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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鲍鹏山新说<水浒>(一)-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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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武大定是中毒身死。

王婆、潘金莲、西门庆瞒天瞒地,却被这个人识破了,看穿了。

那么,作为一个兼有法医职责的殡葬协会会长,何九叔会不会当场声张出来,揭发他们,为死去的人洗雪沉冤呢?

如果不会,那么,他又如何鉴定武大尸首,帮助他们一起隐瞒真相呢?

在我们看来,何九叔只有这两个选择。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

何九叔大叫一声,望后便倒,口里喷出血来,但见指甲青,唇口紫,面皮黄,眼无光。正是身如五鼓衔山月,命似三更油尽灯。众人赶紧扶住。

王婆便道:“这是中了恶,快将水来!”喷了两口,何九叔渐渐地动转,有些苏醒。王婆道:“且扶九叔回家去却理会。”

王婆算计来算计去,却被何九叔算计了。

何九叔真的是中了恶吗?

两个火家寻扇旧门,抬何九叔到家里,何九叔觑得火家都不在面前,悄悄告诉老婆,他只是假装中邪。因为他碰到了难题:“武大定是中毒身死。我本待声张起来,却怕他没人作主,恶了西门庆,却不是去撩蜂剔蝎?待要胡卢提入了棺殓了,武大有个兄弟,便是前日景阳冈上打虎的武都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男子,倘或早晚归来,此事必然要发。”

所以,声张起来,不敢,怕西门庆;不声张,又不敢,怕武松。

急中生智,假装中邪,昏迷过去。

何九叔不光精细,他还很有智慧!

但是,他的老婆似乎更胜一筹。

老婆便道:“如今这事有甚难处。只使火家自去殓了,就问他几时出丧。你到临时,只做去送丧,张人错眼,拿了两块骨头,和这十两银子收着,便是个老大证见。他若回来不问时,便罢。却不留了西门庆面皮,做一碗饭却不好?”

武松回来,拿着这两个证见,便可以得到武松的原谅。

武松若是回来不问,也就不再声张,又不会得罪了西门庆。

可怜的武大,若是没有武松这个兄弟,他的性命,也就做了何九叔夫妻的一碗饭了!

当人们主持正义却要砸了饭碗时,人们往往选择的是饭碗而丢弃正义。

这不但不被看作低下,反而被视为聪明。

所以,何九叔一听,马上称赞老婆:“家有贤妻,见得极明!”随即叫火家自去殓了。出丧那天,何九叔假装去给武大烧纸,偷得武大的两块骨头,拿去撒骨池内只一浸,果然骨头酥黑。何九叔收藏了。

我们知道,在非公民社会,在大多数情况下,芸芸众生既不具备保护自己的能力,更不具备保护他人、维护正义的能力。在看到邪恶肆虐时,普通人就是鲁迅先生所沉痛揭示的两种人:一、遭到蹂践伤害的示众材料;二、沉默不语的旁观者、看客。

何九叔明明知道武大是被毒死的,但是,他在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沉默。

他之所以保存武大的骨殖以作证据,不是因为良知,而是因为他在考虑利弊时,想到了武松。

岂止一个何九叔?武大的众邻舍明知道他死得不明,但谁都不愿意站出来,揭开真相,还武大一个公道。

大家都成了同谋。

这样的沉默我们在林冲被迫害时,看到过。

在鲁智深故事中,在金翠莲父女被镇关西欺凌时,看到过。

在整个《水浒传》故事里,举凡弱者被欺凌的地方,必有沉默的大多数,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实际上,只要大多数不再沉默,我们本来无须英雄。

我们可以自己救自己。

什么是英雄?英雄就是在他人都沉默时,他爆发出来。

什么是英雄?英雄就是大家都不敢出头时,他站出来。

这话反过来说,就是:英雄爆发的时候,正是大多数人沉默的时候。英雄挺身而出的时候,正是大众不敢出头的时候。

因此,有《水浒》式英雄的时代,一定不是一个好时代。孳生英雄侠客的世道,也一定不是一个好世道。因为,有一个英雄,必有一群懦夫。

但愿我们的生活中,永远无须英雄侠客。

我们自己是自己的英雄。我们自己建立一种制度,用制度保护我们自己。

好了,现在,懦弱的武大死在潘金莲的砒霜里,更死在众人的沉默里。

但是,他有一个英雄的兄弟。

当这个兄弟归来时,不明不白的死者会得到昭雪。

冤仇,也会得到申报!

