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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鲍鹏山新说<水浒>(一)-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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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不能容忍别人夺走原由自己占有的东西——私有性。

三、不能容忍别人分享原由自己独占的东西——排他性。

洪教头行走江湖,凭着自己的枪棒功夫被柴大官人聘为私人教练,其实他对自己的功夫是颇自信的,不然他不会一再要和林冲比试。当然他也不能说抱必胜之把握,因为眼前这位毕竟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虽然他对柴大官人说此人未必是枪棒教师,但林冲原先的枪棒教头身份有他此时囚徒的身份以及两位防送公人作证。洪教头之所以不惜冒比试失败之险,一定要和林冲使一棒看,完全是由于强烈的嫉妒心已使他自己失去了理智,他此时内心中充满的只是仇恨。一朝之忿,是可以摧毁一个人的判断力和自制力的。

那么,洪教头如此嫉恨林冲,是为了什么呢?

第一,林冲是八十万禁军教头,这个身份是一般的教头很眼红的,因为这是国家认可的身份。国家军队中最精锐、最重要、最核心部分的教练,这种身份是一般民间的地方性的教练非常羡慕、梦寐以求的。而洪教头呢,却是藉藉无名,所以,不排除他对林冲所拥有的这个他所没有的身份的嫉妒,虽然林冲现在倒霉了,但林冲曾经得到的这一地位与声望,是他所没有的。这是嫉妒三定律的第一定律:优先性。

第二,他可能还担心将来林冲有可能来柴进庄上当教练。这样,林冲就不仅要在此时一顿酒席上分享他的一杯羹,而且,还很有可能直接夺了他的岗位。笛卡儿说:“嫉妒属于一种恐惧。”(《灵魂的情感》)洪教头对林冲就有这样的抢夺饭碗的恐惧。这是嫉妒三定律的第二定律:私有性。

第三,林冲得到了柴大官人的款待,得到了柴大官人的尊敬,而且,林冲之得到尊敬,恰恰是因为他在枪棒上的功夫,这正和他洪教头以枪棒上的功夫被柴进聘为教练一样。林冲因为和他一样的特长而为柴大官人看重,柴大官人同时看重两个人,而不再是他一个,于是,他受不了。这应了嫉妒三定律里的第三条:排他性。

既然如此,嫉妒的三条定律:优先性、私有性、排他性都具备了。你叫他不嫉妒,难!

康德曾经说:“生气是拿别人的缺点惩罚自己。”

那么,我要说,嫉妒是拿别人的优点惩罚自己。

拿别人的缺点惩罚自己的,往往是君子。

而拿别人的优点惩罚自己的,一定是小人。

君子生气,可能止于生气。

小人嫉妒,虽然他先惩罚了自己,使自己在嫉妒的烈火中煎熬,但他最后的目的,一定是毁灭别人。

所以,妒火中烧的洪教头必欲出棒与林冲一较高下。

那么,一边是妒火中烧,必欲打翻对方才解恨的洪教头;一方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却从来没有显示过真本事的林冲。二人交手,到底结果如何呢?

两个教头在月明地上交手,使了四五合棒。

看来洪教头还有些本事,竟能和林冲应付四五个回合。

只见林冲托地跳出圈子外来,道:“小人输了。”

柴进道:“未见二位较量,怎便是输了?”

林冲道:“小人只多这具枷,因此权当输了。”

原来这样!怪不得洪教头还能支撑四五个回合。

柴进道:“是小可一时失了计较。”

大笑道:“这个容易。”

便叫庄客取十两银来送给两个公人,让他们把林教头枷开了。董超、薛霸随即把林冲护身枷开了。

柴进大喜道:“今番两位教师再试一棒。”

洪教头见他刚才棒法怯了,肚里平欺他,便提起棒,却待要使。

柴进叫道:“且住。”

叫庄客取出一锭大银来,重二十五两。

柴进道:“二位教头比试,非比其他。这锭银子权为利物。若还赢的,便将此银子去。”

柴进心中只要林冲把出本事来,故意将银子丢在地下。

林冲彻底明白:柴进就要林冲打翻洪教头!

可怜洪教头,到此还不明白。

是的,我们对洪教头的感觉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由觉得他可恨变为觉得他可怜。

洪教头深怪林冲来,又要争这个大银子,又怕输了锐气,大喝一声“来,来,来!”

