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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所谓伊人-第27章

小说: 所谓伊人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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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意义还不如寻找距离。站在雪山之巅,耗尽了气力之后,岚坐在雪地上,漠然地想起那座城市和那座城市中的某个人,因其遥远,而仅仅成为一种形而上的概念,抽象成为无可替代、不可或缺的空白质点。 
返程的前一天,山岚犹豫再三拨通了陈晖的手机。 
“你好!”岚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似乎声音并不是发自自己体内,如此陌生且生硬。长久的沉默似乎已让她丧失了正常的语言能力,以至于吐出的每个字都是如此含糊又如此清晰。 
“你好!你这是在哪里?”看到电话号码后的疑虑,以及听到声音后的惊奇,令陈晖的声音有着捉摸不定的音色,但岚还是听出了那一如往昔的诱惑。在被诱惑的一瞬间,剧痛袭击了强壮有力的躯体,衣物包裹下的人在颤抖。 
“我在拉萨。我明天回去,你能接一下我吗?”岚尽力抑制着抖动的声音。 
“明天什么时候?”他的声音很远,又很近,平静,又似乎涌动,岚一时无法确定。 
“明天中午一点到北京。”岚把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上,控制着身体的抖动。 
“明天下午我还有事儿,接了你就得走。”阿晖犹豫了一下说。 
“哦,我还专门挑了星期天回去,紧赶慢赶的。”岚的语气中无限失落。 
“可我真的是有事儿。”阿晖急切地辩白说。 
“没关系,那就这样吧。”岚极力掩饰自己的遗憾。 
“你还好吗?”阿晖沉郁地说。 
“还好。只是,想你。”岚犹豫了一下,很坚定地说。 
“别想了,还想我干什么?”阿晖无奈地说。 
“我也不想再想,可有什么办法呢?”一股悲凉和着高原的风一起冲上头顶,湿润了岚的双眼。“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谁真的愿意蜷缩在过去那样一个阴湿的角落,不愿意看见阳光灿烂呢?然而,真的能过去吗?和她最真实的生活并行不悖着的梦的生活,何尝停止过它的脚步呢?它们分裂着,互不相容,依附着她的存在,而她存在的力量里透着一种无力的羞愧! 
短暂的沉默。而这短暂的一分一秒似被时间刻意拉长了,岚听到手表的秒针一声一声像重锤敲击着心房,即使她的心是铁打的,这时也被敲碎了。 
“那好吧,明天见!如果来得及,我们一起吃午饭。”阿晖似甩掉了身上沉重的包袱,轻松地说。 
“好的,明天见!”挂了电话,山岚倚靠在公共电话亭边像公共电话亭一样沉默。狭长的石板路一直向远处延伸着,坎坎坷坷、没完没了地延伸着。岚感觉自己的头发像枯草一样在阳光中恣意枯槁,脸颊上的皮肤正在蜕皮,像蛇一样蜕皮,新生的皮肤还很嫩弱,但又不得不绝望地袒露,然后又龇牙咧嘴地疼痛着。哦!不能这样见阿晖!即使她早已在分手的刹那老去了,但她还是相信,在他的心里,她还一直保持着青春、美丽,她不能够、她不愿意更改这一切!然而,她娇嫩的、一直养护很好的皮肤陪着她风餐露宿、千里跋涉,就像被风干的木乃伊,没救了!岚找了一家美容院,做了一下皮肤保养,又找了一家美发店,为头发焗了一次营养油,对着镜子,无奈地笑了。 
明天,又是明天!紧张的人,一夜无眠。 
下了飞机,山岚并没有急着出机场,在洗手间精心化了淡妆。化妆品是临时在拉萨买的,劣质的一些代用品,勉强能上一次妆。因为皮肤烂着,岚也只能淡淡覆盖,但黑眼圈和肿眼泡儿更凸显了。山岚对着镜子又整理了一下衣服。虽然是夏天,岚仍然在白色T恤外套着一件四口袋的军绿色上装,口袋里鼓鼓囊囊都是东西。只有这样。因为许多东西可以用起来更顺手,这就像是一种游戏规则。方便、实用、多功能,是野外生存的第一要求。而城市的要求则与之相反,美观是第一要素。山岚不是想特立独行,但委实是她的行囊里找不到这种美观却不实用的东西。   
水流无痕(26)      
