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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石钟山生活系列-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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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贝说:是爸爸给我的压岁钱,我爸爸在南方当经理,过年的时候,爸爸给我一万块钱,就放在床下“小猪”的肚子里。

贝贝说的“小猪”是一个瓷制的玩具,贝贝是属猪的,于是他的家里就有许多这样的玩具。

吴宝受了感动,怀里的贝贝是个好孩子,他有些觉得对不住贝贝。更紧地搂住了贝贝,很难过地说:贝贝,等会儿,妈妈一来我就送你回家,哥哥答应过你骑马,以后哥哥一定带你去骑马。

贝贝渐渐在他怀里睡着了,他身子倚在一个水泥柱子上,也睡着了。

吴宝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在很热的太阳下,妈妈在锄地,他坐在田边等妈妈。可一抬头却看不见妈妈了,她喊着妈妈向田地奔去,看见妈妈躺在田地里,妈妈冲他说肚子疼,他冲妈妈无助地喊叫着……

睡梦中的吴宝做梦也想不到一群公安和一群武警士兵已经把这片建筑工地严严实实地包围了。十二名阻击手枪占了有利地形,黑洞洞的枪口一起对准这片建筑工地。

吴宝在梦中哭泣着,贝贝也在梦中抽泣着。

天这时渐渐就亮了。

贝贝妈的喊声叫醒了吴宝和贝贝。贝贝一骨碌从吴宝怀里爬出来,他一边叫着,一边往楼下走。

吴宝怕贝贝摔着,抱住了贝贝,一边往楼下走,一边说:妈妈来了,咱们去找妈妈。他甚至比贝贝还激动,贝贝妈妈来,一定给他带来八千元钱,有了钱,妈妈的病就能治好了,妈妈再也不会死去活来的喊肚子疼了。

他往下走了几步,突然想起遗忘在地上的那支玩具手枪,他已经想好了,要把这支玩具枪送给贝贝,算是一个纪念。贝贝是个好孩子,他已经喜欢上贝贝了。

他从四楼走到了一楼,这时贝贝母亲仍在喊着贝贝,他循声望去,看见贝贝母亲站在晨光中,背冲着朝阳手里举着一个纸袋,她看见贝贝和吴宝就喊:钱在这里,你千万别伤害我孩子。

吴宝有些不满意贝贝母亲的口气,他干嘛要伤害贝贝呢,他只是为了借八千块钱。贝贝在他怀里挣扎,贝贝嫌吴宝走得太慢,他要奔跑着去见妈妈。吴宝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他抱着贝贝有些吃力,于是,他把贝贝放在了地上,贝贝张着小手向妈妈奔去。

吴宝这时想起玩具手枪还没送给贝贝,他抬起手,举起玩具枪,想冲贝贝喊:给你枪。可他的话还没有喊出来,一个阻击手的枪响了,声音很闷,像打开了一个啤酒瓶盖。吴宝自然没有来得及听清这些,便倒了下去,倒下去时,他扬了一下手,那把玩具手枪悠美地飞了出去。吴宝在身体落地的一瞬间,吐出一口长长的气,像一声唉叹。

·8·

幸福落体

他认为只有一死了。

鲁小岩觉得自己太渺小了,渺小得连只狗都不如。鲁小岩这时候之所以想起狗,是因为他亲眼看见一只狗被汽车辗死了,那是只很小的狗,像雪那么白,主人是个妇人。妇人冲汽车穷凶极恶的样子,疯了似的把司机从驾驶室里抓出来。刚开始两个人很响很乱地吵,围了好多人,后来就谈判。开车人似乎屈服了,从兜里往外掏钱,掏出了很厚的一叠。妇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一年前,他领着二柱几个人进城了,工地他是知道的,在这之前,他在工地上已经干了一年的活路了。他们下了火车,要横穿过马路去坐汽车。这时二柱要去厕所,他说去马路对面等二柱,路上有过街天桥。过马路要走过街天桥,他在城里已经打了一年工了,这点常识他还是知道的。于是过了天桥,他们几个人在车站这边等二柱。二柱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正好有一辆公共汽车驶来,鲁小岩就冲着马路对面的二柱招手,一边招手他一边催二柱:快,车来了。二柱看见了过街天桥,但他没走,他认为翻越马路上的护栏,一定比走桥快。就在二柱翻越护栏时,一辆疾驰而过的车驶来,二柱身子还没有落地便被汽车撞得飞了出去。同样也围了好多人,后来警车来了,二柱睁着眼睛,死不瞑目地望着城市的天空。后来警察做出了判定,二柱翻越护栏,负主要责任。那个司机通过保险公司只赔了一点点钱。远没有一只狗死得值。二柱就这么死了,死得无声无息,连一只狗都不如。

