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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天下春秋-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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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听身后人纷纷叫嚷,被离回头时,便见那人正与这些人动手,地上已经躺下了二十一二人,在地上翻滚呻吟,看来并未致命,不过受伤颇重,只剩下四个人与那人交手。被离心中大惊,想不到这人连腰间的佩剑也未拔出,只用一双手,在在一转头间,已经有二十多人被那人击倒,真可谓快如闪电了。

细看那人,见他是个十五六岁年纪的俊朗少年,身高却有一丈,被离这几年周游列国,阅人无数,只见过伍子胥有这么高,再未见过如此高大之人。这少年空手双手,拳脚如飞,此刻一掌向一人击去,那人惊骇之下,以手中长干格挡,便听“嘭”的一声,那长干裂成了无数碎片飞了开去,那人被少年一掌推在肩头上,随着其长声惨呼,骨碎之声清晰可辨,那人被这一推,倒飞出去足有两丈多远。被离心中突突乱跳,心忖这少年手上劲力当真是大得骇人,且其手掌之坚硬,胜过镶满大铜钉的硬木长干,也不知道这少年手上练过什么功夫。国阚二府剩下的三人见这少年如凶猛,吓得发一声喊,转身便逃。

这少年喝道:“如此草菅人命之徒,还想逃么?”追了上去。

被离在后面急喊:“兄台留步!”赶出巷时,那少年已经不知所踪。被离摇了摇头,暗暗叹气,心忖:“这少年勇武异常,是个非凡人物。”又想:“他衣着华丽,想是贵族子侄,既然不是阚、高二家的人,不知道是否田、鲍、晏等家的子侄?”正寻思间,便见大道上人众纷乱,士卒飞跑而来,被离本想去看看被那少年击倒的那些人,此刻却来不及,怕被乱兵发现,难以解说,忙闪身到了附近的闾里之中,缩藏起来。

待众军散尽,被离才从附近的屋后转了出来。此时他已将甲胄脱下,弃在一边,向南走去。

被离自从弃官离国之后,周游天下,到过的地方颇多。这临淄城与天下间其它的城也差不多,只不过大一些而已。城中大道纵横,道旁是整齐划一的闾里,一片一片由矮墙围成方形,每一闾里的四边都有道门,晨开暮闭,坊内有十字曲巷、藩坊、教坊、作坊,闾中四角有水井,还有不少空地。有的一整个闾里都是一户人所居,那是士大夫的府第,其门户自然不受晨开暮闭的法度所管。此时城中烟火渐渐熄灭,各闾也打开了先前乱时所闭的门禁。从市肆走过时,见商肆都已营作,整个临淄城恍若无事发生一般。

被离叹了口气,心想:“如今列国纷争,百姓饱受战乱之苦,这厮杀争战,百姓早已经见惯了。”

齐简公亡故的消息还未传出,被离当然不知道,心道:“如今临淄城一片混乱,不宜久留,还是到鲁国去拜访孔子才是。”

走了一会,转了个弯,便见前面乱糟糟的,数十兵士正在忙碌。

被离走到近处,便见地上横着数十具尸体,尸身上如刺猬般插满了利箭,被离抬起了头,便见右手边闾里之中有一家寿材坊,心中恍然,心道:“这些尸体便是阚止请来的董门刺客了!”

只见诸军士将尸体身上插着的箭一枝枝拔出来,然后众人将一具具尸体搬起来,放在一边的牛车上。其中一人似是个兵尉之类的小官,站在一旁大声地发号施令:“快点,快点!田相吩咐,这些人虽是刺客,却都是些勇士,要予以厚葬,我们得尽快运到城外去。”

被离心知董门势力庞大,手段厉害,田恒不敢太过得罪。至于杀死了这些董门中人,那是对付刺客的手段,董门也未必会在意,若是对尸体不敬,那可是犯了董门之忌,恐怕非大为报复不可。

被离见街上乱哄哄的,这些兵士七手八脚地阻住了去路,索性退到一边的一座大宅子门边,静候这些兵士做完公干,好让出路来。信步走到门边,抬头向大门之上看了看,只见这大宅子墙高门厚,显得气派不凡,以被离所见,连许多大夫贵族的门第也未必有这般气势,门上一个巨大的黄灿灿的铜牌上镶着四个大字:“渠公之宅”。

被离心道:“原来这便是富可敌国的渠公住的地方。”

渠公是天下有名的大富豪,出身于齐国渠地,年少时贩盐致富,如今从事冶铁、畜牧、渔盐,家业奇大,据说连齐简公未当国君之前,也曾向他借过万金。财大自然势大,齐国的权贵等闲也不愿意得罪他。

被离虽然听说过渠公的事,却与他从无来往,便静站一旁等候。

只见那些军士陆陆续续将尸体搬上牛车,一名年轻的军士正蹲在一旁,从尸体上拔那些箭。

此时这军士正给一具尸体拔箭,才拔出第二支箭,那尸体忽地动了动。这军士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兵尉问道:“什么事?”