岚站在一年前她从青岛回京时阿晖接她的地方、机场内那家出售鲜花的商铺的玻璃门前,来来回回找了很久,也没看见阿晖的影子。岚想是自己的视力出了问题,看惯了空旷,乍一看这人来人往的就有点儿眼晕了吧?就像是眼睛不是世界的主人,而世界是眼睛的主人似的,奴隶显然对主人的指令无法理解,十分茫然。 
岚不得不拨通了阿晖的电话。阿晖说,马上就到,让她再等一会儿。机场大厅里轰鸣着 
各种各样的声音,人的声音和物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引起了空气的共振,便又各自改变了音律,更加分不清了。即便如此,透过那条看不见的无线电波,岚还是听到了雪山山谷的风吹了过来,扬起了一些沙,打在脸上,空气稀薄得令人窒息。 
没有想象中的拥抱,没有喜极而泣,没有凝望,没有注视,没有沉默,就像一对老朋友,时常联系,彼此熟悉,彼此疏离,彼此淡漠,彼此按程序寒暄致礼。 
机场高速路上。山岚试探着把手覆盖在阿晖闲置在腿上的手上,眼睛看着他,却没有任何能够表露的情绪。 
“怎么啦?”他侧过头看了一眼岚,又把眼光抽了回去,盯着前方的路面,顺便把手也从岚的手下抽了回去,放在车挡上。 
“没怎么。”岚微笑了一下。手收回去之后却尴尬地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好像这只手原本就是多余的。 
“还有时间,一起吃个饭吧!想吃什么?”阿晖盯着前方,面无表情地说。 
“随便吧。”岚说。如果说这三个月里,岚在高寒地带营养不良,想吃很多很多东西的话,这一刻,她的身体也是拒绝任何精美食物的。一个人大脑严重缺氧的时候,胃也就功能紊乱了,失去了食欲。身体和思想总是相辅相成的,这就是十个月以来岚的体会。即使是垃圾,只要能吃,岚也会吃,食物再也不是能够诱惑山岚的东西了。不是了。 
“什么叫随便啊!到底想吃什么?”阿晖嘴巴里莫名其妙迸出的小火星儿让岚一时心慌意乱。 
“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好了。”岚急急地、怯懦地说,似乎是害怕第三次世界大战会因为她不慎说错的一句话而爆发。 
“我没胃口。打了一夜牌,又从香山赶过来。”阿晖皱着眉,语气中透着不耐烦。 
“我在飞机上吃了,也没什么胃口,那就不吃了吧。”岚小心翼翼地说。没有任何理由的心痛在体内奔流,脸上却是极尽献媚的笑容。 
“这不是赶上吃饭点儿了吗?总得吃饭吧。”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好吧!离家近的就是那家川菜,还去那一家吧。”岚不得不赶紧做出选择。如果因这样一件小事激怒了一头狮子,委实不值得。岚能怎么样呢?在她还在心里供奉着他的时候,她能违背他的指令吗?她能把冈仁波齐峰推倒吗?能吗? 
但阿晖并不想触景生情,在一家新开的饭店门前泊了车。 
岚知道自己感受到了什么。冷漠,除了冷漠还是冷漠,不能化解的冷漠。就像原本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朋友坐在了一起,只能说些事不关己的、可说可不说的废话,就像沉默也是一种罪过,沉重更是不可饶恕的。眼光偶尔交错,距离的两只手一边推一个,使劲儿往他们身后的位置推拥着。岚喋喋不休地说着,说那些善良的藏民,说那些神奇的景色。似乎她也只能这么说下去,一直这么说着。 
“你的感悟太多!别的女孩子逛逛商场也就满足了,你却不。别人也会问生命的意义是什么,问问也就罢了,你却追问得太执著!”阿晖似笑非笑地说。岚一时语塞。 
“你们这些背包客,或许与我们看世界的眼光不同吧?我们从小是受儒家传统教育的,所以也不得不在红尘中跌打滚爬。你们是受自己自由意志支配的人,自由得像风,行踪像云,你们活得更自我,我们是可望而不可及喽!”阿晖笑着说。 
什么?阿晖,你在说什么?你们和我们?这之间是怎么界定的呢?难道我们不是一体的吗?你以为谁都想这么流浪吗?你以为我有好日子不愿意过,却愿意漂泊?你不知道我在等你吗?你为什么装傻充愣呢?我走向天边,走向遥远,我想逃离记忆、逃离思念、逃离等待啊,可我逃脱了吗?我逃不脱!难道我们从小所受的教育有什么不同吗?不同的只是性别暗示贯穿在我们的教育史,从小我们就被告知,长大后我们就会变成女人,会有一个家和一个自己的孩子,会依附于某个男人,难道我要求的不是这些吗?为什么幸福对于别的女人是那么轻易,到了我这儿就这么难呢? 
