开眼界,听听才子华章。」说话的那女子坐在靠后一点的位置,正是昨天见过的夫人刘嫔。
我愣了愣神,皇帝和我座位挨着,推了我一把:「那你就作一首出来。」
太后笑得像个佛爷,洛贵妃扬眉,梅贤妃敛首,皇帝一脸兴味看着我。
我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皇上自幼才高,微臣怎敢班门弄斧。」
皇帝似是全无心机,当着他妈和他一群小老婆公然说:「我就爱看你弄斧。」
我差点呛到,太后坐上面,笑得更慈祥了。
我站起身来,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那白风献丑。」
无数双漂亮凤眼瞅着我。要是这些女人不都是皇帝的小老婆,被这么多明眸青睐,原是天下男子的一大美梦,但现在我则
是冷汗直冒。
心里乱想,忽然一声女子娇呼:「侍君沉思微吟,想必是已经成诗了!」
我抬眼看看四周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睛,朗声说道:「诗已经成了。」
皇帝一抬手,有人伶俐的奉上笔墨,托着木盘,里面是一张红底锦笺。
我提起笔来,洋洋洒洒了写了四行字,把笔一掷,看看四下里那些女人,再看看坐在一边温和而无辜的皇帝,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我这文坛大盗做了不是一次两次了,偷文剽字做来是轻车熟路。
宫女捧了木盘里的红纸去呈给皇帝。毫无悬念,皇帝击掌赞好,又呈给太后。
太后看了看,说:「我是不懂,不过皇帝说好,肯定是不错。」递给一边侍立的女官:「念念大家都听听。」
那女官应道:「是。」恭敬的把纸展开,声音清亮。
秋丛绕舍似农家,  遍绕篱边日渐斜。
不是花中偏爱菊,  此花开尽更无花。〈注一〉
底下那些女人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反正皇帝既然领头击节赞叹,她们总不会大失面子来说自己听不懂,或者和皇帝唱反调说作的不好,但是要她们大声恭维我作的好,也是不大可能的。
所以那个女官念完后,底下静悄悄的。
然后梅贤妃细声细气地说:「好诗。侍君此诗是在自写身分么?自比花中仙品,不与我们女流之辈为伍,好一句此花开尽更无花。」
我早知道这诗作出来会招刺儿,一点都不意外。
「贤妃多想了。不过我虽然添为侍君,还是男女有别,的确不能与妃嫔们为伍。」  我淡淡说:「小皇子身体好些了么?
近秋天凉,的确要好生保养。」
梅贤妃还没有再说话,洛贵妃说:「侍君自然与我们女流之辈不同。」重音落在那「不同」两个字上。
这些女人话里有话、夹枪带棒,难为太后还笑咪咪坐在上首一脸慈祥,皇帝一脸美在其中其乐融融。
底下那些女人不敢大声说话,所以这首偷来的名诗,受到冷遇。
我低头不再作声,把自己当聋子当哑巴,反正皇帝带我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太后和李妃、亦妃聊起衣料和裙子式样,说起什么香芸纱好,又是茜罗纱轻。这种话题,我听着既难受,又不懂,更没兴趣。我的头都开始疼了。
皇帝插嘴:「天时不早,儿子回去更衣,回来领母后赏的家宴。」
太后说:「那你们去吧。中午可不要吃多了,晚上又吃不下好东西。」
洛贵妃忙起身说:「那臣妾们也不在这里吵闹,太后回来用了午膳再歇个中觉,臣妾午后再过来陪太后说话。」
太后挥挥手,看来她也累了。
于是皇帝先施礼退出,我当然得和皇帝共进退,洛贵妃她们也都辞出来,虽然一时间人全起来了,可是也并不让人觉得乱。
已经到了步辇跟前,我正要抬腿迈上去,皇帝一把扯着我:「你跟朕同乘。」
当着这么多妒妇,皇帝真要把我陷于险地?一上午的事情接连不断,我都快麻木了,干脆地嗯了一声,一句抗议的话也没有说。
洛贵妃她们伏地行礼,等皇帝的步辇过去。我想,就算在今天之前她们对我只是小小的怀恨嫉妒,看到我和皇帝同乘,然后受她们的礼离去,估计……
