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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亢龙有悔-第4章

小说: 亢龙有悔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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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将至,赌场即将打烊,仅剩两三桌赌客,夥计忙著收拾椅凳、打扫,整座场子内宛如沸腾过後的热水逐渐冷却——
  结束了最後一把,凤大少爷又输了!他依然气焰不小的撂下话,「龙爷,咱们入夜後再继续,我就不信你的手气这麽好!」
  「慢走。」他态度傲慢地接下对方的战帖,「晚上我一定到。」他不怕凤大少爷来,就怕他不肯来。
  凤绪步出赌场外,一夜未眠,双目赤红,迳自拾阶而下。
  家仆等候一夜,待大少爷上了马车,便赶著将人送回凤家老宅。




第三章

  接连数日,一输再输的情况持续上演,凤绪回到厢房,一沾床就昏睡得不醒人事。
  雪娘站在不远处凝望著,这就是她所嫁的丈夫,入夜让她独守空闺,回门便睡到日上三竿仍未醒……从追逐青楼豔妓到好赌成性,只顾玩乐,从未在乎她的感受。眼底流露一丝凄楚,她缓退数步,转身离开了厢房。
  行至大厅向婆婆请安,亲手奉茶,她温柔婉约的模样落入另一双眼底,仅一刹那,凤纾调回视线,向娘说了句:「这个月的安家费已给,我去绸布庄了。」
  凤夫人并未回应,母子之间相敬如冰。
  凤纾步履稳健地走,身为凤家二少爷,他处事严谨、一丝不苟,手底下的人都不敢马虎——这位外貌斯文,人们称呼凤二少的大掌柜可有著一副倔脾气。
  「春生,从蜀地进的丝帛到了麽?」凤纾一跨进铺子没多久,便询问相关。
  「呃,二少爷,今儿下午会到。」
  「多找几名佣工来帮忙卸货,要小心谨慎。」吩咐罢,他迳自走入掌柜房内,若没开口唤,也无人敢去打扰。
  「噢……搬货是苦差事哪,又得忙好些天了。」春生一拍额,同时翻白眼地叹气。
  绸布庄内,尚有一名学徒小夥计,眨著大眼儿提醒:「春生师父,快出门去找佣工吧,免得无法交差。」
  凤大掌柜在两年前买一块地盖了大仓库呢,距离绸布庄不太远,也请了人手轮流固守,防贼防得严实。春生师父专门负责进出货的事项,吃力不讨好,凤大掌柜信任他,仅能说是能者多劳。
  小夥计古灵精怪,春生经过他身旁,戳了下他的脑袋瓜,「快快长大,就换你跑腿!」
  「嘿。」他扮了一下鬼脸,「我不小了,已满十四岁。」
  「嗟,小鬼头一个。铺子由你看顾,我去去就回来。」
  小夥计挥了挥手,嘴很甜,「春生师父,再见。」
  眼看人走了,不一会儿顾客上门,是几名漂亮的姑娘家唷,小夥计亲热地招呼,圆脸像尊小弥勒佛似的,招财哪。
  
