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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第10章

小说: 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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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还算过得去,到了城市边沿,不少孩子做小贩、捡垃圾、出卖肉体,你会更加伤心。」

子翔叹口气:「你们的工作好比愚公移山,精卫填海。」

史习荣微笑,「总得有人去做。」

就在这时,他们看见一个影子微弱地走近。

习荣站起来,「谁?」

身影再走近几步,倒在地上。

子翔急忙扑向前看,见是一个小女孩,混身血污,皮肤脱落焦黑,显然受到烧伤,她已奄奄一息。

史习荣立刻抱起这一具残躯奔入诊所。

子翔想跟进去,被习恩阻止。

子翔浑身颤抖,「在西方文明社会,这样对待犬猫,会判入狱三年。」

她睡不着,天蒙亮索性到工地监工。

工人正敷设新水管,不少是十多岁少年,绝无抱怨,用力工作。

子翔喃喃说:「这里也用童工。」

预期一个月内可以完工,这对子翔来说,未尝不是安慰。

在先进国家,建造一所这样平房,起码五个月,但是西方社会工人有保障有组织,每人每日只工作八小时,上下午均有小息喝茶时间,中间又放午膳一小时,还不计病假、事假、怠工、罢工。

这里根本没有工序,由建筑师到工人日以继夜操作、达成目标为止。

有工作已经很好,义工自远处来建新诊所,他们感恩不尽。

稍后,史习恩给子翔送午餐来。

「雨季快到。」

「是那著名的季候风吧。」

「时时豪雨成灾。」

「上天对这块地方像是不公平。」

「可是,这里使人更加感恩。」

子翔笑了,「史习恩,你是罕见人类,你大可在都市内医伤风鼻塞,何必吃苦。」

「你呢,子翔,你为甚么不参加舞会饮宴,跑到这个有霍乱天花的国度来。」

「我想看多一点。」

习恩答:「我也是。」

「工程完毕我将离去。」

「我们不舍得你。」他的语气真挚。

「基金会将另外派人来。」

「上次来一位中年女士,大讲节育,没人上门。」

子翔失笑。

史习荣走过来,「说甚么有趣事?」

子翔连忙问:「昨日那女孩情况如何?」

习荣轻轻答:「她今晨死亡。」

子翔噗地吐出一口气。

像一只流萤,朝生暮死。

「遭人烧伤,不知如何,挣扎到营地,十只手指已融成一堆,皮肤百分之七十受损。我们尽力抢救无效,照例报警。」

「为甚么遭害?」

「通常因为不听话,躲懒,逃跑。」

「凶手是谁?」

「家长、工头。」

「她叫甚么名字?」

「无名,她已不能说话。」

「她甚么年纪?」

「约十三四岁。」

子翔不再出声,过一会她说:「我不想久留此地。」

子翔站起来走到空地去。

她抬头看着天空,这时,乌云忽然涌到,隆隆雷声,大雨骤降,每一滴溅开都有手掌那么大,打在背脊上,觉得痛。

沙地很快转为深色,低洼处渍满水,像一个个小池塘,季候风来了。

史习荣打着伞出来,遮住子翔。

子翔低声道歉:「对不起,我太过情绪化。」

「开始我也这样激动。」

「可是你没有走。」

「愤怒正是我留下的动力,一件事有两种看法,在大学里,我参加了观星会,一位同学说:『看到宇宙浩瀚,令你怀疑上帝是否真正存在』。」子翔答:「怎么会!我每次仰观星象,都赞叹惊异上帝天工。」

