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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醒世恒言-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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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见两株桧树,青翠如盖,中间显出一座血红的山门,门上竖着扁额,乃是〃太上老君之祠〃六个老大的金字。此时乃七月十五,中元令节,天气尚热,况又许多山路,走得子春浑身是汗,连忙拭净敛容,向前顶礼仙像。只见那老者走将出来,比前大是不同,打扮得似神仙一般。但见他:
戴一顶玲珑碧玉星冠,被一领织锦绛绡羽衣,黄丝绶腰间婉转,红云
履足下蹒跚。额下银须洒洒,鬓边华发斑斑。两袖香风飘瑞霭,一双光眼
露朝星。
那老者遥问道:〃郎君果能不负前约,远来相访乎!〃子春上前纳头拜了两拜,躬身答道:〃我这身子,都是老翁再生的。既蒙相约,岂敢不来!但不知老翁有何用我杜子春之处?〃老者道:〃若不用你,要你冲炎冒暑来此怎的!〃便引着子春进入老君祠后。这所在,乃是那老者炼药去处。子春举目看时,只见中间一所大堂,堂中一座药灶,玉女九人环灶而立,青龙白虎分守左右。堂下一个大瓮,有七尺多高,瓮口有五尺多阔,满瓮贮着清水。西壁下铺着一张豹皮。老者教子春靠壁向东盘膝坐下,却去提着一壶酒,一盘食来。你道盘中是甚东西?乃是三个白石子。子春暗暗想道:〃这硬石子怎生好吃?〃原来煮熟的,就如芋头一般,味尤甘美。子春走了许多山路,正在饥渴之际,便把酒食都吃尽了。
其时红日沉西,天色傍晚。那老者分咐道:〃郎君不远千里,冒暑而来,所约用你去处,单在于此。须要安神定气,坐到天明。但有所见,皆非实境,任他怎生样凶险,怎生样苦毒,都只忍着,不可开言。〃分付已毕,自向药灶前去,却又回头叮嘱道:〃郎君切不可忘了我的分付,便是一声也则不得的。牢记,牢记!〃
子春应允。刚把身子坐定,鼻息调得几口,早看见一个将军,长有一丈五六,头戴凤翅金盔,身穿黄金铠甲,带领着四五千人马,鸣锣击鼓,呐喊摇旗,拥上堂来,喝问:〃西壁下坐的是谁?怎么不回避我?快通名姓。〃子春全不答应,激得将军大怒,喝教人攒箭射来,也有用刀夹背斫的,也有用枪当心戳的,好不利害!子春谨记老者分付,只是忍着,并不做声。那将军没奈何他,引着兵马也自去了。金甲将军才去,又见一条大蟒蛇,长可十余丈,将尾缠住子春,以口相向,焰焰的吐出两个舌尖,抵入鼻子孔中。又见一群狼虎,从头上扑下,咆哮之声,振动山谷。那獠牙就如刀锯一般锋利,遍体咬伤,流血满地。又见许多凶神恶鬼,都是铜头铁角,狰狞可畏,跳跃而前。子春任他百般簸弄,也只是忍着。猛地里又起一阵怪风,刮得天昏地黑,大雨如注,堂下水涌起来,直浸到胸前。轰天的霹雳,当头打下,电火四掣,须发都烧。
子春一心记着老者分付,只不做声。渐渐的雷收雨息,水也退去。子春暗暗喜道:〃如今天色已霁,想再没有甚么惊吓我了。〃岂知前次那金甲大将军,依旧带领人马,拥上堂来,指着子春喝道:〃你这云台山妖民,到底不肯通名姓,难道我就奈何不得你?〃便令军士,疾去扬州,擒他妻子韦氏到来。说声未毕,韦氏已到,按在地上,先打三百杀威棒,打得个皮开肉绽,鲜血迸流。韦氏哀叫道:〃贱妾虽无容德,奉事君子有年,岂无伉俪之情。乞赐一言,救我性命。〃子春暗想老者分付,说是〃随他所见,皆非实境〃,安知不是假的?况我受老者大恩,便真是妻子,如何顾得。并不开言,激得将军大怒,遂将韦氏千刀万剐。韦氏一头哭,一头骂,只说:〃枉做了半世夫妻,忍心至此!我在九泉之下,誓必报冤。〃子春只做不听得一般。将军怒道:〃这贼妖术已成,留他何用?便可一并杀了。〃只见一个军士,手提大刀,走上前来,向子春颈上一挥,早已身首分为两处。你看杜子春,刚才挣得成家,却又死于非命,岂不痛惜可怜!正是:游魂渺渺归何处?遗业忙忙付甚人?