皇帝说:「上次见你时刚挨过打,可是眼睛还亮亮的。冷宫那地方朕虽然不去,也知道那里生活清苦,一般人一年半年的,锐气和精神都磨掉了。」
皇帝也不在乎我是不是回答,接着像自言自语似的说:「国库与内库,虽然一归户部,一属内府,可是其间种种弊端,倒是不谋而合。国库有外官支挪,内库呢,亏空不断,一说要查,要不是失了账本子就是丢了银子。」
我又嗯一声。
其实我知道这些破事儿。内库的帐那是麻绳捆豆腐,提起来就是一团烂渣。不光账面不清楚,库钥匙不清楚,管库的人事不清楚……谁知道那些亏空哪里去了?但我又觉得,可能大部分人都知道那些亏空是去了哪里。
可是皇帝突然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心里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慢慢转头,皇帝果然笑的非常,非常,非常的温和。
「小风,定嘉帝在位之时,侍君李莫就掌管内库,颇有清名,成效甚佳。不过后来先帝与朕都未纳侍君,内库也一直无主……」
我打个哆嗦:「这个事情……我一窍不通的。」
皇帝一笑:「谁生下来就什么都会?朕生下来可也不懂怎么当皇帝。不要紧,慢慢看,慢慢学,朕又没要你明天就理出本清帐来。」
我叹口气:「我连内库平时怎么运作都不知道,除了知道要发月例钱做月例衣服,还有皇上时不时的要花点钱赏人,其它我就都不知道了。」
我光知道皇庄会交钱,皇帝也会从国库支取,其它内库还有什么来源我真不知道。
皇帝居然拉起我的手:「你知道的已经不少了。」
我咬牙切齿,皇帝笑得从容:「白侍君,等这五天过了,你就把内库的印册接过去吧。」
我一字一字地挤:「多,谢,皇,上!微,臣,领,旨。」
靠你妈的死皇帝!他还真会物尽其用啊!
拿我当靶子,让我接万人注目的烂摊子,等赶明儿我没什么价值,又招所有人怨恨的时候,皇帝再把我一处置─这个世界清净了。好,多好啊,我都想替他叫好!
这皇帝多聪明啊,多能干啊!我胸口闷得厉害,觉得喘不过气。
皇帝的手搭在我肩膀上,声音里有淡淡的关怀:「不舒服么?」
他要是生在现代,拿个奥斯卡小金人一定不成问题。
抬步辇的人都不敢抬头,他脸上这么诚恳的表情只给我一个作戏看,太浪费了。
我轻轻把他的手拂开,说道:「没事。」
「晚上家宴,不止后宫嫔妃,各王府和重臣以及女眷也都会来。」皇帝并不看我:「你午饭后睡一会儿,不然晚上可能撑不下来。」
心里觉得很讽刺,听起来好像他有多关心我似的。
宣德宫的人手脚利落,皇帝和我都不在的时候,已经把卫生清扫工作做完了,连地板都亮晶晶的寻不出一丝灰来,窗明几净,床铺也收拾好了,大花瓶里供着折枝的菊花。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情更烦厌。
我的确是累的不行,想睡午觉。可是,为什么皇帝也开始解衣脱鞋?
他身上只剩一件黄绸里衣,懒懒地往床沿一坐。
哎,你的寝宫不是应该在启泰殿吗?
皇帝看我一眼:「你不歇?」
我挤出个假笑:「我不累,坐一会儿就行。」
皇帝一笑:「随便你。」
他自己合衣躺下,竟然还真的老实不客气在床上睡了。
虽然心里很紧张、警惕,但是身体早就不行了,昨天一晚上的折腾,今天一上午的精神折磨。我沉沉地睡着了,做了个梦,直到有人晃着我的肩膀把我唤醒。
睁开眼迷迷糊糊看到皇帝在我眼前晃:「醒过来!你怎么了?」
我揉揉眼:「睡过头了?」
他说:「不是,你做了噩梦吗?身体吭吭叽叽地动,一头汗,眉毛都皱到一起去了。」
我刚醒过来脑子不够清楚,一时脱口说:「梦到好多人在追我,要杀我。」
他问:「什么人?」
我这时候已经完全醒了,坐起来说:「忘了。」
他松回手,也不再问,转头说:「给侍君沏杯酽茶来,喝完了再梳洗更衣。」
袍服冠带都送到了面前,紫金的头冠上镶着璀璨的宝石,皇帝已经收拾停当,远远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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