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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意悠悠-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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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暖的热流在她心头汩汩流动,她小心地、轻轻地回握了下师父的大掌,见他仍牵着自己疾步而行,似乎并未发觉,不由得抿唇而笑。
  “你一直在笑啊?”距离小屋已远,屈恒缓下脚步疑惑地看看自己,“我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婵娟有些失落地望着自己空空的右手,用力握握拳,上头似乎还留有余温,要是师父……一直牵着她,那该多好。
  “师父?”她轻轻唤。
  “什么事?”屈恒暗暗为难,他不欲收她为徒,但她唤得这么理所当然,却又不能不应。
  “石头嫂生不下娃娃,怎么用针一刺就好了?”她微侧螓首,一脸好奇。
  屈恒捻须微笑,沉吟半晌道:“有医书载,某朝有位医士悬壶济世,—日遇见数人抬一孕妇欲去埋葬,他上前相询,原来孕妇乃是难产而死,他见其尚有余温,知其并未死绝,于是恳言试救,众人将信将疑,便交由他诊治,他以掌心抚查孕妇腹胎,突用针刺,不出一盏茶时分,孕妇醒转,同时婴儿落地。”
  “真的哦,师父那时也是这样做的!”婵娟不自觉地捉紧他的衣袖,“那,这是什么医理?”
  “事后众人问那医士,他道:是胎儿的小手抓住了脐带,因此令孕妇难产,他用金针去刺婴儿的手,使其觉疼松开,就此离开母体。”
  “那石头嫂也是如此喽!师父,您怎么知道娃娃的手在哪里?”婵娟惊奇地瞠大水眸。
  “我猜的。”
  “啊?”
  屈恒好笑地推上她垂落的下巴,“医书所载并不详尽,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倘若不巧猜错,或许只能剖腹取婴了。”
  “剖……剖腹?”婵娟结结巴巴的,剖腹?她只在医书上瞧过,若搬到眼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屈恒轻咳一声,见她满脸敬慕的神情,有些不自在地转过头,他向来不善面对感恩崇敬的情形,偏这辈子躲也躲不掉。
  “咱们再慢,恐怕要误了时辰啦!”他轻道。
  “喔,那要快,要快!”婵娟赶紧加快脚步。
  屈恒温然一笑,与她并肩而行。
  第四章
  “开船喽——”
  船夫洪亮的号子响彻松江,在宽阔的江面上荡出悠远旷然的浑厚回音。
  客船晃悠悠离岸,逐渐移向江中心,逆流而上。
  “师父,您坐您坐。”梅笑寒笑眯眯地搬了张椅子置在甲板上,拖着屈恒坐下。
  “寒儿呢?”屈恒叹了口气,接过栾杉毕恭毕敬端来的茶。
  “在舱里睡,兴许能睡到咱们上岸。”二师兄脸上没有半丝愧疚。
  屈恒无奈地摇摇头,寒儿与其他三人同行近两日,被他们片刻不停地缠着,几乎完全没有歇过。他身子本就孱弱,气力又不足,待自己与婵娟到达渡口时,见他已极是疲累,不得已只好在岸上歇了两天,今日方才登船。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二师兄怀中抱着酒坛,斜倚船舷,放声高歌。
  婵娟心中怦地一跳,想起那夜青莲酒楼里,那个豪迈吟唱的年轻人。
  屈恒微笑着啜口茶,悠悠然放眼四顾,两岸青山巍然相对,江水滔滔不息,远处云积雾蒙,茫茫然一片,却不显窒闷,反觉天地宽广,空旷怡人。一轮红盈盈的旭日升在半空,过不多时已转为金黄,光芒耀眼。
  他目光转回,落在船头俏生生的纤细身影上。
  “婵娟。”
  “师父?”她闻言回首,羞涩一笑。
  “船头风大,你小心着了凉。”
  “我不冷。”她娇颜嫣然,温婉乖巧地移离船舷半步。
  “偏心偏心,师父怎么不问我冷是不冷?”梅笑寒嘀嘀咕咕地,跑到二师兄面前讨了口酒喝。
  “你跑来跑去的没一刻闲,额上都冒汗了,我还问什么。”屈恒含笑起身,缓步走向船边。
  梅笑寒眼珠转了转,待他走近,忽地一掌劈出。屈恒神色未动,宽大的衣袖一拂,化去凌厉的掌风,耳侧又有两股劲风转瞬而至,他身形微闪,晃过二师兄与栾杉的夹击。
  “好了,大有长进,不必再用我喂招啦。”他顿住身,笑看三人。寒儿悉心指导了两日,果然大有成效,这三人本就嗜武,如今又有人指点,往常领会不到之处一经点破,已有十足长进。
  “师父,你别哄我们了,连你的衣角都摸不到,长没长进谁晓得。”梅笑寒努努嘴,满脸不信。
  “师父,您又闭关练武了是不是?啊,不用否认,不用否认,要不然怎会又有新步法?”二师兄两眼盈满崇拜的星光。
  “那不是新步法,应是原有的飘踪步又加新变。”栾杉沉静地反驳,却隐隐透出一股习武的狂热。
  屈恒再一次懊恼起来,有些痛恨他习武的天分为何不下于研习医理。他并非刻意练功,只是心之所至,常常会有新的领悟,因而武功一日比一日精深,别人羡慕之极的所谓天赋异禀,八成就是这么回事。加之常年钻研医道,为给寒儿治病,偶尔会尝些奇花异草以辨药性,由此却促使他内力日曾,这也大大出乎意料。若非梅姑娘时时追击令他尚有自觉要护住寒儿,就凭这几个徒儿如此缠人法,恐怕早就完全弃武不用了。
  “指教指教吧,师父,跟我们客气什么。”二师兄手中酒坛微倾,射出一股酒箭,正要再出招,忽觉眼前一花,已经钉在船上,“哎……师父,您点了我的穴道,叫我怎么再练?”