第二十卷 20太岁归来

第一章 乐极生悲,否极泰来

官腔可畏!它句句在理,不容反驳。跟着官腔绕,会把你绕得一点道理、一点脾气、一点头脑都没有。

上回讲到,武松出差离开阳谷县后,潘金莲与西门庆在王婆的撮合下,勾搭成奸。为了长做夫妻并且逃避武松的惩罚,又在王婆的点拨下,用砒霜毒死了武大并火化成灰,企图把事情做得干干净净,不露痕迹,瞒天过海。

常言道:“乐极生悲,否极泰来。”光阴迅速,一眨眼两个月过去了。武松回来了。

两边众邻舍看见武松回了,都吃一惊。大家捏两把汗,暗暗的说道:“这番萧墙祸起了!这个太岁归来,怎肯干休!必然弄出事来!”

武松一直放心不下哥哥。回到阳谷县,交待完公事,匆匆赶到哥哥家里。

可是,进了门,却不见哥哥,只见一个灵床子,上面牌位上写着:“亡夫武大郎之位”七个字!

当下武松呆了!对于自己的这个忠厚愚拙的哥哥,他可能想过很多种结果,但绝不会想到会是这样!

他当初离开柴进,离开宋江兄弟,一心一意赶回老家,就是为了这个哥哥,现在没了!

他当初多少牵挂,多少放不下,就是要保护这个哥哥。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亲人,现在没了!

他与嫂子潘金莲反目成仇,就是为了警告嫂子,不要做伤害哥哥的事,现在彻底失败了!

离家时,相别的有两人:哥哥和嫂嫂。回来是,相见的已经没了哥哥,只有一个假哭的嫂嫂。武松一时懵懂,道:“嫂嫂,且住,休哭。我哥哥几时死了?得什么症候?吃谁的药?”

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前两个问题一般必问,属于人之常情。

后一个问题问得有些特别。为什么特别?

因为,这个问题显示出武松的疑心!

吃谁的药?——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问题上。武松有过人的直觉。

吃谁的药?吃西门庆的药!

那妇人一头哭,一头说道:“你哥哥自从你转背一二十日,猛可的害急心疼起来;病了八九日,求神问卜,什么药不吃过,医治不得,死了!撇得我好苦!”

什么药不吃过。回答的好——连砒霜都吃过。

而且,潘金莲的回答里都是模糊的答案。

一二十日,八九日,时间模糊。

急心疼,病症模糊。

什么药都吃过,吃药模糊。

武松听得满腹狐疑。回到县衙,换了一身素白衣服,买些香烛冥纸,当晚便为哥哥守灵。

值得我们注意的是,他的身边,多了一把尖刀。

《水浒》作者特别对这把尖刀做了描写:尖长柄短背厚刃薄。

因为,下文的主角,就是这把尖刀了。

现在,武松无须再顾忌什么,在这个世界上,他也再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牵挂,一点爱被扼杀,一点情被割断,现在,只剩下一腔仇,一腔恨。护佑使者摇身一变,成了复仇天神。

武松在灵床子前点起灯烛,铺设酒肴。道:“哥哥阴魂不远!你在世时软弱,今日死后,不见分明!你若是负屈衔冤,被人害了,托梦与我,兄弟替你做主报仇!”把酒浇奠了,烧化冥用纸钱,放声大哭,哭得那两边邻舍无不凄惶。

显然,武松并不相信潘金莲的话,对兄长之死,他有极大的怀疑。

第二天一早,武松又问潘金莲:“嫂嫂,我哥哥端的什么病死了?”那妇人道:“叔叔,却怎地忘了?夜来已对叔叔说了,害心疼病死了。”武松道:“却赎谁的药吃?”那妇人道:“见有药帖在这里。”武松道:“却是谁买棺材?”那妇人道:“央及隔壁王干娘去买。”武松道:“谁来扛抬出去?”那妇人道:“是本处团头何九叔。尽是他维持出去。”

武松的刑警队长干的时间不长,除去帮县长办私事的两个月,也就是五十来天,但是,他好像天生会查案。你看他问潘金莲的这几个问题,都很专业。更有意思的是,在潘金莲给他提供的诸多信息里,他很快甄别出哪些是有用信息,哪些是无用的虚假信息。他问的问题有这些:一、得何病。二、吃何药。三、谁买棺材。四、何人殓埋。

