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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生只为这一天-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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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我在台湾《皇冠》杂志上读过他写的《我的铁达尼号》,是我喜欢的才子文章,以后一直留意他的文字。过了几年,朋友从台湾捎来他的新书《再错也要谈恋爱》和《欢乐三国志》,据说是当时的畅销书,不过读后大失所望,文字松松垮垮,意思也很浅薄,无复当年才情。那时候他已经主持多档节目,啰嗦的谈话显然影响到他的文字,而且那几年他还没有出柜,写作身份也有些尴尬。去年读到《那些男孩教我的事》,让我眼睛一亮,内容虽然没有书名那么耸动,但文章漂亮,感觉有日本文艺散文一类的空灵。看来在说话和写字之间他找到了一种平衡。

让蔡康永暴享大名还是他的主持人角色。我觉得他是文化人和下流传媒结合的典范。蔡康永之前,文化人在电视里形象通常十分可笑:穿着不太合身的西装,打着领带,一脸庄严,说着拗口费解的长句子,自以为是专家而误尽天下苍生。蔡康永洒脱地走入电视,精致地展示自己的低级趣味,他比艺人还要会穿衣服,他比粗口天王更不认同主流价值,对让自己名利双收的电视网他保持着一份文人的清高,同志身份又赢取了明星般的绯闻花环,蔡康永在中文世界里第一次证明电视也能成为文人手中的利器。

我特别欣赏他主持的《两代电力公司》,对人间万象有温和的同情和尊重,同时也不有意挑衅大众的伦理观。看他的节目,观众会慢慢地感到没有什么人比我们更高,也没有什么人比我们更低。他特别反感大众媒体的妄自尊大盛气凌人,他从来不会说“让我们看一段VCR”那种圈内黑话,他老老实实地说“让我们看一段录像”。

So Nice,So Gay。

毕倚虹

如果有人要编一本《海上才子史》,肯定要留一章给毕倚虹,他的倡门小说《人间地狱》在同类说部中独树一帜,当年疯魔无数读者,袁克文推崇备至,说它“结构衍叙,有《儒林外史》、《品花宝鉴》、《红楼梦》、《花月痕》四书之长”。毕倚虹风神俊朗言辞便给,是北里豪客,与众多倡门姐妹情丝牵绕,所以写《人间地狱》特别得心应手。可惜才子大多天不永年,毕倚虹三十五岁就病逝沪上,袁寒云的挽联上联是:“地狱人间,孰能赓述?论当世才名,自有文章不朽。”

毕倚虹是扬州仪征人,本名毕振达,号几庵,毕倚虹是笔名,他的笔名比本名响亮许多。张爱玲很欣赏上海人的“通”,说她去买肥皂,“听见一个小学徒向他的同伴解释:‘喏,就是“张勋”的“勋”,“功勋”的“勋”,不是“熏风”的“熏”。’”《海上旧闻》记录毕倚虹的一则逸事,可为上海人通顺的谈助。倚虹之倚,读音为“椅”。当年上海福州路会乐里门口有家餐馆叫倚虹楼,常有文人聚宴,毕倚虹因为餐馆与自己同名,格外照应,在报上替它宣传。但多数上海人说到倚虹楼,都读成“奇”虹楼。有一次毕倚虹到倚虹楼赴宴,叫了一部黄包车,叫他拉到倚(椅)虹楼,车夫瞠目以对:哪里是“椅”虹楼?拉到目的地,毕倚虹说:到了。黄包车夫抬头一看招牌,叹了一口气道:明明是“奇”虹楼,你偏说是“椅”虹楼。毕倚虹对读“椅”为“奇”心里早就有气,脱口说:这个字去声读“椅”。想不到竟惹恼了黄包车夫:你也认字吗?请你回家翻翻字典,我也是大学生出身呢。毕倚虹回家真的翻了康熙字典,果然注着“集韵,与奇同”。那时候的上海小市民都风雅如此。

毕倚虹的祖上是清朝的名臣毕沅。毕倚虹的父亲毕畏三是清末的秀才,民国的官僚,曾任浙江烟酒公买局局长。毕倚虹做过晚清的小官,而且差点成了外交官员,清政府在爪哇设领事,毕倚虹受命为首任领事随员,但行至上海便发生辛亥革命,倚虹从此离开仕途,成为文学青年。多年以后,毕倚虹的三公子毕季龙超越乃父多多,成为联合国副秘书长。毕季龙的弟弟毕朔望也做过外交官,后来是外交学院的名教授,当代中国一流的翻译大家。毕家长子毕庆昌是地质学家,台湾大学的教授。我读过一篇介绍江苏扬州的文章,说到“人杰地灵”,江泽民之后,就是毕家人物。

