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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水浒传-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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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西门庆打听得没事,依前自来和这妇人做一处,只指望武大自 
死。武大一病五日,不能够起。更兼要汤不见,要水不见;每日叫那妇人不 
应;又见他浓妆艳抹了出去,归来时便面颜红色,武大几遍气得发昏,又没 
人来睬着。 
     武大叫老婆来分付道:“你做的勾当,我亲手来捉着你奸,你到挑拨奸 
夫踢我心头,至今求生不生,求死不死,你们却自去快活!我死自不妨,和 
你们争不得了!我的兄弟武二,你须得知他性格;倘或早晚归来,他肯干休? 
你若肯可怜我,早早服侍我好了,他归来时,我都不提!你若不看觑我时, 
待他归来,却和你们说话!”这妇人听了这话,也不回言,却踅过来,一五 
一十,都对王婆和西门庆说了。那西门庆听了这话,却似提在冰窟子里,说 
道:“苦也!我须知景阳冈上打虎的武都头他是清河县第一个好汉!我如今 
却和你眷恋日久,情孚意合,却不恁地理会!如今这等说时,正是怎地好? 
却是苦也!”王婆冷笑道:“我倒不曾见你是个把舵的,我是趁船的,我倒不 
慌,你倒慌了手脚?”西门庆道:“我枉自做了男子汉,到这般去处却摆布 
不开!你有甚麽主见,遮藏我们则个!”王婆道:“你们却要长做夫妻,短做 
夫妻?”西门庆道:“乾娘,你且说如何是长做夫妻,短做夫妻?”王婆道: 
 “若是短做夫妻,你们只就今日便分散,等武大将息好了起来,与他陪了话, 
武二归来,都没言语。待他再差使出去,却再来相约,这是短做夫妻。你们 
若要长做夫妻,每日同一处不担惊受怕,我却有一条妙计——只是难教你。” 
西门庆道:“乾娘,周全了我们则个!只要长做夫妻!”王婆道:“这条计用 
着件东西,别人家里都没,天生天化大官人家里却有!”西门庆道:“便是要 
我的眼睛也剜来与你。却是甚麽东西?”王婆道:“如今这捣子病得重,趁 
他狼狈里,便好下手。大官人家里取些砒霜来,却教大娘子自去赎一帖心疼 
的药来,把这砒霜下在里面,把这矮子结果了,一把火烧得乾乾净净的,没 
了踪迹,便是武二回来,待敢怎地?自古道:‘嫂叔不通问’;‘初嫁从亲, 
再嫁由身’。阿叔如何管得!暗地里来往一年半载,等待夫孝满日,大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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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了家去,这个不是长远夫妻,偕老同欢?——此计如何?”西门庆道:“乾 
娘,只怕罪过?——罢!罢!罢!一不做,二不休!”王婆道:“可知好哩。 
这是斩草除根,萌芽不发;若是斩草不除根,春来萌芽再发!官人便去取些 
砒霜来,我自教娘子下手。——事了时,却要重重谢我。”西门庆道:“这个 
自然,不消你说。”便去真个包了一包砒霜来,把与王婆收了。 
     这婆子却看着那妇人道:“大娘子,我教你下药的法度,如今武大不对 
你说道,教你看活他?你便把些小意见贴恋他。他若问你讨药吃时,便把这 
砒霜调在心疼药里。待他一觉身动,你便把药灌将下去,却便走了起身。他 
若毒药转时,必然肠胃迸断,大叫一声,你却把被只一盖,都不要人听得。 
