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魂记-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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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睁开眼睛，看到第一束关切目光，是元宸的。我拉住他的胳膊，热泪夺眶而出：“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了？”
元宸上来摸摸我的额头，问身边的卢小焕：“你是说，她出现了幻觉？”
“不是幻觉”，我一把推开元宸的手，转头去看卢小焕：“我看见他的眼睛在流血……是谁干的？”
卢小焕躲闪着我的目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骗人！你知道的，你不让我去看壁画，是因为你知道那里有许多前世的秘密。那些秘密也一定与你有关，对不对？”
一头雾水的元宸和乔雀围上来，一边为我测量一边商量：“是不是给她注射一些镇静药物？难道这是疗毒的戒断反应？”
“我看像。我见过圈子里几个吸毒的，说是见着了玉皇大帝，就这么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角落里的金导演也来添油加醋。
我百口莫辩，挣脱了元宸和乔雀，挣扎着下床，想再去大殿探寻究竟。
“姑娘，你已身在现时，何必纠缠前世的恩怨。”
不知什么时候，那杰喇嘛和徒弟也来了。
我愣愣地望着那杰喇嘛，突然问：“大师，格列喇嘛是不是盲人？”
那杰喇嘛叹了口气：“据我所知，格列高僧从京城回到这里时，就已经双目失明了。具体什么原因，无人知晓。”
我低头思索，如果是从皇上那里获罪，格列不可能全身而退回到西藏，除非……我脑中闪过师兄持刀而立的样子，难道是师兄所为？可是他为什么要刺瞎格列喇嘛？为什么？这个念头使我害怕，我看着卢小焕神情不定的面容，心开始滴血。是嫉妒吗？还是报复？或者是为了效命皇权？
如果没有看到壁画中暗藏的玄机，前世似乎真的离我渐远了。而那些熟悉的面孔，再次将前世推到我的面前。我突然明白，曾经还魂，那些几百年前的魂灵便成为我心上的烙印，永远无法消除。前世已不是黄粱一梦，那里有着鲜活的生命。
我看着卢小焕，目光充满忧怨，喃喃地：“我知道，是你，是你害了他。”
卢小焕无言。他怒目圆睁，双手握拳。嘴唇咬出了血，但他的血是绿色的。一滴一滴落在衣襟上。众人骇然。
“你刺瞎了格列高僧，为佛法不容，所以无法投胎人道，于是，你就像等待复活的魔鬼一样，一直等到现世……你，你就是魔鬼！”
我的声音颤抖着，我的心抖得更加猛烈。我当着众人，彻底揭穿了卢小焕的真实面目，我知道除了正义的力量，更多是源自对元宸的爱——我无法面对那星辰一般明亮的双眼被残害成两个血洞的样子。但我看着卢小焕那英俊的脸庞因痛苦而扭曲的时候，我的心也因为疼痛无法自持。这是因为，师兄，卢小焕，也是我最亲近的人啊。
此时屋里已经乱成一团。金导演几乎跳到了那杰喇嘛的身上，乔雀和元宸更是惊愕万分。元宸语无伦次地念叨：怪不得，怪不得从雍布拉康下来，我摸不到他的脉搏。
乔雀战战兢兢地说：“那个偷猎的一定是他杀的。”
卢小焕环视众人，明白自己顷刻间已经被人类抛弃，他脸上的痛苦渐渐被一种自嘲的笑容所代替：
“是的，我不是人类。我修炼了几百年，才成为一个‘人’，当然，仅限于你们所看到的‘人’——因为我的体内，蕴藏着魔性。不错，我是在雍布拉康宫殿还原真身的，借助四大护法金刚的神力。否则，我们如何能活着走到桑耶寺？”
“你来桑耶寺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夏夏治病吗？”元宸问。
众人屏息聆听。卢小焕顿了顿，转向元宸：“如果不是为了救她，我永远都不想回到这个地方……我已经相信我是人类了。”
我冷冷地说：“不，你依然不是人类，因为你的心是冰冷的，你怎么能对他下那样的毒手！”
卢小焕的面孔变得彤红，眉毛也根根倒立：“你怎么认定就是我呢！”
“那你怎么证明不是你？你用人形在我身边存在这么多年，突然你就变了，你杀了偷猎的，又杀了警官，你还让我相信什么！”
“不！”卢小焕困兽般的嚎叫吓得众人都朝后退去。
“几百年了，你还是爱着他！”卢小焕指着元宸，向后踉跄着：“所以你始终不会相信我。林焕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我是第二号！”他狂笑着，声音凄厉空洞，突然，如旋风般离开了。
“唉！”我听到那杰喇嘛沉重的叹息。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改变命运的钥匙
卢小焕的离去，并没有带走大家的恐惧，特别是“见过鬼”的金导演，唯恐遭到他的暗算。元宸乔雀则对我能回到前世感到不可思议。他们围住我，急于知道前世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可是我很难将一切解释的清清楚楚——特别是对元宸的感情。
“原来前世里，他是格列高僧，怪不得今生又去做医生，又在医你。”乔雀的话语中暗含小小的醋意。
“太奇妙了，人有前世，这怎么可能，这太难以置信了。”元宸的科学唯物主义似乎被动摇了。