毕倚虹创办、主持、参与过多种报刊。他创建了中国第一本影评杂志《银灯》。以文学家兼做影评人,百年上海,也只由毕倚虹和毛尖两人前后辉映。

驳柳叶的尖姐论

柳叶公子一生阅女无数,最看好的就是尖姐。

他说以后退休了,他会写书,书名是《海上十二明珠》,尖姐将是名列第一的“海洋之星”。“你看她,不仅事业成功,而且家庭圆满,生子赛神仙,得夫似贪官。老公选得多好。东北人,乱世做贼,治世做官,任凭世道多变,左右都能捞钱。眼光真准啊,当年看上他的时候,他账上才三百万美金,也就是一个一般的成功人士。”在他粉红色的集美斋里,柳公子向天花板徐徐地吐出烟圈,讲述着他尖姐论的写作提纲。

我虽然佩服柳叶,但不能容忍他把尖姐和王总的关系讲得那么庸俗。我当即反驳柳公子道:“尖姐和王总这对神仙眷侣之结合,完全出于两位对文学的共同热爱,绝无世俗利益的考虑。尖姐与王总心灵契合之前,根本没有去银行查过王总的存款。她也是宁波大户人家出身,怎么会看得上一点臭钱?要知道她的族谱中几百年来出过多少人物?有贩私盐的,有开妓院的,有漕帮的龙头大哥,有日月神教的女谍,有情报局长,还有威震英伦的大文豪。而且关于尖松恋,子山先生有很翔实的考证,绝对无关金钱。”

柳叶公子的好处,就是从善如流。听到子山先生的名头,他来了兴趣:“愿闻其详。”

子山先生考证的要点是,尖姐自幼百炼成钢,什么样的书都读过,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什么样的事都经过,全身上下无一弱点,唯一的练门就是听不得人们讲段子,一听就会全情投入,她对段子的热爱已经到达痴迷的地步。王总通晓各国的民间短文学,酝酿多日,一击而中。

那天在五台山下,王总和尖姐并肩而坐,遥望山上白色的塔顶,王总悠悠地说:“尖姐,你放心,我会永远忠于你。你那么漂亮,我过去的女朋友相当地难看,如果她不是离我去了非洲,我都会一辈子对她好。”尖姐问:“她有多难看?”王总说:“她爸爸是个农民。每逢暑假就叫她站到玉米地当稻草人吓唬乌鸦。结果她不仅吓走了乌鸦,甚至还有乌鸦吓得原来偷走的玉米都送了回来。”

尖姐一下子被打倒了。她用萧珊八十年前仰望巴金的眼神望着王总说:“你真好……”

才子沈宏非

沈宏非是上世纪80年代的上海才子。上海是个职员之城,才子不宜,才子待久了会觉得气闷。于是他飘然远行,先到广州,再去香港,后来又回到广州,一别上海廿年后,反认南国是故乡。

沈宏非现在文名满天下,有道是有井水处有金庸,有村镇处有高阳,有专栏处有宏非,办报够时尚必设副刊,副刊有品位必开专栏,专栏要出彩必请沈公,凡是请沈公出山的编辑都懂这个道理。沈公文章,不谈风云,只谈风月,尤精饮食男女之道。这些年他几乎一年两书,他近期的计划是出杂书四种,食经三种,爱经两种,合为四书五经。《给大熊猫看小电影》是他杂书之一。

照我们这些升斗小民的看法,沈公已经很有成就,除了万恶的低稿酬制度使他还是无贝之才子,没当成有贝之财主,尚不能跻身福布斯年度名人百强榜,他的人生差不多接近完美。但他自己并不这么看,他并不快活,甚至还有一点忧郁症。

为什么会这样?我琢磨许久,终于明白:煮字疗饥只是沈公的余技,他生错了时代,眼下他虽然能够在空间上腾挪,从上海搬到广州,却无法在时间上移位,飘向未来或回到从前,他应该早生一百年,或者晚生一百年。晚生一百年,基本上能赶上共产主义,那时候人人快乐,不必细说。早生一百年,以他的才华和性情,恰逢封疆大吏方面大员开幕养士,沈公必为名幕。长才展布,高则为陶澍门下左宗棠,低则为黎元洪帐中饶汉祥。饶汉祥写杜月笙的名联“春申门下三千客,小杜城南尺五天”也是能传世的文字。文章为世人所重,日子无衣食之忧,常有文酒之会,那才是沈公的极乐天堂。

和沈公聊天,我和他都觉得从一点私心出发,科举制度实在不应废除。有科举制度在,文章取士,沈公四十岁前必中进士,我六十岁前也能考上秀才。秀才见到县官不必磕头,在街坊里也算个人物。