  近晌午,各分号的大掌柜陆续前来绸布庄,每一位的年纪都迈入四、五旬,均是以前的老掌柜陆续介绍给凤家二少爷专聘任职。
  自从老掌柜退休後,也没閒著,私下帮二少爷打理一间铺子,每年所得的股利令人豔羡,大夥儿都佩服老掌柜教出的徒弟青出於蓝。
  凤纾十分注意朝政时势的变化,敏锐地嗅出不少商机,在同业的竞争当中,独领风骚,为凤家赚进大把银子进帐。
  各分号的大掌柜皆知二少爷全盘经营,却得不到多少好处,凤家的宅子、绸布庄和这三年来增设的分号皆不在二少爷的名下。
  唯有一间铺子,是二少爷用自己的私钱攒来的,专售丝织舶来品。这还是退休的老掌柜提议二少爷须为自己著想,别再耿耿於怀当年的一桩意外,让自己不断受委屈。
  掌柜房内,凤纾待各分号的大掌柜们都入座,便开始商讨:「我想在两浙分布於城郊及农村地区的机户进行放贷,不知三位前辈认为可行麽?」
  李大掌柜问:「二少爷的意思是包买?」
  「是的。」他以晚辈的姿态亲手奉茶,说道:「包买下散户,统合收购,积沙成塔,待每一季的成熟期来临,派人载运回各分号包装行销。」如此作法,不啻介入第一线的生产,无须经手大盘、小盘、中间商的层层剥削,获得利润更高。
  「形同二少爷在蜀地也是这麽放贷的。」脸颊上有颗米粒般黑痣的何大掌柜说:「这主意当然好哪。」
  个子最为矮瘦的王大掌柜并无意见:「全凭二少爷吩咐。」
  凤纾坐回座椅,才又开了口:「至於包买方面的细项,得劳烦各位分别南下招揽承包。我看中了三处地方。」
  「哪三处?」
  「乐安、金溪及吉州属县的机户、织户。朝廷有在那区域设立丝织厂,所产织品贡入宫中。至於民间经营,泰半转销至他处。咱们也从中进过不少布疋,我想换这个方式包揽散户,集中提升进货量。」
  「二少爷要咱们跑这一趟是没问题,但时间上也说不准何时回来。各分号虽有人手打理,可每个月结算营利所得向来都是咱们亲自交办,不放心由他人经手。」
  由於金额数目庞大,攸关著周转、放贷、大小承包、员工股利分红、薪资发放等林林总总的琐碎,万万马虎不得。防人之心不可无,怕有人从中做手脚,出现资金缺口,重则影响绸布庄的经营,如骨牌效应,全倒庄了。
  几位大掌柜十分谨慎,以免砸了自个儿的饭碗。
  「关於这一点,请前辈们放心。你们不在的这段期间,我会亲自去各分号收帐和巡视。」
  「有二少爷亲自揽著,就没问题了。」紧接著三位大掌柜纷纷交头接耳,决定将负责前往哪一区域招揽签合同,彼此合作。
  凤纾则暗忖,得再起一座仓库放置存货,待市价高涨,转手出清。
  他按时势变化了解北方边境连年征战,时有耳闻朝廷市购布帛的所需量大,动则上千、数万疋,一般营商供应仅是九牛一毛,而他直接掌握部分源头,压根儿不担心囤货,就怕没货可囤积,等於没钱赚。
  「几位前辈决定好了麽?」
  「好了。」李大掌柜道:「二少爷请宽心,咱们一定给你带回合同。」
  各分处的大掌柜互相较劲似的,眉来眼去,走著瞧——看谁带回的合同最厚。
  「那麽,有请三位前辈回去准备妥当,明儿启程。」
  「没问题。」三人异口同声。
  凤纾面露温笑,亲自送几位大掌柜步出绸布庄外,马车就候在外头,驾车的都是各分处的夥计。
  「二少爷,请止步。咱们走了。」
  「慢走。」他挥了挥手,目送他们各自离去。凤纾转身进入绸布庄内,浑然无知对街道上,有一名身形高硕粗犷的男子注视良久,片刻後,人已转身离去。
  不似当年,若无其事地经过绸布庄。那字号名称,他早就记下了。
  
  凤纾夜不归宅,尤以这两年的情况日益严重,回宅的目的仅是奉上安家银两,足以让寻常人家用个三、五年都没问题。
  但,家有一名纨裤子弟,过著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缺银两就找娘要来花用,无论种种理由都能过,每个月下来,安家费不够用,娘自会派人过来通知。
  宛如无形的桎梏套在身上,那一座失温的家,每每都令他喘不过气,宁可待在绸布庄内从早忙到晚,直到打烊後,他便走上市集閒逛或吃宵夜。这附近,几乎人人都识得他,无论走到那儿,皆喊他一声凤二少,犹如另一个身分,令他自在、毫无包袱。
  独自坐在一处摊贩前,每回叫了一碗馄饨面来吃,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少年时和龙二相处的那一段时光。低敛眉眼,手拿筷箸戳了一颗馄饨,却迟迟未动口。
  面摊老板见状,开口唤:「凤二少,在想事情?」
  他恍然回了神,「呃……是。」
  「呵……在想心上人麽?」面摊老板认识他多年了,聊起天来百无禁忌。心下暗忖:这凤二少早该成家,却没传出过要娶妻的消息,或许早有心上人,亦是喜欢的姑娘家已嫁做人妇。
  凤纾摇头,说:「不是。」
  「哎呀,甭不好意思。」年轻人嘛,谁不会思春呢。
  凤纾顿觉毫无胃口,搁下了筷箸询问:「老板,可知以前常在两条街外的空地搭棚子的戏班还有回来麽?」
  「这个嘛……」面摊老板想了想,「这三、四年来都没见过,也没听人提起哪。」
  闻言,他一脸失望地起身,结帐。
  「怎不吃了?」面摊老板愕然。
  「我吃不下。」凤纾勉强笑了笑。
  「哦,你慢走。」
  「好,再见。」
  离开面摊子,他独自走在街头,越渐远离市集热闹区,循著印象中的路径找寻,龙二当初所居的小胡同。
  自从老掌柜退休後,他独自来过几回。怀著熟悉且陌生的复杂心情观望矮房贫户的门窗紧闭,在夜里显得死气沉沉。不一会儿,他站在一户矮屋的门口,仰起脸瞧著一截斑驳的春联脱落,褪色地诉说此地早已无人居住。
  他低头叹息……怀抱满满的失望,扪心自问:人事已非,究竟还想找回些什麽呢?
  龙二是气他的,那一别之後,两人就没再见过了。
  双掌贴在门板上,低敛的视线落在紧扣的锁鍊上头,推不开一道门,生锈的锁鍊晃动,铁屑纷落。他待了好一会儿,才缓步离开。神色黯然地回眸,映入那栋老旧的矮房,时光再也无法回溯至当初了。
  