便使棒盖将入来。

林冲望后一退。

洪教头赶入一步,提起棒,又复一棒下来。

林冲看他脚步已乱了,把棒从地下一跳。

洪教头措手不及,被林冲一棒打翻。

柴进大喜。叫快将酒来把盏。

众人一齐大笑,快意非凡。

柴进大喜,众人大笑,这场面对洪教头而言,是何等残酷?

打翻洪教头身体的,是林冲;打垮洪教头精神的,是柴进和他的庄客。

洪教头哪里挣扎起来,众庄客一头笑着扶了,满面羞惭,自投庄外去了。

说到底,洪教头也是一个颇为受人同情的角色,行走江湖,靠手艺吃饭,因担心有人来抢饭碗,而大失风度。丢棒又丢人。

挺着脯子来时,可厌;羞惭满面走时,可怜。

虽然可以说是他咎由自取,但柴进竟然一句挽留的话也没有,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一句圆场的话也没有,就更加显示出他的可怜。

柴进的为人是比较绝情的。后来,他在征方腊时自称柯引,混入方腊队伍,娶了方腊女儿金芝公主,做了驸马。征方腊的最后一战中,他阵前倒戈,在方腊的注视下,与燕青一起杀了方腊的侄子,也是方腊的最后一员大将方杰,方腊仓惶出逃,方腊寨破,柴进引兵杀入东宫,发现公主已经自杀,柴进对此毫不动情,把公主尸体连同宫苑,一把火烧了。虽然他的这种做法,可以称得上是“政治上正确”,但是夫妻一场,恩爱百日,柴进毫无怜惜之情,从而被李贽评为“柴进忒薄情”。

其实,洪教头是一个挺单纯的人,没有什么城府,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不会耍阴谋,不会虚伪,他攻击林冲,是明枪,而不是暗箭。

所以林冲能够应付自如。

而不知何时何方向射来的暗箭,林冲能否躲过,就看天意了。

洪教头走后,兴奋的柴进携林冲再入酒席饮酒,把二十五两礼物大银送与林冲,连留林冲住了五七日,林冲走时,又送林冲一锭二十五两大银,送两个公人五两银子,总之,林冲一来,柴进确也破费不少,除了几顿酒席外,共费银六十五两,这也不算一个小数字,看后来因为仗义疏财而得名及时雨的宋江,送别人银子,常常也就十来两。这也就是柴进此人的可取之处。

同时,他告诉林冲:“牢城营管营、差拨,亦与柴进交厚”,便写了两封书给二位,“必然看觑教头。”

林得了五十两银子,公人得了十五两,带着柴进的书信,望牢城营来,牢城营里,又有什么命运在等着林冲呢?

柴进说,牢城营里的管营、差拨,都与他交厚,也就是有很深的交情。柴进的眼光与境界,与他交厚的人定亦不差。所以,林冲到牢城营时,心情一定很好。

但没想到,一到牢城营,林冲就听到了很不好的消息。林冲正在单身房里听候点视,牢城营里一般的罪人听说新来了囚犯,都来看他。他们对林冲说:“此间管营、差拨,都十分害人,只是要诈人钱物。若有人情钱物送与他时,便觑的你好;若是无钱,将你撇在土牢里,求生不生,求死不死。若得了人情,入门便不打你一百杀威棒,只说有病,把来寄下;若不得人情时,这一百棒打得个七死八活。”

原来这样!

林冲道:“众兄长如此指教,且如要使钱,把多少与他?”

众人道:“若要使得好时,管营把五两银子与他,差拨也得五两银子送他,十分好了。”

这对林冲无异于是一瓢冷水。为什么柴进嘴里的管营、差拨,与牢城营里众囚犯嘴里的管营、差拨,完全不一样呢?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呢?

第十一卷 钱可使鬼

第一章 无奶不是娘,有钱便是爷

“有钱可以通神,此语不差!”五两银子,改变了林冲的世界!

