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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黑暗塔系列07黑暗之塔-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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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号医生举起一只检查镜想去照照泰德的眼珠子,可被泰德不耐烦地一把拨开了。他走向镜子,看到了自己的瞳孔一会儿扩大、一会儿缩小,他很清楚,即便没有看到一闪一闪晃眼的景象或是镜子的反光,这种事情也会发生的,但他对眼珠子的变化毫无兴趣,尤其是眼下这当口。现在,惟一挑起他兴趣的事情是:二号医生耍了他,而自己不明白为什么会被耍了。“这一次,你把数字先写下来,”他再次发出邀请,“写下来,你就不能作弊了。”

二号医生气得大吼大叫。泰德只是再三重复自己发起的挑战。山姆医生拿来了一张纸、一支笔,二号医生也收下了。他正打算写下一个新的数字,却又左思右想,最后把笔摔在山姆的书桌上,说道:“这都是街头卖艺的把戏,山姆。要是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你可真是个瞎子。”说完拂袖而去。

泰德邀请山姆医生再来想一个家人,随便哪门子亲戚都成,片刻之后,他对医生说:他心想的是自己的兄弟盖伊,盖伊四岁时死于阑尾炎;从那以后,他们的母亲就把盖伊称为山姆的守护天使。这一次,山姆医生的模样活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到了最后,他害怕了。不管是因为泰德眼珠子忽大忽小的模样,还是这种毫不费劲的心灵感应术表演,还是泰德又开始说“我能看到一幅景象……稍等……”总之,山姆医生终于怕得不行了。他在泰德的入伍申请表上死命敲下“不合格”的大红戳,使出浑身解数只想摆脱他——下一个,谁想去法国闻闻芥子气?——但泰德一把揪住他的胳膊,虽然不算很使劲,但绝不是闹着玩儿的。

“听我说,”泰德·史蒂文斯·布劳缇甘说道,“我是天生的心灵感应者。六七岁时我就感觉到了——六七岁不小了,绝对能明白什么叫心灵感应了——而直到十六岁,我才对此确信无疑。只要进了陆军情报部,我就可以帮上大忙,听力不合标准也好、心脏杂音厉害也好,对情报部的职位根本毫无影响。至于我的眼睛么?”他把手伸进前胸口袋,取出一副太阳眼镜迅速戴上,“乌拉!”

他试探着朝山姆医生笑了笑。于事无补。在那间暂时用作哈特福德东部征兵委员会体检办公室的门外,站着一个全副武装的大兵,此刻,医生把他唤了进来。“这家伙是个4…F,还和我争个不停。也许你能帮帮忙把他送出去。”

于是,现在轮到泰德的胳膊被揪住了,而且,很使劲。

“等一下!”泰德说,“我还有别的要说!更重要的一点!我不知道是不是有确切的词儿能形容,但……”

话还没说完,武装大兵就把他拖了出去,推搡着他疾步走下楼梯,一路上路过不少鲁钝愚笨的男孩女孩,看起来都和他同龄。其实,确实有这么一个词儿可以用来形容他没机会说完的事儿,但那是很久以后了,直到他到了蓝色天堂才知道那个词儿是——协动者,并且,依照保罗·“平力”·佩锐绨思的想法,这个词儿(以及包涵的意义)令泰德·布劳缇甘几乎是整个宇宙范围中最有价值的人类。

但不是在一九一六年的那天。一九一六年的那天,他被一路推出了门庭,最后倒在大门外的花岗石台阶上,还有一个操着浓重口音的人警告他说,“臭小子,你只能滚在外面,蟒蛇。”经过了一番思索,泰德才能确定,武装大兵并不是真的把他叫做“蛇”;在这种语境里,蟒蛇的意思应该就是男孩④『注:Boa(蟒蛇)和Boy(男孩)音近,大兵有口音,所以布劳缇甘误解了。』。

泰德独自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他在思忖:这究竟给你带来什么好处?以及,你会变得多么盲目?他只是无法相信刚刚发生在自己眼前的事实。

但是,他必须相信,因为他正站在这里、站在大门外。他步行了六英里离开哈特福德,走到最后终于想通了。他们永远不会相信他。谁也不会。永远不会。他们就是拒绝相信:有一个人能读出德国最高指挥部里的巨头们脑袋里在想什么,而这可能会增加不少胜率。一个可以清楚告知盟军最高指挥部德国人下一步举措是什么的人。一个说不定可以如此出手几次——哪怕只是一两次!——就能令战争在圣诞节前就结束的人。但是他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他们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可是,为什么呢?这和二号医生在听到泰德报出正确数字的时候更改了答案有关,而且他还拒绝写下新数字。因为在内心深处,他们就是想打仗,而像他这样的人则会坏了他们的好事儿。

