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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鲍鹏山新说<水浒>(一)-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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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张教头角度看,他如果想通过婚姻攀高枝,他完全可以做到,因为他也有三点保障:一、衙内苦苦相求;二、林冲自愿退出;三、女儿婚嫁由父母做主。

但在这种情况下,他仍然决绝地告诉女儿:他便不来时,我也安排你一世的终身盘费,只教你守志便了!

宁愿让女儿守寡,绝不向衙内屈服!

说英雄谁是英雄?

张教头一番言辞,没有感动林冲,倒是痛绝了自己的女儿,林娘子一听父亲这番话,又见了休书,当即哭倒,昏绝在地。林冲与张教头救了起来,半晌才苏醒过来,邻舍女人和锦儿搀扶回去了,张教头又嘱咐林冲道:你顾前程去,挣扎回来厮见。你的老小,我明日便取回去养在家里,待你回来完聚。你但放心去,不要挂念。如有便人,千万频频寄些书信来!

林冲拜谢泰山并众邻舍,背了包裹,随公人去了。

休书写了,话也说明白了,应该说,林冲在走之前,当着众邻舍之面,把自己算是撇清了,林冲应该可以放心了,那么,在前方,等待着林冲的,会是什么呢?

第二章 心腹之蜜,权力之刃

就在林冲当着众位高邻的面,公开宣布休妻,任从改嫁、永无争执之时,另一边的阴谋却也在悄悄进行。当林冲步步退让之时,他的对手们却步步紧逼而来。

两个防送公人董超、薛霸把林冲寄监在使臣房里,各自回家收拾行李,一条偏僻小巷的酒店里的酒保忽然来到董超家里,说道:“董端公,一位官人在小人店中请说话。”

是谁在这样微妙的时刻,请一个防送公人说话呢?

董超也觉得奇怪,就问了一声:“是谁?”——这是第一次问。

酒保道:“小人不认得,只叫请端公便来。”(端公是宋时对做公的——相当于今天的公务员——的尊称。)

董超和酒保一起到酒店里时,见了这个在那里等他的人,不认识。董超又问了一声:“小人向来不曾拜识尊颜,不知呼唤有何使令?”——这是第二问。

那人道:“请坐,少间便知。”

那人又叫酒保去唤薛霸。

薛霸到来,也是不认识,也问了一声:“不敢动问大人高姓?”——这是第三问。

那人又道:“少刻便知,且请饮酒。”

这个人的神秘做派吓住了董超、薛霸,不然他们完全可以拒绝喝酒。

他们乖乖的喝酒,却一肚皮的纳闷。

我们读者也一直在纳闷:这个神秘莫测、莫名其妙的家伙,到底是谁?他要干什么呢?

酒至数杯,那人突然从袖子里取出十两金子,放在桌上,说:“二位端公各收五两,有些小事烦请帮忙。”

不认识人没问题,只要认识金子。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何况是金子?这世上的人,还就是认人的不多,认金子的多。

二人心中早已七上八下,这一早晨,这么一个神秘兮兮的人,装神弄鬼,也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现在突然拿出这么多金子,他们虽然贪财,却也害怕,就问道:“小人素不认得尊客,何故与我金子?”——这是第四问。

那人却仍然不答,反而来了个反问:“二位莫不投沧州去?”

这实际上是明知故问,其用意也在于加重那种神秘紧张的气氛,让董薛二人精神紧张,产生畏惧心理,从而易于控制。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这个人终于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而且前面四问不答,现在一答惊人:我是高太尉府心腹人陆虞候便是。

——原来是这个肮脏小人!

但董、薛不这样看,他们听到的是高太尉心腹人这六个字,这六个字足以震慑人,震得他们灵魂出窍,良心走失。

所以,他俩一听,吓得喏喏连声:小人何等样人?敢共对席!——我们是什么样的人,敢和您坐在一起吃饭!

高太尉的走狗也有如此的声威!有了这样的声威,别人还能不言听计从!

