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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朔云飞渡 作者:四下里-第139章

小说: 朔云飞渡 作者:四下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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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了男人的手背上,偌大的殿中一时间有一种难言的宁静之意——忽近忽远也好,忽冷忽热也罢,或许这天下再大,有时候一个人真正想要的,也只不过是这手上的一丝温暖……

一时间北堂戎渡忽然看见桌上有浇了蜂蜜的冰碗,他向来不喜热,见状便拿了过来,用银匙搅了搅,挖起一勺夹杂着水果块的碎冰,就送进了嘴里,顿时只觉满口清凉生津,又酸又甜,因此又舀了一勺,送到北堂尊越嘴边:“要不要?”

北堂尊越尝了一口,旋即伸手将北堂戎渡揽在腿上坐了,问道:“……不用叫人给你弄些解酒汤来,嗯?”北堂戎渡坐在他腿上,轻垂眼睑,随手翻了翻案间的公文,口中道:“不用了,我哪里有那么容易醉啊。”北堂尊越不置可否,只用了一只手环着少年修直的腰身,低笑道:“怎么,你这是在跟本王炫耀酒量?”

两人一时亲密说着话,北堂戎渡看了一会儿公文,忽然停下手,说道:“嗳,你这上面写的是……唔,我也正想要和你说这个事呢。”北堂尊越拿过少年正看着的那张折册,扫了一眼,道:“文武科举制……这是晋升官员的制度,也是朝廷最重要的制度之一,此事眼下还不曾正式拟定,怎么,你有话说?”

北堂戎渡挣扎着从北堂尊越的桎梏中脱身出来,去搬了一张椅子,在男人身旁坐下,一面磨墨,令那上好的徽墨在砚台中一点一点地晕染开来,一面说道:“如今北方政局初立,一概的官员就职,除了朝廷任免之外,其他要么是保举,要么是袭荫,这其实是弊政,加大了那些门阀世家的势力,但咱们又不好直接废除袭荫和保举制度,不然下面人容易产生抵触情绪,对朝廷有不利影响,不是治国之道……但这么一来,那些出身低微但有真才实学的人,却难得做官。”北堂尊越以手轻敲案面,道:“这是自然,开国之初,总需循序渐进,本王已决定设置科举制度,沿用唐时的科举制,选拔各色人才,通过科举,来逐步削减门阀势力。”

说话间,北堂戎渡已磨好了墨,取笔蘸了蘸,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道:“唐时科举制度?多少还不是很完善,我有些想法,不如拿出来,爹看看怎么样。”北堂尊越微微一笑,道:“你说。”

……

……良久,北堂戎渡放下笔,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道:“这最后一条么,就是实行糊名和誊录制度,将考生的卷上所写的姓名籍贯等等,全都密封起来,命专人另行誊录抄写,考官评阅试卷时,不仅不知道考生的姓名,就连字迹,也无从辨认。”他说到这里,不觉冷然笑道:“我就不信,谁还能从这里,再给我弄出什么猫腻来……”

一时间父子二人突然相视而笑,彼此眼中都有精光微现,稍后,两人又一起动手将案卷整理清楚,待诸事已毕,北堂戎渡这才感觉到有些酒意上涌,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呵欠,道:“困了……爹,我先找个地方躺一躺……”北堂尊越闻言,起身走到窗边的一张编竹凉榻上坐了,招手道:“你来。”北堂戎渡依言过去,伏在北堂尊越膝上,用手把玩着对方束在腰间的围玉,脑袋在父亲胸口上蹭了蹭,笑道:“……你这么坐在这里,叫我怎么睡?”北堂尊越攒住少年的手,低低笑道:“那就一起睡?”北堂戎渡把他推走,笑吟吟地道:“我才不,两个人挨在一起,热也热死了。”说着,自己顺势往凉榻上一躺,踢掉鞋子,露出脚上的绣边夹纱白袜,拽过一只弹花枕头,掖在头下,看着北堂尊越,笑道:“走罢走罢,这里没你睡的地方。”北堂尊越伸指在他脑门上一弹,哂道:“懒怠东西……”

……

午后日头生热,偶尔有风吹进,便拂得雪白的绡丝纱帘隐隐波动,如同水面微澜。

北堂戎渡一觉睡得香甜,待醒来时,却发现北堂尊越正侧身躺在他身边,与他交颈而眠,北堂戎渡先是微微一惊,既而轻手轻脚地半坐起身来,有些犹疑不定地端详着男人那张毫无瑕疵的完美面孔。

