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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虎啸神州-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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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啸神州》


 第一章  大漠奇缘

    菡苕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容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澈玉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

    上面这一首秋思词,调寄拟破浣溪沙,是那南唐中主所作,词风旷逸深婉,情感高洁,意境空灵,也是中主这时国是小康,虽不若后主处境之恶劣,而发为凄厉亡国之音,但仍嫌沉寂黯伤,毫无振作奋起之志,是故,这五代残唐,自中主传至后主,于宋朝建隆八年,终为宋太祖所亡。谁知在五百年后,中主的这首秋思词,却获得了一位知音。

    这知音人并非黉门秀士,弄月吟风的书生,却是一位闺中红粉,不但是不栉的进士,并且堪称巾帼女杰。怎知她是知音人呢?因为她正把这阕浣溪沙,再三吟哦,花容黯澹,目蕴波光,娇躯栏干倚处,极目秋雨幕,景色更迷蒙,正是:

    睫边泪共檐前雨,伤心更添风雨愁。

    这知音人更非别人,正是北京城出名的美人儿,姓薛,名云娘,乃是大将军薛季轮的掌上明珠,芳龄十八,色若桃花破绽,其形似芍药笼烟,美是美到极点,在那北京城中,正不知多少王侯公子,富家儿郎,辗转反侧,梦寐好逑。

    这薛云娘不但秀于外,而且慧于中,诗词歌赋无所不能,说她是不栉进士,确也当之无愧。

    这其中,她更喜欢词,她认为词不像诗那样羁勒綦严,更能随意兴发挥。词人中她又喜欢少游稼轩,因其才气横溢,豪纵不羁,但这会子她却把中主这阕浣溪沙,翻来覆去的吟哦,尤其颂到“细雨梦回鸡塞远”这句时,更似有无限感伤,珠泪盈睫。

    原来这阕词正切合了她目前此情此景,此时此地的最佳写照,中主词中的“鸡塞远”三字,本来是遥远之意,谁知竟有这般巧合,鸡塞远是鸡鹿塞,远在蒙古,中主虽是借指,但这薛云娘却是心有所萦。

    透过那蒙蒙雨丝,薛云娘似乎看到了那大漠之上,漫天风沙皇,驰骋着一个劲装佩剑的少年。她的心里才一浮现,突然感到一阵温暖。

    蓦地珠帘启处,丫环绿珠翩然从房里出来,说:“小姐,你几时起身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当心招了凉。”

    云娘大有“丫环惊妾梦,不得到大漠”之感,皱了皱眉头,说:“绿珠,怎么你老要来烦我。”

    绿珠知道近来小姐心情不好,因为大将军薛季轮,奉诏征讨安南,得胜班师日内即要回京,回京之后,紧接着即要给小姐办喜事,今天正是行聘之期,姑爷是威远侯爷的二公子,这位公子爷提笔不能文,上马不能行,斗鸡走狗却是样样津通,小姐心头苦恼还不全是为此,而她心中早有了情郎,而且情郎远去大漠之前,说在夏末秋初定必返来的,至今却杳无音信,因此,小姐日日把那栏干频倚。

    这绿珠是云娘贴身丫环,云娘把她作为闺中友伴看待,从未把她当作丫环支使。因此,绿珠不但知道云娘心事,而且深深同情小姐。

    绿珠叹了口气道:“小姐,进去了吧!天也快黑了,你也该加一件衣服。”

    云娘黛眉再蹙道:“绿珠,叫你别烦我,你这是怎么,偏不听话。”

    绿珠道:“老远的路,怎能算得准日程,也许今儿晚上,他就回来了。”

    云娘嗔道:“他是谁,谁是他,你再乱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说着,云娘脸就红了,倏地转身移步,绿珠舌头一伸,赶忙缩身,退回房去。

    云娘跟着进了屋。下雨天,黑得早,屋子里也更暗,绿珠见小姐进了屋,急忙把几盏琉璃灯点上,屋子顿然光明。

    这屋子好高雅,哪里像个小姐绣楼,被璀璨的珠灯一照,更显得深邃宏敞,堂皇古致,窗户都是排花格,糊着绿纱,书橱绕室,桌上是玉轴牙签,鸾笺犀管,高案尽陈周敦商彝古器;壁上古书字幅,笔势飞舞,衣折高古,通非近代手笔,这屋子竟比书斋还要高雅,那案旁壁上,更挂着一柄古色斑斓的宝剑。云娘进得屋来,在椅上一坐。

