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续春风-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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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却使不得。＂秦晚烟听闻之后，急忙推辞道：＂我虽是前来支教的老师，但真实已是学校普通的一员了，哪能让学校为我破费如此呢？况且学校经费有限，这般隆重款待，没的让我心里不安！＂
＂咱们学校虽穷，却也请得起小秦老师吃一餐饭的，只是希望小秦老师不要嫌弃就好。＂魏校长笑道：＂也无什么大鱼大肉，不过是略备一杯水酒，向小秦老师致谢，并为小秦老师饯行吧。＂
秦晚烟再三推辞，魏校长却只是不肯，依旧早早地在镇上的秀水酒店预定下了两桌酒席，以答谢秦晚烟这一年来的辛勤努力。这天，却正是学校期末考试结束的日子，按照学校规定，此次考试结束，便也意味着初一，初二两个年级暑期的开始了。因此，下午的考试一结束，便有许多路途较近的学生前来向秦晚烟告别，准备离校回家去了，秦晚烟伤感之余，不免又一一嘱咐祝福了一番，待得打发完那些学生，却已是临近傍晚时分了，白小朵却又过来相邀，于是，秦晚烟便又只好随着学校的众多老师一起来到了镇上的秀水酒店。
这却是秦晚烟第二次在这个酒店吃饭了，上一次光顾，却还是学校迎接省教委联合调查组未果，朱镇长借花献佛，在这里款待了众教师们一番。今天的酒席虽比不得上次丰盛，但在秀水镇也算是极好的了。由于秦晚烟性情柔静和善，工作又极其认真努力，不仅赢得了众多学生的爱戴，竟也赢得了全体教师极大的认可和尊重，值此即将分手之际，众多老师纷纷向秦晚烟敬酒祝福，言语极是真挚诚恳，秦晚烟感动之余，也不禁一一回敬了一番。由于是全体教师聚餐，又是为同事送行，这番热闹情景，自是与上次大不相同。
待得酒席临近结束的时候，那朱镇长不知从何得到消息，竟也急冲冲地赶来，真心诚意地向秦晚烟敬了一杯酒，以感谢她这一年来为秀水中学所做的工作。秦晚烟原本就对这位一身土布衣裳，从来一双旧胶鞋的朱镇长印象极好。今见他如此诚挚热情，不觉又极力致谢了一番。朱镇长敬过酒后，念及秀水中学清寒异常，便又取过帐单，以镇政府的名义承签了下来，魏校长惊喜之余，不免又对他大大感激了一回。
众人回校，秦晚烟甫刚进入校园，她班上的张青山和叶梨儿便远远地迎了上来，两人的身后，竟还随着一名和他们年龄仿佛的男孩。
＂李福来，你怎么来了？！＂秦晚烟一看清那男孩，不由喜悦地叫道。原来，这位犹犹疑疑地躲在张青山和叶梨儿身后的男孩，正是她原先班上的学生，后来由于家境贫困辍学去了小西山煤矿背煤的李福来。
＂李福来听说您要走了，特地前来和您告别的。＂叶梨儿一旁说道：＂我们三个人，已经等了您老半天了。＂
＂这可辛苦你们了。＂秦晚烟喜悦地说道：＂你们三人随我到宿舍去坐坐吧，正好老师这两天有新鲜的水果吃呢。＂
＂不用了，秦老师，矿山今晚干活，我还得回去照管材料呢。＂李福来却迟疑地说道。自从他辍学前往小西山煤窑背煤之后，秦晚烟和魏校长放心不下，两人几次前往小西山煤窑，一番努力之下，终于为李福来谋取了一份照管材料兼日常打杂的工作，因此他现今的工作虽然繁忙，却已比以往下井背煤好上许多了。
秦晚烟听闻，不禁微笑地打量着他，只见他比上次见面又黑瘦了一些，但精神面貌却也还好，一双眼睛明明亮亮，清清澈澈的，她不禁略略放下心来。
＂李福来，好长时间没见了，你还好吗？＂秦晚烟看着他微笑道：＂回头我给叶梨儿一套初二期末考试的卷子，你有空的时候不妨做做，看看自己这学期的功课掌握了多少？＂
＂我平时只顾着干活，睡觉，并没有多少时间来读书。＂李福来有些羞愧地说到道。
＂这也没关系。＂秦晚烟温柔地看着他：＂学习是一种态度，也是一个长期积累的过程，如果可能，老师希望你不要丢了课本和知识，只要你坚持不懈，一个月便只读上两页书，这也算是一种进步，是不是？＂