鲁小岩认为只有一死了,他要死,但绝不能像二柱那么去死。他要死得壮烈、轰动。决心下了之后,鲁小岩心里反倒平静了。在死之前,他要为自己奢侈一次,用兜里仅有的钱买了只烧鸡,又买了瓶酒,酒是高度的,以前鲁小岩从来没有喝过酒。他提着鸡和酒走回工棚的时候,三胖子,豆芽菜、老拐等人都诧异地看着他。

决心已下,连死都不怕了,啥就都没啥了。鲁小岩开始潇洒地吃鸡,大口地喝酒。三胖子、豆芽菜、老拐等人围过来,文人小说下载惊惊诧诧地看。

三胖子说:头,老板答应给钱了?

他们这些人是鲁小岩从老家带出来的,和老板谈价钱,找活,都是鲁小岩出头露面,大家便称鲁小岩为头。

三胖子这么问了,众人便期待地望着他。

他喝了口酒,他觉得这酒劲真大,酒刚到胃里,头便开始晕晕忽忽的。头一晕忽,身子也有了一种轻飘飘的感觉。这时他觉得干啥事都那么容易,所有的困难,都没啥了。于是,他理直气壮地说:那当然,他们得给钱,他敢不给。

三胖子、豆芽菜、老拐等人就真心实意地笑了。有了鲁小岩这句话,他们的心总算踏实了。他们在这工地上已经干了一年了,从春天到冬天。这是一栋塔楼,他们干的是木工。刚开始干活时,鲁小岩代表他们和老板谈判时,工钱是一个月一结,后来又改成一个季度一结。最后一直拖到年底,大楼已经封顶了,他们从地下室一直干到顶层。再有几天就该过年了。过年了,他们在外面辛苦一年了,要和家人团聚几天了。

鲁小岩一次次往老板那里跑,老板也是从别人那里转包过来的工程。鲁小岩每次去找老板,十次有九次找不到,老板坐着一辆小汽车满世界的跑。有时鲁小岩一天就要找老板十几次,终于找到了一次。

鲁小岩说:老板,活快干完了,也要过年了,结帐吧。

老板很不高兴的样子,仿佛是鲁小岩欠了他的钱。还理不理的样子,不停地接手机,不停地冲手机里说说笑笑,就是不接鲁小岩的话茬。

鲁小岩就一遍又遍地说:老板,结帐吧。一家人还等着过年呢。

老板终于说了:不就是过年么,给你们每人一张车票钱,春节后再说吧,现在我手头也紧。

鲁小岩知道,这幢楼就要完工了,这活一完工,再想找老板恐怕比登天还难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在过节前把这笔工钱要出来。否则,他对不起三胖子、豆芽菜、老拐等人,他们是鲁小岩从老家带出来的,在城里,他是他们的主心骨。他要做好这个主心骨,否则,他对不起他们。

那一次,他给老板跪下了,一跪下,不知为什么,眼泪就流出来了。他是不想流泪的,可是自己就不争气,任凭眼泪稀里哗啦地流着。

老板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说:跪你就跪吧,反正现在我没钱,想要钱,等过完春节再找我来。

鲁小岩知道,老板这是想赖帐了。一年了,从春到冬,他们牛呀马的从地下一层一直做到二十几层,汗珠子掉地下摔成八瓣,这种劳碌的日子不是人过的。一年白干了,他怎么去面对家人和三胖子等人呢。他一跪下就不想起来了,要是老板不答应结帐,他就想这么地老天荒地跪下去。可老板并没有给他跪下去的理由,坐上小车走了。他再跪下去给谁看呢?他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腿已经麻木了,他差点摔倒在地上。

他每次去找老板,三胖子、豆芽菜、老拐等人都是一脸的希望,这个帮他抻了衣角,那个帮他拍打身上的灰。他们的身上灰都很多,拍打几下是拍打不干净的,但他理解他们的心。他们都指望他这次能把工钱要回来,他满怀希望地去,最后总是失望而归。他不想让他们看出失望,每次回来的时候,他总要在脸上挤出一丝笑,冲他说:快了,老板告诉我,几天之后就去银行提钱。