预先烧下一锅汤,煮着一条抹布。他若毒发时,必然七窍内流血,口唇上有 
牙齿咬的痕迹。他若放了命,便揭起被来,却将煮的抹布一揩,都没了血迹, 
便入在棺材里,扛出去烧了,有甚麽鸟事!”那妇人道:“好却是好,只是奴 
手软了,临时安排不得尸首。”王婆道:“这个容易。 
     你只敲壁子,我自过来相帮你。”西门庆道:“你们用心整理,明日五 
更来讨回报。”西门庆说罢,自去了。王婆把这砒霜用手捻为细末,把与那 
妇人将去藏了。那妇人却踅将归来。到楼上看武大时,一丝没两气,看看待 
死,那妇人坐在床边假哭。武大道:“你做甚麽来哭?”那妇人拭着眼泪, 
说道:“我的一时间不是了,吃那厮局骗了,谁想却踢了你这脚,我问得一 
处好药,我要去赎来医你,又怕你疑忌了,不敢去取。”武大道:“你救得我 
活,无事了,一笔都勾,并不记怀,武二家来亦不提起。快去赎药来救我则 
个!”那妇人拿了些铜钱,迳来王婆家里坐地,却教王婆去赎了药来,把到 
楼上,教武大看了,说道:“这帖心疼药,太医教你半夜里吃。吃了倒头把 
一两床被发些汗,明日便起得来。”武大道:“却是好也!生受大嫂,今夜醒 
睡些个,半夜里调来我吃。”那妇人道:“你自放心睡,我自服侍你。”看看 
天色黑了,那妇人在房里点上碗灯;下面先烧了一大锅汤,拿了一片抹布煮 
在汤里。听那更鼓时,却好正打三更。那妇人先把毒药倾在盏子里,却舀一 
碗白汤,把到楼上,叫声“大哥,药在那里?”武大道:“在我席子底下枕 
头边。你快调来与我吃。”那妇人揭起席子,将那药抖在盏子里;把那药贴 
安了,将白汤冲在盏内;把头上银牌儿只一搅,调得匀了;左手扶起武大, 
右手把药便灌。武大呷了一口,说道:“大嫂,这药好难吃!”那妇人道:“只 
要他医治得病,管甚麽难吃。”武大再呷第二口时,被这婆娘就势只一灌, 
一盏药都灌下喉咙去了。那妇人便放倒武大,慌忙跳下床来。武大哎了一声, 
说道:“大嫂,吃下这药去,肚里倒疼起来!苦呀!苦呀!倒当不得了!”这 
妇人便去脚後扯过两床被来没头没脸只顾盖。武大叫道:“我也气闷!”那妇 
人道:“太医分付,教我与你发些汗,便好得快。”武大再要说时,这妇人怕 
他挣扎,便跳上床来骑在武大身上,把手紧紧地按住被角,那里肯放些松宽。 
那武大哎了两声,喘息了一回,肠胃迸断,呜呼哀哉,身体动不得了! 
     那妇人揭起被来,见了武大咬牙切齿,七窍流血,怕将起来,只得跳 
下床来,敲那壁子。王婆听得,走过後门头咳嗽。那妇人便下楼来开了後门。 
王婆问道:“了也未?”那妇人道:“了便了了,只是我手脚软了,安排不得!” 
王婆道:“有甚麽难处,我帮你便了。”那婆子便把衣袖卷起,舀了一桶汤, 
把抹布撇在里面,掇上楼来;卷过了被,先把武大嘴边唇上都抹了,却把七 
窍淤血痕迹拭净,便把衣裳盖在尸上。两个从楼上一步一掇扛将下来就楼下 
寻扇旧门停了;与他梳了头,戴上巾帻,穿了衣裳,取双鞋袜与他穿了;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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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白绢盖了脸,拣床乾净被盖在死尸身上,却上楼来收拾得乾净了。王婆自 
转将归去了。那婆娘便号号地假哭起养家人来。 
     看官听说,原来但凡世上妇人哭有三样:有泪有声谓之哭,有泪无声 
谓之泣,无泪有声谓之号。 
     当下那妇人乾号了一歇,却早五更。天色未晓,西门庆奔来讨信。王 
婆说了备细。西门庆取银子把与王婆,教买棺材津送,就叫那妇人商议。 
     这婆娘过来和西门庆说道:“我的武大今日已死,我只靠着你做主!” 