  “你自己慢慢冲开穴道,就会知道内劲要走哪条经脉,使力多少,血脉如何通流,对你研习另种点穴解穴之法大有裨益。”
  啊,师父变狡猾了!以前他若不愿,只是躲而已,实在躲不过,也会仔细指导,可从不会用这种法子整人。一定是常年被梅二小姐追击逐渐磨练出来的!二师兄颇有怨气地翘起花白胡子。
  “呃……师父,可不可以学别的,钉在船上实在好丑。”梅笑寒眨眨眼,笑得好生谄媚。
  屈恒眼含笑意,“今日只教这个。”
  “那我改日再学好了。”红色衣裙翩然一闪,她识时务地退到二师兄身后。
  “我学。”沉喝声响起,栾杉扑身而上。
  屈恒暗叹口气,宽袖拂动,挡住疾进的身形,未几,甲板上又多了个岿然不动的人桩。
  “师父好厉害!”梅笑寒兴高采烈地鼓掌,全然不顾射在她身上的两道凶狠狠的视线。
  目光落在船头俏立的月白身影上,他再叹一口气,轻唤:“婵娟。”
  “啊,师父,我会一种点穴法就好了。”婵娟急忙摇手,她又没要学,怎会点到她头上?
  “随我进舱,我看看你的基本功课。”屈恒温声言道,日后若安排她离去,一个柔弱的女儿家,习些武防身总是好的。
  “哦。”婵娟放下心,基本心法她可是有认真在练,师兄师姐都夸她学得扎实。她轻移步,随屈恒下了甲板。
  “咦咦,小师妹跟师父说话居然不羞不怕,真让我刮目相看!”梅笑寒抬头望望天,“奇怪,太阳没从北边儿出啊?”
  “婵娟和师父说话为什么要羞要怕?”二师兄用力瞪她。
  “师父是不是男人?”她反瞪回去。
  “废话!”栾杉在一旁冷哼。
  梅笑寒再反哼他:“木头就是木头,现在更像一棵木桩!”她慢吞吞晃到椅前坐下,“小师妹很怕羞对不对?”
  “那又怎样?”二师兄依旧不明白。
  “她和你说话多久才不脸红?”
  “大概……半个月?”二师兄恍然,师父见到婵娟还不出十天。
  “你呢?”俏丽的下巴向旁一指。
  “哼!”栾杉不答,嗤了一声。
  “还会!而且小师妹不大敢同你讲话,因为你凶,永远是一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她再嗤过去一声,“小师妹见了陌生男人极易害羞,但对师父却没有,真是稀奇!而且师父也很疼她……”她顿了顿,哀叫一声,“师父偏心!教小师妹不教我——”
  “那是因为她功夫太差。”栾杉只恨没有多余的两只手可以捂住双耳以防魔音穿脑。
  “师父如果真的喜欢小师妹,那可好得很。”梅笑寒双臂拢着膝盖,自言自语道,“小师妹又乖又好吓,叫她缠着师父多学几招,师父一定会依,到时受惠的就是咱们……”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二师兄眼巴巴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酒坛。唉,可惜喝不到!