史习恩微笑,「正是。」

大雨倾盆,打得雨伞倾斜。

子翔连忙去查看工地。

只见工人对大雨视若无睹,照常操作,人人淋得像落汤鸡,子翔看着史习荣。

她明白他留下的原因。

这时,子翔听到一种叫声,像孩子尖声唤同伴。

「那是甚么?」

「猿啼,一到大雨,猿猴争相走避,通知同伴一起走到高地。」

子翔抬起头,她真的置身荒山野岭了。

晚上,她向母亲及岳琪报平安。

史习荣忽然带着陌生人进来。

那人穿军服,同子翔说:「容小姐,我是山都上尉,你需实时疏散,我特地来通知你,营地附近有游击队出没,外国人不宜久留。」

子翔一怔,「史家也是外国人。」

「不,史家是本地人,容小姐,请即刻跟我往飞机场。」

习荣习恩两兄弟一齐说:「我送你。」

「但是——」

习恩说:「平房进度理想,我们会跟进,你放心,完工给你寄照片去。」

子翔只得点点头。

子翔收拾杂物,把剩余物资留下。

史家兄弟刚想陪她上吉甫车,他们的父亲出来叫住:「习恩习荣,你们去哪里,有病人需要诊治。」

子翔连忙说:「不用送了。」

习恩已经上了车,无论如何不肯下来。

他像个赌气的小学生,眼睛看着别处。

比他大几岁的史习荣终于跳下吉甫车。

司机立刻开出军用吉甫车。

子翔讶异地问:「甚么一回事?」

习恩松一口气,「送你去飞机场。」

「你们会有危险吗?」

「我们与军方及游击队都是朋友,我们没有政治立场。」

算一算,在雨林中已逗留了十七天。

大雨滂沱,道路立刻混和泥浆,牛车卡在路上再也走不动。

司机好心,停下用绳索帮村民拖出困境,阻延不少时间。

子翔说:「这一来一回就一整天。」

史习恩不置可否。

「营地里有病人需要照顾。」

「每天都有病人。」

子翔看着他,「史医生好似不认同你这种看法。」

「他不代表我。」习恩的语气忽然生硬。

车子抵达火车站,他替子翔背起行李。

子翔笑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到了哈拉嗤飞机场再说。」

那样依依不舍,子翔又非草木,只得沉默无言。

身边有一个壮男陪着上路当然安全得多,不止(奇*书*网^。^整*理*提*供)一次,在火车或飞机上,子翔试图厌恶地推开半真半假的渴睡汉,有史习恩在身旁,她毋需檐心。

习恩问:「下一站你去哪里?」

子翔答:「先回家。」

「别忘记我们。」

「怎么会。」子翔拍拍他强壮肩膀。

火车轧轧开动。

「是习荣接你来,由我送你走。」

「正是。」子翔点点头。

他忽然说:「前日我与习荣大吵一顿。」

子翔看着他,「为甚么?」

「为着去留问题。」

子翔讶异,「你们不是已经立志终身奉献给丛林吗?」

「父亲知道后,狠狠责骂,去留自由,不可伤及兄弟感情。」

子翔答:「讲得对。」

「可是,世上只得一个容子翔。」

子翔呆住。

她一时不知说甚么才好,只觉歉意尴尬。

史习恩用手捧住头,「习荣先看见你,是,但我与你更投契。」

电光石火间,子翔忽然明白了,「我这次被调离营地,同游击队没有关系,与我工作表现亦不相干,可是?」

史习恩答:「对不起,子翔。」

「是史医生叫我走?」

他点头。

子翔啼笑皆非:「你们两兄弟真应好好检讨态度,还有,史医生应该征询我意见,闹事的又不是我,我真无辜。」」

他们附近有个婴儿啼哭,子翔怕是她提高声音惊吓人家,故此气鼓鼓不出声。

过一会她说:「史习恩,下一站你好下车了,不劳你送,营地有工作等着你。」

「子翔,我想问你一句话:习荣与我,你喜欢谁?」

子翔跳起来,「一个都不喜欢,你们是我工作伙伴,不涉男女私情,我一早有男朋友。」」

史习恩愣住,他好像没想过,除出史氏兄弟,容子翔还可以喜欢别人。

火车停站,有人上车来,看见她叫:「子翔。」

原来是习恩的大哥习荣,不知怎地,他终于赶了上来。

子翔既好气又好笑,瞪着他俩,说不出话来。

习恩同习荣说:「子翔已悉一切。」

子翔答:「我的男朋友叫苏坤活,他此刻在刚果。」

习荣吃一惊,「你是苏大哥女友?」

习恩也说:「但是苏大哥身在土耳其,他因安卡拉附近地震而赶往该处。」

「我们不知道你是苏大哥女友。」

「苏哥真幸运。」

兄弟俩黯然低头。