那子春颈上被斫了一刀,已知身死,早有夜叉在旁,领了他魂魄竟投十地阎君殿下,都道:〃子春是个云台峰上妖民,合该押赴酆都地狱,遍受百般苦楚,身躯靡烂。〃原来被业风一吹,依然如旧。却又领子春魂魄,托生在宋州原任单父县丞叫做王劝家做个女儿。从小多灾多病,针灸汤药,无时间断。渐渐长成,容色甚美,只是说不出一句说话来,是个哑的。同乡有个进士,叫做卢珪,因慕他美貌,要求为妻。王家推辞,哑的不好相许。卢珪道:〃人家娶媳妇,只要有容有德,岂在说话?便是哑,不强似长舌的。〃却便下了财礼,迎取过门,夫妻甚是相得。早生下儿子,已经两岁,生得眉清目秀,红的是唇,白的是齿,真个可爱。忽一日卢珪抱着抚弄,却问王氏道:〃你看这儿子,生得好么?〃王氏笑而不答。卢珪怒道:〃我与你结发三载,未尝肯出一声。这是明明鄙贱着我,还说甚恩情那里,总要儿子何用?〃倒提着两只脚,向石块上只一扑,可怜掌上明珠,扑做一团肉酱。
子春却忘记了王家哑女儿,就是他的前身,看见儿子被丈夫活活扑死了,不胜爱惜,刚叫得一个〃噫〃字,岂知药灶里迸出一道火光,连这一所大堂险些烧了。其时天色已将明,那老者忙忙向前提着子春的头发,将他浸在水瓮里,良久方才火息。老者跌脚叹道:〃人有七情,乃是喜怒忧惧爱恶欲。我看你六情都尽,惟有爱情未除。若再忍得一刻,我的丹药已成,和你都升仙了。今我丹药还好修炼,只是你的凡胎,却几时脱得?可惜老大世界,要寻一个仙才,难得如此!〃子春懊悔无地,走到堂上,看那药灶时,只见中间贯着手臂大一根铁柱,不知仙药都飞在那里去了。老者脱了衣服,跳入灶中,把刀在铁柱上刮得些药末下来,教子春吃了,遂打发下山。子春伏地谢罪,说道:〃我杜子春不才,有负老师嘱付。如今情愿跟着老师出家,只望哀怜弟子,收留在山上罢。〃老者摇手道:〃我这所在,如何留得你?可速回去,不必多言。〃子春道:〃既然老师不允,容弟子改过自新,三年之后,再来效用。〃老者道:〃你若修得心尽时,就在家里也好成道;若修心不尽,便来随我,亦有何益。勉之,勉之!〃子春领命,拜别下山。
不则一日,已至扬州。韦氏接着问道:〃那老者要你去,有何用处?〃子春道:〃不要说起,是我不才,负了这老翁一片美情。〃韦氏问其缘故,子春者道:〃他是个得道之人,教我看守丹灶,嘱付不许开言。岂知我一时见识不定,失口叫了一个'噫'字,把他数十年辛勤修命的丹药,都弄走了。他道我再忍得一刻,他的丹药成就,连我也做了神仙。这不是坏了他的事,连我的事也坏了?以此归来,重加修省。〃韦氏道:〃你为甚却道这'噫'字?〃子春将所见之事,细细说出,夫妻不胜嗟叹。
自此之后,子春把天大家私丢在脑后,日夕焚香打坐,涤虑凝神,一心思想神仙路上。但遇孤孀贫苦之人,便动千动百的舍与他,虽不比当初败废,却也渐渐的十不存一。倏忽之间,又是三年,一日对韦氏说道:〃如今待要再往云台求见那老者,超脱尘凡。所余家私,尽着够你用度,譬如我已死,不必更想念了。〃那韦氏也是有根器的,听见子春要去,绝无半点留念,只说道:〃那老者为何肯舍这许多银子送你,明明是看你有神仙之分,故来点化,怎么还不省得?〃明早要与子春饯行,岂知子春这晚题下一诗,留别韦氏,已潜自往云台去了。诗云:
骤兴骤败人皆笑,旋死旋生我自惊。
从今撒手离尘网,长啸一声归白云。
你道子春为何不与韦氏面别,只因三年斋戒,一片诚心,要从扬州步行到彼,恐怕韦氏差拨伴当跟随,整备车马送他,故此悄地出了门去。两只脚上都走起茧子来,方才到得华州地面。上了华山,径奔老君祠下,但见两株桧树,比前越加葱翠。堂中绝无人影,连那药灶也没些踪迹。子春叹道:〃一定我杜子春不该做神仙,师父不来点化我了。虽然如此,我发了这等一个愿心,难道不见师父就去了不成?今日死也死在这里,断然不回去了。〃便住在祠内,草衣木食,整整过了三年。守那老者不见,只得跪在仙像前叩头,祈告云:
窃惟弟子杜子春,下土愚民,尘凡浊骨。奔逐货利之场,迷恋声色
之内。蒙本师慨发慈悲,指皈大道,奈弟子未断爱情,难成正果。遣归
修省,三载如初。再叩丹台,一诚不二。洗心涤虑,六根清净无为;养
性修真,万缘去除都荆伏愿道缘早启,仙驭速临。拔凡骨于尘埃,开迷