金导演则亢奋的来回转圈：“我，啊不，朕，朕还真的是皇上命啊，啊哈哈，真他妈的神了。”
我黯然神伤，前世的秘密被如此轻易地说破，都是因为我看到了那些画面，我再次感到元宸在我心里的位置，卢小焕说的对，几百年了，我还是爱着他。我为自己的固执而沮丧。我因此对卢小焕生出一丝歉意，不知道他将回归哪里，是否还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这时那杰喇嘛走过来：“姑娘，你确信没有冤枉他？毕竟，我们都无法知道当时的情形。我还想起一件事情，不知对你是否有帮助——听寺里的老僧讲，格列大师不仅带回许多流落内地的藏药典藏，带回皇上丰厚的赏赐，还带回了一个汉人的灵柩。”
我一愣。
“那个汉人的灵柩就安置在桑耶寺前面的海布日神山上，没有名字，只用藏文刻着‘巴沃’，就是勇士的意思。”
“勇士？”我的意念纷乱交错，这个勇士会是师兄吗？他是怎么死的？难道刺瞎格列的另有其人？我眉头紧锁，陷在这些线索里找不到头绪。
这时金导演突然插话：“小巫女，既然你有本事去前世，你干嘛不再去一趟，一切不都清楚了？”
“不行！”元宸立即阻止：“何必纠缠过去的事情，夏夏的病已经快医好了，怎么能功亏一篑。”
金导演鼻子一哼：“回去不是多赚几百年阳寿嘛！老子巴不得回去做皇上。”
就在他们两人争执不下的时候，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这天晚上，我独自来到大殿中央，席地而坐。我在等待天狼星，尽管我知道这是徒劳的。
虽然蛊毒已经被控制住并渐渐减轻，但我的内力却没有真正恢复，这是因为毒已经入侵我的每个细胞组织，除非它们完全清除，否则毒永远都在我体内。
当天狼星出现，明亮的星光将我笼罩，这一情景是多么熟悉又陌生。可我再也不是能够把控时光的小巫女了。我闭上眼睛，流下两行清泪。
奶奶说过，卜术能够预测未来，庇护善弱，躲避灾难，但是它能否改变命运？这是每个卜师都想达到的最高境界，但是有没有人能够做到？
奶奶说，我们是信命的，但是我们不认命。
可现在，我似乎只有认命。
借着月光和星光，我翻开《夏氏卜经》。离开蓝石岛后，我便没有再修炼，“震宣关”成为我可望不可及的顶峰。
突然，书上一行小字印入眼帘：
“震宣追风逐月，可及时日之前，变其因而获所得。”
我仔细揣摩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震宣关能够追赶到时间之前，改变事情的起因？难道“震宣关”就是能改变命运的魔咒？
我感到一阵振奋，似乎看到一丝曙光。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现状，又烦躁起来。我在泻满月光的大殿来回踱步，身边陪伴的是静默的佛尊。我突然想起什么，口中喃喃念道：师父。
师父倪火浮的脸浮现脑海——用师父教的心法能不能修炼“震宣关”？还有师妹的宁心丸——师妹说它是修炼者的至宝，能助我练成最上乘的功法……这些际遇都是上天的安排，是我命中的因缘吧。我开始相信，冥冥中一定有什么力量在庇护着我对元宸的那份感情。
就在我平心静气，准备开始修炼的时候，大殿走进一个人。
“你真的还要回去？”是元宸。他的脸庞如同被镀上一层银粉，有一种神圣的光晕。这时的他，倒与前世的格列有几分神似。
“是的。”我点点头。
他笑了一下：“我知道的，从小你就是这么执拗。”
我心头一动。“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只是，时间太久，不太去想罢了。”
“我给你写过信，可是地址不对了。”
“我知道。”他又笑了：“我们在上海至少搬了三次家。”
“这就是没缘吧。”我有些伤感。
元宸没有立即回答，他用手抚摩着木质的佛龛，自言自语般：“若说没缘，前世今生却都遇着了。”
我无语。想要流泪的时候，我抬起头：“元宸，你想要和我说什么吗？”
元宸看着我，目光如星，我宛如回到儿时那场星雨下。
“其实，我也很想念小时候的你，但是我知道，我们没办法留住时光，即便你是一个可以回到过去的女子，但我只能走向明天。我来找你，本来是想知道，前世的我们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见到你，看到你坐在月光下，这很美好，我觉得没有追问过去的必要了——我只对未来充满期待。
我在想，等你治好病，我会带你回到京城，你继续上学，我做我的医生。也许我会和乔雀结婚，把父母接到北京来。你看，这就很好。你拥有的秘密能力是你独享的，而我拥有的是寻常生活，对此我并没有遗憾。”
我静静地望着元宸，英俊的面容，温柔的声音。但那话语中有他不知道的寒意。
“你知道吗，元宸，”我微笑着：“前世的你和今生的你惊人的相似，又是一世，你却一点都没有改变。”
当元宸离开后，我独自默想。
突然发现元宸说的对。有些事情，有些感情，确实是我独享的，包括那满是纷扰的前世。我总是被过去纠缠，从而忽略了对未来的期待。这到底是我的幸，还是不幸？
我闭上眼睛。回到前世的欲望重新充满内心，即便不是为了元宸，我也有必要回到几百年前的那个谜团中，我感到是我自己更需要救赎。
我吞下宁心丸——这最甜的药，最苦的糖，它能助我宁心修炼吗？
雄厚的真气终于充溢了我的全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