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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我在北京有张床-第60章

小说: 我在北京有张床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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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朦胧燕儿在林梢聚散两依依啥的?也忒肉麻了吧,都是老一辈资产阶级的矫情啦。”

“高!那属于农耕文明向前工业文明过渡时期小知女子的温馨自慰,你这个新新人类就别掺和啦。”我安慰她,“尾巴有长短,术业有专攻嘛。您呀,不适合吃这碗饭,赶紧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别为我瞎操心啦。”

“我不操心行吗,现在咱俩都没进项了,喝西北风啊?”小羽忧心忡忡。

“老公吃不上饭的时候一去不复返了,你就放心吧。”我兴致勃勃踌躇满志,“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没金刚钻,咱还不揽这瓷器活。老公这姓儿就好斗,没挑战性的事儿咱还不来劲;老公这脑子,属于海绵型的,只要死命挤,里面总会冒出泡泡来。其实我已经有主意了,都搜集一些材料啦。”

“写啥啊?”小羽很惊喜。我在屋里走来走去,摩拳擦掌:“具体你就别管了,这回老公是豁出去了。你就等着点钞吧,弄不好小富即安,弄好了跑步进入共产主义。”

“太好啦。”小羽喜上眉梢,“老公,咱先买房还是先买车,还是一举两得啊?”

我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做信心爆棚状抑扬顿挫:“面包——会有的,鸡蛋——会有的,大米——会有的,咖啡——会有的。”

小羽嘴一噘:“也就一温饱,小富即安都算不上。你这人咋这么没起子(注:没起子,北京方言,指没出息,没追求,没见过大世面。)?”

“还没说完呢。”我拍拍她的肩,镇定自如状,“放心吧,当温饱成为过去,人们必将开始新的追求。”

小羽厉声喝道:“我在这呢,你还要追求啥?”

“误会了,我的意思——”我眉飞色舞起来,“咱要是有了钱,吃烤串吃一串扔一串;咱要是有了钱,炒蛋饭一次搁两勺油两个鸡蛋两棵葱;咱要是有了钱,坐公交坐地铁一次刷两次卡,前门一次后门一次;咱要是有了钱,咱一次用两个‘杜蕾丝’——这个就算啦。这叫啥,这叫烧包!”

“这不叫烧包,叫发烧。”小羽摸摸我的脑门叹道,“瞧您那点出息,也就适合在你们村里混。”

“非典”余威尚存时,我就像震后余生的田鼠探头探脑出了门。我去各大书城看了看畅销榜,发现除了那本《梦里遗x知多少》的伪青春读物和《不到高潮你别喊》的伪情色读物外,畅销书多为大众学术读物。我看了几本发现,只要巧于装蒜勇于装逼敢于拿读者当白痴,凭我的知识结构也可以游刃有余地冒充一回大尾巴狼。这想法真刺激。

除了网上大量资料,还用小羽的借书证去首图借了一堆书。小羽找到了新工作,我投入了紧张的材料整理和大纲编排。按我的计划,一个半月阅读整理资料,半月拉出大纲,余下三个月完成写作,赶在八月份交稿,争取十月份出版,春节前剩下四个月没准还能鼓捣出一本书呢。没日没夜的,小羽够粘人的,晚上这一段黄金时间基本无法工作,我敦促她回家住一段,周末相聚。我说这是为了早日过上幸福而糜烂的生活,小羽很有大局意识。走之前,买来大堆食品,冰箱塞得满满的,还约法三章:一、每天早晚各喝一杯“三鹿奶粉”;二、每天工作不许超过十五个小时,至少每两天冲一次澡;三、不许给任何陌生人开门,出门不许和任何妖精搭话(超市餐馆公汽地铁等正当服务场所除外)。

忙得晕头转向暗无天日,除了认真执行了第一条,后几条都阳奉阴违了。小羽常来电话抽查,居于同城还以信件这种原始方式和我联系,通常是周一发出周五收到。距离被刻意制造出来,距离美产生了,小别后的相聚也就更有滋味。

3

“你还活着呢?”电话里的声音微弱,既熟悉又陌生,武彤彤来的。

我一愣:“你咋知道我的电话啊?”

“啥人啊这是,你自己发给我的。”她埋怨道。的确是我发的,我邮件群发通告朋友们我还活着。我笑说:“疫情过去啦。你这关心也晚了点吧?”

“知道你没事,还关心个啥?”武彤彤说,“我就是无聊了。”

“你也会无聊?资本主义花花世界,资产阶级腐朽生活,看着表数着秒,腐朽一秒是一秒。也会无聊?”