踪于觉路。云云。
子春正在神前祷祝,忽然祠后走出一个人来,叫道:〃郎君,你好至诚也!〃子春听见有人说话,抬起头来看时,却正是那老者。又惊又喜,向前叩头道:〃师父,想杀我也!弟子到此盼望三年,怎的再不能一面?〃老者笑道:〃我与你朝夕不离,怎说三年不见?〃子春道:〃师父既在此间,弟子缘何从不看见?〃老者道:〃你且看座上神像,比我如何?〃子春连忙走近老君神像之前定睛细看,果然与老者全无分别。乃知向来所遇,即是太上老君,便伏地请罪,谢道:〃弟子肉眼怎生认得?只望我师哀怜弟子,早传大道。〃老君笑道:〃我因怕汝处世日久,尘根不断,故假摄七种情缘,历历试汝。今汝心下已皆清净,又何言哉!我想汉时淮西王刘安,专好神仙,直感得八公下界,与他修合丹药。炼成之日,合宅同升,连那鸡儿狗儿,餂了鼎中药末,也得相随而去,至今鸡鸣天上,犬吠云间。既是你已做神仙,岂有妻子偏不得道?我有神丹三丸,特相授汝,可留其一,持归与韦氏服之。教他免堕红尘,早登紫府。〃子春再拜,受了神丹,却又禀道:〃我弟子贫穷时节,投奔长安亲眷,都道我是败子,并无一个慈悲我的。如今弟子要同妻韦氏,再往长安,将城南祖居舍为太上仙祠,祠中铸造丈六金身,供奉香火。待众亲眷聚集,晓喻一番,也好打破他们这重魔障。不知我师可容许我弟子否?〃老君赞道:〃善哉,善哉!汝既有此心,待金像铸成之日,吾当显示神通,挈汝升天,未为晚也。〃正是: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人间败子名。
话分两头,却说韦氏自子春去后,却也一心修道,屏去繁华,将所遗家私尽行布施,只在一个女道士观中,投斋度日。满扬州人见他夫妻云游的云游,乞丐的乞丐,做出这般行径,都莫知其故。忽一日子春回来,遇着韦氏。两个俱是得道之人,自然不言而喻。便把老君所授神丹,付与韦氏服了,只做抄化模样,径赴长安去投见那众亲眷,呈上一个疏簿,说把城南祖居,舍作太上老君神庙,特募黄金十万两,铸造丈六金身,供奉殿上。要劝那众亲眷,共结善缘。其时亲眷都笑道:〃他两次得了横财,尽皆废败,这不必说了。后次又得一大注,做了人家,如何三年之后,白白的送与人去?只他丈夫也罢了,怎么韦氏平时既不谏阻,又把分拨与用度的,亦皆散舍?岂不夫妻两个都是薄福之人,消受不起,致有今日。眼见得这座祖宅,还值万数银子,怎么又要舍作道院,别来募化黄金,兴铸仙像。这等痴人,便是募得些些,左右也被人骗去。我们礼他则甚!〃尽都闭了大门,推辞不管闲事。子春夫妻含笑而归。
那亲眷们都量定杜子春夫妻,断然铸不起金像的,故此不肯上疏。岂知半月之后,子春却又上门递进一个请贴儿,写着道:
子春不自量力,谨舍黄金六千斤,铸造老君仙像。仰仗众缘,法相完
成。拟于明日奉像升座。特备小斋,启请大德,同观胜事,幸勿他辞!
那亲眷们看见,无不惊讶,叹道:〃怎么就出得这许多金子?又怎么铸造得这等神速?〃连忙差人前去打听,只见众亲眷门上和满都城士庶人家,都是同日有一个杜子春亲送请贴,也不知杜子春有多少身子。都道这事有些跷蹊。到次日,没一个不来。
到得城南,只见人山人海,填街塞巷,合城男妇,都来随喜。早望见门楼已都改造过了,造得十分雄壮,上头写着栲栳大金字;是〃太上行宫〃四个字。进了门楼,只见殿宇廊庑,一划的的金碧辉煌,耀睛夺目,俨如天宫一般。再到殿上看时,真个黄金铸就的丈六天身,庄严无比。众亲眷看了,无不摇首咋舌道:〃真个他弄起恁样大事业!但不知这些金子是何处来的?〃又见神座前,摆下一大盘蔬菜,一卮子酒,暗暗想道:〃这定是他办的斋了,纵便精洁,无过有一两器,不消一个人便一口吃完了。怎么下个请帖,要遍斋许多人众?〃你道好不古怪,只见子春夫妇,但遇着一个到金像前瞻礼的,便捧过斋来请他吃些,没个不吃,没个不赞道:〃甘美。〃
那亲眷们正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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