  “不对呀,师父一直也没提正式收小师妹为徒的事,又撇下我们主动教她练功,难道……”梅笑寒大惊失色地跳起来,“不不不,师父若要送走小师妹,谁帮我洗衣煮饭……”
  “笑丫头,你别叫啦,我耳朵都快聋了……”二师兄放弃喝不到口的美酒,勉强拉回注意力。
  她充耳不闻,独自转来转去地嘀嘀咕咕:“我就说把大师兄和小师妹凑成一双,这样小师妹就变成徒儿媳妇,师父就不能不留她,我也可以继续赖着多跟几年,虽说小师妹年长三岁,但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
  “白日做梦!”栾杉一记冷言冷语打碎她的美梦,惹来两道死光。
  “唉!大师兄在舱里睡,小师妹在学功夫,我们却在这儿喝江风!”二师兄很想仰天长叹,无奈全身僵硬,丝毫动弹不得。
  “啊!师父偏心哪——”梅笑寒心有戚戚焉,跟着又是一声哀叫。
  “叫什么!杵在那儿半晌,也不晓得帮我们解开穴道!”栾杉沉声吼道。
  “咦,师父不是说叫你们自行冲开穴道?”她拈起胸前漆黑的长辫,甩啊甩的,笑得好不天真无邪。
  “少啰嗦!”
  “师父点的穴我哪解得开,栾师兄,你太高看我了。”她巧笑倩兮,美目顾盼生辉。
  “你不试怎么知道!”二师兄也忍不住建言。唉,老托着酒坛很累唷!
  “好吧,我试试看。”梅笑寒伸指在他身上点了几下,稍想想,又在另两处穴道—亡骈指而点,仍是不见反应。
  “好像真的不成。”二师兄苦着一张老脸。
  梅笑寒唇角微勾,走到栾杉跟前:“栾师兄,说不定在你身上试试就成了。”
  “不必了!”栾杉警戒地低喝。
  “哟,不试怎么知道,这里?不对,那是这里?还是这里……”她运起内劲,在栾杉身上左戳戳右戳戳。好半晌,她住了手,仰头歉然一笑,“唉,真的不成哦,我功力还是太浅啦。”
  “你……”她功力再深些,怕不戳得他满身窟窿!
  “别恼别恼,我想法子替你们出气。”梅笑寒仗义地拍拍两人,笑得贼兮兮,“师父还没娶妻吧?”
  “你笑得好阴险。”二师兄吞口口水。这丫头从小玩他们两人还不够,如今又玩到师父头上?
  “什么话,我可是个尊师重道的好徒儿哪!”她似模似样地叹口气,“徒儿关心师父的婚事也不为过唷!”背起双手,她施施然地踱下甲板,火红的裙裾飘飞翻转,犹如一树灵动璀璨的怒放春梅。
  “不是我说大话,江源山渡口与宁县码头我都熟,谁家婚丧红白二事,谁家添个小子丫头,谁家有几个闺女后生,没有我不知道的。”
  “没有大碍,吃两剂复元通气散即可。”屈恒撒开按在船娘腕上的手指,提笔开方。
  “屈大夫,你也不能孤零零一辈子,男人嘛,总是要讨个老婆的,不然到老却没个伴儿,那多可怜!”船娘热络的脸上满是笑容,“我给你牵个线,宁县北街有个李嫂子,虽然是个寡妇,又有个闺女,但才二十六岁,模样可俊着呐,配你刚刚好,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虽是闪挫腰疼,但也不可大意,积病不治,老来受苦。复元通气散研为细末,每服二钱,热酒调下。”屈恒搁下笔,将药方折好递到船娘手中。
  “这个不行啊?那南街的赵姑娘好了,她因为家里疼爱,老大了也没出嫁,虽然三十四岁是老了些,可好歹是个黄花闺女,而且琴棋书画样样拿手,可真算才女一名哩,你也是念过书的,你们两个就是那个琴什么合谐的……反正定是登对得不得了!”船娘再接再厉,继续努力游说。
  屈恒无奈地长叹,再一次感慨自己收徒不慎,二徒和三徒还勉强说得过去,纵使难缠也不至给他招惹麻烦,笑寒这个小丫头却精灵古怪,今日一早就在船娘耳边唧唧咕咕了老半天,然后他就被拖到这儿整整听了一个半晌儿,船娘名为请他看诊实则说媒,嘴巴开开合合没一时闲,船老大听到兴头上还帮两句腔,他欲离去却硬被拽住,实在是脱身不得。
  “您就别费心了,我是真的还没打算成亲!”他抚抚额,再一次无力地重申。
  “哟哟哟,都几十岁的人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要不,你开个口,要什么样的,我给你说去。”船娘眉开眼笑地,笑寒姑娘一再强调屈大夫害羞,越是推辞就越是心中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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