她大笑后说:“你以为我是海外贪官家属呐?我来干嘛的你还不知道吗?”

“忘了这茬了,现在你怎么样啊?”

“我换学校啦,读博呢。”她如愿进了一所“常青藤”名校。我揶揄道,好啊疯人院不缺生意了。似乎隔空看见她翻脸了,“啥意思啊?再这样说话我们别聊了,这么大人了咋老不说人话?”

“共勉!”

“去你的。说,你还记恨我呢?”

“我记恨你?我希望记恨你,只是记性不好。”我打了个哈欠。

“这就对了,就怕你记性太好耿耿于怀,你这小人。你现在忙啥呢?”

“我还能忙啥,码字呗。”

“这回写什么啊?”

“关于食文化的,哥哥这回冒充大尾巴狼,像灭绝师太看齐。”

“这题材也太大了,你驾驭得了吗?”

“我说的是冒充,忽悠,能以假乱真就行,你知道现在学风不正嘛。”

“呵呵,骗子机会来啦。”

“可不是嘛,算是赶上学术腐败的好时候喽。”我说,打了个喷嚏,挣扎着半坐半躺,“我熬夜了,还在床上呢,最近生活没规律。”

“啥意思?有人照顾你了,有女朋友了吧?”

“我这么大的人了,不能有个女朋友啊?”我反问。她停顿一下:“好啊,认识多久了?”

“大半年了。”我实话实说。

“咋认识的?”听说是网上认识的,她不无嘲讽地说,“你还赶这时髦呢。”

“老夫聊发少年狂嘛,铁树也有开新花的时候嘛。”

“同居了?”

“这也叫问题啊?”我笑,“亏你还在美国呢,不如直接问我是不是失身了得了。”

“她什么情况啊?”

“北京小屁孩,公司小白领,去年大学毕业,小你我一轮。”

她有些恼怒:“你说她就说她,别跟我搅和在一块!”

“咋啦?”

“说她就说她,别和我来比。”连珠炮开始发射,“你无非就说她年轻嘛,年轻就一定好吗?我还觉得她幼稚呢。我还老过呢,她老过吗?……”

“这都哪跟哪啊?上纲上线,学风不正啊!”我批评道,“何况你也不老嘛。”

“难道不是吗?——她漂亮吗?”

“还行,跟你不在一个审美体系,你更适合西方审美观和奥林匹克精神范畴,这回没和你搅和一块了吧?”

“搅和也没用,漂不漂亮都在自己心里。她人咋样,这才最重要。”

“小孩嘛,可爱之处和令人头疼之处同样突出,我不想拿她跟你比。”

“呵呵,那是她根本就没法跟我比。”她冷笑起来。我清清喉咙说:“你这人吧,挺好,就是有点母夜叉孙二娘梅超风的感觉。你都不用包装,放进那‘学术坛子’,货真价实一学术悍妇,所有学术超女肯定望风而逃屁滚尿流!”

“放你的屁!”她又笑又骂,“再说我成‘东方不败’了。”

“看看,看看。这不叫母夜叉叫什么?”

“老娘够不着你,要不扁死你!”

“我TMD还想扁死你呢,没招——鞭长莫及啊。”

“还是那么下流啊!”斗了一阵嘴,她问以后还能给我打电话吗,我说别午夜凶铃就行,她呵呵大笑,“我还就半夜打,专扫你们的兴。”

“弄得跟你那哲学师太室友似的,练定身功啊。”爆笑后,转移话题,“别老审问我了,坦白一下你吧。”

“我无话可说,就是无聊,我挂了啊。”

“毛病。”

4

严格说,除了槐树街这个蜗居,小羽还有三个家。父母离婚之前父母的家,离婚后母亲和继父的家,父亲和继母的家;小羽从小在姥姥姥爷家长大,母亲再婚后,她住得最久的是姥姥家。小羽父母离婚的事情,我从没问过。据小羽的说法,她爸爸很帅,能说会道,有点小权,被“坏女人”盯上了,男人的劣根性让他迷失了方向,犯下作风错误,追悔莫及。小羽说完,揪着我的耳朵警告:“你要犯这错误,别怪我不客气。”

我抱着摸底的态度随口而出:“你会咋样,吃了我?”

“呵呵,吃你?就您这秧鸡子身子骨?”小羽冷笑几声,摸着我的后脑勺一字一顿,“我给你上宫刑!”

我脖子上掠过一抹凉意,说:“放心吧,我这样的贫寒之人,谁会盯上我啊?”