  赌场内,凤绪流连忘返,找寻人生中的刺激,却也不断地累积危机而不知收敛。
  豪赌也豪输,画押毫不手软,犹如勤练书法,苍劲有力。
  龙二手中经常保持一对天牌,必要时出现天九天卖一类的大点横扫众人的筹码。
  赌桌上,由原本的八人聚赌渐渐兵败将倒,自不量力的赌客逐一退出战场,仅剩下龙爷和凤大少爷相互厮杀,从文子转换到武子赌至小牌九,各拿两块骨牌,胜负立现。
  此种赌法最为耗本,一夜狂输,可会倾家荡产。
  赌场一隅的包厢内室,气氛凝重,围观在赌桌旁的人压根儿看不清龙爷究竟变了什麽戏法,每一副牌到他手上,他娘的见鬼了——又是三丁配四一,通吃!
  凤绪豪输几把,偶尔才得以平反,以为风水轮流转,再下一把赌注更甚,招致的结果已输了两间分号。他目眦欲裂,越输越不甘心、越输越停不了手、越输就越想再赢一把——结果越输越多……
  殷老板候在一旁,随著手上的帐本掀过一页接一页,涂满了红色的一片画押再画押。凤大少爷习得一手好字呢,啧啧……龙飞凤舞,这辈子恐怕都没这般豪爽过,佩服!
  在场的证人无数,也没见过这麽不要命的赌法,龙爷无疑是赌场战将级的人物,不怕死的尽管拿命去和他玩。
  天都要亮了……
  几双眼睛直盯著龙爷掀开牌底,又是一对「绝配」!围观的众人连口大气都不敢喘,视线一瞄,只见凤大少爷浑身瘫软在椅背上。
  「呃……究竟是啥牌……」殷老板探手揭了他的牌底,「毙十!」
  这一声惊愕,令凤绪的脑中呈现一片空白。名下的绸布庄和分号都输了去……仅剩下凤家老宅……
  「还玩麽?」赢家询问。
  凤绪连连摇头,「不玩了……」
  龙二立起身来,脸上未显得意之色,态度从容的离开座位,睨了一眼仍瘫在椅子上的人,就像毫无生命的傀儡偶。唇角一勾,他迈步离开赌场。
  
  凤纾四处奔波,巡视旗下分号,著手进行建盖仓库,正和承包施工的林老板讨论建地坪数等等细节。
  「仓库盖好,内部需铺桧木板,离地十寸,还需上百座的木架,分作数层……」他粗略构出图形让施工老板参考,一丝不苟的交代。
  「凤二少,这没问题。」林老板连连点头,丝毫不敢马虎。
  待双方都沟通清楚,凤纾预付一半的酬劳,剩下的有待完工後,再付清尾款。
  须臾,林老板将话题一转,问道:「凤二少,有一事,不知能不能说……」
  「有事但说无妨。」他不是难相与之人。
  「呃,无关施工之事,是关於令兄……」他欲言又止,似在说别人的家务閒话,挺尴尬的。
  「怎麽了?」
  「欸,就是你那兄长经常涉足殷老板的赌场,你知道麽?」凡是听过凤家大少爷的人,无不知晓他性喜挥霍,是青楼、酒楼、赌场里的常客。
  凤纾面无表情,忙到压根儿没时间去听说。
  林老板接著道:「我手底下的一名工匠偶尔也会去小赌娱乐,最近听到一些传闻,凤大少爷输得可凶了。」
  凤纾不发一语。暗忖兄长荒唐的行径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无论上青楼狎妓、去赌场玩乐,这几年来,捅出的大小娄子都是花钱了事。娘顶多再三告诫,下回不准再犯。
  可,早已定型成性的兄长岂会将那些话听进耳里,娘的纵容与溺爱也导致他不得不睁只眼、闭只眼,遑论如今泰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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