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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少年游-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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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年真的让宁夫人给程跃准备了各种各样精美贵重的首饰,宁夫人知道程跃用不上,但为了能讨好日渐康复的孩子的欢心,也还是细心地准备饰品交给程跃。
  程跃虽然收下了东西,却极少会戴上,更多的时间,一根木发簪就够了。
  景年以为他不喜欢,就让母亲继续为程跃送去饰品,还经常问他喜欢什么样的,这一来二去,就算宁夫人还未有怨言,程跃也只得在景年关心坚持的目光下妥协,让歆兰挑一些样式简单的珠钗玉簪给自己插上,然后告诉景年,头饰戴多了他会不舒服,这才让景年停止再送首饰给他。
  一开始,景年还只能躺在床上,于是程跃便搬张凳子坐在他旁边,陪着他。景年喜欢握住他的手,一握住就很长时间不会松开。
  景年会说,薇儿,你的手比我还大呢。
  程跃告诉他,那是因为你还没长大,也太瘦了。
  景年笑着道,薇儿,等我病好了,我好好锻练身体,定要高过你,手也要比你大,这样才能抱住你,握紧你。
  躺在床上的景年比程跃矮半个头,若病真全好了,日后注意调养,将来极有可能会比程跃高。
  而程跃听到他这句话,只是微笑着,没有言语。
  有时候景年又会问他,薇儿,你以前是不是做过粗活,你的手长着茧子。
  程跃对他说,他家境贫寒,为了赚钱什么活计他都做过。
  景年点点头,面上没什么表情,眼底泛着隐隐的心疼。
  薇儿,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半点苦了。
  对着依然瘦弱却目露坚强的景年,程跃不由道,我从来都不觉得苦,因为在我那儿,大家都是这么生活着,日子也是这么一天一天过着。
  程跃面容平静,眼底还藏着暖暖的笑意,云淡风轻的模样令景年一直不舍得移开自己的目光。
  薇儿,我听爹说,你是虞吴人?
  程跃顿了片刻,才点点头,嗯。
  我听过,虞吴是在离安阳很远很远的北方,那里一到冬天就很冷很冷,会有很多人冻死。
  是啊,虞吴是苦寒之地,不止冻死的人多,饿死的更多。
  那里每个人家的女儿可不像南方,都是娇滴滴的一个,那里的女子从小就被当成男人使,大男人能做的事情,女人们能干得毫不逊色。所以在南方,总爱说北方女子粗壮野蛮,一点儿也不娇柔。
  程跃去过虞吴,去过很多次,也在那里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尽管那里的生活苦寒,程跃却十分向往。
  那里的男人女人都一样大口喝酒,那里的男人把你当了朋友就能为你两肋插刀,那里的女人不缠脚健步走得飞快笑的时候不遮也不掩,他们虽然贫穷,却活得自在,生活在他们身体上留下一道一道痕迹,却总抹不去他们开朗大笑的面容。
  程跃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被握住的手传来的拽紧的感觉让他看向景年。
  景年认真地对他说,薇儿,没见到你之前,我或许会这么想,但见到你之后,我一点儿也不这么觉得。你这样才好,真的,我不要你像我一样病弱,你一定要健康平安。
  程跃什么话也没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静静凝视景年认真的脸庞,他最后露出一抹浅笑,淡淡道,你也要健康平安。
  日子一天天过去,程跃在流逝的岁月里,习惯了景年温柔的一声声「薇儿」,习惯了每日一大早就去主屋里陪伴正在逐渐康复的少年,也习惯了装扮成女子的模样。
  宁老爷和夫人每天都会来景年屋里,但待的时间却越来越短,并不是他们已经完全放心,而是每次去景年都会对他们说,有薇儿照顾我就行了,爹、娘,你们有事就去忙吧。
  自己的孩子对程跃的依赖虽然让宁老爷夫妇颇为惊讶,但也没过多放在心上,见程跃的确在用心照料景年,他们遂放心不少。