“心腹人”这个词好。在人治时代,“心腹人”是最吃香的,也是最重要的,当官的要有心腹人,才有抬轿子的,才有鹰犬爪牙;而只有成为权豪势要的“心腹人”,才能吃香的喝辣的,狐假虎威以压迫他人,攀龙附凤以鸡犬升天。

所以,陆虞候在介绍自己的姓氏官职前,给自己加上的这“高太尉心腹人”六个字的头衔,收到了预期的效果:一、震住了对方;二、炫耀了自己。

陆虞候是下层军官,大约相当于今天的小科长一类,在京师这样的大码头,小科长多如牛毛,本来不会让人肃然起敬。若陆谦的名片上印上:陆谦,某某部某某司某某处某某科主任科员,没人正眼看他。但陆谦的名片上印的却是:陆谦,高太尉心腹人。这足以吓死大半城的东京人。

需要指出的是,《水浒》这地方的描写是有问题的,这问题就是:包括酒保在内,董超、薛霸等都不认识陆虞候。这有些不可思议,我们看林冲,有多少人认识他?连大街上卖药的张先生都认识林冲,林冲被发配,众邻舍都来送行。一个酒保,对董超、薛霸这样的小人物的家也熟门熟路,陆虞候家也住在附近,整日在附近走来走去,却不认识,不可信。

这可以说是小说的漏洞,但却是作者故意这样写的。因为,作者要达到三个文学上的效果。

一、故意这样制造悬念,制造紧张气氛,让我们揪心。

二、写出陆虞候装神弄鬼、故作神秘、摆足架子以吓唬人。

三、还写出了陆虞候偷偷摸摸,鬼头鬼脑,在见不得人的地方,干见不得人的事!

那么,这个高太尉心腹人如此神秘兮兮,到底要干什么事呢?

陆谦看到这二人已被震慑住,终于亮出了底牌:要这二人在路上结果了林冲!

而且明白告诉对方,这是太尉的钧旨!

这是杀人的勾当,非同小可,是严重犯罪,要掉脑袋的。所以,董超一听,还有些犹豫,但是薛霸则非常爽利地答应了。为什么?

薛霸这个小人,他非常明白两点:第一,只要是做高太尉要你做的事,杀人放火都没有问题。第二,如果不做高太尉要你做的事,那倒真的会有大问题。

于是,他对董超说:“老董,你听我说,高太尉便叫你我死,也只得依他。”

金圣叹在此句下批曰:“不知图个甚么,死亦依他也。”金圣叹本来是一个明白人,此时却不知怎么突然糊涂了:岂不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死前还要谢恩的中国古代封建社会的规矩么?这种理念,在封建专权时代,是一级一级复制的,正如各级权力机构的权力运作机制是一级一级复制的一样!

由此,我们也就可以对林冲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做更进一步的阐述:既然权力所有者拥有叫人死的权力,他现在要你的老婆,不是很正常的吗?而且,他只要你的老婆,没要你死,可见他是多么仁慈!你不应该为此感恩戴德吗?

在斯德哥尔摩绑架案中最终获救的四个人,就是这种心态:绑架者在拥有杀死他们的机会的情况下,没有杀死他们,这就是他们的仁慈!所以,要感激他们,甚至,爱上他们!

我们看,当权力可以这样控制人和社会时,在这样理念下建立的制度与社会运作秩序,实际上就是对全民的绑架!这多么可怕!它彻底扭曲了人心、人格!

薛霸接着说:“更不用说高太尉又使这官人送金子与俺。你不要多说,和你分了罢,落得做人情,日后也有照顾俺处。”

权力可以杀人,权力可以抬举人。违逆了它,它就杀你,顺遂了它,它可以抬举你。一个人的成功与否,不看才赋、品德,只看你对权力的态度,对当权人的态度!

《水浒》中的林冲故事,第一大要目、大主题、大看点,就是看权力的可怕、可恶!

既然如此,结果也就可想而知,薛霸接着往下说:“前头有的是大松林,猛恶去处,不拣怎么与他结果了罢!”

当下收了金子,又对陆谦说道:“官人放心。多是五站路,少便两程,便有分晓。”

得到薛霸如此爽快的答复,陆谦大喜,道:“还是薛端公爽利!明日到地了时,是必揭取林冲脸上金印回来做表证。陆谦再包办二位十两金子相谢!专等好音,切不可相误。”

又是金子!

《水浒》中林冲的故事,第二大要目、大主题、大看点,便是看金钱的可怕、可恶!