这军士面色惨白,道:“这……这人似乎还没死!”

兵尉吃了一惊,看着那具尸体上插着的十余支箭,失声笑的:“胆小鬼,你定是眼花了,这人中了这么多箭,哪有不死的?”

众兵士在一旁都笑。

兵尉一边说,一边走了过去,弯下腰来,抓住那尸体上的一支箭,用力向上一拔。

那尸体痛吼一声,霍然睁开了眼,从地上跳了起来,劈手一拳,将兵尉打了个跟斗。

众军士大骇,纷纷叫道:“尸变!尸变!”

那“尸体”闪身到一个兵士身旁,一把抓住了一名兵士腰间的剑柄,飞起一脚将那兵士踢翻,顺势拔出了剑来。他一剑在手,剑光霍霍,一连砍翻了五六人。

众兵士大骇之余,纷纷执戈矛铜剑围了上来。

那“尸体”身上淌着血,向周围略看了看,长剑划了个圈,飞身向渠公府这边退了过来。

被离站在渠公府旁,看得一清二楚,心中虽惊,却想:“这人定是没有死透,受伤昏厥,兵士给他拔箭时,将他痛醒了转来!”见这“尸体”浑身淌血,刺猬般正向自己所站之处扑来,情形委实有些可怖,不加思索,忙从腰间拔出了剑,信手向那“尸体”刺了过去。

他虽然也曾练过剑,终不甚精,又怎伤得了董门刺客?这“尸体”虽然浑身伤痛,却只是一闪身,便轻轻易易避过了被离手中的剑。好在他并不向被离动手,只是闯到渠公的门前,大吼一声,一剑向门缝劈去。

这“尸体”倒是聪明得紧,知道若是沿街而逃是万万逃不出这临淄城的,所以干脆直奔渠公之府。他一剑向门缝劈下,只要将门内门闩劈断,便可以踢开了门,进入府中。至于他进府之后,是想胁持府内的人为质,还是另有所图谋,便不得而知了。

正在这时,府门忽地打开,“尸体”这一剑便劈了个空。

府门才开一条缝,忽地从门缝中飞出一条黑黝黝的手杖,向“尸体”当胸点去。

杖势凌厉,那“尸体”吃了一惊,侧开了身,一剑向杖后刺了过去,这一剑是他全力而发,去势奇快,欲是一击得手,无论这持杖者是何人,这一剑刺了过去,那也是非死不可。

忽然那手杖由直刺变为横扫,“当”的一声,杖剑相交,将“尸体”的剑荡了开去,但那条手杖却丝毫无损,原来竟是精铜所铸。

被离见这杖法精妙,心中吃惊道:“原来渠公府中,也有这般高手!”

只时门已大开,正见门后站着一人,左腋之下驻着一条铜杖,右手握杖与那“尸体”斗在一起,这人左腿裤管空荡荡的,原来是个已损了一腿的瘸子!

那“尸体”浑身上下仍插着十余支箭,此时动得急了,浑身鲜血淌了一地,流血一多,手上便慢了起来。

那瘸子忽地虚晃一杖,单脚立地身子一旋,左手的铜杖忽起,“嗤”的一声,向那“尸体”头上刺去。

那“尸体”正用剑格挡瘸子的右杖,哪里想得到这瘸子支在腋下的左杖也是件武器?这一下出奇不意,便听“卟嗤”一声,瘸子的铜杖从“尸体”左眼插入,从脑后穿了出来。

瘸子右杖柱地,左手一抖,从“尸体”眼中拔出了铜杖,那“尸体”扑在地上,这次可真真正正成了一具尸体了!

被离张口结舌站在一旁,看得呆了。

这时,那兵尉惊魂未定地带着七八个士卒抢了上来,向那瘸子陪笑道:“想不到竟会‘尸变’,幸好九师父了得,未被这恶尸闯进了门去,惊了渠公!”

瘸子九师父摇头道:“不是‘尸变’,这人只不过受了伤,未死得透。”

兵尉奇道:“这人中了十几支箭,竟然未死?”