    绿珠见云娘不进卧室,忙去拿了件披肩出来,轻轻披在云娘肩上。正在这时,蓦听得楼上响起了脚步声,而且不止一人,渐行渐近,珠帘启处,一个丫环打起帘子,说道:“禀小姐,夫人来了。”

    云娘起了身,转过来背着椅子,却不动身,那绿珠早已抢到门口,这时夫人已到,绿珠请了一个安,垂手站立一旁,一看,夫人后面还跟随着几个丫环仆妇,捧着抬着的,正是威远侯二公子行聘之物,绿珠在云娘小睡时曾在前边去看过,这时想是夫人带人送来与小姐过目后收藏,哪知她眼也不抬。

    夫人道:“云娘,快来看看,这威远侯家行聘之物,倒也算是体面的了,娘为你的这颗心,今儿才自有了着落。”

    云娘只是低着头,总不抬起来。夫人又道:“瞧你,在娘面前还害臊。”

    绿珠见云娘对夫人总不理睬,忙掩饰道:“夫人,小姐今天有点不舒服。”

    夫人惊道:“我平时怎样说你们来着,雨天要小心,是不是招了凉。”

    夫人伸手摸摸云娘额头,觉得没有发烧,一颗心才放下,随对绿珠道:

    “既是这么着,你早点服待小姐休息罢。”又一指那些行聘之物道:

    “这些首饰等小姐过目后,好生收好,今儿我也累了,夜里更凉,你可得小心些,睡觉也警醒点。”

    丫环仆妇把行聘之物放下,随夫人走了,绿珠送到楼口,转回身来,云娘已伏在案上,两肩怞动。

    绿珠从小跟随服侍小姐,从来就未见云娘流过泪,这时也不禁叹了口气,正不知是劝好,还是不劝,蓦听窗户咔嚓一声,微风飘动,人影一晃,屋子里已多了一个人。

    只见他星目炯炯,鼻垂,英俊挺逸。潇洒风流,一身劲装,背插宝剑。绿珠骤见,不禁惊呼道:“阮公子!”

    云娘更是惊喜,霍地起身,又兴奋又哀怨的,轻启朱唇,哪知她才说了个:“你……”字,又陡地住了口。

    因为那少年,从聘礼上收回目光,连看也不看云娘一眼,随哈哈一声狂笑道:

    “我万里兼程而来,竟然赶上给你恭喜了,将军的大小姐配侯爷二公子,真是门当户对。”

    云娘脸上陡地变色,恰似冷水浇头,日夜盼望,魂牵梦萦,好容易等到他来了,把他当作知心人,满想从他得到安慰,慰解相思之苦,其商对策,哪知他一来,不问情由,即这般态度,云娘面色由红变白,白得像张纸,只觉得鼻阻口塞,半天,才进出了一句:“你!好!”

    那少年又一声干笑道:“我怎的不好,从江湖中来,仍然回到江湖去,孑然一身,无挂无牵。”

    绿珠焦急的喊了声:“阮公子!”

    那少年不待她说下去,接着又哈哈笑道:“公子!那侯爷府第里的才是公子,绿珠姊,你认错人了,可是也提醒了我,我这江湖汉可不配站在这里,我得知趣走了。”语声甫毕,身形一动,人影一晃,好快的身法,随着窗户再又咔嚓一声响,已失了踪迹。

    绿珠才要追赶,一挫腰,想跟踵飞出,猛地一眼瞥见云娘身形摇晃,忙侧身横窜,把她扶着。原来云娘已气急得晕了过去。绿珠顾不得再追那阮公子,急忙替云娘捶背推胸,口中连连呼唤小姐,半天,云娘才哇的一声哭出来,同时蓦地两条粉臂一分,挣脱绿珠的扶掺,侧身猛跃,左臂挥处,耳边但听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早把那旁边案上摆的聘礼扫落地上。

    绿珠惊道:“小姐,你这是怎地?”忙上前拦阻,但已晚了。

    云娘脸上虽然仍有泪痕,却不再哭了,也是哈哈尖声地一阵干笑,自言自语道:

    “好!好!孑然一身,无挂无牵。”

    绿珠听得一怔,心说:小姐气急攻心,这来怎好。急得手足无措。

    云娘干笑了一阵,反倒沉静了,一脸毅容,望着绿珠,半天不言不语。

    绿珠又是急,又是心痛,因为她虽是丫环,可是和云娘从小一块儿长大,云娘把她当作妹妹一样看待。这会见云娘笑了一阵,半天不言不语,一反常态,心里可是更急了。

    哪知云娘面色一弛,叹了口气道:“绿珠,我们从小一块长大,像姊妹似的,是不?”