武松很快判断出前面三项是无用信息,于是一听即过。待听到第四个问题,听到团头何九叔时,武松当即打住。

武松道:“原来恁地。且去县里画卯却来。”

他哪里是去县里画卯,他这样说是为了稳住潘金莲。他带上那把尖刀,直接找到何九叔。

何九叔自从火化武大之后,一直就在等着这一天,等着武松。

第二章 胜在德而不是胜在才

这一天来了。武松来了。

武松客客气气地把何九叔请到酒店。到了酒店,武松却又只顾吃酒,一句话也不说。

何九叔本来有心理准备,预备武松来问。现在见武松不做声,反而紧张,捏两把汗。反而是他主动把些话来撩武松。

武松还是不开言,只顾吃酒。什么话也不说。

这样的沉默让人心惊肉跳。

数杯酒后,武松突然揭起衣裳,飕的掣出尖刀来插在桌子上。

量酒的惊得呆了,何九叔也惊呆了,面色青黄,不敢吐气。

何九叔知道武松会来找他,会来问他。他也做好了应对武松的准备,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武松首先亮出的竟然是刀子。

武松很懂得讯问。

一开始不开口,是制造紧张气氛,给对方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

在对方心中七上八下的时候,又突然拔出刀子,给对方巨大的震慑。

武松捋起双袖,刀指何九叔,道:“小子粗疏,还晓得‘冤各有头,债各有主’!你休惊怕,只要实说!对我说知哥哥死的缘故,便不干涉你!我若伤了你,不是好汉!倘若有半句儿差,我这口刀立定教你身上添三四百个透明的窟窿!闲言不道,你只直说我哥哥死的尸首是什么模样!”

至此,何九叔终于安下心来。他也是有备而来。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袋儿,放在桌子上,道:“都头息怒。这个袋儿便是一个大证见。”

袋子里是什么,我们应该可以猜到。果然,在何九叔的袋子中,有两块酥黑的骨头,一锭十两银子,还有一张纸,写着火化日期、现场送丧人名字。

这包裹里的三样银子,显示出了何九叔的精细(纸)和不贪(银子)。

何九叔果然不贪。

唯其不贪,才保全了性命。

有一条优点,就有一条生路。

而王婆,正因为贪,才置自己于必死的境地。

有一条缺点,也就可能多一条死路。

王婆和何九,两人都是精细人。但最后何九胜出。

胜在德而不是胜在才。

第三章 不许告状

武松终于证实了自己的怀疑:武大是被害死的。

何九叔同时告诉武松,一个叫郓哥的半大孩子曾经和武大一起去捉奸,于是武松又和何九叔一同去找郓哥。

郓哥是个精灵小鬼,一看武松和何九叔来找他,马上明白了。

便说道:“只是一件:我的老爹六十岁没人养赡,我却难相伴你们吃官司耍。”

吃官司却是玩耍,既是孩子口吻,也是老于世故的口吻。

因为这句话明明是向武松讲价钱。

在市井讨生活,大人个个精明,小孩个个早熟。

《水浒》写市井,异样的好。

武松道:“好兄弟。”便去身边取五两来银子。“你把去与老爹做盘缠,跟我来说话。”

武松对这个半大孩子的态度,和刚才对何九叔完全不同了。他非常温和,给他银子,还称他为“好兄弟”——眼前这个贫苦弱小混迹社会底层的孩子,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哥哥武大,甚至想起了自己——自己小时候,不也这样吗?

确实是兄弟。套用一句阶级分析的术语:他们是阶级兄弟。

五两银子,对武松可能不算什么,但可以让郓哥父子二人生活三五个月了。

三人出巷口一个饭店楼上来。

武松叫了三分饭,对郓哥道:“兄弟,你虽年纪幼小,倒有养家孝顺之心。却才与你这些银子,且做盘缠。事务了毕时,我再与你十四五两银子做本钱。”

后来武松真的兑现了诺言,在自己被解送东平府前,给了郓哥老爹十二三两银子。

郓哥告知武松,奸夫乃是西门庆。至此,不到半天时间,除了具体的作案细节,案情基本清楚。

武松便把何九叔、郓哥一直带到县厅上。对知县说:“小人亲兄武大被西门庆与嫂通奸,下毒药谋杀性命。这两个便是证见。要相公做主则个。”

知县与县吏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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