养士是中国文化的一个好传统。当下特别有钱的企业家,如能甘辞厚币,请沈宏非顾问情调咨询品位,保证不会失望,比养个姨太太体面多了。

蔡嘎亮

上个月,一位朋友说他在国际电影院的剧场里看了一场演出,一个人的上海话脱口秀,表演者叫蔡嘎亮。“蛮斩蛮斩。从头到尾巴统统是黄段子。”朋友说。

大家相约一道去看看。一约就约了一个月。这个周末,十来个人浩浩荡荡终于成行。

我们去观摩前一个礼拜,蔡嘎亮已经被上海各大媒体报道。说来有点莫名其妙,他在国际电影院连唱带说混了十年,没有一家报纸前往采访。现在北方出了一个草根相声明星郭德刚,上海的电视报纸也有了想法,天外彩虹和脚下的易拉罐都有五颜六色,只要弯腰拣起来就能红,于是侦骑四出,最后探到在蹩脚的夜店里艰难谋生的蔡嘎亮。一夜之间,本名叫蔡如华的蔡嘎亮成了本埠新出炉的名人。

他的场子真热,烟雾腾腾,满地瓜子壳。蔡嘎亮边唱边说,情绪极高。他连连表扬自己:“伊在真格搞大了。昨日电视台,明朝BBC还要来。阿姐快过来帮我合张影。过两年侬好哧牛逼,讲侬帮蔡嘎亮有花头。”座中一半是中年妇女,听着他暧昧的打趣嘎嘎大笑。上次看过他表演的朋友说,今夜和上个月最大的区别是,他一个黄段子都没有说。

同去的朋友里有一位本地电视台的当红主持,他把帽子压低,不想被人认得。蔡嘎亮的眼睛特别毒,余光很快就扫到了他,马上兴奋地宣布:“阿拉阿哥来了。格记真格大出来啦。有请上海电视台名主持某某某。”

他认出电视台主持人后,脱口秀里的上海话明显减少,国语越说越多,自编的台词里加进了“我的节目是有文化的”,“前两天,某某部长表扬我联系群众,健康生动”一类的表白。

带路的朋友连连叹气:“上海人太求上进。一红脸就变,下流话不说。才见报一星期段子全没了,过一个月恐怕要领读政府工作报告。”演出结束前,电视台主持人应邀上台表演了一段小节目,略带粗口。朋友又在下面说:“搞反了搞反了。电视台主持人说的是道地的夜店节目,审查不一定能通过。蔡嘎亮现在倒是干净得像在电视直播。”

第一闲人

中国的文化理想是做贤人、圣人、完人,不过要做成这三种人太难了,放眼百年中国史,乌龟王八蛋不少,圣贤和完人几乎一个没有。

其实比贤人、圣人、完人更有吸引力的是闲人、剩人、玩人,闲人能不事生产,不戚戚于贫贱,不汲汲于富贵;剩人是多余之人,君子不党,不立门户,不依宗派,处处都是圈外人;玩人消遣人生,一路尽兴玩来,既能享艳福,也会享清福。做贤人、圣人、完人很难,做闲人、剩人、玩人也不容易。

上海有条小马路叫凤阳路,原来叫白克路,白克路上有条弄堂叫侯在里,上个世纪90年代拆除,原址上建起同济医院的病区大楼。我小时候常去侯在里看亲戚,亲戚家隔壁住着当年宁波滩簧的头牌名旦,似乎是坊间第一名人。后来读了一点书才知道,侯在里短暂历史上的真正名人是袁世凯的老二,寒云公子袁克文。

袁寒云是近代以来难得的闲人、剩人、玩人。以他一生的行事论,闲、玩二字应无疑义,剩字似有出入,因为他是青帮中的大字辈,还收过门徒,不过袁寒云投身侠林只是为了避祸,并不是《教父》里马龙·白兰度那样的角色。

近人都把他说成曹子建,他比曹植可风流多了。袁寒云一生中和他有妻妾名分的有十五六人,而且都是尤物级佳人。其中比较有名的是清吟小班名妓薛丽清,嫁进袁家生下儿子后,竟以新华宫里拘束太多离宫求去,袁寒云居然也同意了。薛丽清离开袁家跑到汉口,重入江湖再张艳帜,与生张熟魏大聊袁家逸事。她说袁二公子:予之从寒云也,不过一时高兴,欲往宫中一窥其高贵。寒云酸气太重,知有笔墨而不知有金玉,知有清歌而不知有华筵,且宫中规矩甚大,一入侯门,均成陌路,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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