对权力的屈从趋附与对金钱的渴望贪求,是人性中最丑陋的部分。

《水浒》中林冲故事,在这一点上写得极其透彻。

而且,它还间接地揭示了这些丑陋品性与社会制度的关系。

一种制度培育一种品性。

要改变国民性,必先改变国家制度。

鲁迅先生一生,做两件事:痛揭中国的国民性;痛批中国的封建性。

他知道,不改变封建制度,就不能改变国民性。

林冲丈人张教头要林冲放心,只顾前去;薛霸此时,也要陆谦放心,前去不远便结果他。

张教头越要林冲放心,林冲越放心不下。

为什么放心不下?因为这边还有薛霸要陆谦放心。

当陆谦放心时,林冲就不能放心了,而是要当心了。

但林冲会当心吗?

第八卷 心腹大人

第一章 钱可通天,财可使鬼

野猪林,多少英雄在此命丧黄泉,多少豪杰在此黯然销魂,多少冤屈性命成为孤魂野鬼。

陆、董、薛三人离开酒店,各自分手,董薛二人将良心交给陆谦,将金子送回家中。

他们取了包裹,拿了水火棍,监押林冲上路。

第一天还算好,因为出来晚,走了三十多里路天色已晚,就在客店里歇了一宿。

次后三两日,天气酷热,林冲的棒伤复发了,路上走一步挨一步,走不动,二位公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开始折磨林冲。晚间投宿村中客店,林冲不等公人开口,赶紧去包裹里取些碎银两,央求店小二买酒买肉,安排盘馔,请两个公人坐了吃。

要知道他请的这两个人,是一路上折磨他蹂践他,不把他当人的人!金圣叹在此句下批曰:可怜。是很可怜。但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汉子,为何老是这样低三下四?老是这样低三下四,不也可厌?不也让人觉得“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武松在杀嫂之后解送孟州的时候,也有两个公人相送,武松也是“包里内有的是金银,但过村坊铺店,便买酒买肉,和他两个公人吃”,但是,这是有前提的,这前提是:“那两个公人,知道武松是个好汉,一路只是小心服侍他,不敢轻慢他些个。”武松的那两个公人,有恭敬心,有同情心,知道尊敬武松这样的好汉,同情武松这样的遭遇,所以,武松才这样对待他们。

而林冲,遭遇比武松更惨,但是这两个公人,毫无同情心,毫无是非心,一路上一直在折磨他,凌辱他,不把他当人。对这样的奸邪小人,林冲也是曲意逢迎,这怎不令人郁闷!

他这样低三下四低声下气,一意讨好,讨来了什么呢?

董薛二人使个眼色,添了些酒,把林冲灌醉了,然后骗林冲洗脚,打来开水,把林冲的脚按在开水盆里,烫伤了林冲的脚。并乘林冲不注意,把他的旧草鞋扔了。

第二天早晨,林冲脚上都是燎浆泡,却找不到鞋了。董超假慈悲,给了他一双麻编的新草鞋。新草鞋磨脚,林冲走不到三二里,脚上的泡就被新草鞋磨破了,鲜血淋漓,走不动,声唤不已。

薛霸骂道:“走便快走!不走便大棍搠将起来!”非常恶毒。文人小说下载

董超又假意来扶林冲,又强忍着走了四五里,真正走不动了。却见前面烟笼雾锁,一座猛恶林子——有名的野猪林到了。

两个公人假意要歇一歇,睡一觉再走。刚刚睡下,却又一惊一乍跳将起来,说怕林冲乘他们睡着跑了。

林冲道:“小人是个好汉,官司既已吃了,一世也不走。”

薛霸道:“那里信得你说?要我们心稳,须得缚一缚。”

林冲说:“上下要缚便缚,小人敢道怎的?”

这完全是一副奴才声口,完全是一副讨好声口,毫无骨气!

他的前提还是:我是罪犯,你们是防送公人,你们拥有支配我的权力,所以,你们对我做什么,我都没有意见,而且心甘情愿,毫无怨言!

你看,还是典型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当然,他也要通过尽量做得谦恭,尽量做得卑贱,尽量做得巴结,来换得他们的一丝宽待,一丝同情,一丝可怜,使自己遭受的痛苦有些减轻。

但是,正像我们看到的,越是这样没骨气,越是这样乞怜,林冲越是让对方瞧不起,越是遭来对方的更加严厉的侮辱和损害!换来的是这两个奸邪小人有恃无恐、日甚一日的虐待,直至虐待得他气息奄奄,毫无反抗之力。

薛霸腰里解下绳子来,把林冲连手带脚和枷紧紧绑在树上。——绳子早就准备好了。

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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