九师父道:“你掀开他的外衣,便可知道那是什么缘由了。”

兵尉上前扯开那尸体的外衣,便见里面亮灿灿地,穿着一件亮晃晃的衣甲,是用金属链子编成,这些链子极细,是用金丝和精铁制成,再将链子织在一起如同渔网,编成这么件古怪的衣甲,腋下用环扣住,那些箭的箭头嵌在链间,并未入肉,那人看起来中了十余支箭,其实真正射入身体的只有两支,都在衣甲护不到之处,奇道:“这是……?”

九师父道:“这是代国的一件宝物,名叫金缕衣,是用上好的精铁与陨铁混成的丝线穿织而成,比起一般甲胄来,不仅轻巧,而且刀箭不入。三十年前代人内乱,王子争位,剑中圣人支离益相助小王子夺得大位,小王子以此衣为谢,从此这金缕衣归屠龙子所有,在屠龙子的三件宝贝之中,此衣名列第一。”

其时,列国的衣甲一般都是皮制的革甲,极少有铜甲,更不用说铁甲了。这金缕衣竟能以铁链编织而成,的确少见。

兵尉脸色一变,忙道:“这些刺客若是都穿着这种衣服,肯定还有没死的!”便欲命人检查尸体。

九师父道:“不忙,这金缕衣天下仅此一件。只不过以这人的剑术看来,在董门之中身份应是寻常,为何身上会穿着屠龙子的这件宝衣?”

那兵尉自己拍了一下头,笑道:“是小人胡涂,这种东西若有多件,也不会叫作宝贝了。”

其实这金缕衣只不过是一大块编织成网状的衣甲,中间有个大洞,只须将头颈穿过去,将甲片前后折下,肋胁处有金环,扣上便算穿好了。

兵尉解开尸体腋下的金环,将金缕衣脱下来,笑道:“这衣服甚大,若无九尺以上身材,穿起来也不合身,这人七尺多高,定是偷来穿上的。”将金缕衣在自己身上比来比去,显是欲据为己有。

九师父伸出了手道:“拿来!”

兵尉面露难色,踌躇了一会,不情愿地将金缕衣递给了瘸子。

只因这刺客是九师父所杀,这件衣自然由九师父所得,若是这人是兵尉所杀,九师父也不好索要。

兵尉叹了口气,命人将尸体抬走,向九师父施礼道:“多谢列九师父援手,小的这便去办事了。”带兵自去忙碌。

被离看着那九师父,只觉颇有些面善,他一生相人无数,对人之面目记忆甚佳,心道:“这人我以前定是见过。”

这时,那九师父目光如电,也向被离看了过来,脸上忽露喜色,大声道:“原来是被离先生!”

被离拱手道:“九师父,我们究竟在何处见过呢?”他听兵尉叫这人为“九师父”,便也这么叫。

那九师父上前挽住被离的手,道:“被离先生,我是南郭子綦的第九子,当初你曾给我相过面的,只不过我现在名叫列九。”

被离想了起来,笑道:“原来是九少爷!你为何……?”眼光向列九的腿上瞧去。他以前见过列九,那时列九还是双腿完好。

列九叹了口气,道:“我这条腿是被大盗柳下跖斩断的。”

被离惊道:“什么?”

列九道:“十年前先生到了雒邑,家父请先生为我们兄弟九人相面,先生看完后,说是我的命相最好,天天可以吃肉。”

被离想了起来,道:“是啊,那时南郭先生反而大哭起来,说你们在雒邑城南种菜,以菜为食,你反而可天天吃肉,若无灾祸,怎会有福?”

列九道:“先生与家父见识高明,如今我在渠公府上,闲时教家丁们一点粗浅的剑术,渠公待我甚厚,果然天天吃肉。”

被离叹道:“你又如何惹上了柳下跖,还伤在他手里?”

列九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不如觅一酒肆详谈,也算列九稍尽地主之谊。”

被离心想:“列九腿残,确不宜长久站立。”点头答应。

列九叫来一个家丁,命他将金缕衣拿回去,自己带着被离,到了渠公府内一间小木室中。

此室是列九居所,甚是简陋,两人喝了几杯酒,言谈甚欢,列九便说起他遇到柳下跖的事情。

原来,南郭子綦是董悟之徒,剑术极高,后来不知何故被董悟逐出了师门。他醉心于剑,甘于淡薄,与九个儿子一起在成周城南种菜,不与权贵交往。

列九从父学剑,剑法在诸兄弟之中最好,在成周城中十分有名,不免有些年轻气盛。四年之前,他奉父命到代国向祖师爷屠龙子支离益祝寿,回国途中,与北地的一帮牧马商人同行,在列人城外遇到大盗柳下跖的人马拦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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