    绿珠道:“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娘道:“若是我有求于你,你可答应我?”

    绿珠道:“小姐……”

    云娘急忙拦着她道:“从今后不许你叫我小姐,你叫我姊妹,我叫你妹妹。”

    绿珠道:“婢子怎敢。”

    云娘不悦道:“瞧你,先就不听话了。”

    但绿珠仍显出忸怩之态,她也算是剔透玲珑的人儿,知云娘是有下文,因此,也不接受,也不反对。

    云娘再又沉思了顷刻,道:“妹妹,你随我来。”说罢,就走进卧室去了。绿珠随后跟进,云娘命她把房门关上。这一晚,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唧唧哝哝,谈到深夜。

    第二天起身后,云娘仍是一脸坚毅之色,绿珠却捉空儿偷偷拭泪,趁云娘到夫人跟前请安的时候,把昨夜云娘扫落地下的聘礼,一件件的拿起来摆好,触着那些首饰,绿珠不禁心里猛跳,渐渐霞生满颊,有点儿哀伤,又有点心慌意乱,这里站一会儿,那边又发会了怔。

    云娘从夫人房子回来后,昨日对那些聘礼连正眼也不瞧的,现在却竟帮着绿珠整理拂拭。眼角不时挂着她,不时叹一口无声的气。两人虽然很少交谈,但却比往日更亲密了,更显得依恋。

    云娘帮着绿珠收拾好了聘礼,走到桌旁,把壁上挂的那把古剑取下来,拂拭了一会,剑身古色斑斓,作暗褐色,剑柄上嵌着七颗宝石,作北斗星状,柄梢系着黄色丝绦。云娘拂拭完毕,右手握着剑柄,霍地将剑拔出,一声龙吟。

    陡见寒森森,蓝汪汪一道闪光,剑名七星。是薛季轮将军传家之物,云娘向父亲讨来,薛将军常以中郎有女,以为女儿讨去装饰书房,一笑允诺,他哪里料到,却因这把宝剑,造就了云娘一世英名,为江湖添了一段佳话。

    且说云娘将剑拔出,剑是神物,手腕一翻,抖了斗大一个剑花,剑气如虹,云娘也不由豪气凌云,心里的一个意念也更坚定,从窗口仰望长空,长长地吁了口气。

    在那万里无垠的睛空下,几只鸟儿正自由自在的飞翔,云娘呆呆地注视着,不由脸上掠过一道闪光,陰悒的面庞儿也开朗了。

    谁知她的意气飞扬得快,转变得也快,随着手中剑慢慢下垂,面容也慢慢地被陰翳笼罩,露出满脸哀怨,心里也浮现出昨晚那少年的影子。

    北京城都知道云娘是个美人儿,却不知道这朵玫瑰花儿有刺,都知道云娘是大将军的掌珠,却不知道她竟是武林健者,剑术通神,已深窥堂奥。

    你道那江湖与深闺之中,相去何异十万八千里,怎生牵连起来?

    原来大将军薛季轮,十年前出镇出西太原府,官居总兵之职,上任的第二天,即有一个老人求见,自荐愿任幕僚。

    凡是幕僚都要参预机密大事,故均经由至亲好友推荐,这老人自荐而来,薛季轮感到很奇怪,接见之下,见这老人年在六十开外,须眉皆白,人虽津瘦,却津神矍铄,两眼更炯炯有光,现出一种令人不可逼视的威仪。薛季轮是将门之后,家学渊源,颇为识人,一见就知道老人来得有异,而且说不定是位世外高人,忙以礼接待。

    老人坐定以后,即开门见山,说昨日在路上,得见将军的女公子,虽是小小年纪不过年方八龄,但秀外慧中,禀赋神奇,钟灵毓秀,荟萃一身,资质乏佳,为其平生所仅见,故冒昧自荐,并非为幕僚而来,实系愿为女公子西席。

    作父母的,听别人赞自己的子女,哪还有不高兴的,再和老人接谈之下,更令薛季轮惊诧万分,因为老人不但博古通今,而且词赋兵法,不但渊,而且津,薛季轮惊为当世之黄石公,因此即日将薛云娘唤出,行了拜师之礼。

    云娘拜师已毕,薛将军虽因女儿师事得人,但也因此无限感慨道:

    “可惜她是个女儿身,纵然学得满腹经纶,亦无用处。”

    老人闻言,却呵呵笑道:“将军怎也存世俗之见,昔之木兰,岂非女儿身,红线聂隐,又何逊于男儿。”

    薛季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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