西门庆道:“这个何须得你说。”王婆道:“只有一件事最要紧。地方上团头 
何九叔,他是个精细的人,只怕他看出破绽不肯殓。”西门庆道:“这个不妨。 
我自分付他便了。他不肯违我的言语。”王婆道:“大官人便用去分付他,不 
可迟误。”西门庆去了。 
     到天大明,王婆买了棺材,又买些香烛纸钱之类,归来与那妇人做羹 
饭,点起一盏随身灯,邻舍坊厢都来吊问。那妇人虚掩着粉脸假哭。众街坊 
问道:“大郎因甚病患便死了?”那婆娘答道:“因害心疼病症,一日日越重 
了,看看不能够好,不幸昨夜三更死了!”又哽哽咽咽假哭起来。 
     众邻舍明知道此人死得不明,不敢死问他,只自人情劝道:“死是死了, 
活的自要过,娘子省烦恼。”那妇人只得假意儿谢了。众人各自散了。 
     王婆取了棺材,去请团头何九叔。但是入殓的都买了,并家里一应物 
件也都买了,就叫两个和尚晚些伴灵。多样时,何九叔先拨几个火家来整顿。 
     且说何九叔到巳牌时分慢慢地走出来,到紫石街巷口,迎见西门庆叫 
道:“九叔,何往?”何九叔答道:“小人只去前面殓这卖炊饼武大郎尸首。” 
西门庆道:“借一步说话则个。”何九叔跟着西门庆,来到转角一个小酒店里, 
坐下在阁儿内。西门庆道:“何九叔,请上坐。”何九叔道:“小人是何等之 
人,对官人一处坐地。”西门庆道:“九叔何故见外?且请坐。”二人坐定, 
叫取瓶好酒来。小二一面铺下菜蔬果品按酒之类,即便筛酒。何九叔心中疑 
忌,想道:“这人从来不曾和我吃酒,今日这杯酒必有跷蹊。……”两个吃 
了半个时辰,只见西门庆去袖子里摸出一锭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九 
叔,休嫌轻微,明日别有酬谢。”何九叔叉手道:“小人无半点效力之处,如 
何敢受大官人见赐银两?——大官人便有使令小人处,也不敢受。”西门庆 
道:“九叔休要见外,请收过了却说。”何九叔道:“大官人但说不妨,小人 
依听。”西门庆道:“别无甚事,少刻他家也有些辛苦钱。只是如今殓武大的 
尸首,凡百事周全,一床锦被遮盖则个,别无多言。”何九叔道:“是这些小 
事?有甚利害,如何敢受银两。”西门庆道:“九叔不收时便是推却。”那何 
九叔自来惧怕西门庆是个刁徒,把持官府的人,只得收了。 
     两个又吃了几杯,西门庆叫酒保来记了帐,明日铺里支钱。两个下楼, 
一同出了店门。 
     西门庆道:“九叔记心,不可泄漏,改日别有报效。”分付罢,一直去 
了。 
     何九叔心中疑忌,肚里寻思道:“这件事却又作怪!我自去殓武大郎尸 
首,他却怎地与我许多银子?……这件事必定有跷蹊!……”来到武大门前, 
只见那几个火家在门首伺候。 
     何九叔问道:“这武大是甚病死了?”火家答道:“他家说害心疼病死 
了。”何九叔揭起帘子入来。王婆接着道:“久等何叔多时了。”何九叔应道: 
 “便是有些小事绊住了脚,来迟了一步。”只见武大老婆穿着些素淡衣裳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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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假哭出来。何九叔道:“娘子省烦恼。——可伤大郎归天去了!”那妇人 
虚掩着泪眼道:“说不可尽!不想拙夫心疼症候,几日儿便休了!撇得奴好 
苦!”何九叔上上下下看了那婆娘的模样,口里自暗暗地道:“我从来只听的 
说武大娘子,不曾认得他,原来武大却讨着这个老婆。西门庆这十两银子有 
些来历。”何九叔看着武大尸首,揭起千秋幡,扯开白绢,用五轮八宝犯着 
两点神水眼,定睛看时,何九叔大叫一声,望後便倒,口里喷出血来,但见 
指甲青,唇口紫,面皮黄,眼无光。 
     正是身如五鼓衔山月,命似三更油尽灯。毕竟何九叔性命如何,且听 
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偷骨殖何九送丧供人头武二设祭 

     话说当时何九叔跌倒在地下,众火家扶住。王婆便道:“这是中了恶, 
快将水来!”喷了两口,何九叔渐渐地动转,有些苏醒。王婆道:“且扶九叔 
回家去却理会。”两个火家又寻扇旧门,一迳抬何九叔到家里,大小接着, 
就在床上睡了。老婆哭道:“笑欣欣出去,却怎地这般归来,闲常曾不知中 
恶!”坐在床边啼哭。何九叔觑得火家都不在面前,踢那老婆道:“你不要烦 
恼,我自没事。却才去武大家入殓,到得他巷口,迎见县前开药铺的西门庆 
请我去吃了一席酒,把十两银子与我,说道:‘所殓的尸首,凡事遮盖则个。’ 
我到武大家,见他的老婆是个不良的人,我心里有八九分疑忌;到那里揭起 
千秋幡看时,见武大面皮紫黑,七窍内津津出血,唇口上微露齿痕,定是中 
毒身死。我本待声张起来,却怕他没人作主,恶了西门庆,却不是去撩蜂剔 
蝎?待要胡卢提入了棺殓了,武大有个兄弟,便是前日景阳冈上打虎的武都 
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男子,倘或早晚归来,此事必然要发。”老婆便道: 
 “我也听得前日有人说道:‘後巷住的乔老儿子郓哥去紫石街帮武大捉奸, 
闹了茶坊。’正是这件事了。你却慢慢的访问他。如今这事有甚难处。只使 
火家自去殓了,就问他几时出丧。若是停丧在家,待武二归来出殡,这个便 
没甚麽皂丝麻线。若他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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