小羽松一口气:“是啊,也只有我这傻果儿(注:果儿,北京方言,指漂亮女孩,丫头。全书同。)了。”

在小羽的安排下,我们在一个周末拜访了她妈妈和继父的家。在她的坚持下,我只买了一个大西瓜。小羽妈妈在国企,白白净净,精干利落,知性女士模样。继父在机关。两人都挺和善。按小羽的说法,她的长相随她爸爸,性格随妈妈。

小羽的小姨、舅舅和舅妈也过来了,名为帮忙做饭实际上卧底小羽男友评估团。小羽小姨风风火火的,舅舅大我十岁,舅妈很漂亮,只大我二岁,弄得我不好称呼。我在小羽耳旁开玩笑:“跟了你,我的地位骤降啊!”

“你要有所准备啊。”小羽笑着说,“我叫啥你就叫啥,除了不能把我妈叫成你妈。”

我只好谀笑着见人鸡啄米似的点头,他们直呼我的名字,我的紧张很快消失。我去厨房帮忙,小羽妈妈阻止了,小羽也帮腔:“急什么啊,以后有你大展宏图的时候。”

“说啥呢,一点礼貌没有!”她妈妈责备。小羽说:“本来就是嘛,他可会做菜了!他就是靠这个把您女儿骗到手的。”

旁人笑,小羽舅舅揭她老底:“这叫咎由自取,从小就贪嘴。”

“贪嘴咋啦,哪个果儿不贪嘴?”小羽舅妈打趣道,“我咋就没小羽这么好的福气啊?怎么没个大厨来骗我,你舅舅那手艺,也就动物园饲养员那档次。”

小羽舅舅说:“你以为那些珍奇动物吃得差啊?都是营养学家伺候,美得你!”

欢声笑语中,小羽安排我搭桌子,切西瓜,摆碗筷和酒水。席间,除了简单问了问我的家庭专业工作居住情况,海阔天空。也许是小羽提前打了招呼,他们一没打听我的来京目的,二没一惊一咋地关心山区人民的生活,都是我喜欢的泛泛而谈,社会趣闻政治笑话什么的。饭后打麻将。他们教我北京打法,和四川以赌博为主的凶悍打法差异很大。我绞尽脑汁往炮口上撞,小小地贿赂了各位长辈,皆大欢喜。

小羽爸爸住在二环不远一个小区,是一幢和槐树街小区颇为相像的普通六层红楼,但小区环境好得多,门卫敬业得多,室内格局也好得多。小羽对父母一视同仁,也仅让我买了个西瓜,鉴于她爸“犯过生活错误”,在块头上打了几两折扣。小羽父亲是事业单位干部,眉宇间果然和小羽几分神似。小羽继母端庄秀丽,估计就是小羽所言的那个“坏女人”。

小羽在爹妈面前就像和我相处一样不拘小节甚至有些疯,对继父继母均有分寸感的彬彬有礼,她的“叔叔阿姨”也小心翼翼地和她交流,我跟着受惠又受累。同样,这里也多了一个考察团:小羽的两个姑姑和一个姑父。这个姑父显然也比他太太年长得多,另一个出差的据说也如此。这几人去过四川,和我说起一些见闻。吃完饭,我和小羽在厨房洗漱,我低声调侃:“看来你们家族有老夫少妻的革命传统啊。”

“多亏了这革命传统,要不早就一致拒签你了。”小羽说。

大约饭局加牌局是中国人进行现场火力侦查的最好方式,在这里依然如此。北京人个个大大咧咧却又伶牙俐齿,谈的话题大多高屋建瓴,生怕跌份现眼,甚至和我谈了一会鲁迅郭沫若沈从文,相谈甚欢。

就跟大学生找工作似的,我马不停蹄地参加了小羽姥姥家的第三次见面会。小羽妈妈也参加了。这次没买西瓜,买了个果篮,各种水果和藤条果篮搭配漂亮。老两口都退休了,姥姥是那种经常在菜市场见到的老太太,朴素和气;姥爷是五十年代初的大学生,一直从事科研工作,九十年代初离休。

看见小羽姥爷时,他正在客厅沙发里埋头看《北京晚报》的中缝底部。他抬头从老花镜片上方看了我几眼,摘下眼镜,站起来和我握手。他身穿白色圆领老人衫,高高大大,一头华发,精神矍铄,第一眼看酷似情景喜剧《我烦我家》里面那个闲得起腻四处发挥余热处处碰壁的老干部。墙上一幅框架,里面是他在美国纽约自由女神像前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他看起来年轻很多,风度翩翩。

老头很得意地说:“二十多年了!那时候出国多难啊!公派的。说是技术考察,研究部门就给了三个名额,其余八个都是领导或领导老婆。你说这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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