北堂尊越睡得很沉,紧闭的眼睑显示出他似乎是很安心的模样,北堂戎渡不想吵醒他,便自己轻轻穿了鞋,离开了凉榻。

书案上的公文早就收拾好了,整整齐齐地堆在案角,那架被插在笔架上的风车也还兀自微微转动着,北堂戎渡看见书案中间放着一张上好的雪浪宣,上面有一幅画了一半的画,画里有一条小溪,岸上一个少年还没来得及添上眉目五官,但看得出整个人似乎十分悠闲,只坐在树下,手里拿着鱼竿在钓鱼,北堂戎渡见了,不觉一笑,一手捏了捏下颌,从旁边拾起笔来,饱蘸了浓墨,在纸上一笔一划地画起来,为画上的少年一一添上五官。

殿外有风无声而过,令人只觉惬意,北堂戎渡为画上的人画好五官之后,似乎有些意犹未尽,便又渐渐地添上花草,鸟雀,游鱼……

忽地,远处的凉榻上依稀有什么动静,北堂戎渡抬头看过去,原来是北堂尊越翻了个身,仍旧安睡,北堂戎渡不觉莞尔一笑,既而重新将目光移回到桌面上。

但下一刻,北堂戎渡的神情就已变了,他愣在那里,似乎是看见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东西——画面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靠在树前,含笑看着少年执竿垂钓。

北堂戎渡只觉得心脏好象是被谁猛地击了一下,不知所措,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画出这个人的,可又无可辩驳地知道那就是出自于他自己的笔下——是不知不觉间,在笔尖游走中,流淌出了这个人的身影……

北堂戎渡的手有些僵住,滞在那里,他站在桌前,心中有什么东西在上不上下不下地翻涌,心跳如鼓,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在心底最深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或许就已经开始接受他的父亲了……习惯的力量,竟然如此可怕。

手中的笔一颤,软软坠到地上——

那扇他一直紧闭的门,似乎终于,被敲开了。


一百五十六。 一心只共丝争乱

白日的辰光越发长了,这一日午后倒不怎么热,青竹细帘低垂,满室生凉,寂静无声,沈韩烟练功回来后,便在靠窗的榻上午睡。

临窗小几上放着一尊美人觚,里面插有几枝恣意开着的蛇目菊,花瓣上还凝留着细小莹润的水珠,海棠雕花的窗子半掩半开,从外面徐徐送入花香,床前两名宫人一左一右地站着,摇扇送凉,唯殿外有蝉的嘶鸣声起起伏伏地传过来,令人隐隐有些烦躁。

整个人还未等入梦,半寐半醒间,就隐约听得外头有人说话的声音,片刻之后,一直不徐不疾的风似乎就忽然变大了一点儿,沈韩烟此时正面朝窗子睡着,觉得风力大了些,便不觉沉沉惬意道:“……就这样扇便是……”话音未落,忽然就听有人‘嗤’地一笑,沈韩烟听出声音不对,神志便顿时清醒了许多,翻过身来,就见北堂戎渡正站在榻前,身穿薄薄的绫绡衣衫,不带一丝杂色的纯白,手里拿着方才宫人所用的水墨群山半透明刺绣白纨扇,正在为他扇风,沈韩烟慢慢翻身坐了起来,发鬓微微有些松散,漆眸微饧,清新如一缕林间的清风,一手扶了扶头上的玉冠,一面有几分慵懒之意道:“你扇这个做什么……这是旁人的活计,又不是你该干的……”说着,从北堂戎渡手中拿下白纨扇,随手放到一边。

北堂戎渡也没在榻边坐下,只是笑道:“我刚刚听说你在睡觉,就叫人去把外面那些蝉给粘了,省得聒噪得人心烦睡不着……你听听,这回可是没声了罢。”沈韩烟微微凝神,果然发觉外头的蝉声渐次小了下去,不由得莞尔一笑,抬手理了理衣领,手腕上露出一挂绿玉珠串,翠色清清,圆凉静润,与发上束着的的碧玉冠互衬,格外醒目,他理着略松的领口,问道:“……正事都忙完了么。”北堂戎渡伸了个懒腰,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可不是么,刚刚批完……今天不怎么热,等会儿我还要带佳期出去走走。”沈韩烟听了,不觉一笑,更显得其人清隽闲逸,点一点头道:“这样也好,露儿从前许久不曾见你,父女之间生分了总是不好,如今你和她多亲近亲近,才是正理。”

北堂戎渡也点了点头,笑道:“那你呢,不和我们一起去么?难得今天下午天气倒不怎么热。”沈韩烟含笑重新歪在枕上,闲闲地摇一摇扇子,扇柄上的杏色流苏柔软地拂在他的衣袖上,只是抿着唇浅浅微笑,声音清凉,道:“我若是和你们去了,露儿便必是要缠着我的,又怎么跟你亲近?还是你自己抱她玩去罢。”北堂戎渡想想也有道理,便‘唔’了一声,道:“那我去了,你安心睡罢。”说着,便转身欲走。