子翔教训他俩:「进行中一件工程叫你俩私心延误,我又被史医生当罪魁祸首,工作纪录蒙污,你俩该当何罪?」

习荣习恩不敢出声。

「幼稚!」

兄弟低下头。

「还不快回去工作?」

子翔忽然变成大姐般老气横秋,狠狠教训他俩。

「下次再派年轻女子到你处做义工,请改变态度。」

习恩静了片刻,忽然说:「我们营地常常有女客。」

习荣说:「不要再讲了,子翔完全正确,我同你这次的确大错特错,父母差点连我俩都调走。」

习恩答:「我只是想子翔知道,我们不是轻佻浪荡子。」

子翔说:「我明白。」

火车停了。

子翔揪起行李。

他们坚持送她到飞机场。

火车站有少年兜售纪念品,捧着盘子走近。

他出售水晶石装饰品,一串硕大紫水晶珠项链只卖十元美金。

类此饰物放在西方都会大公司灯火通明的饰柜内,当售百倍以上。

少年左右手拇指都只剩下一半,长年累月在打磨半宝石的时候,连指甲也磨光,从此他残废。

子翔不戴饰物,但是掏出美元,也不还价,买下那串宝石珠子。

少年鞠躬道谢。

其它小贩看见了,也连忙涌上来。

史氏兄弟为她突围。

他们一直陪到飞机场,像一则民间故事中的十八相送。

在候机楼窗口可以看到那美丽的紫色平原。

子翔松出一口气。

这件事彻底打碎「被爱最幸福」的传言。

这时子翔忽然接到电话。

「子翔,你好吗?」

竟是苏坤活的声音。

子翔轻轻答:「还可以,你呢?」

「别责怪史医生把你调走,他被那对昆仲闹得头昏脑胀,他们为你争执多次。」

「你可有看过爱丽斯梦游仙境?故事里有一对胖胖孪生子,一个叫驱地杜,另一个叫驱地登,像煞史氏兄弟般诙谐。」

「这样取笑爱慕你的人?」

「真被他们气坏。」

苏坤活笑了。

「你在甚么地方?」

「往右看。」

「甚么?」

「听我话做,右边,电视机底下。」

子翔转过身子,目光朝电视机瞄去,她看见苏坤活坐在那里,看着她笑,好一个惊喜!

子翔也只会笑。

他比从前更加黑实,英俊而粗扩的身段无比潇洒,那率直笑脸直似冬日阳光。

子翔四肢暖和起来,收起电话,他们同时站起来迎向对方,紧紧拥抱。

「你做得很好,子翔,我为你骄傲。」

他把下巴搁在她头顶上。

两个人身上都有汗酸味,脏头发,衣裤颜色暧昧。

他们坐下来。

「五十年后,你会怀念他们两兄弟。」

「一到老年,甚么都值得怀念一番:老歌、旧友、一瓶酒、半边月,家母时时说起伦敦的卡那比街,家父喜欢一个叫野添瞳的日籍女演员。」

「回忆美化一切。」

子翔微笑,「我们一说谁谁谁秀丽,爸说不,一个叫永明旦的缅甸女星,才当得起这两个字。」

苏坤活一怔,「缅甸现在叫米亚玛。」

「可不是,半百年前的事了。」

他凝视子翔,「你气色很好。」

「苏师哥你也不差。」

他看到她颈项上挂看一只玉石猴子,「咦,你也戴饰物?」

子翔自袋中取出刚才买的紫水晶珠子,也一并挂在胸前。

「呵,推不开的小小贩。」

子翔低头,「苏师兄,我看到许多事,我看到天灾,我看到人祸,死亡疾病,贫穷困苦,我觉得渺小卑微,这一季义工改变我一生。」

苏坤活点点头,「对你有益处。」

「你乘哪一班飞机?」

苏坤活出示飞机票。

「呵,我俩同回旧金山。」

「子翔,我得把你交还给子翊。」

「我还想参加工作。」

「将来有机会一定通知你。」

「师兄,就这两年了,一个女子,总得落地生根,组织家庭,生儿育女,届时,是家人奴隶,永世劳工,还出得来吗?」

「谁娶你?」

子翔笑嘻嘻,「一定有人。」

「那人有福气,你好出身,既有妆奁,又有学识。」

子翔忽然想起身世,「我性格有点飘忽,坐不定。」

像谁,似不负责任的生父抑或生母?她究竟是甚么人的女儿?

子翔脸色阴沉起来。

「听听子翊怎么说。」

「他是哥哥,不是监护人。」

「多一个人意见好得多。」

「他有私心,他自己走得影踪全无,希望我留家里陪伴父母。」

苏坤活笑,「那又有甚么不好?」

「偏偏我亦是无影脚。」

「才说过些时候就打算落地生根。」

「再让我做一季义工,我才甘心日后朝九晚五锁定建筑事务所捱牛。」

苏坤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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