  景年第一次下地行走是自己的要求,他告诉程跃他已经比之前有力气多了,想下床走一走,程跃犹豫再三,才在丫鬟的帮助下,一起搀扶着景年下床。
  景年一开始连站都站不稳,后来有人扶着也能走上几步。其他丫鬟们见到,激动不已地奔去告诉宁老爷和宁夫人,他们急匆匆赶来的时候,程跃扶着景年已经绕桌子走了一圈。
  当被小役拽来的大夫对景年经过一番诊断,大为惊讶地告诉宁老爷和宁夫人景年的身体已经奇迹般的转危为安,再调养一段时日便能与常人无异,宁老爷闻听欣喜万分地高呼三声感谢上苍,宁夫人握紧景年的手,泪如雨下。
  程跃站在一侧,含笑看着这一幕,却注意到,景年时不时用炙热的目光望向自己。
  那一日,趁景年喝过药后睡下,宁老爷和宁夫人把程跃叫到一处,说了诸多感谢的话,还问他有没有什么需求。程跃一一摇头,可又停了一下,犹豫着说道,他被宁老爷带回来那天,自己向来随身携带的那把剑不知去向,想请宁老爷试试看,能不能帮他找回来。
  那把剑并不是贵重之物,只不过是他的养父送给他的,有其意义,才会令他加倍爱惜。
  宁老爷一听,脸上闪过异色,随后才吞吞吐吐道出,那日带他回来时,剑就落在原处,他叫人一并收了回来。现在剑就存放在仓库,可是他却打算等程跃离开那日再归还。
  程跃很快便了解了宁老爷的意思,害怕他不管自己的儿子中途跑掉,于是用剑做一个扣押。
  程跃表示理解,并没有再追讨回来。
  景年能下地行走后,在床上多待一刻都觉得不舒畅,时不时叫程跃扶他在屋里逛逛。起初程跃想叫丫鬟一块帮忙,但都让景年拒绝,说让他一人扶住就够了。景年能走动的第二天,就让程跃扶着自己去偏房看看,程跃说没什么好看的,但景年执意要去,程跃只得扶他过去。
  景年一进偏房,第一句就说,好小。
  的确不宽敞,毕竟只是让下人为方便照顾主人暂且休息的地方,可对程跃而言,能放一张床还能有余地放些柜子椅子和衣挂就算不错了。
  景年虽说着好小,但进了偏房却不想出来了,他让程跃扶自己坐在床边上,然后眼睛不停地观察这个小小的房间。
  看到放在梳妆柜上的大盒子,他问是什么,程跃拿到他面前打开一看,全是之前他让宁夫人给程跃送来的首饰。景年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翻出来,拿出一个品质极好的翡翠镯子后,拉过程跃的手,小心地为他戴上。程跃告诉他自己不喜欢戴这些想脱下来却被景年拦住。
  我不喜欢看着你双手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就戴这个吧,我喜欢看。
  家境富裕的景年被宠着长大,任性脾气多多少少总会有些,对此,程跃也颇为头疼,现在听他这么说,知道景年不达目的定会纠缠不休,便也由他了。
  景年又坐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说道,还是太小了,你不应该住在这儿。
  程跃听完后只淡淡说了一句,能有地方住就够了。
  景年不再说话,伸出手紧紧握住程跃的双手。
  那天晚饭时分,宁老爷和宁夫人同往常那样来景年轩与他们一起吃饭,席间,景年的一句话让程跃他们半天无语。
  「爹,娘,我现在身体已经大好,让薇儿搬到主屋和我一起住应该没什么关系了。」
  当初宁老爷对景年解释让程跃去偏房住的原因,一是为了就近照顾他,二是他重病缠身,有别人睡在身侧怕会影响到他,才会这么安排。现在景年身体大好,如果说是为了就近照顾他,没有什么比同床共枕更要亲近的了。
  景年的话让程跃和宁老爷他们面面相觑,半天答不上话。
  景年见状,奇怪地道:「怎么,难道有什么不好?」
  宁老爷赶紧说道:「景儿,这件事等你身体全好再说吧。」
  「对对!」宁夫人附和。
  「可是……」景年不悦地蹙起眉。
  原不想说什么的程跃终于开口道:「听宁老爷的话吧,你的身体好不容易才康复,谁也不想在这时候出任何岔子。」
  宁老爷和宁夫人一听,都万分同意地对儿子连连点头,景年迟疑一阵,最后妥协在父母担忧的目光下。
  「好吧。お稥」景年点点头,但很快又转头对程跃说:「薇儿,你应该改口叫爹娘了,现在我们是一家人,你不要再管爹娘叫宁老爷、宁夫人。」
  程跃看向宁老爷,得到了微微的一颔首,才道:「好。」
  这一天,是程跃到宁府的第十六天,离八十一天还剩六十五天。

  又过了四天,景年以令所有人都惊诧的速度恢复了健康,而且不再用人搀扶,自己能慢慢下地行走了。