林冲在柴进庄上赢了洪教头,也赢得了那锭二十五两的大银,临行之时柴进又送他二十五两一锭大银,还写了两封信,分别给与柴进有很深的交情的牢城营的管营和差拨,让他们关照林冲。

有了银子,还有了柴进自称的交厚关系,林冲以为到牢城营一定万无一失。但没想到,一进牢城营,牢城营中其他囚犯就告诉林冲,这管营、差拨只认银子,是个专门诈人钱物、十分害人的人。林冲正与众囚犯说这些,差拨就过来了。

差拨一来,就问:“哪个是新来的配军?”林冲赶紧答应:“小人便是。”那差拨不见他拿钱出来,马上就变了面皮,指着林冲骂道:“你这个贼配军!见我如何不下拜,却来唱喏!你这厮可知在东京做出事来!见我还是大剌剌的!我看这贼配军满脸都是饿纹,一世也不发迹!打不死、拷不杀的顽囚!你这把贼骨头好歹落在我手里!教你粉骨碎身!少间叫你便见功效!”把林冲骂得“一佛出世。”那里敢抬头应答。众人见骂,各自散了。

这一段骂,是骂林冲:一、贼——在东京做出事来。

二、贱——满脸饿纹,一世也不发迹。

三、顽——打不死,拷不杀的。

四、傲——不下拜,大剌剌的。

五、身份——配军,囚徒。

最后是恐吓:教你粉骨碎身!

实际上,我们知道,林冲并不是不愿意出钱,他不但愿意出,主动出,而且还打听好了大致的价位,他只是还没来得及拿出来。这个差拨根本没有给林冲拿钱的时间,他太迫不及待了,恨不得人家双手捧着银子在那儿等他,一见面二话不说,直接交钱!

他其实何尝不知道林冲哪怕一时没有送钱,哪敢不送呢?既然这样,他为什么如此凶暴,痛骂林冲呢?

这种人心理上,往往都有一些问题。显然,这个差拨有以下心理毛病:一、迫害狂。他的比较阴暗,有着迫害狂的症状。骂人只是他迫害他人,发泄自己内心阴暗的方法之一。

二、强迫症、焦虑症。他要在第一时间见到钱。第一时间没见到,他便没有耐心,这种人不仅有道德上的贪财毛病,而且还有着心理上的焦虑或强迫症症状。

三、一顿臭骂,既可以立威,也可以威吓对方,使对方不仅快快拿出钱来,而且还让对方在恐吓之中,因为恐惧,拿出更多的钱来。

林冲待他骂过了,发作完了,林冲赶紧取出五两银子,陪着笑脸,告道:“差拨哥哥,些小薄礼,休言轻微。”

差拨看了,没有马上接,而是问了一个问题:“你教我送与管营和俺的都在里面?”

显然,如果都在这里面,那就还是免不了一顿臭骂。

林冲道:“只是送与差拨哥哥的;另有十两银子,就烦差拨哥哥送与管营。”

差拨满意了,林冲所送,大概超过至少符合了他的心理预期,于是他看著林冲笑道:“林教头,我也闻你的好名字。端的是个好男子!想是高太尉陷害你了。虽然目下暂时受苦,久后必然发迹。据你的大名,不是等闲之人,久后必做大官!”

十九世纪俄国短篇小说大师契诃夫,曾写过一篇特别著名的小说,叫《变色龙》,深刻地刻画了一个叫奥楚蔑洛夫的警官形象,其实,在中国,在元明之际,《水浒传》的作者就塑造出了差拨这一变色龙的形象,而且似乎更精炼、更突出,而且更真实、更可信、更自然!

我们可以把差拨前后两番话作逐一比较。初见时,因林冲没有马上奉上银子,他马上变了面皮,破口大骂,待林冲拿出钱来,马上便堆出笑脸,这是脸色上的变化,怒变成了笑。

更精彩的是语言上的变化。

在骂林冲时,他骂林冲是“贼”,他说:“你这厮可知在东京做出事来!”做出什么事来呢?当然是做出违法犯罪之事,现在是罪有应得。

可是在得到钱以后,就成了:“想是高太尉陷害你了。”

于是,第一条:“贼”变成“冤”了。

骂林冲时,他说林冲“贱”:“满脸都是饿纹,一世也不发迹!”

得到钱后,就成了“虽然日下暂时受苦,久后必然发迹。”“久后必做大官。”

于是,第二条:“贱”变成“贵”了。

骂林冲时,说林冲“顽”,是“贼骨头,是打不死、拷不杀的顽囚”。

得到钱后,就成了“端的是个好男子。必不是等闲之人。”

于是,第三条:“顽”变成“好”了。

骂林冲时,说林冲“傲”,是“不下拜”,“大剌剌的”。

得到钱后,就变成了“据你的大名,不是等闲之人。”

于是,第四条:“傲”就变成“正”了。

骂林冲时,对林冲的称谓是“配军”、“顽囚”,连名字也没有。

得到钱后,就成了:“林教头,我也闻你的好名字。”“据你的大名,这表人物。”

于是,第五条:侮辱性的称谓变成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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