李福来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今后，你们两位也要多帮助一下李福来。＂秦晚烟却又微笑地对张青山和叶梨儿说道：＂和快乐一样，知识也是需要分享的，如果我们能把自己掌握的自己散播给别人，那么，这知识的力量是不是就会便得更加强大，而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也就可能便得更加美好了呢？＂
张青山和叶梨儿都不觉点头称是。
＂我会想念你们的。＂秦晚烟拍了拍李福来的头，对三人微笑道：＂你们是老师最好的学生，也是这山区优秀的孩子，老师会在一份美好的回忆中时时想起你们的。＂
＂我们也会想你的。＂叶梨儿情不自禁地说道：＂今天，我们班很多学生离校的时候都哭了呢。＂
秦晚烟微笑着点点头，心中不由自主却又涌起了一份说不出的伤感和怅惘。
初一，初二两个年级放假之后，全校的师生便几乎走了一大半，整个校园也顿时显得冷清了下来。而剩余的初三两个毕业班却也到了临考前的最后阶段，这个阶段，学生大都以自学复习为主，除了偶尔指点一下前来问询的学生，秦晚烟却也悠悠闲闲，难得轻松了一回。
又过得几日，毕业班的学生便要赶赴县城参加中考了，秦晚烟做为两个毕业班的英语老师，自是毫无疑问地入选了学校的带队老师阵容，她将和魏校长，毕业班的两位班主任，以及另外两位中年教师一起，率领毕业班的八十余名同学，前往县城参加中考。这天晚上，她正在自己的宿舍整理她所在班级的学生成绩册，房门突然一声轻响，却是教初三物理的齐远志老师客客气气地站在房门口。
＂原来是齐老师，请进，请进。＂秦晚烟急忙站起，热情招呼道。
＂这番造访，是向秦老师提前告别来了。＂齐老师坐下之后，客气地说道：＂我的教学任务已经完成，明天一早便要离校了，因此向秦老师告别一下，也祝秦老师几日后的旅途一路顺风。＂
＂齐老师太客气了。＂秦晚烟泡上一杯茶，微笑道：＂在校期间，承蒙齐老师多方照应，我正想向齐老师表示一下感谢呢。＂
＂不敢当，不敢当。＂齐老师欠身接过茶杯，连声说道。
＂江湖偏远，能有幸成为齐老师的同事，委实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秦晚烟微笑道：＂只是我支教期满，以后不能和齐老师一起并肩战斗了。＂
＂齐某惭愧，实在有负秦老师赞誉。＂齐远志老师听闻，不禁摆手苦笑道，脸上流露出一种尴尬为难的神情来。
＂齐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秦晚烟注视着他，不觉问道。
＂唉，这事说来没的令秦老师见笑了。＂齐远志老师轻叹一声，仿佛鼓起勇气似的对秦晚烟说道：＂不瞒你说，下个学期我也许不会在秀水中学执教了，我的家人经过多方努力，已准备将我调入县城新近成立的第四中学，这事已基本谈妥，只差最后的调令了。＂
＂啊？！＂秦晚烟听闻，却是大吃了一惊，不由怔怔地望着他。
＂你不远千里地前来支教，而我却要当逃兵调回城里去了。＂齐远志老师苦笑道：＂这事想来，不但对不起秀水中学的广大师生，亦是万般对不起你了。＂
＂你是魏校长最为倚重的骨干教师之一，你这一走，咱们学校不就更为难了么？＂秦晚烟望着他，喃喃说道。
＂若说此事，第一个对不起的恐怕就是魏校长了。＂齐远志老师叹道：＂只是我实有不得已的苦衷，说不得只有辜负他了。＂
秦晚烟点点头，她能理解山区教师想要调往县城中学的那种心情。
＂我二十岁从省教育学院毕业，便分配在了偏远的青龙乡中学，在那里执教两年后，我又调往全县最为偏僻落后的大石坑中学，而且在那里一呆就是四年。＂齐远志老师轻叹一声，突然低沉地说道：＂包括在秀水中学的三年，我已经在山区中学执教了九年的时间了，我原也想以自己些微的努力，为山区的教育事业贡献一份绵薄之力，可是，我的父母都是县郊的农民，生活困苦不说，我却还得和他们长期分离，早几年倒还好说，可是从去年秋天开始，我母亲患上了一种偏瘫之症，整日只能躺在床上，做为家里唯一的儿子，我又怎能对此熟视无睹呢？自古忠孝难以两全，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子弟，说不得只有想方设法回到家人的身边，略尽一点自己平日无法尽到的孝道了。＂