  这一天,吃过早点送走宁老爷和宁夫人后,景年便半催促半撒娇地让程跃陪自己到屋外走走。程跃看一看屋外晴朗的天空,再看一看景年期待的目光,不忍拒绝,点头同意了。
  偌大的庭院里,他们走走停停,又逛又聊将近一个时辰,才回到屋里。其实景年本来还想拉着程跃再走走,但程跃看到渐渐悬在正空,变得火热的太阳,加上逛久了景年脸色有些改变,便不容分说地把他拉回屋里,想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可一进屋,景年就被一样东西吸引了目光。
  景年的被褥是两天一小换,七天一大换,小换就是换张被套和床单,大换则是床上物件全部换上干净的。
  今天正好在是大换的日子,丫鬟们觉得这两天日头好,便趁今天换被褥的时候,把晒了两天的新竹席也换上。景年他们进来时,丫鬟已经铺好竹席和床单,在枕头放上去前,把放在床头柜子上的一个锦囊拿起准备压在床头的床单下。
  景年见了,有些奇怪地叫住丫鬟,问这是什么。铺床的丫鬟立刻走到他身边,把这个锦囊交到他手中,恭敬道:「少爷,这是老爷让奴婢们放上去的,奴婢也不知道。」
  程跃站在一旁看见这个锦囊,觉得有几分眼熟,当景年打开锦囊拿出里面的东西时,他才醒然。
  「头发?」景年拿出里面的东西,看见是什么后,眉毛不由蹙起:「爹干嘛要把这些头发压在我床头?」
  再仔细一看,分明不是一个人的头发,一束颜色稍深发丝较粗,另一束黑中带黄发丝也细一些,这两束头发用一根红绳系住,牵牵捆在一起。
  不知是谁的头发一直压在自己床头,让景年觉得有些诡异,又有些不悦,塞好后随手丢还给丫鬟,吩咐道:「随便拿出去放,别再放在我床里,怪奇怪的。」
  丫鬟一听,方露出为难之色,程跃已经开口道:「别!」
  「怎么了?」景年看向他。
  程跃迟疑一下,才说道:「还是放回去吧,你爹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反正对你有好处。」
  其实程跃本来是不信这些的,但自己到来后景年一天一天康复的身体却让程跃不再那么肯定。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景年仔细琢磨他的神色,随后想了想,露出略略带着狡黠的笑容,从丫鬟手中拿回锦囊,然后坐到一旁的凳子上:「薇儿,你肯定知道这锦囊的由来吧?如果你不告诉我的话,我就——把它烧掉!」
  听他这么说,程跃开始犹豫,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之所以不想回答,是觉得有些尴尬,想了又想,程跃把目光对上景年,手下意识地摸了下垂在鬓间的发。景年见状,愣了下,随即想起什么再把锦囊打开,拿出捆在一起的发站起来与程跃的头发作比对。
  果然,那束又黑又有些粗的发丝是程跃的!
  「薇儿,这束颜色黑些的头发是你的?」
  「嗯。」程跃点点头。
  景年万分惊讶,又道:「那另一束是?」
  程跃看着他不说话。
  景年的眼珠子转了一下,随即拉下自己的一束头发对比,果然,和自己的头发非常相像!
  「这是怎么回事?」景年紧紧抓着锦囊,不解地向他询问。
  事已至此,恐怕也由不得他不说了,程跃于是向他说道:「那是咱们——成亲那天,你揭完盖头昏过去后,你爹让人各自在我们头上剪下一束发绑在一块放在锦囊里,然后他就收走了,什么时候压在你床底下的,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
  程跃淡淡地笑着:「结发夫妻,不结发,如何叫结发夫妻?」
  「原来如此!」闻言,景年激动地看着手中的锦囊,想到自己刚才居然想要烧掉,不由又握得更紧些。
  等到激动的心情稍微平息,景年才慎重地把锦囊交给自己的贴身丫鬟洛秋,让她给锦囊缝上带子。
  「缝带子做什么?」程跃不解。
  「这才能方便随身携带!」
  「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带着这个恐怕不妥吧?」
  「对我而言,世间任何珍宝都没它贵重。」
  景年看着程跃的目光灼灼,让他竟有些不敢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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