几天之后,他又去找了老板。然后他回来说:年底了,提款的人多,银行让老板再等等。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轻松的,一次,又一次,他说着这样或那样的谎话,仿佛他和那个可恨的老板是一伙的,在合伙欺骗三胖子等人。他恨不能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自己自己的耳光。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脸一阵阵地发红、发烧,他掐着自己身体某个部位,让痛疼的神经折磨着自己,只有这样,他的心理才好受一些。

每次去找老板,老板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不想给钱。他回来的谎话又不能重复,他为了编织这种谎言而煞费苦心。他不能让老拐等人失去希望,年初的时候,他刚把他们带到城里来,便失去了二柱。他们难过,他们悲伤,甚至也动摇过在城里干下去的决心,最后他们还是坚持下来了。整栋楼的木工活,他们一直从地下干到二十几层。他们的汗水遍布了这栋大楼的每个角落,他们希望年底换回的就是几千元的工钱。

他吃烧鸡,喝白酒,他要一死了之,他只能以死相挟了。也许通过自己的死,震动一下老板,说不定老板就会把工钱付给三胖子、豆芽菜、老拐,然后他们就可以高高兴兴地回家过年去了。如果那样的话,就是自己死了,也值了。

这么想过了,他酒喝的很痛快,不一会半瓶就下去了。身体已经开始发热了,身子很轻,轻飘飘的,似乎一振臂就能飞起来。这时,他的脸上是笑着的,说话的口气就很豪气。

他说:老板说了,明天就给钱。

三胖子说:真的,那明天我也吃一回烧鸡。

他说:过两天,你们就可以回家过年了。

豆芽菜说:太好了,我妈过完年就能住院了。

他说:明天,你们放开了,好好地痛快一回。

老拐说:咱们一起痛快,到时候我买瓶烧酒,请你们。

只有老拐注意到了他一直在你们、你们地说。其实他这时已经把自己排除在外了。老拐意识到了,但并没有多想,他们都是一些老实人,况且,明明知道明天就可以拿到工钱了,他们有理由,有千万条理由高兴,他们已经被眼前到手的希望冲昏了头脑。

他最后把瓶里的一滴酒倒进了喉咙里,他的眼睛都红了,仿佛在流血。他自己看不到,别人也没看到,其实几个人欢呼着已经躺在床上睡去了。

他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踉跄,但他很快就站稳了。他感到自己的腿轻飘飘的。

他冲他们说:明天你们就该高兴了。

三胖子说:头,你也睡吧,我明天一拿到钱就请你吃烧鸡。

他说:呵呵……

他是笑着走出工棚的,地点已经选好了。要死就死得壮烈一些,像个爷们似的。然后就一了百了了,他用自己的血和生命换回他们的工钱。

他开始爬楼,从一层一直到楼顶,一年了,楼上楼下,他们不知爬了多少遍。每天他们从一层爬到楼顶,一直到晚上收工时才能下来。楼虽说封顶了,但悬吊在楼顶的塔吊还没有拆卸,他爬到顶层后,便攀上了塔吊,塔吊的臂很长,平时他们站在地上,看着塔吊都觉得头晕目眩的,那时他们就感叹:真高哇。

三胖子说:有五十米吧?

豆芽菜说:我看有五十多米。

老拐说:不看了,脖子都望酸了。

他们有时站在楼上干活时,抬头的时候也能望见这个塔吊,那时它就没有那么高了。但雄壮得很,他们一看见塔吊,就想起了男人。他们对这个塔吊很欣赏,从精神到心理。此时,他顺着塔吊的长臂爬去,塔吊的臂上亮着一盏红灯,一闪一闪的。楼顶上也燃着几盏灯,地面上黑糊糊的,他看不见自己此时到底有多高,高高低低的他就不想了。连死都不怕,还怕塔吊有多高么。

他身体很热,热得他有些发抖,他不知道自己这么热还发什么抖。北方的冬天很冷,尤其是冬天的晚上,又是这么高的塔吊臂上,可他并没觉得冷,他热,热得他都解开了衣服扣子,风很大,吹得他的衣服在风中呼呼嗒嗒地响着。后来,他就坐在了塔吊臂上,他很兴奋,兴奋过了头,就有些高兴了。一高兴,他就扯着嗓子唱了起来。以前他也唱过歌,那时是在家乡的田地里,他扯开咙喉喊,没人笑话他,到了城里之后,他再也没有唱过歌。现在他又有了唱歌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家乡的田地里,于是他就唱了。

结果工地上下的灯就一起燃亮了,晃得他都睁不开眼睛了。是工地的保安先发现了他,又找到了工地管安全的头,他们把灯都打开了,地上、地下一片通明。这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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