事情大致就是如此。

那么,去他妈的吧。他会花着叔叔的钱,去哈佛读书。

他去了。除了丁克所提到的哈佛事务之外,他还参加了戏剧社、辩论社、哈佛深红报、数学怪才俱乐部,还有——毋庸置疑——优异学生荣誉社团⑤『注:是美国的一个荣誉团体的名称。该团体的格言是“哲学是人生的导引”,大学里成绩优异的学生会被选入该团体。』。他甚至提前毕业,省下叔叔不少钱。

战后很久,他才第一次到了法国南部,就在那时,一封电报送到他手中:叔父亡故句号尽快返乡句号

似乎关键词是句号。

上帝知道,这就是所谓的分水岭。他回了家,是的,他尽职尽责,该安抚时就安抚,该悼念时就悼念。但他没有步入家具产业,而是决意给赚金生涯画上句号,并开始他的败金长途。在这个男人漫长的故事里,罗兰的卡-泰特没有听到泰德·布劳缇甘有过一次怨言,既不曾责怨要蓄意隐匿这份特异天赋,也不曾在这种神迹显灵时抱怨:看似无价之宝的天赋,这世上竟没人真想要。

上帝啊,他是如何领悟的啊!首先,这种“狂野的天赋”(通俗科幻杂志上有时会用这样的定语来描述)即便在恰当的环境下也会对身体有危害。更不用说错误的环境了。

一九三五年,俄亥俄州,泰德·布劳缇甘因此成了谋杀犯。

他当然知道,某些人会觉得谋杀犯这个词儿相当刺耳,但在那个特定的状况中他才是自己的法官,非常谢谢你的理解,他认为“谋杀”应被定义为“有谋杀企图”。那是阿克伦城一个恹恹的夏日黄昏,孩子们在斯道斯大街上玩“踢罐子”,另一条街上的孩子玩的则是“棍子球”,布劳缇甘就在这两条街的街口,穿着一套夏日便装,站在一条白线的端点。地上的这条白线意味着公共汽车将在这里停靠。他身后有一爿关张已久的糖果店,一块窗玻璃上贴着一只蓝色NRA⑥『注:NRA的全称是:National Recovery Administration,即国家复兴署。标志物是蓝色老鹰。』老鹰,另一块玻璃上则是一张几乎褪成白色的告示,上面写着:他们杀了那小子。泰德背着科尔多瓦皮革皮包,抱着一只棕色纸袋——里面是他从戴乐先生的奇妙肉铺店买来的一块猪排,是他的晚餐,突然,有人从他背后蹿上来,将他推到白线顶端处的电话线杆上。是鼻子最先撞上去的。他的鼻梁断了。鲜血顿时流淌下来。接着的瞬间里,嘴巴也撞上去了,他感觉到牙齿狠狠咬进了下唇肉里,嘴里立刻涌出一股咸腥味,就像滚烫的番茄酱。有人在他背后狠命拽了一下,还传来口袋撕破的声音。他的裤子被半拉下来,勒在屁股上,活像小丑身上的裤子。与此同时,一个穿T恤、斜纹长裤——屁股部分是闪亮的布料——的家伙飞快地沿着斯道斯大街跑向“棍子球”游戏团,而他右手中一上一下挥着的正是泰德·布劳缇甘的钱包。上帝啊,他刚刚被生生抢走了钱包!

深紫色的黄昏即刻变得更黯淡了,夜色眨眼之间降临,路灯也亮了起来,周围甚至变得更黑了。在他的眼底,二十年前曾让体检军医骇然的情景又再现了,但泰德根本没想到这一点。他的注意力统统集中在逃跑的男人身上,这个狗娘养的混蛋居然为了抢钱包而毁了他的容。他这一生中从未如此愤怒过,从来没有,但他发送给逃跑的男人的念头却是无伤大雅的,几乎算得上文雅

(听着混蛋我一块钱都不会给你的,就算你开口多要两块都没门儿)