秦晚烟点点头，只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很有一种哽塞难言的意味。她想不到外表沉静如水的齐远志老师，竟还有这么一段曲折的心事。这九年来，在情与义之间，他竟是默默恪守着一份教师的职责，不显山，不露水之际，他竟已坚守在山区中学九年的时光了，别的不说，光是那大石坑中学四年的时间，她就不知道他是怎么渡过来的，她曾听白小朵言及，那可是全县最最偏远，最最落后的一处中学，听说那里的教师数个月难得回城一趟，因为回城一趟，竟得辗转走上一百多个公里，花费上一天一夜的时间！
＂不瞒你说，我现今年近三十了，可个人感情还是一片空白。＂齐远志老师却又苦笑道：＂经人介绍，我前前后后也谈了好几位女朋友，可最终因为家境贫寒，又在偏远山区执教，却还是一一告吹了。我自无所谓，可家人却不这么想了，再加上我母亲又生病，所以他们一力动员我调回县里去，恰好我有一位亲戚在县政府工作，而新成立的县城四中又极需要经验丰富的物理老师，所以我也就准备离开秀水中学，前往县城四中去了。＂
秦晚烟点点头，教师这个职业虽然被人尊之为崇高，其实却只是游走在现实和理想之中的柔弱的一群，有其伟大处，也有其卑微处，尤其是山区教师，其间几多坚守，几多挣扎，她现今已经能够明白一些了。
＂其实，只要能秉着一颗教师的清白之心，在那里执教都是一样的。＂注视着齐远志老师忧郁低沉的神情，秦晚烟微笑道：＂无论如何，这对你个人而言是一件大好事，我可得好好祝贺你了。＂
听了齐远志老师的讲述，她这番话还是说得极其真挚诚恳的。
＂祝贺不敢当，我这也是不得已，让你们见笑了。＂齐远志老师摇头苦笑道。
＂这件事，你告诉魏校长了吗？＂秦晚烟轻声问道。
＂除了你之外，我还没有和任何人言及，尤其是魏校长，我琢磨良久，却还是不知道怎么向他开口。＂齐远志老师说道：＂听说咱们学校的张建成老师也已打点好了关系，准备调往县郊的玉山中学去了，这两件事揉合在一起，愈发的让我为难了。＂
＂是吗？＂秦晚烟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说道。这张建成老师原是负责初三年级的化学教学工作，亦是这次中考的带队老师之一，他调入秀水中学却才不过两年，不想如今竟又要调走了。＂
＂他虽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教师，可心不在此，调走那是迟早的事了。＂齐远志老师沉默了一会，却还是轻叹道。
秦晚烟点点头，默然了下来。
＂我们共事的时间虽然短暂，可不得不承认，你在秀水中学这一年的所做所为，对我还是触动很大的。＂齐远志老师注视着秦晚烟，诚挚地说道：＂说实话，我当初对你的这次支教活动并不十分看好，以为不过是一种形式主义的走过场罢了，因此你和魏校长，白小朵老师等人采取的诸多举措，我是很不以为然的，想象中，这些举措在这偏远简陋的山区中学，根本不可能取得多大的效果，可是实践证明，我错了，你不但坚持了下来，而且还和魏校长，白老师等人一起，很大程度地改变了学校的精神面貌，我在这里三年了，从未像现在这样，能在校园里听到同学们这么多的歌声和笑声，就这点而言，你很了不起，很值得我和其他老师向你学习。＂
秦晚烟一怔，她委实想不到齐远志老师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其实，和你九年默默坚守在山区学校相比，我这一年根本算不了什么。＂秦晚烟摇了摇头，微笑道：＂古人云，十步之内，必有芳草。若说学习，从你和魏校长的身上，我不知有多少要学习的地方呢。＂
＂这却言重了，你已足够优秀，很了不起的。＂齐远志老师站了起来，诚挚地说道：＂你是一位令人尊敬的教师，只可惜我们以后不能一起共事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
＂我也一样。＂秦晚烟也站了起来，微笑地说道：＂一年时间虽然短暂，但能和齐老师，魏校长，白老师等这么多优秀老师一起共事，于我而言不可谓不是一种幸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