“孤独流浪的滋味儿并不好受,并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岚苦笑说。 
“你们女人怎么会这样认为呢?在我们男人眼里,流浪是件很幸福的事儿。”阿晖说。 
“或许吧。”岚含蓄地微笑着。流浪中思念产生的痛是悠远绵长但麻木的,而现在,这痛是实实在在割在心上的。那时候,天各一方,心却感觉是亲近的,而现在近在咫尺,对方似乎不相识了。这种转换是怎么发生的呢? 
“其实你不如写写背包客。你看,风景有人拍,历史有人记录,思想有人研究,小说有人写,这个时代的人在想什么好像没人记录,你为什么不写写你身边的这些流浪的人在想什么呢?这样吧,每年我赞助你二十万块钱,二十万太多了,可能紧张,赞助你十万,你可以走走、写写。”阿晖说。   
水流无痕(27)      
怕我再写关于你和我的事儿吗?因此你鼓励我就这么一直流浪下去吗?你真的不在乎我客死他乡吗?什么时候二十万对你成问题了呢?你开始计算了吗?爱情真的像流水,水流过后不留痕了吗?黄河断流了,再也不能奔腾向海了吗?岚的心重重向下沉,一直沉到了脚底,却还向下沉着,岚的身体也在萎缩,以至于抬不起头、挺不直背了。 
陈晖的手机适时地响起来,他看了看,没接,仍放到桌上。一会儿,又响了,他只好拿 
起来。“不行,我去不了你那儿。我下午还有事儿,改个时间吧。”“我去打牌。”“对,回头再说吧。”从阿晖躲闪的目光、闪烁的言辞中岚嗅到了什么,像一只狗一样嗅到了什么,岚却装作懵懂无知的,说:“你说得很对!的确,这方面还真没人写,你的确很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你可千万别夸我,你一夸我就晕了。”阿晖笑着说。 
“不过我说的是真的。”岚也笑了。 
走出饭店,穿过马路,到了车前,岚突然转过身抱住了阿晖。“你到底想怎么样?”阿晖说。一辆车从身旁呼啸而过。“抱抱我。”岚把下巴放在阿晖的肩头,说。但孤零零的后背依旧是孤零零的。又一辆车从身旁呼啸而过。岚笑了。松开阿晖,笑眯眯上了车。 
一路无语。时间沉默着。 
又见那道栏杆。曾经,岚好像就是为了躲避这道栏杆才跑到滇藏去的。现在,又看到了它。不过,这一次是两个人在面对它,而不是岚一个人来负担它的重量了,虽然这个人已然忘却了。 
下车取了包,背在身上,回过头来看了看高耸入云的大楼,岚笑了,“恍若隔世啊!” 
“你看,你总是感触太多!”阿晖似乎是在责备,是由于她太多的感触造成了她孤独的命运。岚对阿晖摆了摆手,说,“再见了!”又趴到车窗上说,“记着!女人并不想有任何感触,女人只想找个男人好好爱着,好好过日子!”边说边向后退着。 
车渐行渐远,消失在拐角处。岚的眼泪飘落下来,岚用手抹了一把泪,笑了。 
这,就是我要等的结果吗?这就是结果。这就是我诚实的爱情吗?这就是爱情。它想让我明白什么呢?我不明白!我曾经恨过谁吗?还没有!那么,我今天就要开始恨了!谁也别想阻挠我!可我为什么却只想用一把刀捅到心脏,如此期盼死亡呢?为什么? 
因为过度的哀伤,岚的例假又提前来了。 
记得去年我生日的时候,你为我做了第一顿饭,迄今为止,也是今生惟一一顿你为我做的饭。你说这是你近二十来年第一次下厨,也就是说,我是惟一一个你近二十年来最宠幸的女子,我很高兴听到这样的话。我们一起去超市买菜,这也是我今生第一次和一个男人一起买菜,而且是最心爱的男人。我什么也不说,你决定买什么,然后,你决定怎么做,我帮你洗菜、剥葱、找调料…… 
今天,我凭着记忆,做了你那天做的那些菜,满满摆了一桌子。我仍旧坐在那天我坐的位置上,靠窗的餐桌一侧,静静地看着对面,一脸羞愧的幸福,凝望你的眼。 
…… 
岚坐在电脑前写邮件。自从拉萨回来之后,岚每晚都会给阿晖发一封邮件,无论长、无论短、哪怕只是说一句“晚安”。岚似乎也并不在意阿晖有没有看,会不会看,或许五光十色的城市生活早已经剥夺了他的视线,或许现在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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