这念头分量极重,却似离弦之箭。而也就确实有了箭。他迟疑了片刻才接受了这个事实,但为时已晚,他已经是个杀人犯了,假如真有上帝,泰德·布劳缇甘终有一天不得不站在神座旁,承诺愿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担负罪责。刚才还在奔跑的男人就好像被什么利器刺中一般,但实际上,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是人行道的裂缝中有一行磨去了不少的粉笔字:“哈里爱贝琳达”。孩子气的涂写总显得那么多愁善感——画了星星,一颗彗星,一轮新月——而这些都将是日后他所恐惧的。泰德感到自己的脊椎正中仿佛刚刚吃了一箭,但他至少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他没想那么做的。一切只是发生了。他知道自己诚心诚意没想这么做的。他只不过……一时又惊又怒。

他捡起自己的钱包,再看着玩棍子球的孩子们死死盯着他看,个个张口结舌。他指了指钱包,示意给他们看,那手势就好像握着一把枪,而枪把软趴趴的,接着又指了指拿着锯断的扫把挥来挥去⑦『注:棍子球,是美国街头类似棒球的游戏,男孩使用扫帚把当球棍。』的小男孩。那挥来挥去的动作甚至比倒地的尸体更让泰德后来噩梦连连,且如鬼魂冥扰不休,在他的整段余生中不断地挥来挥去。因为他很喜欢孩子,决不会故意地吓坏他们。而且他知道孩子们都看到了什么:一个裤子拉到屁股蛋上的男人,连拳击短裤都露了出来(他还猜得到,那玩意儿也可能从前门襟里露了出来,要是没露出来,那可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手里捏着个钱包,下半张脸鲜血模糊,表情则像个疯子。

“你们什么也没有看到!”他冲着孩子们大喊,“你们听到我的话了,听好了!你们要听我说!你们什么也没全本umd/txt小说下载}ωωω。ūdtxt。cò有看到!”

随后,他扯上了裤子。走回去捡起他的皮包,但没有捡起棕色纸袋里的猪排,操蛋的猪排,他胃口丧尽,同时丢了一颗门牙。接着,他又望了一眼人行道上的尸体,以及惊吓坏了的孩子们。然后,他开始跑。

而逃跑,自此变成了他的事业。

5

第二卷录音带放完了,空旋的卷轴发出轻柔的扑啦—扑啦—扑啦的声音。

“主啊,”苏珊娜说,“主啊,可怜的人。”

“那么久以前了。”杰克一边说一边摇着头,好像要把这故事从脑海中涤除。对他来说,他的年代和布劳缇甘先生的生涯之间似乎有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埃蒂取来了第三卷磁带,放进录音机后对着罗兰扬了扬眉毛。枪侠的手指绕了绕,这个习惯动作无疑在说:继续、继续、继续。

埃蒂调整好了磁带卷入的位置。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把玩过这样一台录音机,但正如老话所言,你无需是个火箭专家。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依然坐在丁克·恩肖为锡弥描绘出来的姜饼屋里,当之无愧的无中生有之处所,除了想象力别无其他源头。黑暗塔身侧的一个小阳台,布劳缇甘这么说过。

他杀了小偷(意外,他们会一致同意这种讲法;自从他们的生活与枪为伴后就特别明白:什么是意外,什么是故意,这是不存在争议的话题),时间约为夜晚七点。当夜九点,布劳缇甘登上了西行列车。三天后,他便在得梅因市①『注:得梅因,美国衣阿华州的首府。』浏览报章上招聘会计师的广告。现在,他对自身了解得越发透彻了,也就明白了:自己应该多么谨慎小心。他可能再也不能任凭怒火狂暴于心,即便那怒火事出有因。一般来说,他只是和你说些无关痛痒的心灵感应小游戏——可以告诉你午餐吃了什么,也可以指出那张牌是红桃皇后,因为街角耍西班牙纸牌把戏的江湖艺人也会知道——但当怒火来临时,这支利箭就会径直而来,这可恶而骇人的利箭……

“顺便说一句,那么说不确切。”录音机里传出这样的话来,“我的意思是,我并不是无关痛痒的那种心灵感应者,我早就明白这一点了,当我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一心想参军时就明白了。但我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确切的术语来表达。”

这个术语终于还是露面了,协动者。后来他变得越发确信,某些人——某些天赋优异的侦察兵——始终在监视他,甚至从那时候起就盯上他了,他们知道他和所谓的心灵感应者不同,却又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同。首先,并非来自楔石地球(他们这样称呼地球)的心灵感应者是相当罕见的。其次,泰德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中期就领悟到了——他实际上是一个传染源:只要他接触到处于情绪高涨状态中的某个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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