一只光洁如玉的手从身后拉住了少年的一幅衣角,北堂戎渡回身看去,微微挑眉疑惑道:“怎么了,有事?”沈韩烟的目光在他面上逡巡了一下,既而问道:“北堂,最近这几日,你有什么心事么?我已见你不经意间,都走神过好几回了。”

北堂戎渡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已知沈韩烟在自己身边多年,若有心事,大多瞒不过他,想必这几日有失神的地方让他察觉出了端倪——自前几日知晓了自己心中已隐隐不再消极排斥北堂尊越之后,北堂戎渡就总是经常心神不定,脑子里乱糟糟地一团,没个安稳处,根本就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是好……

北堂戎渡心中紊乱,但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只浑若无事地笑着说道:“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一些南方战势上的事情,叫人难免总有点儿烦心而已,其实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沈韩烟见他说得轻描淡写,便似乎是信了,于是微微点了一下头,道:“那不管怎么说,你也不要太劳心了。”北堂戎渡笑着俯身吻了吻青年的额头,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你睡罢。”说着,已走了出去。

北堂戎渡出得室中,便命人将北堂佳期抱来,不一时只听环佩叮当而响,香风阵阵,几名宫人已带了北堂佳期过来,后头跟着乳母并几个拿着玩具手帕等物的保姆,眼下还不到两岁的北堂佳期穿着雪白的衣裙,外面罩着桃红的小衫子,眉间用笔精心点着一颗朱红的胭脂痣,越发显得玉雪清丽,秀美可爱,一副活泼伶俐的样子,北堂戎渡一见了她,便情不自禁地笑容满面,从宫人怀里抱了女儿来,笑道:“露儿跟爹说说,吃了饭没?……爹爹抱你去玩。”

北堂佳期懵懵懂懂地依在北堂戎渡怀里,叫人又怜又爱的模样,含糊说道:“吃饭饭……”北堂戎渡笑着亲一亲女儿的小脸蛋,心中有着身为人父的淡淡欢喜,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脑袋,道:“哦,吃过了啊……那爹爹抱你去看鱼,好不好?”北堂佳期歪了歪小脑袋,忽然咯咯一笑,兴高采烈地拍手道:“要看……鱼!”北堂戎渡见她欢喜,心中自也高兴,便抱着北堂佳期,出了移澜宫。

柔漪池池水清澈,水面上平静无波,偶尔清风徐来,就带起一股氤氲的水气,满目所见,一池莲花遍开,亭亭如举,北堂戎渡抱着北堂佳期小小的身躯,站在池边上,撒鱼食去引水里的游鱼,果然没过多久,一群锦鲤便游了过来,摇头摆尾地纷纷去争抢着鱼食,北堂佳期见了,不由得就连连拍着小手,被逗得咯咯直笑。

父女二人正玩得起劲,忽听远处有人道:“……什么事这么高兴?”北堂戎渡一抬头,就看见北堂尊越遥遥远在对面,穿一袭宽衽儒袖的姜黄团龙便服,发束赤金冠,长身玉立,正穿花度柳,往这边而来,北堂佳期见了,忽然伸手嚷嚷道:“祖父……抱!”

北堂尊越方才无意中路过,忽听有欢悦的笑语之声从远处传来,声音再熟悉不过,因此便循声而至,就见到北堂戎渡父女二人正在柔漪池旁边玩耍,北堂佳期靠在北堂戎渡的怀里,兴致勃勃地往水里看,北堂戎渡则一手抱着她,一手往水中撒着什么,时不时地亲一亲女儿的小脸,父女两个其乐融融。北堂尊越见了这幅情景,自然再不会离开,因此眼下他便走了过去,冷峻的眉峰徐徐展开,轻笑道:“……你们俩倒会乐,自在得很么。”

北堂佳期不知怎地,自幼就最爱黏着北堂尊越,此时张着小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忽闪忽闪地,就去扯面前北堂尊越的衣衫,声音甜甜道:“祖父抱抱……”北堂尊越见状,果然把她从北堂戎渡身前抱了过来,搂了她入怀,一面扬眉道:“和你爹玩什么呢。”说着,忽然朝北堂戎渡故意挤了挤眼睛,意思再清楚不过——看看罢,这孩子到底和谁最亲近。

北堂戎渡见了,悠悠一笑,似是自哂的意思,也不言语,倒是北堂佳期两只面团一般的小手勾着北堂尊越的脖子,把脑袋偎依在男人的肩井处,抓着有细密绣纹的衣裳,奶声奶气地回答道:“看鱼……”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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